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雏病了。
支撑他的精气神一下子全都垮了, 浑身烧的厉害。
他躺在床榻上,神志不清,脸蛋通红, 身体软绵绵的, 不论喂他什么都咽不下,喂什么吐什么,病的一塌糊涂。
兰惜想要喂他喝一点水,身体下意识排斥的极为厉害, 一点都没喝下去,强行灌,直接呛到了,咳嗽咳得撕心裂肺。水都喂不下去,吃的自然更不能, 退烧的灵丹和汤药也都喂不下去。
如此油盐不进,兰惜如何瞧不出凤雏这是因为心理崩溃导致的。
当心理受到过于巨大的打击,无法负荷,生理功能就会絮乱, 甚至跟着崩溃。
伤心过度真的会死人。
凤雏身子本就虚弱,油尽灯枯被兰惜硬生生拉回来的, 以法力吊着一条命。这些天在仙霞宫得到仔细调养,好了很多, 可底子依旧很薄弱,需得循循渐进的恢复。
当他心理崩溃, 身体自然撑不住,徘徊在生死边缘, 对外界表现出极为强烈的排斥。
兰惜以为凤雏哭了一场, 多少能发泄心中情绪, 事实证明那只是冰山一角,现在山洪倾泻般才是凤雏真正的心理状态。
不能吃药退烧,还可以针灸,经过妘碧珠的治疗,凤雏的情况总算稳定下来。
妘碧珠小心仔细的收针,对兰惜道:“烧暂时是退了,接下来要继续仔细照顾。凤雏公子这病来势汹汹,十分伤身子,要静心调养,不能再受刺激。”
兰惜把她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心往下沉,“这么说,要是不能静心,他可能还会烧起来?”
妘碧珠沉重点头,斟酌措辞,“凤雏公子是心病。我能让他退烧,可若是凤雏公子自己想不开,烧退了,还是会反复。”
她犹豫片刻,“可是仙霞宫招待不周,才叫凤雏公子病的如此厉害?”
兰惜眉头紧锁,闻言摇头,“这是凤雏自己的心结。劳烦妘姑娘为凤雏退烧,接下来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妘碧珠识趣的没有追问,仔细说了一些照顾病人的注意事项。
兰惜让弟子送送妘碧珠。
有机灵的弟子已经按照注意事项去打水,端到房间里来。
沈青雀自告奋勇:“师尊,我来照顾凤雏师弟吧!”
其余弟子也都跃跃欲试。
兰惜沉吟片刻,“这里有为师照顾,你们都出去吧。”
“可是……”
“为师知道你们都担心师弟,可是这么多人围着,反倒妨碍他休息。仙霞宫开启登仙路,来了许多附属门派的修士,其中有好些是与你们年纪相似的弟子。这样的机会难得,同辈人,多认识认识,开拓眼界,听他们讲讲修真界的故事和一些经历,交流心得。你们把听到的,看到的,记下来,等师弟病好了,可以讲给他听。”
沈青雀耷拉着肩膀,犹犹豫豫看一眼凤雏,又看了看师弟们。
“是,弟子遵命。”
沈青雀带着师弟们离开房间,唯有薛念慢一步,没有一起跟着走。
兰惜问:“还有事?”
薛念轻声道:“凤雏师兄为何会突然病倒,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与鬼泣谷有关系?”
兰惜微微诧异,“你怎么会觉得和鬼泣谷有关系?”
薛念低声道:“昨日鬼泣谷的修士故意上来搭话,一副热络的样子,拉着我们聊天。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声称非常景仰敬佩师尊,还夸赞弟子们今后必定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是修真界闪亮的未来新星。还为那日鬼泣谷修士掠人的事道歉,义愤填膺的谴责谷中出了这样仗着宗门势力作乱的败类。拉着沈师兄,说要私底下赔礼道歉,希望不要因此对鬼泣谷有偏见。”
“对方非常诚恳,话又说到这个份儿上,沈师兄与其他师兄们都不好拒绝。到底是魔道第五的宗门,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冒然为翠微天得罪人。弟子发现凤雏师兄不见了,正欲去寻找,拦着我们的鬼泣谷修士说凤雏师兄大概是累了回含光殿休息。还说这里是仙霞宫,能出什么事情。”
“弟子心中感到有点奇怪,可仙霞宫防卫森严,饶是鬼泣谷有什么想法,难道还能在仙霞宫的眼皮底下做坏事。”
“加之,回来时,发现凤雏师兄的确回了含光殿,也就放下心来。”
薛念警惕慎重,“师尊,是不是鬼泣谷对凤雏师兄做了什么?现在回想起来,他们似乎是有意引开弟子们,单独落下凤雏师兄。”
独自在外面流浪过,还躲开何家修士暗中的搜捕追杀,就是不一样。
兰惜看了看凤雏,同样压低声音,“跟鬼泣谷是有些关系,他们的少谷主单独找了凤雏。要不是为师碰巧遇见,怕是要叫那人的歹行得逞,叫你凤雏师兄受奇耻大辱。”
薛念脸色一变,神情愤恨,咬牙切齿,不忘压低声音,“他们鬼泣谷是什么意思?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暗中羞辱翠微天?”
