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没有门, 一阵冷风刮进来,陈思雨冻的发抖,因为想不到怎么回答才好, 她打了个摆子:“好冷。”
她冷, 这男人该怜香惜玉的呀, 快让她进门吧, 明天,等她想好该怎么撒谎了再说呗。但冷峻默了会儿,解开皮夹克, 脱了给她披上。
空军制服的皮夹克, 带着冷峻的体温,而且保暖效果特别好, 一披上陈思雨就不冷了。
而他专门给她披皮夹克, 显然是不准备放她, 要她现在就给他一个解释。
现在该怎么办, 直接说自己是从六十年后穿越过来的吗, 那太荒唐了, 冷峻又不是傻子, 不可能信的,而且职责原因, 他跟她见面,约会的各种细节,都是要写成报告留存的,当领导审核的时候看到, 领导们会怎么看, 怎么想。
在这个把凡事都看的特别极端的年代, 作为封建迷信的案例, 领导们肯定会当即把她送到边疆,或者北大荒,让她在劳动中接受再教育的。
眼珠一转,陈思雨试着说:“其实我懂得并不多,只会几句。”
“不,你懂得很多,而且还是美式发音,而在咱们国家,新一版的中学教科书上,所有的英文都是英式发音。”冷峻温声提醒。
都怪陈思雨碎嘴,看电影时,喜欢跟着电影中的人物感叹,当她碎碎念时,她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冷峻听不见,可他是个飞行员,他是国家从全国的适龄青年中筛选出来的,体能,视力和听力最优秀的人,怎么可能听不见。
冷峻的目光正在逐渐变冷,当然了,从一开始陈思雨的慌乱,再到现在,眼神乱瞟,活脱脱的,被抓了现形的敌特分子。
想了好半天,陈思雨下定决心,找了一条折衷的,既不是撒谎,也能解释自己的理由,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轻声说:“有一天吧,我去六国饭店看电影,看到电影里那些漂亮的芭蕾舞镜头,羡慕哭了,回家后哭了整整一夜,等一觉醒来,我就发现自己突然之间,懂得法蓝西语,英文,苏文很多种语言,我还无师自通,会跳芭蕾了,我想破了头,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我就是懂了。当然,你可以怀疑我,让军法部从我出生开始,查我的父母,查我接触过的所有人,老师,同学,朋友。”
冷峻答:“好,我明天一早就递申请。”
“你这意思是还真要查?”陈思雨给惊到了,声音一提。
错在她,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个破绽百出的BUG。
但在陈思雨的认知中,冷峻是个恋爱脑,而恋爱脑,不是应该爱情至上,无条件相信女方的嘛,她只是客气一下,他居然真要打申请,查她?
这时冷峻又说:“我会向上递申请,查你的,但我……”沉默许久,他又说:“我爱你,从第一次咱俩见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爱你,这跟我的信仰,我的职责,我肩上担负的使命都是相违背的,但我还是喜欢你,我也不会控制我自己喜欢你这件事的。”
显然,他依然是恋爱脑,还病的不轻。
虽然陈思雨有问题,可她的问题在脑子里,她的档案是经得起查的。
所以冷峻可以打报告,把他的怀疑都写上去,空院也可以来查,但翻遍她的祖宗八代,从科学的程度出发,是查不出她有什么问题的。
他的怀疑会一直存在,他的组织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他将永远痛苦。
但陈思雨没有办法,至少在目前,她不能把自己穿越一事告诉他。
不过既然对方病的不轻,陈思雨就又忍不住要逗逗他了。
下一级台阶,走到他跟前,她轻声说:“那要我是敌特呢,你也爱我?”
男人低着头,他白皙的皮肤,光洁饱满的额头,还有丝丝分明的发根,眉毛,不止好看,还透着,只有二十多岁的年青小伙才有的洁净和勃勃生气。
他垂眸看着她,目光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去看看她脑海里真实的想法,想知道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但是对于陈思雨目前的问题,他没有犹豫,脱口而出:“爱!”
也就是说,哪怕她是敌特,他依然会爱她?
陈思雨现在说的话,足够big胆了,她舔了舔唇,反问:“如果我真是敌特,喊你一起叛逃呢,你走是不走?”
