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左右, 卧室的座机猛然响起,长野县的警察在电话另一头告诉他们一个不好的消息:
长野县山林密布,树木繁多, 由于这场大雨, 警察本部通往这座城堡的必经之路被倒下的树木堵住了, 警察最早也只能于明天赶到这里。
挂了电话,褐发青年嗤笑一声,慢悠悠地说道:“我说什么来着, 暴风雪山庄,我们看看接下来谁会死吧。婶婶你可要当心了,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你。”
“赤哥!”
青年还想继续往下说,他的弟弟吉木青却先阻止了他, 微微向他摇头, 示意他说话注意一些。
松田阵平拧着眉毛看了褐发青年一眼,语气不善:“你——”
没等他说出第二个词,佐藤美和子就狠狠拍了他的后背一下,把他拽到一边:“你是警察吧, 沉住气,别和当事人起争执。”
幸好松田在警校毕业后选择进入警备部工作,不然就凭他的嘴和这幅脾气,进了刑事部, 早就不知道被人投诉多少次了,女警在心中暗暗想到。
松田阵平“啧”了一声,不说话了。
萩原研二在旁边目睹了一切,他有些好笑地拍了拍松田阵平的肩膀, 打圆场道:
“我看, 我们今天晚上最好还是呆在一起, 也方便我们几个警察保护大家的安全。”
没有人提出反对。
房间中的灯一直开着,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保持着清醒的状态,实际上,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有几个人在原地开始不住地点头,陷入浅显的瞌睡中。
萩原研二、佐藤美和子以及松田阵平三人经过一番商议,因为不能确定长野县警明天一早就能赶过来,所以目前必须保证他们三个人的状态能够在这段时间中,随时可以应对突发状况。
最后,他们决定三个人轮班看守,每次两个人,轮流空出一个人养精蓄锐,
时间缓缓流逝,空气归于一片寂静。
萩原研二在第二轮中被换下来,他走到沙罗身边,注意到沙罗还睁着眼睛发呆,年轻池面微笑道:“小沙罗不困吗?”
沙罗说:“我不喜欢睡觉。”
萩原研二笑了笑:“真是有活力呢——如果有什么事,麻烦小沙罗推醒我好吗?”
沙罗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这么说,但萩原研二并没有陷入睡眠,当感受到有人叫他的时候,年轻警察立刻警觉地睁开双眼:“小阵平?”
会叫他“hagi”的,也只有他的幼驯染了。
松田阵平烦躁地说道:“吉木太太不见了。”
看到萩原研二不解的神情,佐藤美和子补充道:“刚才吉木太太说去洗手间,但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她还没有回来。”
“房间内不是有洗手间吗?”萩原研二敏锐地指出。
“刚才有人在用。”松田阵平示意了一下站在一旁,满脸愧疚的吉木青。
萩原研二向后顺了顺头发,站起来:“那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去其他楼层找。”
佐藤美和子提议道:“萩原前辈,我和你一起去。”
她怕萩原研二孤身离开,在这栋古堡里会遇到危险。
萩原研二摇头,他思虑得更多:“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只留下小阵平一个人不保险。”
这时,基本上所有人因为他们的谈话声都清醒起来,看向他们的方向。
吉木百合神情闪烁抿紧双唇,不像是在担心自己母亲的安全,倒像是在猜测着什么让她感到不适的可能性。
吉木青插话道:“不然我们一起找吧。”
“城堡太大一个人也找不过来,不如我们都分头行动。”他补充道。
“也可以,反正呆着也是呆着。”
吉木赤打了个哈气,附和着自己弟弟的话:“我们正好十个人分三队,你们警察一人带一个队就行了。”
