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县是日本面积第四大的县,农林业发达,自然资源丰富,高山湖、河流与山脉的广泛交叉分布,让这个县有着极其优美秀丽的林间风光。
这个位于日本中部的县常年气候清新凉爽,而现在已经是12月的时节,山间刚下过一场薄雪,万物俱寂。
在一个接近傍晚的下午,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飞驰着。
车上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车内的氛围几乎要比车外的山间初雪更加冰凉静谧。
车上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带着墨镜的大块头青年,副驾上是一个穿着灰色夹克,脸颊瘦削面无表情的绿眼睛外国人。看不出具体年纪披散着一头罕见银发的男子以及顶着一头蓬乱卷发的清丽女人,则是一同坐在后面。
两人之间隔着的空间完全能坐下两个初中生。
这一男一女正是黑衣组织忠诚的员工琴酒,与刚刚升职为代号成员“香槟”的沙罗。
琴酒的脸色并不是很好看。
早在卡尔瓦多斯抢先一步,在他之前打开副驾驶的时候,琴酒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卡尔瓦多斯和伏特加并没有怎么见过面,两人之间也并不熟悉。在沙罗没有出现之前,卡尔瓦多斯更因为伏特加算是琴酒心腹的缘故,对伏特加也隐隐看不顺眼。
那是什么能让卡尔瓦多斯宁愿在前排和伏特加一起坐?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
琴酒当时并没有提出反对,他一向是实用主义者,坐在后排有利于他更好地监视沙罗。他对这个被贝尔摩德捡回来的同为神秘主义者的女人并不放心,但这次任务的计划又实在需要沙罗的能力,所以才在boss的命令之下把她带上。
不过,琴酒从来不是瞻前顾后的胆怯之辈。他冷酷小心,多疑谨慎,对于叛徒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沙罗只要现在还有利用价值就够了。
坐在沙罗身边不到半个小时,琴酒似乎已经明白,为什么卡尔瓦多斯这么不愿意靠近沙罗。
她的存在感非常低微,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忘记察觉身边还有一个活人。
这一点对于黑衣组织一些需要情报搜集的任务来说,是巨大的优势,但对于狙击手出身的他们,却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缺乏对人的感知,无法得到关于危险的潜在预警,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致命的。
卡尔瓦多斯在一次次任务中锻炼出的敏锐神经,会让他时时刻刻保持对周围环境的警觉。而周围坐着一个存在感稀薄的人,就意味着他要时时刻刻把神经绷到最紧,才能一直对沙罗的存在保持警惕。
这是非常疲惫的一件事。
琴酒的经验比卡尔瓦多斯更加丰富,他对自己的侦察能力更加自信,面对沙罗诡异的能力也更加游刃有余。不过真正令他感到一丝惊讶的是,沙罗明显出于发呆的时候,身上似乎会有一种类似于杀意的存在。
之所以琴酒不能肯定,是因为那气息实在飘忽难辨。
沙罗的天赋本就罕见,再加上她无意间展示出的不稳定性……
黑色礼帽下的神情,愈发幽暗难明,闪烁着森森冷意。
……
在一处僻静的街道上,车缓缓地停下来,后车门打开,琴酒迈出长腿率先下车,言简意赅地向沙罗命令道:“下车。”
沙罗往前排看了一眼,发现伏特加和卡尔瓦多斯都没有下车的意思。
她应了一声,老实地把车门关上。
跟着琴酒在寥落无人的街道拐了几个弯,骤然间灯火通明,他们进入了一个繁华热闹的街区。
琴酒把黑色礼帽的帽檐稍微压低,沉默地走进了一家拉面馆。
面馆里面人非常多,热腾腾的雾气四散缭绕,店员的脸上还挂着汗,有水汽附着在装着啤酒的玻璃杯壁和印着水迹的窗户上。
琴酒站在门口微微扫视一番,就朝着一个方面迈步走去,沙罗见状也赶紧跟上。
琴酒在拉面馆角落里的一张四人桌子前止步,桌子只坐着一个男人,看样子大概在三十岁上下,长着一张英挺的面容,神情却是焦虑且带着微微的苦闷的。
看见琴酒在他面前停下,男人一愣,刚要起身,却又看见紧跟在琴酒身后的沙罗。他起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仿佛拿不准一男一女是否就是他在等的人。?
琴酒见状,抬了抬自己的帽檐,露出一双冰冷的浅绿色眸子:“南信启太?”
南信启太皱着眉,原本就挺得板正的腰背一僵:“你是……组织的人?”