“不走。”冷峻抿唇,声音虽低,可语气坚决。
“那你会不会告发我?”陈思雨再问。
冷峻语气依然坚决,也丝毫没有犹豫:“会。”
陈思雨从来没有见过冷峻是如何工作的,当然,作为一名普通人,除非国庆献礼,有飞行表演,否则,她是看不到冷峻如何工作的。
而就在今天之前,在陈思雨眼里,他跟她上辈子玩过的那些小鲜肉是一样的,他们年青,干净,帅气,不油腻,谈谈恋爱解解闷子。
但在此刻,他俩之间的问题变的很严肃了。
上辈子,陈思雨瘫痪,坐轮椅时,听了足够多的甜言蜜语,山盟海誓,有太多男人信誓耽耽,说不介意她瘫痪,不介意她不能生育,要照顾她一生,到老,但他们最后都变的油腻,世侩,在满足了猎奇的新鲜感后,转身去寻找年青的,漂亮的,能生育的,乖巧的女孩子去组成家庭,继而,把她当成人生中值得炫耀的一个话题,在各种饭桌上大说特说。
冷峻将来会不会变成那样,陈思雨不知道。
不过,只凭他毫不犹豫的,敢说会告发她这一点,他就跟上辈子那些男人完全不同了,继续假设,她说:“要组织查实我真的是敌特呢,你怎么办?”
如果组织查实她是敌特,那她就跟冯竹一样,得坐牢,这辈子都甭想出来。
他不是爱她吗,忍心她去坐牢,像冯竹一样,被劳改一辈子?
这回冷峻卡壳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陈思雨披着他的皮夹克,不冷,但冷峻只穿着衬衣和毛衣,寒风瑟瑟,他应该也很冷,灯下,脸上的汗毛,发丝,一根根都是竖起来的。
他长时间的沉默着,基于对他的了解,陈思雨估计,此时他脑海中,天人交战。
“快说呀,要我被查实是敌特,你怎么办?”陈思雨再问:“你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冷峻终于回答了:“想过。”
“怎么办?”陈思雨追问。
“我想过,但没想好,所以至少目前,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冷峻说。
见他并不躲,陈思雨再靠近一点,问:“那你现在在想什么。”
“你想知道?”冷峻的眼眸里突然浮起一股侵略性,紧盯着她,他说了两个字:“吻你。”
整整一周了,他一直在回味上周那个吻,在猜想,在假设她唇齿间的味道,这个问题蛮横的,野蛮的霸占着他的脑子。
他当然是清醒的,所以他发现她的问题很大,他也不想被她诱惑,因为一旦出事,那个后果将是灾难想的,可这无法阻止他他想知道,她唇齿间是个什么味道,这个虽然不大,但折磨着他的问。
陈思雨默了片刻,突然背手,关了灯,踮脚吻了上去。
但冷峻轻轻侧首,躲开了,他侧开了头,躲过了她吻上去的唇。
陈思雨寻着他的呼吸追了过去,伸舌尖轻轻在他唇上点了点,低声说:“你不是很想吗,我又不要你负责,我也想啊,但是你居然不敢,为什么不敢?”
如果她真是个敌特,那条件可太便利了,他想耍流氓就耍,耍完,只要明天检举了她,一切罪责就都得由她承担了,可他居然不。
就好比面前放着黄金千两,他可以随意拿取,不需要有心理压力,也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但他居然不,他拒绝了。
终于,冷峻于黑暗中摸梭着,轻轻捧起了她的脸,拇指在她面颊上摩梭着。
陈思雨闭上眼睛,静静的等着。
但过了许久,冷峻松了手,轻声说:“回去睡觉吧。”
这人,搞到陈思雨□□.焚身,他却玩到一半,不玩儿了?
