14.
伊吹告诉了九重澄子自己是在哪、什么时候见到的九重彦人。在回去的路上,及川美和子也察觉到了澄子的惶恐不安,她却不肯开口,只说自己是有点累了。
那天晚上,她在做饭时满脑子都是各种令人不安的猜测,不慎放多了盐。鹰没有责怪她,反而来关心她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或者心情不好。澄子怎么可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他?
只是看着鹰的双眼,她就会感到无所适从的羞愧。
一夜辗转反侧后,九重澄子下定决心要搞清楚这件事。
她在第二天一早就出门找了侦探事务所,请他们暗中调查九重彦人是否出轨。只过了一天,那边就打来电话,说请她过去一趟。
澄子的坐立不安在事务所的人将一份文件夹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定格了。
翻开黑色的封面,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彩色照片。照片像是在新宿拍摄,澄子认出了那繁华的商业大楼和走在广场上的人。
浅棕色的头发,一身时髦放松的休闲装,俊朗的脸向侧下方倾斜,那双她深爱的红色的眼睛带着笑意和亲昵注视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年轻女人。
“她叫高野琴。”澄子木然地说,将那份调查资料递给坂上舞,“她是音乐剧团里的长笛手。”
澄子低下头,瞥见坂上舞翻开资料,露出照片上女人幸福的笑容。她见过这张脸,高野琴是伊吹所在的剧团的人气乐手,那天她和及川美和子一起去看到古典音乐会就有她负责的曲目。
伊吹能见到九重彦人,也是因为高野琴邀请他来看自己的演出。
“他们已经交往了一年。”澄子痛苦的呻/吟一声,“就在昨天……他们还一起出入了高野的公寓。”
澄子不愿意再说下去。
坂上舞一目十行的看完了调查资料。最新的一张照片日期是9月29日晚上20点,高大的男人摇下车窗,和窗外的女人吻别。
她沉稳道:“我明白了,澄子女士,我会帮助您和九重彦人先生离婚,也会为您提出经济赔偿……”
……
…………
在坂上舞告辞后,九重澄子疲惫的靠在沙发上。桌子上摆着那份调查资料格外刺眼。她太累了,眼前一片眩晕,心理和身体的双重疲惫让她很快合上眼睛昏睡了过去。
她是被玄关处的开门声吵醒的。客厅一片黑暗,借着玄关落下的微光,她看到钟表上显示已经晚上七点半。
“阿鹰?你回来了吗?”
也许因为吹了冷风,九重澄子的嗓子有些哑。
她揉了下眼睛,心里奇怪说不回来吃饭的就九重鹰怎么又回来了,一边懊恼看见她没做饭,对方一定又会担心。
九重澄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无意中看到大咧咧摆在桌子上的照片——糟了,这不能让阿鹰看到!
她手忙脚乱的将照片规整起来,玄关处传来陌生的脚步声。很沉很重,而九重鹰走路则是又轻又快的。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不是阿鹰。她紧张的意识到这个事实,手脚先是僵硬,随后立刻想要逃跑。
脚步声越来越近,九重澄子噌地起身,小腿磕到了桌子腿,踉跄了一下。她急忙伸手去扶着桌子稳定自己的重心,不慎将调查资料落在地上。
等她弯腰去捡地上的文件时,偏偏不速之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九重澄子顾不得那份文件,又扶着沙发站起来,浑身发抖,抓起桌子上摆的花瓶对准来者方向。
咚咚、咚咚。心跳急促,震耳欲聋。
啪,突然,灯开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不速之客能准确的知道自己家灯的开关在哪儿。眼睛被白光晃得眯起,视野只剩一条细缝,黑影在瞳孔中抽条。手里的花瓶冰冷,又因为仓促拿起洒了一地的小苏打水,插着的花枝也掉在地上。
紧接着,她后退半步,心中慌张的猜测来者身份,从抢/劫/犯猜到扒手,脑子一团浆糊,最后只剩一片恐惧的空白。
“……澄子。”
九重彦人保持着左手去按开关的姿势,和他的妻子四目相对。一双眼睛不解惊愕,另一双眼睛恐惧茫然。
“……”
九重澄子没有说话,她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但在九重彦人皱着眉又走近一步的时候,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手虽然还在抖,但花瓶被她牢牢握在手里,当做保护自己的武器。
“你别过来。”九重澄子吞咽口水,声音飘忽不定。
九重彦人阴沉地盯着她手里的花瓶:“……你把我当做谁了?闯空门的罪犯?”
他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冷凝的问:“鹰在哪?”