三个警察交换着眼神,佐藤美和子点点头:“可以。”
“我要和阿青在一个队。”
听到建议被采纳,顶着一头蓬乱的褐色头发,吉木赤积极地举手自荐道。
“你和我一队。”
松田阵平不容置疑地说道。
他总感觉吉木赤看似轻浮的言行中有些怪异的地方,虽然还没有证据,但卷发青年有点开始怀疑吉木赤的作案嫌疑。
“但是——”
“没关系的哥哥,我就和萩原警官以及她女朋友一队吧。”吉木青成熟地安慰着自己的哥哥,转头向萩原研二微笑道:
“我母亲和柴宫先生年纪都比较大了,让佐藤小姐在这里陪他们吧,我跟你们一起出去找。”
萩原研二摇了摇头,却不是否认沙罗是他女朋友的这一句话,毕竟在现在的情况下一个称呼无关紧要。
“小沙罗就留在这里,我们两个人去足够了。”
他想让沙罗呆在更安全的地方。
沙罗眨了眨眼,抬起头来:“我也去。”
她想待在萩原研二附近。
萩原研二拗不过她,只好点了点头,叮嘱道:“小沙罗要跟紧我,不要再自己跑走了。”
看几人已经分好,吉木百合也站起身说道:“那我跟松田警官他们一组。”
松田阵平点了点头:“我们找一楼二楼,hagi你们三楼四楼。”
“好。”萩原研二没有异议。
人命当前,几人没有多说,按刚商议的路线分头行动。
三楼就是他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层,萩原研二带着沙罗和吉木青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于是三人朝着四楼进发。
古堡历史悠久,虽然从一楼到三楼都颇具古典风格,但并不破旧,像是翻新过几遍。
只有通往四楼的楼梯,楼梯阶和扶手的木头已经腐朽凋敝,样式古老不堪,磨损严重,与现在的时间格格不入。
不像是连接着这座华丽古堡的四楼,倒像是通往过去的路。
“小沙罗,你走在前面好吗。”
萩原研二这么说道,想确保沙罗一直在自己的视野里。
沙罗却说:“可是我想看着你。”
“……”
萩原研二一时失语,心脏不合时宜地“怦怦”跳动几下,心中几乎是哀叹道——
为什么小沙罗总会在一些奇怪的场合说出这样可爱的无心之语。
明明她也不是那种意思,萩原研二自己也知道,却还是会清晰地感到一阵被重视被喜爱的喜悦。
吉木青笑了笑:“萩原警官和沙罗小姐的感情真好啊。”
萩原研二向他解释了这个误会:“小沙罗和我不是那种关系。”
吉木青顿了顿,惊讶道:“哦?抱歉,看你们这么亲密,我还以为……”
萩原研二微笑:“只是小沙罗很信任我而已。”
“这样啊。”
吉木青低下头,若有所思。
三人把四楼的三个杂物间都找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而剩下的,就只有那间被赋予了种种神秘色彩的阁楼。
想起沙罗之前说过的关于那个“灵”的话,萩原研二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一具女性的身体出现在眼前,正是穿着睡袍的吉木太太。她侧躺在布满灰尘的地板,双手双腿朝向同一个方向摆放着。
因为睡袍的宽松,萩原研二看不清她的腹部是否还有呼吸,无法确定她是昏睡还是已经遇害。他紧走两步,伸手去试探吉木太太的颈动脉。
片刻后,年轻警察松了一口气:吉木太太还活着,脉搏平稳有力,生命无虞。
可就在这时,一声“咔哒”声从萩原研二的背后传来。
门被锁上了。
萩原研二心中一紧,立刻转过身:“小沙罗!”
沙罗好端端地站在原地,听到萩原研二的叫声,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幽暗狭小、弥漫着灰尘的梯形阁楼中,被房门隔断了外面的灯光,只有极其微弱的光线从门缝透进来,萩原研二只能隐约靠辨认出,阁楼内就只剩下了沙罗一个人的身影。
——吉木青不见了。
萩原研二让自己的眼睛适应着黑暗,上前紧紧牵住沙罗的手腕,让她跟在自己身边,去转动门锁的同时问道:“沙罗,你看到吉木青去哪里了吗?”