皮夹克都没要,他转身,离开了。
他的意思陈思雨懂,即使他想,但如果她真是敌特,他是不会占她便宜的。
陈思雨有点后悔,不该逗的冷峻像个傻子一样任她戏耍。
但思来想去,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遂回家,睡觉去了。
冷峻都25了,给个18岁的小姑娘逗了一身的邪火,带着一股寒气回家,却浑然不觉得。
家里头,虽然梅霜只需要负责自己就行了,但她于去法蓝西的外事访问,比曲团更加在意,毕竟她是目前整个文艺界,所有的艺术家中,唯一上过战场,进过战壕的,她知道胜利来的有多么不容易,也深知,想被国际社会认可,艺术就是最好的媒介,传导。
所以此时她还坐在桌前,摊了一大堆舞蹈,歌曲,话剧和戏曲出来,正在跟冷梅俩考虑,看出去的时候,该带什么节目。
看到儿子只穿毛衣进门,梅霜给惊到了:“你的外套呢,多大个人了,衣服你都能丢了,你就不怕感冒?”
“衣服给陈思雨了。”冷峻说。
梅霜看儿子脸色潮潮的,透着股子绯,毕竟大家都是从年青过来的,就说:“快去洗个热水澡暖一暖,赶紧上床睡一觉,把寒气逼出去。”
回头看冷梅,她低声说:“人家思雨还小,我不好劝,改天你劝劝他弟,不要乱耍流氓,她明年有可能要跟我们一起出国的,现在耍流氓,就得结婚,而思雨要跟飞行员结了婚,就不能出国了。”
冷梅笑:“妈,你看他那样子就是已经耍过了,他脑子都昏了,能听得进去人劝?”又说:“行了妈,他和思雨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会在工作和感情方面找平衡的,您就甭操心了。”
站在卫生间里,静静听着,其实冷峻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想冷静下来,多想想,如果自己身边有个敌特时,他该怎么办,可他想的最多的,依然是陈思雨唇齿间的味道,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她的舌尖轻轻点上他饥渴,焦烈的嘴唇时的触感。
那比他能想到的,任何一种美味的食物还要甘美。
他原来以为只要自己尝过了,知道了,就从此不会想了。
但不是的,当她靠近他怀里时,他想抱她,团着她,揉捏她,他还想从她身上索取更多,那种疯狂的想象,让他整个人都变的不理智。
打开淋浴,冰冷的水从头顶倾泄,可冷峻依然无法冷静,甚至,他从小到大,连本《生理卫生》都没有读过,但他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关于那方面的想象,全是关于他和陈思雨,一切不该想象的画面。
冷峻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
当然,哪怕疯了,国家利益摆在面前,冷峻不可能违反原则。
所以第二天思考了一整天,傍晚,冷峻就到营长办公室,要了一张《政治面貌调查申请书》出来,把陈思雨的名字填了进去。
但在往上呈递的时候他犹豫了,犹豫了整整半个月。
倒不是冷峻想隐瞒,偏袒,包庇,或者说,在犹豫和挣扎后,把天平倾向了爱情,要爱情不要家,不要国,要做人民的叛徒,而是,转眼就是元旦了,陈思雨的舞蹈要上汇演,一旦他把东西投递上去,她得立刻停演。
所以直到元旦后,冷峻才把调查书呈了上去。
他是交给营长吴勇的,因为《政治面貌调查申请书》一般情况,是为了结婚而做准备的,吴勇还以为冷峻是想结婚了,爽快的,就递到了军法处。
军法处的刘处长一看,说:“给重了呀。”
吴勇问:“什么给重了,你什么意思?”
刘处长从另一沓申请书里翻出一张,说:“歌舞团已经给陈思雨申请政请政治面貌调查了,你们这不就给重了。”
吴勇一看,还真是,歌舞团把陈思雨列上了外事访问的名字,也在审请审核程序。
而一个文艺工作者,一旦跟飞行员结了婚,就无法再出国了。
正好最近冷峻一直情绪不高,吴勇也一直找不到原因,今天,他终于自认为找到原因了,回来后遂安慰冷峻,说:“是男人都想成个家,你的想法我懂,陈思雨要外事访问,你不愿意,想跟她早点结婚,对吧。”
冷峻愣了一下:“?”
吴勇说:“你女朋友也才18岁嘛,还小,我的建议,不要太早结婚,你的申请书我帮你带回来了,你想开点,她出国,顶多也就几个月,回来再结婚也不晚嘛,对不对?”