兰惜神色淡淡,“还能是什么意思,为师逼得他们不得不退让一步,心里头气不过,想要扳回一局。暂时不想明目张胆的跟为师撕破脸皮,就用这种法子恶心人。昨日登仙台,他们少谷主就搞了一出,被为师拒绝,又想出一计。”
“鬼泣谷家大业大,体量不是翠微天能够比,为师能暂时压得他们退让,是仗着光脚不怕穿鞋的,不代表他们心服口服了,难免搞点小动作。”
薛念神色沉重,见他如此,兰惜拍拍他的肩膀,“不过为师已经给了那个少谷主一个教训,他也算是自讨苦吃。这个事情你记在心里便可,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以后见着鬼泣谷也不要冲动。若是起冲突,或是其他什么,你只用说,他们少主伺候的很好,为师很满意。”
薛念疑惑,不过没有提出质疑。
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凤雏,离开房间跟上师兄们。
沈青雀其实没有走远,就在含光殿的庭院里等着,见薛念出来,立马上前,“怎么样?”
薛念小声复述一遍,沈青雀脸色变得很难看,其他弟子也都满脸愤恨。
“该死的鬼泣谷!”沈青雀用力捏着拳头,压着声音咒骂。
“师兄,若是跟鬼泣谷撕破脸皮,师尊固然强大,可咱们这些弟子修为低微,只会拖后腿。仙霞宫不也看在他们宗门势力的面子上,接待了鬼泣谷少谷主等人。这个事情咱们就当暂时不知道,意气用事只会给师尊惹麻烦。”陆墨离磨磨牙,用记仇的语气道:“以后日子还长着,咱们走着瞧!”
迟明:“师尊说他们少谷主伺候的很好,咱们对外的说辞就统一是这个。”
这个提议得到师兄弟们一致同意。
他们收拾收拾心情,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刚巧,冤家路窄,又遇见鬼泣谷的修士。
奇怪的是,他们的少主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一起。
沈青雀扬起笑脸,就像昨日鬼泣谷修士缠着自己时那样热络,热情洋溢的迎上去,“怎么不见你们少主?师尊说他伺候的很好,对你们少主很满意,不会是累坏了吧?”
闻言,鬼泣谷几个修士神色顿时变得极为古怪。
昨天少主回来,走路一瘸一瘸的,头发衣衫散乱,裤子上还有道口子,整个人怒气冲冲,好像还哭过。刚要坐下,立马捂着屁股站起来,痛的龇牙利嘴,属下多看一眼,立即给骂的狗血淋头,还不让别人给上药,自己躲在屋子里偷偷摸摸涂药膏。
不想触霉头挨骂,他们谁都不敢问。
现在翠微天弟子自己凑上来,很难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含光殿这边,其他人都走了,屋子里只有兰惜和凤雏两人。
果然就像妘碧珠所说的那样,凤雏烧退了没多久,又重新烧起来。
看他这样虚弱,浑浑噩噩,兰惜心里也难受,心病还需心药医,可凤雏的心药显然没那么容易。
拧干软布给凤雏擦拭身子,烧这么厉害,浑身都是汗,单薄的里衣被汗水打湿,不能穿了。兰惜给他擦了身子,换上干爽的里衣,扶着他重新躺好。
之所以把弟子们都赶出去,是为了等一个人,有些话需要谈谈。
果不其然,兰惜刚给凤雏换上干净的里衣,仙霞宫主亲自来了。
她一进门就冲着凤雏过来,抬手摸了摸凤雏滚烫的额头,手指一翻,夹着一颗灵气氤氲的珠子,小心翼翼塞到凤雏嘴里,让他就这么含着。
效果立竿见影,凤雏滚烫的体温降下来,呼吸变得平稳,陷入沉沉的昏睡。
仙霞宫主开门见山问:“发生什么事?”
兰惜平静道:“昨天鬼泣谷的少谷主私底下偷偷来找凤雏,说了些不中听的话,然后他就变成这样。”
仙霞宫主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眼里闪过凌厉的光芒。
兰惜:“关于凤雏的事,我们谈谈吧。你不说,我们也会从其他地方知道,聂笑尘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是故意羞辱打击凤雏,想看凤雏痛苦的样子取乐。如他这样的人,修真界应该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