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到不见光的房间, 伴随着咔嚓一声,玻璃爆碎。
一大一小两只毛茸茸裹挟着挡光隔音的黑布,咕噜噜摔到地面上。
樊冬儿和母豹子从劈里啪啦的玻璃碎屑站起身, 爪爪踩住黑布, 左右观瞧。
窗外一线清冷月华洒进来,隐隐约约照亮了房间四周。
铁笼子一个摞一个, 里面锁着一只又一只的动物。
此刻, 笼子里一双双兽目望向突然而至的母豹子和东北虎幼崽。
“嗷——”
两只小豹子嗅到了空气中飘来的熟悉气息, 龇牙咧嘴, 疯狂在铁笼中碰撞起来。
因为力气过大,被铁笼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它们也不在意。
“嗷噫——”
小豹子们盯着母豹子, 黯淡惊慌的兽目亮了起来。
它们刹那间变了模样,不再绝望安静地窝在黑暗角落里。
两双直勾勾盯着笼子, 渴望自由的兽目盈满惊喜和期待。
蹭地站起身,扑到笼子前头。
毛茸茸豹爪勾住笼门,尖利似弯钩的指甲激动地来回抓挠。
两只豹崽崽惊喜地又叫又跳,喉咙发出呜呜噜噜、好似孩童告状的委屈叫声。
它们开始拼命往外拱,撅着屁股努力扑腾,想将脑袋从笼子里拱出来。
母豹子第一时间冲过去, 看到缩角落铁笼中的幼崽,兽目几乎暴裂, 无限杀机漫溢出来, 在笼子前疯狂拍打撕咬。
它试图将自己的小崽崽从笼子里揪出来。
“砰砰砰!”
铁笼碰撞声震荡耳膜,噼里啪啦很是激烈, 甚至还带着其他笼子跟着一起摇晃。
母豹子似乎打算把笼子撞下来, 喉咙呜噜噜地引擎发动。
樊冬儿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人发现, 生怕母豹子叫出声。
她颠颠往前跑了两步,提醒般叫出声:“别叫,会被发现的。”
豹爪轰隆隆拍打铁笼,整只豹子凶戾到人立而起,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笼子上。
似乎是心情太暴躁,樊冬儿出声,母豹子就猛转头。
那双凶戾兽瞳带着渗人的恐怖森冷,瞪向樊冬儿。
樊冬儿本能停步,向前行走的虎爪爪也停留在原地。
被母豹子森冷兽瞳盯住,她还没有完全生出恐惧和惊恐感,刹那感觉身旁一道黑影如风扑卷出去。
紧接着,上一秒还森冷疯狂、凶戾恐怖到随时都会扑过来咬断樊冬儿喉咙的母豹子翻着滚儿没了。
它被猛虎一爪子打飞出去。
“啊噫——”
铁笼子里激动的小豹子叫声戛然而止,整个屋子纷杂混乱的叫声也完全消失。
再没有一只动物发出丁点声音。
晚一步踏进屋子的亲虎爹鹰视狼顾,行走间便是凶威滔天。
兽目冰冷无情,大家伙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安静之中,带着丛林间最恐怖猎手的冰冷。
雄壮威猛的东北虎落在樊冬儿身前,长长的粗壮尾巴垂落在地。
母豹子踉跄着翻滚出去,刚才,它被雄虎来得迅疾且裹挟千钧之力的虎爪拍到了墙壁角落里。
“赫——”
母豹子又惊又怒,半边身体还顶在墙壁上,喉咙里发出震慑的赫赫声响。
东北虎脸颊两侧的长长鬃毛炸开,依旧无声。
威严虎目又沉又冷,雄壮虎躯肌肉凸显,裹挟着冰冷杀机缓步而行。
它姿态从容,甚至有些悠闲。但谁都不会怀疑那肌肉躯体中隐藏的万钧之力,出手就会是雷霆一击。
面对大胖虎还敢一战的母豹子同样凶戾,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般的赫赫气音。
但身体却很诚实地不断后退,只是因为虎爹的渗人眼神和气势,它就被逼进了墙壁角落。
动物对危险的感知气息的变化很是敏锐,母豹子身经百战,比雄豹子还要更擅长追击打猎。
它能清晰分辨,感觉到眼前这只雄虎跟大胖虎的区别。
面对大胖虎,母豹子敢于先行进攻,一巴掌真刀实枪呼到人家脸上。
面对亲虎爹,母豹子却忌惮惊惧地步步后退,生怕雄虎扑过来。
那种好似小猫咪被惊吓到的炸毛感觉活灵活现,简直跟猫猫字母一样,樊冬儿惊呆了。
哇哦!