琴酒微微颔首,在他对面坐下。沙罗见机也坐在琴酒身边,她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什么人并没有什么好奇心,倒是对摆在她面前的两碗面颇有兴趣。
南信启太善于察言观色,见状赶紧邀请沙罗品尝这里的特色面食,他自己请客——在确认了琴酒两人就是他在等待的人之后,南信启太的态度变得恭敬,夹杂着一丝紧张与戒备,以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讨好。
“货都准备好了?”
琴酒直接了当地问道,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店里嘈杂的交谈声足以盖过角落处的一切谈话声。
听到这个问题,南信启太的额头析出一层薄薄的汗水,在面馆垂落的灯光下,反射着躁动不安的光点。
“准备好了,您之前给我发送的地点确定没问题吗?您也知道,自从中村警部死了之后,胜村那家伙就一直想铲除掉我的势力,在这种节骨眼上,我亲自去送货,会不会……”
琴酒捉摸不透地看了他一眼,翘起一个不知是嘲讽还是真的觉得可笑的笑容:“你在怀疑我们?”
“没有没有……”
南信启太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的确还是不放心,他咬了咬牙,强调地说道:“但您也知道,胜村他们是不甘心给组织供大头的,他们想把货拨给本地……要是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组织这边也——”
琴酒没有动作,也什么都没有说,可就是单单一眼,南信启太就知道,他不应该再说下去了。
面前的男人手上不知道沾过多少鲜血,才会有这样残酷至极的威慑力。南信启太自己也是一名有几年经验的警察,对于危险的感知更是比寻常的人更加敏锐。
幸好琴酒也并没有真的动怒,比起平时展现出来用以威慑别人的形象,真实的他其实忍耐程度超乎寻常地高——除了在清扫组织叛徒的事情上。
“之前让你拿的东西都拿来了吗?”
“都在这里。”
南信启太匆匆忙忙地从他的公文包里掏出一个小袋子和文件夹,文件夹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记录着寥寥几项数据。
微不可见地犹豫半秒,他终于下了决心,硬着头皮,把两样东西递给琴酒。
却被琴酒用眼神挡了一下。
“——给她。”
坐在他旁边的沙罗一直在和筷子搏斗,至今为止一根面条也没能夹得上来。
琴酒注意到了,但懒得管她。
南信启太也注意到了,但他知道这个会面的机密程度,黑衣组织应该不会派随意的一个人前来。中村警部还在世的时候,也曾向他透露的关于这个组织的内幕,包括组织成员直接残忍的暗/杀/手法,以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主义作风。
思来想去,他认为这也许就是沙罗给外界呈现的一种具有误导性的形象,所以也没敢去管。
沙罗笨拙地用一只手握着筷子,另一只手不知所以地接过南信启太双手递来的文件夹。
“辛苦了。”
职场利益一丝不苟。
南信启太愣了愣,心说黑衣组织的成员差距有点大,银发男人强势冷酷,这个女人怎么又这么礼貌?
他不敢怠慢,赶紧回到:“您也是,辛苦了。”
沙罗慢吞吞地点头,回去继续和她的拉面碗筷奋斗。
她想了想,干脆把一双筷子扔在一边,抱着碗开始吞咽,不管是面还是汤,一滴不落。
南信启太有点看傻了,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吃面方式,就算是同事在吃饭的时候紧急出警,也就只会塞满一嘴面条然后匆匆起身,这样连热滚滚的汤连带着面一起喝下去的操作,还是见所未见。
短暂的走神后,银发男人的声音拉回了南信启太的注意力。
“交易当天,穿你平常最常穿的衣服。”
南信启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样他们很容易就会认出我,胜村不可能不在我周围布置眼线,如果他们拿到我现场交易的证据——”
“穿上垫肩,鞋里面塞东西,然后外套里面穿最厚的衣服。”
琴酒向他说了几个让南信启太感到莫名其妙的指示,然后就示意沙罗起身,不耐烦地等她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后,两人扬长而去。
“琴酒大哥,就是这个人吗?”再次坐上车,沙罗问道。
琴酒没有答话,默认了沙罗的问题,然后问道:“都听清楚看清楚了?”
沙罗重重点头:“放心吧大哥,不会有错的。”
“你最好是。”琴酒点了一根烟,望向窗外,淡淡地说道。
卡尔瓦多斯嗤笑一声,讽刺沙罗道:“你不是一直在吃面,还有时间看清那个条子的长相?”
说着,他摘下安装在沙罗身上的微型摄像头取下来,把数据导入到电脑里,上传至组织的机密文件备份中。
有朝一日南信启太失去利用价值或者背叛组织,这份录像足以穿起证据链的第一环。剩下的证据,组织也会帮法院一一备齐。
不过南信启太也只会落下一个罪名,他的牢狱生涯并不会开始。
因为在此之前,一颗子弹就会终结他的所有辩解和证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