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宛本来还想看看五阿哥这位童年男神是否跟电视剧长得一般模样, 哪知乾隆却已抬手撤了棋局,“你先回去,晚上再来伴驾。”
当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再待下去, 就不知他头上那顶绛紫色的貂冠会否变成绿色。
这当然是万岁爷他老人家的私心。
郁宛撇撇嘴, “可这局还没下完呢。”
而且肉眼可见她正占上风,虽不知乾隆爷会否逆风翻盘,可郁宛已经准备好下注了。
当真是见钱眼开,什么也不怕。乾隆拿这活宝没办法,解下腰间丝绦,将那枚八两重的大金锭扔给她,“去罢。”
郁宛美滋滋地接过, 她才不在乎万岁爷是否拿钱侮辱她来着——是也没关系, 请尽情侮辱她吧。
她更想不到乾隆居然会吃醋, 生怕她把主意打到几个小的上头, 其实她虽然对几个阿哥颇为好奇, 倒也不至于趁势发展出一段小妈文学啥的。
至少床上功夫这方面,万岁爷还是无可挑剔的。
郁宛珍惜地将金子收进上了锁的箱笼里, 转头就去找庆嫔闲聊, 本想让她教两手棋艺, 哪知庆嫔正偎在软枕上看书,见她过来慌忙把书往枕下一藏, “你怎么回来了?”
郁宛随口答道:“皇上跟两位阿哥说话呢,想是怕我偷听。”
什么了不得的机密,这样严防死守着, 她就是有当探子的心,蒙古跟热河隔着十万八千里,消息也递不出去啊。
话说庆嫔似乎也有机密, 怎么脸红红的,一副干了坏事的模样?
郁宛立刻来了精神,“姐姐,你方才看的什么?”
学生时代她们女生宿舍也常传阅些杂书,多数是会被宿管立刻没收的哪种——难道这个时代也有她不知道的新鲜?
庆嫔一改往日的落落大方,变得扭捏不已,“没什么,不过是牡丹亭。”
郁宛才不信,像庆嫔这般博览群书的才女,一本口味清淡的牡丹亭哪能让她目不转睛?里头一定有些奥秘。
郁宛面露遗憾,“姐姐还没看腻呀,我光听戏台子演的都能倒背如流了。”
装作向外头走去,待庆嫔放松警惕时,郁宛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到她座上,从枕下搜出那本厚厚的大部头。
“这是……”郁宛惊呆了,怎么还带插图的,古人的智慧如此先进么?
庆嫔慌了神,赶紧安慰,“好妹妹,你可别对旁人说起,这书借你翻翻也使得。”
郁宛看了看名字,只见封皮写着《姑妄言》三个大字,顿觉惊愕。
这书她原是听说过的,虽是清人所著,自民国以来一直只见一鳞半爪,直至上世纪六十年代才在苏联发现全抄本,九十年代面世国内,立即风靡——图书馆老阿姨跟她讲起这段故事时,属实津津乐道。
更要紧的,它还是一本艳-情小说。
郁宛草草翻了两三页,不由得面红耳赤,悄声道:“姐姐,你怎么敢带到外头来的?”
庆嫔这会子倒是放开了,嗤笑道:“旅途乏闷,还不许人找点乐子么?”
郁宛着实佩服这位娘娘的心态,她就不该进宫,合该在京城开个茶寮日日说书的好。
又看了几行,故事倒是跌宕起伏,只除了文字有些露骨。郁宛恋恋地抚着书脊,“姐姐,能否借我瞧几日?”
庆嫔倒是慷慨,“拿去吧,记得按时归还便是。”
反正她已经滚瓜烂熟了,像这样的传奇作品她那里还有好几篇呢——她爹这个大学士当得不甚出彩,唯一的好处是能弄到各种珍稀手抄本,得此熏陶,庆嫔自然眼界大开,远超旁人。
郁宛本想问问她那里可还有何宝贝,又怕显得冒昧,只得作罢,等这本看完再说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两人正闲话时,庆嫔的侍女绿萼进来了,是个容长脸、看上去很沉稳的丫头。
她说郭常在到御前奉了一盏茶。
庆嫔失笑,“这么点小事也来汇报?”
她是让侍女留意御前动向,不过是怕万岁爷来找她,她好装病躲懒,可没说连一杯茶一粒米都打听清楚。
再说了,郭常在懂得什么好茶叶,她那个部族不是茹毛饮血的么?
郁宛微微尴尬,庆嫔这一捎带貌似把自己也给鄙视进去了——天地良心,她活了二十七年,还真没见部落里吃过生肉,草原上的饮食虽不比京城那般精细,简单的烹饪还是有的。何况她爹也是大吃货,闲着没事就喜欢琢磨各种调料,哪怕烧烤也能玩出花来。
但既然庆嫔不是针对她,郁宛也无须介意,她略想了想便含笑道:“我猜,万岁爷一定很喜欢那盅茶,是不是?”