她想,如果可以,母豹子一定恨不得直接蹿上墙。
樊冬儿清晰感觉到了真虎爹跟大胖虎的不同。
眼前这位悄无声息,始终安静待着似乎毫无存在感。
可强大无比的震慑感,宛如无冕之王。
它蓄足力量便是致命一击,不会有丁点儿多余的动作。
铁笼子里的其他动物里已经被猛虎吓到瑟瑟发抖,近在咫尺的豹崽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甩飞出去,心都凉了大半截,恐惧再一次弥漫全身。
惊惧到爪爪发颤,浑身都在抖。
樊冬儿有点被亲虎爹这种不服就上老子干死你的强大气场镇住,眼神里全是卧槽。
大胖虎漂亮是漂亮,但亲虎爹真的真的真的好帅啊!
樊冬儿头一次直面感受到这种动物圈王者父亲的霸道,被亲虎爹威猛杀到的樊冬儿沉迷又崇拜,头一次对动物产生这种感觉。
嘤嘤嘤,虎爸爸赛高,虎爸爸我要宣你!
樊冬儿刚才真是挺委屈的,一片好心带母豹子来救崽崽,一直被盯着还有死翘翘的风险。
怪不得虎妈妈会把虎爸爸喊回来。
哼,樊冬儿忍不住骄傲挺起小胸脯,敢欺负我,虎爸爸欺负不死你!
哼!
她得意星星眼地盯了会虎爸爸,回过神儿发现母豹子彻底走投无路,爪子在疯狂扒住墙壁,想往高处窜。
白墙被挠出了一片片抓痕,粉沫子漫天飞舞撒了满地。
虎爸爸上嘴唇肉颤抖,獠牙外露,似乎蓄力突击,准备下一次就一口咬死这混账的喉咙。
樊冬儿:“!!!”
“嗷呜嗷呜!”
爸爸,我的虎爸诶,你可等等,别把它咬死呀。
她再不回神,母豹子可能真要死了。
樊冬儿跟虎爸爸不熟,加上眼前这只猛虎没有丁点儿隔壁漂亮大胖的猫猫感。
它只会让人真正体会到凶威赫赫、百兽之王的含金量。
小虎崽崽强忍住害怕,小心翼翼靠近虎爸爸,走过短短的七八步路。
虎爸爸依旧保持着攻击母豹子的危险姿态,偏过半个虎脑袋。
樊冬儿被吊睛白额猛虎虎瞳注视,心有片刻收紧,莫名其妙联想到了某个词——伴君如伴虎。
嘤嘤嘤,就是这种感觉吗?
心惊胆战很是恐惧,还被虎爸帅到,忍不住想靠近又害怕靠近。
怪不得虎妈不肯叫雄虎自养自己的小崽,甚至不允许雄虎靠近。
你们实在太凶了,换成我,我也不会允许哒!
