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妈妈给你的糖吃掉了呀, 不是说肯定不会吃吗？”
张晚韵没摸到自己硬要放进儿子裤兜里的糖，以为顾准吃了。
她捏捏顾准的脸蛋，期待儿子和他打闹……并没有看见想象中的画面。
顾准眉头都没皱一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晚韵。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幼不幼稚。
心里受到一千点暴击, 张晚韵早知道儿子是个小冰块, 只是不想接受现实。
要知道, 在怀孕那段时间, 顾准可把她折腾得不轻。
她就想着, 宝宝肯定是那种很皮、很活泼的性格。
哪知道，顾准从小就安安静静, 不哭也不闹。
当时张晚韵还担心宝宝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疾病，去医院查半天也没查出来问题。医生说宝宝们的性格千差万别，这孩子就喜静, 长大点儿可能会活泼外向一些。
现在看来，医生的话只对了一半，小时候还只是安静，偶尔会笑, 越长大，笑都不笑了。
一想到儿子的可爱小同桌，想到江鹿趴在妈妈怀里哭唧唧的模样，张晚韵心里惆怅又羡慕。
她可太想有个乖乖撒娇卖萌的宝宝了。
奈何……
张晚韵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低垂着眼睫睨着顾准：“你什么时候才能哭一回鼻子呢。”
顾准轻蹙眉间, 黑眸闪过一丝疑惑。
母亲是不是太过恶趣味了点儿, 为什么想要看他哭鼻子。
“那明天妈妈再给你揣几颗糖。”张晚韵兴奋地提意见。
“不用，我也不吃。”顾准拒绝。
张晚韵：“可是你兜里的糖……？”
顾准抿了抿唇, 说：“给同桌了, 他吃完了。”
“哇偶, 我家小朋友这么主动分享糖果啊，那正好，明天多给你带几颗，你不吃就拿给同桌吃，或者是拿给其他小朋友，他们肯定会很开心的。”
这次顾准并没有再拒绝。
白天那会儿，江鹿虽然表面很嫌弃水果糖，但含着糖时，唇角和眼睛弯弯，心思藏都不藏，看着就很开心。
“那就揣上吧。”顾准说。
“说定力，我的乖儿砸！”张晚韵大力地揉顾准的脑袋。
顾准又摆出了一副：这样的行为真的很幼稚，外加一丢丢无话可说。
张晚韵气得牙痒痒，小孩没有小孩的样子，这真的合适吗？
被崽崽鄙视了，她心情正有点儿不爽。
顾林森下楼走过来：“老婆，时间这么晚了，回房间睡觉？”
“都怪你！”张晚韵直接把气撒到顾林森身上。
眉目深邃，五官立挺的顾林森眼神掠过一丝迷茫：我又做错了什么？
回到卧室，张晚韵拧了一下顾林森的腰，哼声：“顾准冷冰冰的个性肯定就是你遗传的，小大人一样，一点儿也不好玩。”
“小孩本来就不是拿来玩的。”顾林森低沉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宠溺。
张晚韵气馁地坐在床边：“也不是玩，宝宝真的太懂事了，其他小孩上幼儿园都哭了，他淡定得不行。”
“我也好想看宝宝哭兮兮。”
顾林森将她揽入怀中：“顾准是不可能了，不如我们再生一个性格随你的小棉袄。”
张晚韵面色一红：“才不呢，小顾准都那么大了，我俩好好把他养大就不错了。”
顾林森抱起她，温柔笑道：“都听老婆的。”
……
清晨一大早，江鹿吃完饭要去幼儿园了。
昨晚睡前说好了要给小伙伴带巧克力，江鹿眼巴巴地看着妈妈打开高高的柜子，拿出装着巧克力的铁盒。
小孩子吃太多糖并不好，江燕就只拿了一块。
“说好了是要给同桌的，自己可不能偷偷吃了。”江燕指尖碰了下江鹿的鼻尖。
