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的部分有点不对劲, 沙罗想到。
她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眼前的整片白色, 其实是一块天花板。
沙罗眼睛转了转, 试图弄清自己在什么地方。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的波本。
“这是什么地方?”
“医院,你被车撞了。没事真是太好了。”
波本的第二句话,沙罗一个字也不信——他的眼睛里的遗憾完全懒得掩饰。
是对她出车祸感到同情吗?
绝对不是。
沙罗极其怀疑, 波本是对自己没受重伤而感到遗憾。
“撞你的人恰巧也是组织成员,我让她先回去了。”
安室透其实觉得这件事太过于巧合了,但宫野明美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沙罗也没有故意被撞到的动机,所以他只能把这一切暂且当做意外。
沙罗无所谓地点头, 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米花町第一医院?”
“没错,被车撞然后被送进医院,真是完美的潜入。”
沙罗直觉波本是在阴阳怪气,但她又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想来想去, 她欣慰地点点头,觉得波本也是偶尔会说点她的好话的。
安室透:“……”
“对了——
“有个男人说你的事故也有他的责任, 一直不肯走,要等你醒了当面道歉。”
安室透眼含深意地说道, 指了指病房门,示意那个男人就在外面等着:“需要我叫他进来吗?”
他对香槟异常的反应丝毫没有头绪, 而这个奇怪的男人有可能是问题的关键——香槟大概是因为看到了他才急着向反方向逃跑。
不等沙罗回答,安室透就走到门外叫了那个人进来。
他自己则是环抱双臂, 状似放松地半倚在病床边的墙上。看似是在看好戏, 实则是在暗暗观察两人的反应。
……
“你还好吗?”
自我介绍为诸星大的男人长着一双狭长的墨绿色眼睛, 下眼睑非常明显,五官深邃冷硬,脸颊瘦削。
虽然眼神冷静,表情平淡,声音却透着对沙罗微微的关心之意。
一看到这张脸,沙罗脑子里就一片空白,拒绝之意易于言表。
她干巴巴地说道:“还、还好,还好。”
不是禅院甚尔,是诸星大。
诸星大的身材偏向于精炼矫健,肌肉确实没有禅院甚尔明显。
仔细看去,虽然那双眼睛深处的冷傲十分相似,诸星大的眼睛颜色却比禅院甚尔的更深,藏在针织帽下的黑色长发还有着些许卷度。
对沙罗来说最有辨识度的一点是,诸星大身上的杀气比禅院甚尔淡,而善意更浓厚一些。
许多细微的特征都告诉沙罗,诸星大并不是禅院甚尔。
纵然如此,沙罗看着面前的锋芒暗敛的男人,还是埋下头不敢说话,同时身体不自觉地随着他的声音抖动。
诸星大看她这幅样子,墨绿色的眼睛里浮现出几分货真价实的疑惑。
……
诸星大原名赤井秀一,他的母亲是英国M16探员,父亲则是日本人,在他国中的时候回了日本,从此下落不明。
为了追查自小仰慕的父亲的下落,赤井秀一成为了FBI探员,并在不断的调查之下,锁定了一个核心成员以酒名为代号的组织。
这个组织的总部位于日本,但势力触及世界各地,保护伞层层叠叠,与许多黑色交易相关,FBI却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这个神秘组织的全貌,并且也从未掌握任何其犯罪与黑色交易的切实证据。
这个组织十分神秘,难以接触加入。赤井秀一此次回到日本,就是为了卧底进这个神秘的组织。
原本在多方因素的综合考量后,他与其他探员选定的切入口是一个叫做宫野明美的底层成员。
不同于其他底层成员,宫野明美虽然掌握的信息不多,也不会被派以重要任务,但这个组织对她对存在着奇怪的忌惮和控制行为。
掌握了一些边缘信息后,FBI猜测这是因为宫野明美曾前往美国留学的妹妹宫野志保,与黑色组织的核心目标有着紧密联系。
这让宫野明美在组织中掌握有一定的自主权,以及引荐外人加入组织的资格。
赤井秀一提前摸清了她每日形成的规律,策划好了一起“意外车祸”,以此机会和她相识。
谁想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当他看到宫野明美的车出现在远处的时候,路对面的一名女子却突然看着他露出了无比惊恐的表情。对周围环境变化非常敏感的赤井秀一,意识到他之前竟然一直没有发现这个蓬松短发的女子的存在。
就在他一个愣神的时间里,女子已经朝着反方向跑去。
赤井秀一想把她拦下,却已经来不及了。
宫野明美的车直直撞在女人身上,纵使刹车非常及时,但依旧把人撞得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走到相撞的人与车旁边,简单查看了一番晕倒在地的短发女子的情况。
金发男子查看伤员时漫不经心,却挂着温和的笑容安慰宫野明美,好像宫野明美才是这次车祸案件的受害人。
这一切是有些奇怪,但真正引起赤井秀一注意的,还是宫野明美和那名男子的互动。
他没有错过宫野明美看到被撞女子和那名金发男子时,脸上惊愕惶恐的表情。
宫野明美压低声音说了非常简短的几个词,赤井秀一读出她的唇语:
波本。
香槟。
任务。
被叫做波本的男人将食指压在自己嘴唇上,示意宫野明美不要再说下去,显然非常谨慎。
他和宫野明美悄悄说了几句话,宫野明美便拨通了急救电话。
赤井秀一本打算确认那名“无辜女子”没有事之后就暗自离开现场,再寻其他时机与宫野名明美相识。但宫野明美明显认识两人的样子,以及她口中的两种酒名,让这名优秀敏锐的FBI探员陷入沉思。
这个大型跨国犯罪组织的特征之一,就是核心成员都是以酒的名字为代号。
香槟酒,波本威士忌,宫野明美。
答案呼之欲出。
赤井秀一当机立断,跟着去了医院。
他想,用来拉拢宫野明美的手段,如果能在这个代号为香槟的女人身上奏效,就可以帮助他更早完成潜入组织高层的目标。
即使伴随着这个想法的,是更高的风险。
为了弄清多年前失踪的父亲的下落,赤井秀一花了十几年时间才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位置,他绝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赤井秀一没怎么深入思考此时改变计划的危险性,心中就已经有了抉择。
他深深看向沙罗:“请问方便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赤井秀一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个代号为香槟的女人可能会冷淡地立刻拒绝,或者至少会警惕且怀疑地探究他的动机。
令他完全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黑色短发女人面对他意义不明的问题,连个停顿都没有,极其迅速地回答道:“我叫沙罗。”
她甚至用了敬语。
赤井秀一:……
?
安室透和赤井秀一都同时注意到了,在回答问题时,沙罗的身体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医院的病房很暖和,安室透的外套都已经被他取下来拿在手中,沙罗的颤抖不会是因为过低的温度而产生的生理反应。
联想起之前她慌忙跑走的事情,不难得出结论:香槟似乎对赤井秀一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恐惧。
有意思,安室透不动声色地想道。
在此之前,他还没有见过香槟露出任何接近于恐惧的表情。如果不是今天看到的这一幕,他认为,这个女人是先天性缺失了这种情绪。
同样陷入思考的还有赤井秀一。
他仔细回想自己是否遇见过这个女人,结果一无所获,于是干脆试探地问道:“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面?”
沙罗的表情更加惊恐,几乎颤抖着声音,虚弱地反问道:
“我们见过吗?”
“不,我只是还以为,你好像在怕我。”赤井秀一试图套话。
沙罗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对赤井秀一的脸生出无限恐惧,下意识地极力讨好道:
“不,当然不会,你长得这么和蔼可亲人见人爱,我怎么可能怕呢?”
和蔼?可亲?
安室透看着“诸星大”那张锐利冷峻的酷哥脸,怀疑地挑了挑眉。
赤井秀一僵硬一瞬:“那就好。”
他又问道:“那你为什么在看到我时,表现得这么害怕呢?”
“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我怕的是他。”
沙罗小声解释道。
赤井秀一藏起心中的疑问,露出一个细小的微笑:“那就好。”
不笑的时候,男人的脸部线条冷硬慑人。然而一个微笑,却让他脸上的冷酷如春风融雪一般被消去了,显出一种别样的男性魅力。
赤井秀一是故意的。
但沙罗在俊美的男性面前,向来选择性眼盲。
她看见赤井秀一笑了,唯一的感受只有松了一口气,褪去了几分危机感。
在短暂的轻松过后,沙罗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个,要是没有别的事了,要不您先回去吧?”
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沙罗真诚地这么希望着。
赤井秀一却好像看不出来她的意思一样,从怀里掏出手机,用墨绿色的狭长双眸诚恳地凝视沙罗:
“如果沙罗小姐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留个电话吗?”
“……”
?!
沙罗惊恐地一抖:“为什么?”
赤井秀一放缓了面部表情:“我还想再和沙罗小姐聊一聊。
“另外,毕竟你是看到我才被吓到出车祸。我希望能承担你的医疗费用,以此表示我的愧疚。”
纵使知道赤井秀一和禅院甚尔不是一个人,但就凭他那张脸,沙罗愣是连一句反抗的话也不敢说。
她只好拐弯抹角地拒绝:“不用破费,我们公司有给员工交医疗保险。”
沙罗求证似的看了一眼波本,试图从他那里获得肯定答复,以支撑自己的论点。
接收到搭档投来的目光,波本略作思考,微笑道:
“医疗保险?没有这种事哦。”
“……”
赤井秀一眼神一亮。
沙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