哪凉快哪待着去。
“虎爸,”被这样一双平静威严的虎目注视,樊冬儿走路的姿态都端正起来,宛如见到教导主任的小学生。
她努力学着虎爸爸超凶超凶的样子昂脑袋,可崽崽太小,连肉肉都是肥嘟嘟的没有肌肉。
那扭着屁股靠近过来的小模样还挺滑稽,虎爸超凶的眼神柔化了些,虽然无声,白须须却温软地往下垂了垂。
它的小崽崽呢。
樊冬儿鼓起勇气,小小的虎叫声细弱蚊蝇,“现在咬死它,会少了个帮手。”
“我们还被两脚兽偷猎者盯着,这个人类村庄很危险,必须得赶紧离开,被发现,我们可能会被打死的。”
樊冬儿心里惴惴,很担心虎爸不听自己的。
但意外的是,虎爸爸居然赞同地点了点超凶超帅的毛绒大脑袋:“有些两脚兽很恐怖,不能靠近。”
“能不招惹,最好别招惹,离他们远点。”两脚兽有好有坏,最好都远离着。
樊冬儿意外,可又觉得不是那么意外。
大胖虎好忽悠,眼前这只超凶虎爹一看就身经百战,见识广博。
它还四处溜达巡视领地,肯定比大胖虎知道的多。
母豹子不会有事了。
樊冬儿松了口气,然后下一秒就虎目瞪大,吞咽了口水。
“嗷——”
虎爸仍旧一巴掌上去,又凶又狠,暴力地掀飞母豹子,毛茸茸大猫再次被拍滚出去,卷起尘土无数。
铁笼子被它撞得哐哐作响,虎爸就地一躺,威严地靠着墙窝下来。
不能咬死,那就玩一玩喽。
樊冬儿咽口水,虎爸好霸道。
嗯,而且是完全不讲道理的那种。
我强我就是厉害,你弱你就给我忍着。
虎爸爸趴着的姿态都很吊,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王者姿态。
母豹子遭遇到虎爸爸不留情面的社会毒打,清晰认知到了自己的位置。
之前母豹子警惕虎爸,毕竟没被暴打过,没有足够清晰的认知,这会子确定自己就是个弟弟,麻溜往后退,爬起来扑到铁笼子,这回它安静了,贼安静的那种。
保持着安静和警惕,母豹子试图救崽崽。
回过神的樊冬儿意识到了一件事,上赶着不是买卖。
她本心想帮忙救出所有被盗猎者捕获的动物,也帮母豹子一家团聚。
习惯了一直以来的动物和谐,忽略了很多危险。
母豹子对她没有什么感恩之心,只将她当成可以随口咬死的小虎仔。
动物跟人一样,有记仇和不记仇的,同样也有记恩和不记恩的。
我们樊小虎也是有脾气的,不再去搭理被锁在笼子里的小豹。
虎崽崽溜溜达达,绕着其他笼子转悠一圈儿。
虽然距离母豹子挺近,但这会儿,樊冬儿一点儿都不害怕。
我有亲爹!
虎爸盯着母豹子,只要母豹子敢动作,肯定会被虎爸一巴掌拍地上。
有虎爸罩着的感觉,好爽哦!
樊冬儿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老虎延续种群的孕育法则。
要是有这样凶狠的虎爸在,虎爸跟虎妈一块儿抚育小崽,那小崽肯定活得乐滋滋,毫无危险。
小时候的它们不会特别认真努力学习狩猎了,甚至会成为成年虎爸羽翼下的啃老虎。
跟被单亲虎妈妈带着不一样,雌虎的地盘有限,成年虎必须要自己打天下,幼年时还随时生存在危机中,被现实催促着长大,被危机四伏的从林教授自立自强。
这样成长下的老虎,才是最有竞争力的。
樊冬儿不再去搭理徒劳折腾的母豹子,她爬到了高处,目光跟笼子里极其漂亮凶戾的海东青对上。
其他笼子里的动物都被猛虎吓到瑟瑟发抖,这只天空上的王者依旧安静。
幽蓝发黑的鸟眼没什么情绪,发现靠近的虎崽崽,海东青咕噜噜转动脑袋。
“你好漂亮。”
樊冬儿眼神惊艳,甚至有种不敢大声呼吸的感觉。
太漂亮了。
简直不可思议,世界上居然会有这样美丽凶猛的禽鸟。
纯白海东青的出现让樊冬儿眼前一亮,她也是头一次看到海东青,还是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极品。
羽毛纯白,连鹰爪都是玉色,整只鸟完美地好似艺术品。
海东青不太明白漂亮的意思,可它感受到了眼前小虎崽儿的善意,咕噜噜转动鸟脑袋。
毛茸茸的胖虎崽崽人立而起,爪爪钩住笼子卡扣,轻轻一转,咔搭往上一抬。
笼子门打开。
海东青咕噜噜转动的鸟眼显露出惊讶,闯进来的其他动物是来救它们的?