绿萼微微惊异,这多贵人居然洞察如此敏锐!看来不是只知邀宠的肤浅货色。
她点点头,“正是,郭常在挑的明前龙井,连泡茶的水都是京城西郊玉泉山的泉水。”
庆嫔挑眉,“她倒是耳聪目明。”
才进宫多久就把皇帝的喜好打听得清清楚楚,那茶叶哪来的?庆嫔可不记得常在的份例有这项,更不会有人出远门还带上一瓮玉泉水——背后哪位高人在指点?
她看向郁宛,本想问问她有何线索,哪知那老姑娘的注意力仍停留在纸上。
庆嫔忍不住招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就不担心吗?郭常在怕是今晚就会承宠哩。”
郁宛头也不抬地“哦”了声。
那又怎样,难道她得谢谢郭常在替她分忧解劳,让她这朵娇花免受风雨摧残?大可不必了吧。
庆嫔:……
果然,多贵人的脑回路依旧异于常人,她就说蒙古的水土有问题嘛。
*
等郁宛回到自个儿的马车,郭常在御前露脸的消息已传开了,众妃对此态度各异,有提防的,首当其冲颖嫔伊常在,千防万防怕郁宛平步青云,难道竟让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捡了漏?也有审慎的,如太后纯贵妃,固然这郭常在突然献媚有些蹊跷,可比起一枝独秀,自然还是百花齐放更为均势。
就不知多贵人打算如何应对,会否将这个潜在的威胁扼杀在摇篮里?
作为旋涡的中心,郁宛本人却淡定非常,她压根不在乎郭常在会否承宠,比起来,快点将手头的书看完才是更实在的——她还想找庆嫔借第二部呢。
以致于伊常在旁敲侧击来打听虚实时,郁宛直接给怼了回去,“妹妹若是羡慕,也可以去沏壶茶叶,看万岁爷肯不肯喝你的。”
伊常在气得牙根发痒,又有点疑心新人莫不是郁宛亲手安排?霍硕特部毕竟只是个小部落,郭常在想依附于人也是很正常,她们两姐妹打算独霸皇恩?果然是群贪得无厌的饕餮!
郁宛本以为今晚能清静清静,哪知晚膳过后,乾隆竟又来寻她,且一来就赖着不走了。
叫郁宛实在怨念——还以为能一鼓作气把那本书看完呢。
她给乾隆奉了茶——当然不是明前龙井那样好的茶叶,只是内务府分发的贵人份例里的粗茶。
看着乾隆嫌弃地放下杯盏,郁宛揶揄道:“臣妾这里简陋惯了,要喝好茶,您还是往别处去罢。”
乾隆瞥她一眼,“你吃醋了?酸味扑鼻。”
郁宛满脸黑线,要不要这么自我意识过剩?难道女人的生命就只有男人吗?
她收回一口没动的白陶杯,轻哼道:“臣妾只是实话实说,那明前龙井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乾隆大乐,还说不是嫉妒,趁郁宛转身的功夫,他长臂一挥就将她揽入怀里,咬着她耳垂道:“小醋包,朕白喝了人家一点子茶,你就给朕甩脸色看,到底你是皇帝朕是皇帝?”
郁宛实实在在被惊到了,还带这么自我攻略法?
为了避免剧情往更狗血方向发展,她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您难道不奇怪,郭常在哪来玉泉山的水?”
进京一个多月就出宫,怕是连玉泉山在哪都不认识呢。
乾隆果然面目肃然,“莫非她是霍硕特部派遣的探子,想伺机行刺朕?”
呃,那倒不至于。郁宛才发现万岁爷脑袋也挺清奇的,她努力撑着半身,以免栽到那张熊皮榻子上,“臣妾只是随口一说,您不介意就算了。”
至于郭常在是忻嫔派来的人,这种话郁宛当然不会宣之于口。且不提她并无真凭实据,何况忻嫔伺候皇帝已久,现又怀着他的骨肉,在皇帝心中的分量自然不同些。
郁宛犯不上挑拨离间。
殊不知乾隆早已将她的心理动向收入眼底,原来是忻嫔操作,难怪一个远道而来的蒙古女子能知晓自己口味,这个忻嫔真是越来越不安分!
乾隆脸上有刹那阴霾,旋即复露出笑容,“你方才在做什么,见了朕跟慌脚鸡似的?”
“啊?没有啊。”郁宛当然装傻,虽然宫规并无规定嫔妃不可看杂书,可作为半个大家闺秀,总归还是安分守礼、纯洁一点儿为好——人家还是张白纸呢。
但是乾隆岂能容她蒙混过关,大手向她背后一掏,那部《姑妄言》便已到他掌中。
他随便翻开,轻哼道:“此书于先帝八年面世,因辞藻过于大胆,描写过于露骨,朕曾下令不许民间抄阅,你从何处得来?”
郁宛当然不能供出庆嫔,只轻咬着嘴唇,面孔红涨,眼含清泪,俨然比窦娥还冤的架势。
区区一部书而已,用得着这么咄咄相逼么?她又没杀人放火!
好在法理不外乎人情,乾隆也没深究,只点了点身侧命她坐下,随即欺唇而上,“你既这样好学,想必悟了不少,不如待会儿就试试那上头的小戏,何如?”
郁宛:……
凑流氓!就知道没安好心。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