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作之助坐在签售会的位置上, 身体挺直,垂下眼睛为排成长队的书粉签字。
他脸上冒着浅浅的胡茬,身上的衣服打理地很整齐, 在人们向他搭话时做出简短的回答。
在下一个读者走上前的间隙, 他不动声色地揉揉自己僵硬的手腕, 发觉成为一名出名的新人作家与想象中似乎有所不同。
男人看了眼时间,思索着签售会结束之后, 是否要去抢超市的特价菜品。家里养了二十个孩子,做饭也成了一项艰巨的劳动。
随着时间的流逝,签售会上的人群也在渐渐减少。织田作之助看了眼时间,发觉还剩不到半小时,签售会就可以结束了。
想到昨天在超市里提前买的菜, 今晚不如吃鳗鱼饭吧。签字的工作虽然不艰辛但却枯燥,织田作之助不可避免地有些走神。
正在这时,一只手递过来, 将新拿到的书放在了铺着桌布的台面上。这只手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看起来骨节稍微突出,指腹上有着稍微令人在意的枪茧。
对于自己的读者, 只要是排队来的人,织田作之助并不会在意对方的身份。他头都不抬地说:“请问您想要写给谁?”
“就说, 写给多年前的挚友。”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即使与三四年前有了些许变化, 但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辨别了出来。
他顿时抬起头, 瞳孔微微放大,那是有些猝不及防的模样。但是惊讶只是一瞬间, 下一刻他就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太宰, 你来了啊。”
他说话的语气, 就与多年前两人还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坐在lupin酒吧之中结伴喝酒没有任何不同。
太宰治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勾起唇角,笑着开口:“织田作,好久不见。”
那双鸢色的眸子里头一次染上夕阳的温暖,卓越的外貌令周围的女孩们不由侧目。
然而,下一刻,青年的举动就将这朦胧唯美的画面彻底崩坏。
他一把趴在了签售会的桌子上,眯着眼睛露出颜艺的表情:“我可是好不容易翘班来找你的哦!织田作,这一次务必给我签一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独一无二?”织田作之助重复了一遍,敛下眉眼,露出认真思索的神色,“你确定?”
赖在桌上,让周围工作人员都瞳孔地震的青年暴风点头。
织田作之助沉默了一下,最终在书籍的扉页上写下来了一串字句。
太宰治看都没看就合上书,站直身体,心满意足地将那本书塞入了自己的口袋。
“待会要去喝一杯吗?”他问道。沙色的风衣衬得他身形舒朗,仿佛身上属于港口黑手党烙印下的阴霾已经褪去。
“呦,看我听到了什么?”不远处,另外一道轻快而令人熟悉的女声响起。
于是或站或立在这里的两人都回过头,只见穿着深蓝色高中校服的女孩正匆匆地赶过来,她的面孔是得天独厚的美丽,就仿佛放在黑色绒布上的红宝石那样耀眼。
周围的人只要是看到了她,就不自觉地将视线黏在她的身上。
偏偏处在视觉中心的女孩仿佛对这些或明或暗的注视没有任何察觉。
她步伐轻盈地走上前,金色的头发梳着散漫的马尾,每一根碎发在夕阳中都仿佛被染成了橙红色,左眼下的泪痣折射着惊心动魄的光芒。
“没想到被你抢先了,”她勾起唇角,调侃着向旁边的太宰治开口,随后把目光定在了签售会的主人公身上,“织田作的签售会,我当然不会缺席。”
“如果我没记错,今天是工作日,高中生应该还没下课。”太宰治站在一旁,半眯起眼审视着她。
“是,我请假了。”川上艾希尔眨眨眼,表情透露出些许的狡黠。
或许是因为此刻的地点并不是横滨,她的态度也是放松的,与不久前在那座塔楼上迎战各方异能力者时截然不同。
太宰治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一时间让人难以分辨他眼中的深色。
川上艾希尔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径直走到了签售会的台前,将他往旁边挤了挤:“织田作,我期待你的签售会很久啦。”
她将两本新书放在了男人的面前,贴心地翻开它们的扉页。
“这里,就写送给我,”川上艾希尔想了想,“祝我能成为世界首富吧。”
如果能够顺利吞下组织的全部产业,说不定真的能够成为福布斯富豪榜的第一名。
织田作之助笔尖平稳地写下了这句话,一点也不觉得这个愿望有什么不对。
“让一个作家给你写成为富豪的愿望,”旁边的太宰治忍不住说起话来,“织田作,你竟然还没学会吐槽。”
“怎么,难道我要许一个‘希望顺利考上东都大学’这种祝福吗?”川上艾希尔看着青年,毫不犹豫地反驳道,“如果我没记错,织田作的学历,应该高中都还没毕业吧……”
准确来说,是国中都没有毕业。明明是川上艾希尔用来反驳太宰治的话,坐在一旁、织田·从小学就去当杀手·作之助难得感觉到膝盖中了一箭。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砖红发前杀手诡异的沉默。
在他将第一本书签完之后,川上艾希尔又指着另一本新书说道:“这本,就写送给神月佑一。祝他游戏抽卡次次欧皇就好,我过两天捎给他。”
她语气淡然地说着。
旁边,太宰治的表情却在这一瞬间消失了。
“你要烧给他?”他问。
男人语调缓慢地开口:“我有点惊讶,你调查出了他的……墓园在哪吗?”后半句话被他吞在喉咙里,字句混杂在一起而模糊起来。
那个横滨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下午,太宰治在帮助中原中也停止掉“污浊”之后,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天台。
但是他到底晚了一步,只见到了神月佑一的尸体。
那是他曾在港口黑手党的后辈,义无反顾地奔向了死亡的道路。
看到青年无知无绝地倒在地面上,太宰治当时错觉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场景的重合感。他对于要实现的事情那么义无反顾,一意孤行毫不在意死亡,惨烈到近乎决绝。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随着死亡戛然而止。太宰治想起自己曾在港口黑手党多次自鲨时,每次都被这个青年一板一眼地阻拦。
现在对方却比他在更靠前的时间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这样的现实是如此的讽刺。
想要死去的人求之不得,阻止死亡的人却率先拥抱它。
这就是腐朽而令人厌恶的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