海东青试探往前走了两步,轻轻松松从笼子里走了出来。
樊冬儿眼睛几乎黏在了漂亮的禽鸟身上,直到海东青靠近。
她才如梦初醒,提醒低低叫了一声:“你长得很漂亮,是两脚兽最喜欢捕捉的对象。”
“我们待会儿解决那群两脚兽的偷猎者,你就不要过去了,赶紧离开。你长得太好看了,一旦出现。就会被无数人盯上。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再出现在人类视线里,尽量往林区核心区去。”
“如果可以,你把家也搬过去,找个很高的无人区。”
樊冬儿生怕这只漂亮的海东青听不懂,一遍又一遍地警告。
告诉它,它是所有人都会捕捉的对象。
真正珍惜漂亮的猛禽猛兽一旦出现,会暴露在无数偷猎者眼中,会成为众矢之的,迟早成为标本或者是笼中之鸟。
跟很多猛禽相处过,有丰富的沟通经验,她很不想让海东青再陷入这种险境,一遍遍解释。
纯白海东青懵懵懂懂,总算是懂了。
“啾——滴沥——”是该说,谢谢吗?
海东青张了张嘴,叫声嘶哑,似呼喊不出来了。
被抓来了后,它不断嘶鸣,这会儿已经叫喊不出来了。
“秃鹫先生。”
樊冬儿跑到窗边儿上探脑袋。
放风的秃鹫一听到召唤立刻从黑夜中滑翔进房,虎崽崽跟海东青热情地招爪爪:“你过来,你过来。”
“我给你们介绍哦。”
“秃鹫先生,你帮下忙。”
最近这段时间,樊冬儿知道了保护区很多摄像头和无人机的飞翔位置。
无人机每日放飞都会停留在一段区域,并不会改变。
“告诉它,以后该往哪儿去。”
保护区内地貌复杂,既有原始丛林,又有悬崖峭壁,核心地带是连巡护员都极少去的危险之地。
在冰天雪地攀爬高山,谁都承受不住。
而那里,只有最高精尖的少量无人机会一滑而过。
“它会带你去你适合生存的地方,记住了,以后千万不要再出现在森林外围。”
“最近也少出门,要是找不到食物,你让秃鹫先生给我带信。”樊冬儿咬牙:“我资助你这个冬天!”
小虎崽从窗户跳下去,她晶晶亮的虎目带着欢喜,凝望着漂亮的纯白海东青,又说,“你真好看。”
海东青的每个动作都好似一幅画,连羽毛都是那样美丽。
黑与白碰撞,是国人最喜欢也最推崇的颜色。
有一颗人心的樊冬儿都在看见它的第一眼产生过不好的想法。
这样的海东青太漂亮了,要是我能养一只就好了。
可想而知,那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
纯白海东青出现在保护区中,会给保护区带来流量,但更会引来无数暗中窥探的盗猎者。
海东青最好的选择是消失,永久不出现在人类视线里。
秃鹫从窗户口跃出去,要带着海东青振翅离去。
事件翻转太快,海东青懵懵懂懂,本来凶戾野性的鸟眼左右转动。
漂亮的纯白海东青立在窗户边儿,舒展开纯白翅膀。
它偏过鸟脑袋,好似提醒,又好似告别地勉强发出了鸣叫。
视线略过跟自己挥爪子的虎崽崽,冲出窗户,跟秃鹫一同扶摇直上,掠风而去。
纯白海东青好似是昙花一现的美景,隐没到寒夜中,它飘遥远去,沉入天空,最终不见踪迹。
樊冬儿重新走回房间,再次感觉到了母豹子投注过来,带着深深渴望的视线。
她没在意,假装没看见。
溜溜达达瞧过了其他笼子里的小鹿、赤狐,甚至还有紫貂。
这间锁野生动物们的房间里其实不光有铁笼,墙壁上、地上都零散散落着兽皮兽骨。
能够看出是偷猎者处理动物的场所,还有很多种樊冬儿不认识的动物皮子。
樊冬儿本来只想教训一下这群偷猎者。
可这满地的血迹斑驳,还有宋老二头顶掺杂到了一起的罪孽,让樊冬儿改了主意。
这群家伙暗地里不知道抓了多少只野生动物,不知偷了多少只小崽崽。
如同这样的偷猎者,不知道还有多少。
樊冬儿改变了原定计划,她凝望着地上的骨头皮子。
你们能死能活,看天命吧,抱歉了。
她让森林中的动物们日子过得清净些,单纯些。
就拿你们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好了。
变成了小虎崽,或许也被虎崽对偷猎者的仇恨所影响。
这一刻,樊冬儿出离愤怒,甚至有种奔到隔壁去咬死宋老二的冲动。
选择的对不对,她也不知道。
她只想做自己能做的。
小虎崽盯着那些兽皮,肯定赚了很多钱吧?你们应该很高兴吧?