陈思雨居然要出国?
冷峻在原地站了半个小时,都没有缓过来。
陈思雨会出国,这他完全没预料到,她是不是敌特,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判断,但现在,她要被政治审核了,那么,她能通过政审吗。
而一旦政审通过,她就可以出国了。
她是敌特吗,会不会带着某些重要资料出国,并从此,叛逃国外!
……
且不说他冷峻会有多么纠结。
陈思雨这边,已经是元旦汇演了。
不出所料,她的《血色华章》成了元旦新年晚会上最出彩的节目,而其出彩程度,就连陈思雨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按理,因为收音机无法传播舞蹈,所以舞蹈节目在接下来的公选中,占的优势是最小的,就连最著名的《娘子军》和《白毛女》,都没有获过最佳节目奖。
但因为有那段旁白来讲述故事,再加上轩昂的钢琴曲足够打动人心,从节目播出后的第二天起,就不断有各地方部队的领导打电话到歌舞团,强烈要求歌舞团带着《血色华章》下去慰问,理由只有一个:战士们想看。
而且在优秀节目评选时,《血色华章》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成为了今年元旦汇演的第一名。
节目能获奖,领导自然开心,能获奖,陈思雨也开心。
而更叫大家惊喜的是,今年的春节汇演,会以电视录播的形势向外播放,《血色华章》因为足够受欢迎,不用参加海选,直接就可以保送上春晚。
话说,李倩已经结束外调,回本团了。
而在她去市文工团总的一段时间里,她和程丽丽,赵晓芳几个简直可谓鸡飞狗跳,鸡犬不宁,不过结果还是不错的,赵晓芳被李倩欺负到每天都以泪洗面,整整瘦了十斤,皮包骨头。
毫无基础的程丽丽也被骂到奋发图强,跳起来再不像大企鹅,而是像大白鹅了,而现在,终于,李倩回团了,也就意味着,总空歌舞团有两个琼花了,陈思雨顺位往后,成了李倩的B角。
按理,既然陈思雨成了B角,李倩就可以报仇血恨,狠狠打压她一番了。
可等李倩兴致勃勃的回来,甫一进单位,就听到一个消息:《红色娘子军》只有单周演出,而双周的周末,会演出《学雷锋》和《血色华章》。
也就是说,她忍辱负重外调,回来不但压不了陈思雨,还得跟她平分秋色。
更可气的是,从春节到来年六月,歌舞团都会组织一次大规模的慰问演出,而在慰问演出的名单上,保留节目,《白毛女》和《红色娘子军》只剩下片段,陈思雨的《血色华章》赫然在列,而且排了足足32场。
这么一看,陈思雨虽没有首席的名头,可她是当仁不让的首席了呀。
李倩越看越生气,简直快给气死了。
别的芭蕾演员们,诸如胡捷,苏小敏等,都对陈思雨很不爽,正好下一轮该去市团的人,得抽签来决定,一帮姑娘就捣了个鬼,抽签时,正好抽中陈思雨。
李倩心头美滋滋,心说就让陈思雨跟那个傻货赵晓芳,脑子有病的程丽丽再去混一个月吧,正好自己可以专心排练一下《血色华章》。
陈思雨抢她的舞,她也要抢陈思雨一回。
而且她还干了一件特别恶劣的事,她在离开市歌舞团之前,故意把陈思雨化妆台上所有的马利油彩全和到一起。
那是陈思雨买过最贵的一套油彩了,二十四色的,本来,她是留着给赵晓芳和程丽丽用的,结果被李倩全毁了。
等陈思雨到了一看,差点没给气炸。
……
转眼就快要过年了,今儿单位发劳保和福利了。
不比将来,单位的劳保福利都只是个意思,如今各单位的福利,直接关系着春节期间大家的餐桌。
空院歌舞团的福利对等飞行队,向来都是最好的。
还得抢先儿,因为像炸鱼,狮子头,梅草扣肉,松仁小肚这些熟菜,都是一份份的摆出来,由大家挑,去的晚,挑到的当然就是差的。
陈思雨虽然也是总空的人,可这个月正好被调到了市团,知道消息的晚,等赶来的时候,别人都领完,已经快散场了。
当然,她领到的东西,丸子袋儿是破的,漏了两颗,扣肉是最瘦的,而陈思雨的最爱,松仁小肚,是按小肚的大小来衡量的,陈思雨的一个,最小!