“妈妈，再多拿一点儿，还要给其他同学。”江鹿奶声奶气地说。
“也是，差点儿忘记了。”江燕又抓了一把。
爬上车座，江鹿两边的裤兜鼓鼓囊囊，里面装了好多巧克力，明明背了一个小书包，江鹿执意要把糖放在兜兜里。
不久便到了学校，分开时，江燕又认真地叮嘱江鹿不可以再吃糖了，糖都要给小伙伴，糖吃多了牙齿会黑黑，还会疼。
江鹿眨眨漂亮的眼珠子，晃了晃脑袋上的呆毛，慢吞吞地下车。
去了教室，江鹿发现同桌已经到了。
他关心地问顾准伤口疼不疼，严不严重。
顾准不紧不慢地摇头：“不疼，你昨天给我吹了很多次。”
江鹿露出灿烂的笑容，一屁股坐在板凳上：“不疼就好呀。”
第一节互动课结束，铃声一响，老师都还没有走出教室，好动的学生互相玩闹起来。
江鹿摸了摸包包里面的巧克力，真的好想好想再偷偷吃一颗。
纠结着，小脸皱成包子了。
那么多巧克力，他吃一颗应该也没什么吧，反正妈妈也不知道，可一想到上午才答应过妈妈，江鹿咽了咽口水，忍住了，他把巧克力分出去。
最后还剩了一颗，他把圆滚滚的巧克力放在顾准手心里。
江鹿身形偏瘦，手也是小小的一团。
顾准手心被巧克力的糖纸刮得微痒。
“这个给你吃。”江鹿说。
顾准捏住巧克力，点了点头，见江鹿空无一物的衣服兜，他好奇地问：“你不吃吗？”
江鹿脑袋上的呆毛点了点：“嗯，这周吃了很多糖了。”
“这样。”顾准慢悠悠地撕开包装袋，圆球巧克力外表裹着一层坚果碎，微甜浓郁的香气扩散到了江鹿的鼻畔。
江鹿咽了咽口水，只见顾准把巧克力捏成了两半。
“给你，一起吃吧。”顾准说。
江鹿眼神都看痴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一半巧克力。
同桌竟然真的给他分！了！一！半！
江鹿看顾准的眼神立马变得敬佩起来了。
可是……江鹿舔了舔口水，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他马上站起来：“我不能吃。”
“你自己吃吧。”说完，江鹿蹬蹬蹬跑出去上厕所。
洗完手回来，江鹿还在外面走廊呆了几分钟，想着顾准肯定把巧克力吃完了，他才进去。
哪知道顾准吃得特别慢，江鹿回到位置上的时候，顾准恰好把最后一口巧克力送到嘴巴里。
咔滋咔滋，口感特别脆。
巧克力香把江鹿口水都勾出来了，即便回到了座位上，江鹿还忍不住去看顾准的嘴巴。
呜呜呜，肯定很好吃。
江鹿嘟着嘴巴，脸颊撑起绵软白皙的小脸，闷闷不乐地看着顾准。
直到顾准将嘴巴里的食物吞咽下肚。
江鹿馋得舔了下唇，捏着水彩笔问：“好吃吧。”
“嗯，很好吃。”
顾准很少吃甜食，唇腔里的巧克力甜而不腻，有一股淡淡的水果香，配上酥脆的坚果，口感很棒。
顾准不紧不慢地评价着巧克力的味道。
每夸奖一句，江鹿嘴巴里的口水就多了一点儿。
“不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你真的不吃吗？”顾准问。
江鹿眼睛立马红了，他瘪了瘪嘴：“我不想吃！”
顾准盯着他，又问：“真的不想吃吗？”
江鹿捏了捏手心，就算再想吃，都答应妈妈了，再说……巧克力也都没了。
“啪嗒”一声。
桌上的水彩笔掉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着。
江鹿和顾准一起弯腰低头去捡水彩笔。
手背和手背碰了一下。
江鹿把自己的笔抓到手里，见状，顾准也收回了手。
起身的时候，凑得近，江鹿一下就闻到了小同桌嘴巴的巧克力味。
本来就很难忍受这种残酷的现实，此刻味道一浓，一想到自己都没有尝到一丢丢巧克力，江鹿眼睛瞬间就红了。