樊冬儿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恐怖。
獠牙外露,小小虎崽不再是刚才那般欢脱可爱的模样了。
鼻子都起了皱纹,蓬松小虎脸上的毛发完全炸开。
在此刻,她仿佛就是那只被撞到筋断骨折,在虎妈妈身边趴着,默默死在公路边上的小虎仔。
痛恨、委屈、茫然、不知所措……真正小虎崽死去那一刻,感情明明复杂无比,可她却体会得如此清晰。
距离较近铁笼子里的小鹿被东北虎幼崽的狰狞面孔吓得疯狂后退。
樊冬儿摇晃着毛茸茸虎脑袋,溜溜达达往虎爸爸身边儿跑。
每次靠近亲虎爹,她都跟小学生站在威严老爸面前一样,特别严肃正经,生怕被虎爸爸嫌弃。
虎崽崽小心翼翼端正坐好:“虎爸,我们能不能不要咬死这些笼子里的食物啊?”
大脑斧幅度很浅地歪了脑袋,虎视眈眈的视线转向旁边儿铁笼子里的动物,它盯着看了会,眼神疑惑。
用一种很茫然的目光扫过笼子里很小的野鹿和几只狐狸紫貂。
虎爹大大的虎脑袋顶着很多问号:“食物?”
这些连塞牙缝都不够的家伙?是餐后小甜点吗?
可它觉得那边两只豹崽更合适一点。
小鹿勉强能进他口,就是小了点。
平时虎爸不会专门逮这么小的小玩意儿回来。
“你想吃就吃。”
虎爸威严的虎脸上写满了嫌弃,他不是不能吃,只是不想浪费大力气在这些没几口肉的小家伙身上。
虎爸爸以为小崽崽饿了,虎目微微转动,盯向最角落笼子里的母豹子和小豹子。
它大舌头舔鼻尖儿:“这三只比较肥。”
特别是母豹子,肉一看就比笼子里的其他玩意儿好吃美味。
虎爸爸还挺期待,小眼神冷嗖嗖。
言下之意,要不给它们吃了?
樊冬儿:“!!!”
“虎爸,停停停!”
您可别再看了,您再看下去,母豹子就要受惊扑过来了。
“咳咳,我们现在的共同敌人是偷猎者,不能吃掉它。”
虎爸爸悠悠转回大脑袋,也不怎么失望。
吃不吃的随便了,等它爱动弹再说,刚吃过一顿,不是很饿。
母豹子被吓得不断炸毛,还是执着警惕地停留在铁笼子前,没有窜出玻璃窗逃走。
樊冬儿开始佩服这母豹子的护犊子。
不过,这些都跟她没关系。
她依旧没搭理那边儿三只,溜溜达达奔到小鹿和赤狐的囚笼跟前。
樊冬儿伏低毛茸茸身子,虎脑袋凑到了笼子前,发出很低很低的警告咆哮声:“我不吃你们,但待会儿跑出来,不准瞎叫。”
“叫就吃了你们!”
“能不能找到你们的族群?”
樊冬儿不太了解眼前几只小动物的习性,就只记得梅花鹿总是成群出现。
这小梅花鹿必须得找到母亲,才能在林子里活下来。
另外的紫貂和赤狐,看不太出来是幼崽还是成年体。
笼门打开,小动物们都很乖很乖地出来,樊冬儿满意点点头。
还以为自己的沟通起了作用。
事实上却是两只大老虎在这儿戳着,还是小鹿的天敌,小鹿只觉得要死了,没心反抗。
另外两只也是胆子超小的那种,哪儿敢在老虎面前蹦跶。
同样爪爪发软,不敢有任何异动,生怕下一秒就被咬断喉咙。
“嗷噫——”
最后,樊冬儿耳朵撇成飞机耳,慢腾腾向关住两只小豹子的笼门靠近。
母豹子凶戾的兽目闪烁着期待,它怎么也咬不开笼门,而这只小虎崽崽轻轻一抓,笼子就被打开了。
樊冬儿经过虎爸跟前,虎爸爸突然张口,一口咬住小崽子后脖颈,摔到自己后头。
樊冬儿:“??”