陈思雨问食堂大妈:“大妈,就剩这一份了吗,没别的了吗?”
“福利都是按人头做的,都领半天了,你来的最晚,可不就剩这一份了。”大妈嘟嘟囔囔:“领福利都不积极,你还能干啥。”
从食堂出来,歌舞团的一帮小姑娘们还在外面叽叽喳喳的聊天儿。
但一看到陈思雨,大家就不说话了,只笑,意味深长的笑。
李倩被一群小姑娘簇拥着,眼神里满是得意和嘲讽,看样子是想吵架。
这时有人劝李倩,说:“算了,咱快走吧,一会儿该飞行队领福利了,那位可是冷队的女朋友,万一她跟冷队告状,说有人欺负她,咱不得惨了。”
李倩唇角一勾,故意大声说:“谈个飞行队的男朋友就牛逼了?我对象还是警卫营的呢,我被人欺负了,是不是也该去找男朋友告状啊……”
怪声怪气的,她假装哭了起来:“呜呜,亲爱的,她们欺负我,歌舞团所有的女孩子全都欺负我。”
一帮女孩子全给李倩逗笑了,哈哈大笑。
其实吧,自从上回陈思雨解释完自己的状况后,冷峻就一直在单位加班,补他原来缺勤的飞行记录,已经整整三周没跟陈思雨约过会了。
也只在第一个周末打过电话,说他最近一直要加班,回不来。
虽然冷峻没有明说,陈思雨倾向于,他在判断到她是个敌特,是个危险分子后,以工作忙为借口,用晾着她的方式,单方面跟她分手了。
所以现在,其实她已经不是冷峻的女朋友了。
而且,鉴于他的职业所限,陈思雨认为,冷峻举报她是迟早的事。
一旦被举报,她就会重新进入政审程序,被军法处再仔仔细细的调查,筛一遍。而为了在政审时,防止这帮歌舞团的姑娘们说她坏话,按理她该低调点,忍了,默默走掉的。
但陈思雨的性格里没有忍字,而且她向来习惯有仇当场就报,所以她故意说:“哇,李倩,你的松仁小肚好大,那扣肉可真肥啊,一丝瘦肉都没有。”
扣肉是连碗端的,因为是倒扣的,冻成冰的肉在上面,李倩那个眼见得全肥肉,而陈思雨的,则是一个几乎没有肥肉的,纯瘦扣肉。
这年头人们缺油水,自然就不喜欢瘦肉,只喜欢肥肉。
至于松仁小肚,当然是越大越占便宜。
李倩的松仁小肚,是最大的一个,占了大便宜,她心情比较美丽,左右一看,就故意说:“还不是大家,姐妹们抬举我,非得让我拿最大的,我也想给你留着的,可是她们说你是跟领导混的,拿的是领导福利,瞧不上我们这破福利,不稀罕呀。”
陈思雨既然是跟领导们混的,跟同事们的关系自然就要差一点。
同事们更喜欢李倩,她也不介意,毕竟她们还只是一帮小孩子,玩的,也只是小孩过家家的幼稚小游戏罢了。
一个松仁小肚而已,大小无所谓,但她今天必须欺负一下李倩。
一把抓过李倩的大松仁小肚,她说:“谁说我不稀罕啦,我可稀罕个松仁小肚了,既然你想换,咱就换了吧。”
把小的塞给李倩,她厚颜无耻:“谢谢你喔,李倩老师。”
李倩看着那个比自己的小一倍的松仁小肚,气极了:“陈思雨,你不要脸。”
陈思雨也不惯着她,故意又说:“你的《血色华章》排的怎么样了呀,这趟市歌舞团会一起下去慰问,赵晓芳的《血色华章》比我跳的都好,程丽丽的32转也基本合格了,你要跳的不好,没关系,她们可以代你跳喔。”
李倩也还小,才22岁。
而在这种年纪,为防会被后辈尽早取代,一般是不会教徒弟的,像《血色华章》那种极富表演力的舞蹈,李倩只会偷偷学,就更不会教给别人了。
可陈思雨作为原创者,一回市团,就把自己的舞教给程丽丽和赵晓芳俩蠢货啦?