九重澄子微微一顿,许久未归家的丈夫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儿子去哪,再加上他那看上去很吓人的脸色,这让她很难联想到好事。
她瞬间冷静下来:“你找他干什么?”
“他是我儿子,我连问他在哪都不行了么!”九重彦人脸色红一块白一块,他往前迈一步,九重澄子就向后退一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混账!”九重澄子冷冷道——但仔细听,还能听出她声音轻微的颤抖,“你为什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还有脸提鹰?”
她质问:“你关心过他在学校过得怎么样吗?他生病的时候你出现过吗?!让一个孩子去为你的梦想服务,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我还不是为了他好!”九重彦人用更大声的音量吼了回去,他喘着气,脸涨的通红。
“小时候不好好教育他,难道让我的儿子长大后成为社会的渣滓么!”
“不可理喻!没有你他也能成为优秀的大人!”九重澄子怒气冲冲的反驳,突如其来的愤怒和勇气让她甚至主动向前走了一步,腰背挺的笔直。
“你这个被我养着的女人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九重彦人勃然大怒,冲过去想要把妻子揪过来。澄子发出一声尖叫,向后退去,同时慌乱地将花瓶砸了过去!
“哐当!”
漂亮的花瓶发出一声凄厉的脆响,碎片四溅,成功阻挡了九重彦人的脚步。
“好啊!”九重澄子大叫,“被你养着的女人!你原来是这么看我的?对吗?!就和你养在外面的那个情/妇一样?!”
“你说什么?!”
“哈!被我说中了?!”九重澄子泪流满面、却快意的笑了,她敏捷的矮身捡起那份调查资料,将花花绿绿的照片劈头盖脸的朝九重彦人砸去。
“我当初就不应该抛下一切,把你当做全部跟着你走!”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当初约定的都是骗我的对吗?!你从未真正尊重过我!你是个自私的男人,你只在乎你自己!”
九重彦人几乎是呻/吟着请求:“澄子……澄子,你冷静点,你听我解释,好吗?!听我解释——”
“听你怎么继续骗我吗?!”
他低声说:“那是——那是工作!这个女人和我只是工作关系——”
九重澄子没有说话。她用一种鄙夷而决绝的目光注视着他。
九重彦人在这目光下几乎是在被架在火堆上烤——他鬓边滚下几滴汗水,比起羞耻,愤怒的恨意抢先霸占了他的理智。
“还不是你一直不关心我!你知不知道我工作有多辛苦?!知不知道这房子,你们用的东西,吃的东西都是我辛苦赚来的?!谁都能来指责我,只有你不能!”
“你……”九重澄子此时从心底涌出一股可悲又可笑的情绪。她仿佛从穹顶俯瞰这一幕荒诞搞笑的剧目,她责问着自己的内心:这就是你当初发誓要一生相爱相守的人。
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次自己安慰自己,自己为他开脱。
太阳穴隐隐刺痛,而九重彦人的大声高喊让这痛苦更加炽烈。
她闭了下眼睛,身体无力的晃动了片刻。
“离婚吧。”她说,“离婚吧,我们。”
九重彦人说了半截的话堵在喉头。
他愣住了。他发现不管何时,他从未想过和澄子离婚的这个选择。甚至于在高野琴的床上温存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这事,对情妇敷衍了事。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艰难的开口,哀求的看向她的眼睛。
那双他爱着的浅棕色眼睛一片哀痛,但更多的则是决绝认真。
——她是认真的。
他突然意识到,她是认真的。
……但是这怎么能行。
“不行。”他拒绝,“你是我的妻子。”
“你在说什么?”九重澄子看疯子似的望着他。
他把她当做什么?
九重彦人大步大步朝自己的妻子走去。他曾是运动员,即使现在退役,成年男人的力量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也太过悬殊。
他的妻子尖叫着,大骂着,慌乱地抓住身边的随便什么东西朝他扔来,试图阻挡他的脚步。
他冷冷笑着,死死瞪着她。她扔过来的枕头砸在他的胳膊上;杯子直直朝着他的脑袋摔来,被他歪着头躲过;可爱的缩在蛋壳里的幼鹰的摆件落在他脚边……各种零零碎碎的东西只拖延了他片刻时间。
九重澄子尖叫着救命被他按在沙发上,原本整洁的衣服被弄的皱皱巴巴,泪水鼻涕糊了满脸,狼狈到像是濒死的鱼一样拼命挣扎,却无法从男人强硬的桎梏中逃脱。
九重彦人死死按着她柔软的身躯,他竟然陶醉于她不痛不痒的抗拒。
他把她当做什么?
他的所有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