她天旋地转,猫脸茫然。
虎爸拢着小崽崽,伸出了厚实的大虎爪,在关住豹子的笼子门前转了一圈。
成年东北虎虎爪很大,转起来很笨拙,但却认认真真盯住笼子,来回倒腾了好几下。
樊冬儿爬起来,刚好听到咔嚓一声。
虎爸爸超满意缩回爪儿。
两只小豹子已经站了起来,笼门缓缓打开。
樊冬儿:“!!!”
我去!!
樊冬儿被亲爸的智商秀了一脸,说好的东北虎都很憨呢?
为啥更聪明的豹子没学会,虎爸学会了?
事实的确如此,只是大胖虎凭借武力就足够横行森林。
不需要考虑其他。
母豹子躲到了后头,不太敢靠近笼子,可它又担心虎爸爸会一口咬死自己的小崽崽,爪爪烦躁地不停抓挠地面。
母豹子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笼子边儿上。
它很想立刻推开虎爸爸,将自己的小崽拢到身边。
瞧着母豹子那焦虑担心还惊恐害怕的样子,樊冬儿捂爪偷笑,胖嘟嘟的大虎脸上显出了贼兮兮的狐狸样儿。
虎爸还挺坏的。
“咔哒。”
虎爸比樊冬儿想象中的还坏。
那只笨拙的大虎爪又在打开的笼子门上左右折腾,学着樊冬儿的动作来来回回碰撞。
它居然又把笼门重新锁上了。
刚才因为笼门打开,生怕虎爸一口咬死它们,躲到角落里的豹豹们瞪大了兽目。
母豹子开始抓狂:“……”
铁笼重新关上,虎爸没办法伸头进去一口咬死两只崽崽。
母豹子已经欢喜。
但此刻,莫名的郁结之气徘徊在心头,母豹子很想冲上去跟虎爸爸打架。
拼命的那种。
樊冬儿:“……”
虎爸好像真的只是来玩儿一下,折腾铁笼子门,不断开开合合。
笼子里的小豹子本来提到嗓子眼儿的心逐渐麻木,随着那笼子一次次打开又关上,打开又关上,它们趴在了笼子里,再也不动弹了。
母豹子圆脸上写满抓狂,如果可以,它肯定已经冲上来跟虎爸爸拼了。
樊冬儿当猫猫的时候也爪贱,可她还是头一次见识到大猫的爪贱。
虎爸还是那副冷淡威严、不太爱讲话叫唤的样。
可樊冬儿怎么瞧,怎么觉得这张沉着冷静的威严大虎脸下,藏着一颗大猫猫蔫儿坏的心。
虎爸显然相当记仇,彻底给母豹子整没脾气了。
母豹子敢怒不敢言,气得要吐血。
玩腻了的虎爸胖爪抓锁,咔哒打开笼门。
咬起虎目瞪到圆溜溜,还盯着自己看的樊小虎,带崽的虎爹悠闲自得走出房间。
玩够了,不玩了。
樊冬儿被虎爸爸咬在半空里,心里想的是——打架也能打出聪明脑袋来吗?
虎爸明显比大胖虎聪明啊。
不仅聪明,还坏。
不过,她喜欢!
一大一小的黑心胖虎走出房间,小鹿跟狐狸抖抖嗦嗦,爪爪软着,不知如何是好。
笼子边上的紫貂机灵转脑袋,窜出笼子才发现,这只大点儿的紫貂蓬松尾巴和身体下还压着只小崽崽。
紫雕拖着蓬松的长长尾巴,小紫貂咬住妈妈尾巴,一前一后窜出门去,坠在了樊冬儿屁股后面。
两只紫貂迅速窜过公路,钻进了森林中,消失不见。
樊冬儿听到了动静,但她没在意。
大崽能带着小崽走,留下两只小梅花鹿,樊冬儿不知如何是好呢,回头还是丢到救护站里去吧。
“我、我是做梦了吗?”
宋老二横躺在地上,冰凉冷气从衣服里穿透进身体。
他抖抖嗦嗦起身,脑袋还有点懵,盯着大敞着的房门,山林间的冷风正呼呼刮进来。
左手边的炉子篝火被风吹得飘飘摇摇,噼里啪啦火苗往上蹿了一点儿,啪地彻底熄灭。
宋老二迷迷瞪瞪,感觉浑身剧痛,四肢冻到僵硬。
“我睡迷糊了?”