沙罗平静地说:“他在你背后。”
萩原研二一惊。
听见耳边有风声响动,他敏锐地抬手格挡,然后转身把沙罗护在他的身后。
他的背后是一个高瘦的白影,头几乎顶到阁楼顶部,从头到脚,白布下的实体几乎只有人骨粗细,消瘦得不似人形。
白影的脚悬在空中,而向上看,只有一张没有五官的扁平面孔,白布一样惨白。
一瞬间,萩原研二突然想通了前因后果。
吉木家的祖先曾拜三水吉右卫门为师。
三水吉右卫门,幕末最有名气的机关傀儡师。
杀害了吉木一郎、现在又出现在他面前的这个完全不是什么鬼影,而是傀儡人偶。
“这是你的作品吗,吉木青先生。”
萩原研二警惕地看着鬼影的动作,把沙罗严密地护在身后,一边用故作轻松地用聊天的口吻问道。
“萩原警官高看我了,这只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财产而已。白色的匣子,不是吗?”
吉木青幽幽的声音从白影背后响起。
“你很厉害,这么快就想通了。”
吉木青靠在墙边,手上牵动着机关人偶的开关,他完全褪去了那副斯文的外表,嗓音中流露出疯狂和病态。
萩原研二微微侧过头,低声对沙罗说道:“你找准时机先逃走。”
“出不去的,我的目标就是她,谁让她发现了这间阁楼里的秘密呢。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和渡边胜一副嘴脸,对女性亲热的很,最后都会把她们抛弃,害得她上吊自杀。”
“她?吉木鸢?这是你杀吉木一郎的理由?”
吉木青摇头:“最该死的人百合姐已经负责解决了,至于吉木一郎——”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一双眼珠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亮。这时萩原研二才注意到,吉木青的眼睛上似乎带着瞳片,掩盖住了他真实的瞳色。
“不该和你说这么多的。”吉木青耸了耸肩,“阿赤看的那些动画片里,反派都是说得多就失败得多。”
萩原研二的肩膀和手臂已经被白影手中的刀划伤,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但他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在迅速发展的事态中,他还是察觉到,吉木青对傀儡的操纵并不熟练。在说话分神时,傀儡的动作会明显变慢。
年轻警察尽力用对话拖延着时间,脑海中不停地寻找能让沙罗活下来的方法。
“吉木赤知道你就是凶手,所以才会提醒吉木太太小心,而且提出和你一组,就是为了阻止你对吗?”
“他或许猜到了吧。”吉木青随口应着,“不过劝你别想这么多了——”
就在这时,萩原研二看准时机,把傀儡人偶手中的镰刀夺了下来。
他果断地一刀用力砍向机关人偶,人偶应声倒地。年轻的警察不敢耽搁,反手一刀又砍向门锁。
可就在这时,又一道白影逼紧,寒光闪过。
不行,萩原研二咬牙想到。
他不知道还有多少具机关人偶等在后面,也猜不透吉木青还有多少后招。
机关人偶的力量巨大,他对刀剑的使用也并不得心应手,在这么耗下去,自己的体力所剩无几后,他和沙罗两个人一个也活不下去。
年轻警察勉强用刀架住第二个机关人偶的攻击,他咬紧牙关,用自己最大的力量把人偶挡开,利用一瞬间的空隙,把手中唯一的武器交给沙罗。
一向口齿伶俐的青年在危机关头惜字如金,他最后看了背后的银发女孩一眼——
“小沙罗,用刀劈开门,逃出去。”
活下去。
不远处传来吉木青的声音,他笑了一声,接上刚才的话:“别想了,你们今天倒是可以死在一起。看在你好像真的很重视她的份上,我就让你先死好了。”
萩原研二紧绷着面容看向他,依旧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沙罗的位置,心中计算着怎么在这个狭小的阁楼里引开机关人偶,让它尽可能地离门远一些,给沙罗争取到时间逃生。
“……”
“——你要谁死?”
沙罗的嗓音却在这时响起。
她缥缈的声音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平静压抑,预示着惊涛骇浪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