顾准一抬眸，就看见小同桌眼睛泛红，可怜兮兮的。
“…………”
彩笔掉到地上而已，也哭？
“还可以用，不会坏的。”
顾准接过水彩笔，在白纸上画了一只简笔画梅花鹿。
江鹿轻颤眼睫，声音透着疑惑：“我没说……不能用了呀。”
“你哭了，不是因为害怕水彩笔摔坏了吗？”顾准好奇问道。
听闻，江鹿脸颊一下涨红，他连忙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倔强道：“我才没哭。”
顾准觉得小同桌有点儿犟。
眼睛周围明明红了一圈。
以前，顾准也不认识什么同龄人，面对眼睛突然红了的江鹿，他一头雾水。
半晌，他张唇说：“可是你眼睛好红，像要哭了。”
江鹿耳朵更红了，因为吃不到巧克力就要哭，他才不是那种爱哭的人。
“我没有！”
顾准抿着唇角，坚持事实：“你有。”
“没有！”
“有。”
“我真哒没有。”
“小孩子不能说谎话。”
“呜呜呜，我都说了我没哭，我才不会因为吃不到巧克力哭。”江鹿眼睛和鼻梁一酸，他吸了吸鼻子，抬起手臂抹了抹眼角的眼泪。
顾准黑眸微微睁大，眼睛透出错愕。
当着同桌的面又哭鼻子了，江鹿又羞又臊，脸颊烫得不行……
又要被同桌取笑了。
想到这里，江鹿再也憋不住，泪花一个劲地往下落，止都止不住。
周围还有许多小朋友在。
江鹿眼眶里的泪水滴溜溜地转，止又止不住，又不想被其他人看见，只能把脸埋进手臂里。
座位在角落，其他小朋友也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呜呜呜。
真的好丢脸！明天还是不要来幼儿园了！
为什么老忍不住要哭。
江鹿忍着哭声，身体一抽一抽，脑袋上的呆毛都焉巴了。
顾准也没见过这种情况，好过了好久，他才记起来，把手伸进课桌里，拿起那一团巧克力。
“这一半我没有吃，你吃吧。”顾准说。
剩下的半颗巧克力被放到江鹿的腿上。
江鹿脑袋都还埋着，透过桌沿那片空隙，他看见了巧克力。
看呆了。
顾准居然能忍住不一口吃完！
都还没回过神，腿上又被顾准放了一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这个也给你吃，都给你。”
顾准清澈又干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以，不要哭了。”
明明是同龄人，顾准此刻却在哄着江鹿小朋友。
江鹿心里非常不好意思，脸蛋红了一大片。
泪水也止住了，他抬起头，小声小气地说：“我没哭……”
“嗯，那是我看错了。”顾准淡然回答，目光扫过江鹿的红红的眼角。
“这些，你都吃吧。”
一大把水果糖和半颗巧克力对江鹿来说太有吸引力了。
江鹿咽了咽口水，纠结了好久，才抓起巧克力和糖果，把它们放进了课桌里。
他说：“等放学，要问妈妈，妈妈同意了才能吃。”
顾准微微顿了几秒，他的同桌是不是太过听话了一点儿，反正现在吃了，家长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大半天里，顾准都在观察江鹿，看他能不能忍住。
江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顾准列为观察对象了。
好不容易坚持到了下午，课间，江鹿又想吃了，他拨开巧克力糖纸，把头埋进了课桌里，只要一张嘴，就能把巧克力塞到嘴巴里。
顾准心想，江鹿忍了一上午，已经很棒了。
就在他以为江鹿要吃了，那颗毛茸茸的浅栗色脑袋又忽地抬起来。
江鹿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也没看课桌里面，凭借着手感，胡乱地团好巧克力包装纸。