他好像梦见一只老虎在门口拍门,还窜了进来,想张口咬他脖颈。
然后宋老二眼前一黑,吓得直接昏死过去。
后来人事不醒,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是梦啊。”
宋老二喉咙干涩,喃喃自语。
手指已经僵硬到伸展不开,彻底成了冰坨子。
“奇怪,这房门是怎么打开的?”
脑袋还不太清醒,加上被冷风冻到血液不流通,宋老二意识朦胧,迷迷糊糊走到门边准备关门。
“醒了呀?”
一只东北虎幼崽等候已久,笑眯眯趴在窗户边儿,爪爪印着透明窗棱,热情打招呼。
诶呦喂,还挺巧。
刚来他就醒了。
东北虎尖锐的獠牙外露,喊叫时吐出的热气喷薄在窗户上,映出一阵雪白。
宋老二先是发愣地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的确有只东北虎幼崽趴在了窗户上,他皱眉。还以为江虎他们在捉弄自己,拔高嗓门儿,骂了句:“虎哥,你这大冬天的开什么玩笑?!把门敞着,冻死我了。”
“赶紧把这家伙关笼子里,万一跑了可怎么——”
虎哥?
他呼喊的虎哥姗姗来迟。
却不是他想象中的瘦高身形,而是似曾相识的庞然大物,彪悍体型。
依旧是梦中熟悉的姿势,跟旁边的幼崽,虎爸人立而起。
它左右爪扒住门框,懒洋洋撅起屁股,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嗷噫——”
一声猛虎咆哮,如春日炸雷,轰隆炸响在整个林海小镇的上空。
第二次,斑斓猛虎跟宋老二目光相对。
宋老二嘴唇哆嗦,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在做梦。
刚才那也不是梦!
而这次,来拍门的不光有两只猛虎,还有携带着两只幼崽的母豹子,同样出现在房门外。
一双双兽目眼神凶戾而暴虐,连两只在笼子里瑟瑟发抖的豹崽崽也显露出了,森林里的野兽凶性。
“嗷噫——”
又是两声兽吼。
声浪咆哮着翻滚,一浪接着一浪,在安静的小镇边缘炸开,蔓延向四周。
马平安正窝在炕上跟妹妹一家聊天儿。
晚上9点多钟,外头天黑漆漆,小镇万籁俱寂。
欢笑的聊天戛然而止,好似晴空一声炸雷,吓得所有人齐齐后背一僵,头皮有瞬间发麻。
咆哮的猛虎怒吼声好似在耳朵边上响起,炕桌上围着的七八个人齐齐停了动作,扭头朝窗外看。
“嗷噫——”
第二次的叫声跟虎啸不同,又长又尖利,有长还有短。
“吼——”
咆哮声就在附近,大家伙儿都听得很是清楚。
马平安好奇地脑袋凑到窗户边儿上:“老虎下山了?”
马春芳哎呦了声,赶紧穿鞋下炕关院门:“这老虎进村儿?”
“赶紧的,跟村长说一声。”
他们这些靠近森林的村庄经常会撞上各种动物,东北虎也偶尔能见,有时还会被咬死家畜。
有东北虎过路,大家都会互相提醒,让在外头的赶紧回家躲避。
“好像是村东头儿。”玩游戏的张连平也有些好奇,“妈,要不我出去看看?”
“你疯了你!”
