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松田阵平不可思议地重复道。
他倒不是怕, 而是对“鬼”这种东西的存在感到怀疑和好奇,甚至还有点跃跃欲试的意思。
佐藤美和子也狐疑地看着吉木百合:“这种东西不存在的啦。”
她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对“闹鬼”的说法显然不屑一顾。
萩原研二目光游移, 不着痕迹地朝沙罗的身边靠了靠。
————
他们五个人现在都聚在萩原研二以及松田阵平的房间里。
佐藤美和子和吉木百合站在房间中央, 松田阵平懒散地拉了一把椅子反着坐下, 大大咧咧地把下颌搭在椅背上,萩原研二则站在他的对面。
沙罗坐在属于萩原研二的那张床的角落,眼神透过狭小的窗户向外望去, 丝毫没有被屋内的谈话影响。
发现了萩原研二的靠近,她回头看了他一眼,问道:“萩原?”
萩原研二一抖:沙罗的声音原来有这么缥缈的吗?
简直就像是……幽灵一样。
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松田阵平琢磨了不到一秒种就明白了。看着两人, 他幸灾乐祸地对佐藤美和子说道: “我们要不还是去你们的房间说吧, hagi——”
怕鬼。
“小阵平!”
萩原研二一惊,迅速瞥了沙罗一眼,看到她没有注意到他们这边,暗自松了一口气:他可不想让小沙罗发现他怕鬼。
有点丢脸。
假装看不到佐藤美和子的调侃和松田阵平的死鱼眼, 中长发池面轻巧地转移了话题:
“吉木小姐,你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吉木百合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沙罗,准确地说是看了她的那一头银色卷发。她的眼神闪了闪,有一瞬间的晃神, 记忆中有一抹更加苍白的颜色一闪而过。
听见萩原研二的文化,她骤然回神,顿了顿说道:“字面意思。”
“这里会发生灵异事件,但奇怪的是, 我父母的态度。”
“他们对此一直避而不谈, 表现得紧张又恐惧, 但这种恐惧并不是……不是害怕。”
“不是害怕?”佐藤美和子奇道。
吉木百合坚定地点头:“是忌惮,就像是他们……”
她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松田阵平等人,反复在心中衡量他们究竟会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最终,她还是把心里想了很久的推论说出来:
“就像他们认识这城堡里的鬼一样。”
!
萩原研二猛地退了一步,撞到了墙。
松田阵平摸着下巴沉思一阵,却突然问道:“吉木小姐,你不希望你的父母知道我们是警察对吗?为什么?”
佐藤美和子接道:“这与你在卡拉OK一眼就能看出我们是警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吉木百合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她沉默片刻,苦笑道:“没错,我是怀疑,他们有问题。”
“至于我为什么会认出你们是警察……”
随着她的叙述,一段充满着空白和疑惑的童年往事被慢慢揭开。
“在我小时候,我和妹妹曾经一起在这个古堡和父母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他们警告我们只能在一层和二层活动,并且让柴宫随时看着我们。”
“在这里住着的最后几天,我和妹妹突然发起了高烧。在医院醒来以后,我们就对那最后几天生活在城堡里的记忆,也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但警察怀疑,我们是遭受到了攻击。他们把我们留在医院看护了一段时间,并且和我的父母做了很多次谈话。直到成年之后,我才知道,他们在怀疑是我的父母在虐待我们,因为那高烧久久不退,可能是由于心理原因造成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我的父母就变得对我们非常冷淡疏离。我和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随着长大,我们一直有一种猜测,那就是在这座古堡里发生的事情,我们父母一定知道些什么。”
“因为家里的氛围过于压抑,成年之后的我们一起逃离了这个家庭,去东京求学工作。直到鸢……我猜你们也知道。”
吉木百合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带上几丝颤抖。
“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和一个年轻警察相处了几天,认得你们这种,”
吉木百合笑了笑,她比在场的年轻警察都要大,但在回忆中她却变成了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和妹妹一起,被充满热血与赤诚的年轻警察关心爱护着。在撒娇央求他们讲在警校的故事时,两个小女孩还丝毫不知道,她们出院之后会过上被自己的父母避之不及的日子。
最后,她说:“我认得你们这种年轻气盛,什么都想管的性子。”
回忆起童年最后那段有光的日子,有千言万语想说,却都堵在心中,化作一句打趣调侃。
刚刚步入职场的年轻警察们,还不知道如何应付这种嫌疑人的悲情故事。
她有嫌疑,却也实实在在是自己故事中的被害人。
萩原研二最先反应过来,同情地垂落眼睫,他安慰道:“吉木小姐,能在那么年轻的年纪就独立到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生活,你们真的非常厉害。”
吉木百合没什么笑意,却还是向上弯了弯嘴角:“我知道你们想知道还有鸢和渡边……还有凛的事情,如果你们能帮我弄清楚这栋城堡里的事情,我一定毫无隐瞒地告诉你们前因后果。”
佐藤美和子摇了摇头:“我们会调查清楚这栋古堡中的秘密的,但不是因为想得到你的证词,而是因为保护人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
话被往回驳了一下,吉木百合却笑着摇头:“你们这些警察,把谁都当成责任,总想着要保护所有人。”
“……”
“要是连这个都背不出来,那他肯定通不过警校的毕业考试,也就当不成警察啊。”
松田阵平忍不住插嘴道。
“咚!”