顾准对小同桌刮目相看了，他还以为小哭包肯定会忍不住偷吃，他隐隐佩服起小哭包，小哭包在某些方面好坚持原则。
太阳还没下山，幼儿园就到了放学时间。
忍耐了一下午，终于到放学时间了，江鹿收拾好小书包，小书包里东西不多，就画笔、水杯、纸巾等等。
江鹿有些迫不及待，他想问妈妈能不能吃同桌给他的巧克力……还有水果糖。
这么多肯定不会让自己吃完，那就求妈妈吃一颗。
“你捧着出去吗？会不会不稳？”顾准问。
江鹿自信满满，他挺起胸脯，捧着一大把糖果：“当然不会，很稳的。”
顾准点点头。
在一周小伙伴钦羡的眼神中，江鹿背着书包，捧着糖，炫耀一般蹬蹬蹬地往门口跑。
一眼就看到了妈妈在和顾准妈妈聊天。
“妈妈！”江鹿提高音量喊，江燕隐约听到儿子的声音，循着声音望过去。
江鹿宝贝捧着东西，朝她奔跑过来。
江燕眼皮一跳，刚想要让江鹿慢点儿，当心摔着。
“啪叽——”江鹿脚下被磕了下，往地面一软。
上次顾准摔倒了，园里地面铺了一层塑料泡沫垫。
江鹿被摔得有点儿蒙，跟在他身后的顾准看见这一幕，连忙跑过去。
其他小朋友也纷纷看着。
江鹿只觉得膝盖有点儿疼，他双手还是捧着东西的手势。
水果糖全飞出去了，剩下的那半颗巧克力挣脱了包装纸的束缚，咕噜咕噜地往远处滚，最后滚到泡沫垫边缘，沾上许多灰尘。
“巧克力……”江鹿眼神露出一丝迷茫。
“你没事吧。”顾准紧皱着眉关心道。
小跑过来的江燕一把拉起江鹿，连忙去看江鹿的膝盖，还好没受伤，她拍干净江鹿身上的灰。
“摔疼了没？哪里疼吗？告诉妈妈？”江燕急切地问。
江鹿小嘴一瘪，眼睛立马就红了。
江燕一颗心脏都提了起来：“宝宝，哪里痛？”
顾准和张晚韵站在旁边，也担心着。
老师发现有孩子摔倒，连忙走过来。
江鹿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声音沾染着哭腔：“巧克力脏了……”
“呜呜呜，宝宝忍了好久。”
江鹿眼中的金豆子一颗一颗往下掉，小脸都哭得红了。
江燕心疼坏了，连忙安慰儿子：“不哭不哭，家里还有好多巧克力。”
江鹿还是收不住泪水，他扯着顾准的手腕，断断续续地说：“哥哥特意留给我的……巧克力。”
“会生气。”
刚才顾准还提醒他稳不稳，特意给他的半颗巧克力，被他弄脏了。
“乖，不哭，顾准哥哥不会生气的，宝宝又不是故意的。”
江燕说，“不然宝宝自己问问哥哥？”
江鹿收住眼泪，哭着问：“顾准哥哥，不要生气，鹿鹿不是故意的。”
张晚韵心脏都要被萌化了，她擦掉江鹿眼角的泪水，直接代替顾准回答：“他不生气，不生气。”
在此之前，顾准看见同小区的孩子哭，心里从不会有什么波动。
此刻看见眼泪汪汪的江鹿，心里也闷闷不舒服。
“我没有生气。”
他沉默着，捡回散落在地面的水果糖，把它们一颗颗放进江鹿的手心里。
“巧克力脏了，今天你先吃水果糖，明天我再给你带巧克力？”
“好吗？”
江鹿红着眼睛，一个劲点头，他拉着江燕的手，慢吞吞地走向车里。
上车前，江鹿扭头，挥了挥手：“顾准哥哥，拜拜，明天再见。”
江鹿说完就爬进了车里。
车门关上，张晚韵用膝盖碰了碰顾准：“诶唷，不错嘛，漂亮宝宝叫你顾准哥哥了诶，什么时候你们关系这么好了？”
顾准冷着一张脸：“你猜。”
张晚韵戳戳儿子的脸蛋：“这么高冷，一点儿都不好玩！”
她拉着顾准回到车里，车辆行驶进大道，阳光灿烂，将漆黑的车身照得程亮。
“家里有巧克力吗？我怎么不知道。”张晚韵忽地问起。
顾准抬眸，对司机说：“陈叔叔，我们先去一趟超市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