“我们开着车出去,那东北虎不会咬我们的。”
“你敢出去,今儿晚就别回了,跟虎过日子去吧。”
为了拍视频不要命了都。
整个镇子都紧张了起来,户户人家大门紧闭,在外头行走的人迅速消失。
于是,就没人看见有猛虎拽着人离去。
还有群乌泱泱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秃鹫和猛禽,甚至是乌鸦抓着笼子飞进原始丛林。
樊冬儿扭头,看两只茫然失措的小鹿:“你们就在这等着,会有两脚兽来帮你们的。”
原始丛林太广大樊冬儿本想带着小鹿一起上路去寻到种群,让它们家人重聚。
但问题是这一路同行的都是食肉猛兽。
母豹子和小豹子更是蠢蠢欲动,刚才差点儿趁她不注意,一口咬死一只。
虎爸倒是镇定,非常赞同小虎崽将小鹿归还种群的行为。
甚至还为了避嫌,主动往后退了退。
但樊冬儿已经彻底看透虎爸爸藏着的那颗儿坏心。
她有理由怀疑虎爸是想借着小幼崽寻到鹿群,找两只强壮的雄鹿,咔嚓咬死当加餐。
为了减少冲突,樊冬儿只能将两只小鹿留下来。
临走前,樊冬儿看小鹿茫然无措,又担心外头冰天雪村民寻不过来,还是给做了点儿保障。
这才随同大猫猫们离去。
樊冬儿并没有直接返回虎窝儿,溜溜达达转到了另外的路。
跟随前方引路的秃鹫,朝高处山坡而去。
“咻——”
苍鹰掠过天空,在头顶盘环。
樊冬儿收起虎爪爪,虎目盯向被咬到鲜血淋漓的宋老二。
乌鸦群抓着铁笼子姗姗来迟,将笼子重重扔到了山坡上。
足够大的铁笼子能容纳进老虎和豹子,自然也能丢进去一整个人。
这家伙喜欢锁别人,那就让他尝尝被锁的滋味儿好了。
嗯,就披着你刚剥好的狼皮一起。
宋老二昏迷不醒,被拍进铁笼子。
为了确保这家伙跑不出来,樊冬儿还贴心的给他上了锁。
这期间,母豹子在咆哮低吼,试图扑上去把宋老二咬死,都被雄虎吓唬住,没办法动弹。
咬死人不是目的,樊冬儿更想要震慑住其他偷猎者。
确定铁笼子非常坚固且打不开,樊冬儿看虎爸。
虎爸从来没玩过这种游戏,两只大虎爪拍上铁笼子。
笼子在高处跟滚,虎爪轻而易举拍动方方正正的铁笼子,带着宋老二一起滚进森林中。
宋老二是被吵醒的。
他昏的快,醒的也快。
只是当他醒来后,宁愿自己没有清醒过。
熟悉的铁笼子,熟悉的味道,屁股底下还铺了自己刚刚剥好的一张皮。
是一张狼皮。
野狼皮没有其他动物珍贵,但多少也算个进账。
野狼数目众多,江虎就在附近设了套,时不时逮上几只。
宋老二也上过几次山,但他辨别不出这是哪片林子。
“有没有人?”
“来人啊,救命啊!”
宋老二被锁在铁笼中,根本无法行动。
四周是茫茫林海,隐约还能见到半融化的白雪。
他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被锁在笼子里,也不知何时能遇到其他人。
这让宋老二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害怕。
他拼命想要挣脱开笼子,去打开笼门,却发现那笼子上了锁。
宋老二折腾许久都是徒劳,他颓丧地坐在笼子里,脑袋乱哄哄。
之前在房中碰见猛虎的记忆纷至沓来,对应他此刻被锁在笼子里,这种报应一样的遭遇,让宋老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被锁在笼子里?难道是那老虎和豹子把他锁进来的?
不,不可能!
“冷静,宋琪,你要冷静。”
宋老二开始想其他法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儿,他眼睛亮了起来,疯狂在身上摸索手机。
所有通讯工具都不见了。
这状况诡异到吓人。
大半夜被老虎敲门进屋子,后来又看见了小虎崽,还有母豹子和两只小豹崽……等等!
老二忽然浑身一激灵,电光火石间,闪过了那两只小豹子呲牙咧嘴的模样,皮毛杂乱,身上还带着伤痕。
体型大小、皮毛颜色……好似连斑点形状都跟笼子里的两只豹崽子一模一样。
他嘴唇哆嗦着,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努力将自己团成团,遮挡无孔不入的寒风。
他棉服很厚,没有被脱下来。
风刮过耳,刮过脸,棉衣挡住了寒风,挡不住深入骨髓的恐惧寒冷。
那种阴冷,是从四肢百骸散发出来的。
短短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让宋老二回想起来就牙齿打颤,无法自控地感觉到恐惧。
“不、不可能……”宋老二被自己联想到的一些东西吓坏了。
豹子被救出来了。
而他居然代替它们,成了笼中之兽,被锁进深山老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