“佐藤你干嘛打我,我可是你的前辈。”
松田阵平揉了揉被佐藤美和子锤了一个暴栗的脑袋,回头怒视短发女警。
萩原研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小阵平——读读气氛吧。”
_____
深夜,女孩子的房间里。
沙罗安静地躺在床上,目光涣散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终于,当佐藤美和子的呼吸越来越平稳的时候,她从床上缓缓坐起来。
她们房间中的窗户和这栋城堡里所有其他的窗户一样狭小,一小束透进来的月光也被薄薄的窗帘隔绝在外,房间内便是一片黑沉,伸手不见五指。
但黑暗对于沙罗来说没有丝毫影响,她从容地从床上坐起来,轻巧地绕开佐藤美和子的床。
没有一丝脚步声的响动。她打开了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走廊上更是死寂一片,黑洞洞的阴影藏在年代久远的每一处角落中,空气中弥漫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沙罗并不在意这些,实际上,这样的环境和她上辈子的生活没什么两样。
没人能看见她,没人意识到她的存在,没人和她说过话。
跟在大叔身后,在一片空茫和虚无的发呆中度过所有岁月。
不知道她自己是谁,不知道谁会理她。
不知道人们为什么要有各种各样的行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感情,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重视另一个人超过自己的生命。
偶尔有过的思索,也因为没人倾听没人解答而变得无聊透顶。
于是,她更加不爱思考。
沙罗本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没有任何改变的想法。即使是能被人看见后,仅仅是作为沙罗,她也从没有真的被人看见过。
直到萩原出现在她的身边。
他很受女孩子欢迎,爱说话,脸上总带着多到令沙罗不解的笑意。
萩原研二带她去不同的地方,回应她的每一个问题,不需要她思考。还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脆弱的话,告诉她疼痛是需要被注意到的。
萩原研二看到了她。
他让她不要伤害人类。那违背了咒灵的本能。
但无所谓,反正沙罗也从来都没杀过人,早就该被开除咒籍了。
走在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这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环境,沙罗却突然感到不习惯了。
难得有些暴躁地,她缓缓抬起一只手,五指微张,释放咒力强行打破那个灵给她设下的结界。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的力量很强大。】
被夸赞的沙罗迅速丢掉了那点暴躁,她有点高兴地回道:【彼此彼此,你也不差。力量挺强的嘛,杀过几个啊?】
【……】
声音沉默片刻,疑惑道:【杀过几个……什么?】
沙罗顿了顿,骤然意识,似乎与咒灵同胞们打招呼的方式,并不适用于和这个世界的灵打招呼。
【没事,也很了不起了。】沙罗试图鼓励它。
那个声音诡异地停滞片刻,强调道:【我没杀过人】。
【哦。】
沙罗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的声音露出嫌弃,生怕打击到这个灵的自信。
【但我很凶的,我经常吓他们。】
那个声音意识到了沙罗的回答显然别有意味,恼羞成怒地回答。
沙罗眨了眨眼,敷衍道:【好厉害好厉害。】
【……你有本事上来。】
沙罗问道:【哪里?】
那个声音幽幽回答道:【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