她才18岁啊,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而且,她难道不想下部队慰问,汇演的吗,不想抢那个名额吗?
李倩最在乎的东西,陈思雨全都不在乎,李倩好气,好恨。
气到失去理智,她吼说:“呸,陈思雨,你不要脸!”
陈思雨怼上前一步,也是一口啐:“我在市团那套马利牌油彩,整整花了我15块钱,留着,是给赵晓芳和程丽丽用的,可你居然把它全毁了,逼着她们只能用狗牌,你难道不知道狗牌难卸妆,毁皮肤?你自己的皮肤要保养,她们就不用保养皮肤吗,李倩,有本事咱在舞台上教量,你欺负我徒弟,你不是不要脸,你是臭不要脸!”
李倩也只是恶作剧了一下,哪料陈思雨会为了点油彩,敢跟她翻脸,吵架。
但身后一帮姑娘看着,她不想丢面子,胸脯一挺,她说:“陈思雨,你可是我的后辈,怎么,不小心打翻你几盒油彩,难不成你想让我这个老师赔你不成。”
“必须赔,明天一早,买一套全新的24色马利牌,给我放桌子上,不然……”陈思雨还没说完,李倩脖子一梗:“不然呢,你想怎么样?”
一帮小姑娘也齐齐梗脖子:你想怎么样。
“我会打断你的腿。”陈思雨咬牙:“别怕,你的腿断了,还有别人,有我,有赵晓芳,程丽丽,我们都可以代你下部队,慰问演出!”
打断腿?
李倩被陈思雨眼睛里的狠戾吓到了。
嘴一撇,欲哭,又不敢哭,咬牙半天,才说:“陈思雨,有种你就来打,打断我的腿,我进医院,你进公安局。”
“我男朋友可是飞行员,公安局的人他熟得很,我进去了,打个招呼就能出来,气死你。”陈思雨说。
这下李倩没得说了,毕竟虽然她男朋友是警卫员,可她不敢在打断别人的腿后,还走后门找关系,去脱罪。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李倩被陈思雨给气的,哇的一声,哭成了只小花猫。
陈思雨大获全胜,内心极度舒适,提着东西得意洋洋,凯旋而归。
一帮小姑娘跟在她身后,敢怒不敢言,简直不要太悲惨。
经过训练场时,迎上曲团。
“陈思雨。”曲团喊。
陈思雨立定:“到!”
曲团说:“目前,咱们的政审是军法处在管,他们有点工作需要你配合,大概需要三个工作日,你跟市团请个假,明天开始,到军法处报道。”
去军法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需要审核政治面貌。
早在三周前,跟冷峻坦白自己后,陈思雨就知道,她会面临政治面貌审核,所以并不惊讶,反而还觉得挺可笑,因为按理,早在三周前她就会被审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冷峻一拖再拖,把举报她的事,一直拖到了过年。
早有心理准备嘛,她内心也很坦然:“好的。”
但是,她身后的李倩那帮子却给惊到了,因为前阵子,空院所有的勤务工作人员,包括后台搞卫生的那帮大妈们,全经历了一次审核。
而她们被审核的原因只有一个:查敌特!
目送曲团离开,跳喜儿的胡捷小声说:“糟了,陈思雨为什么要去军法处报道,该不会她是敌特吧。”
另有个姑娘说:“前阵子查了好多人,起诉到军事法庭的好像有七八个,全都判刑了。陈思雨估计要完蛋了。”
闻敌特色变,李倩的面色也在瞬间惨白。
但刚刚她才被陈思雨欺负过,此时眼看着陈思雨倒霉,岂能不开心。
哈哈大笑,她说:“好嘛,我就说,怪不得陈思雨这么猖狂呢,合着原来是个敌特,是个大间谍呀,报应啊报应,陈思雨,你完蛋了!”
有个小姑娘搧风点火:“李倩姐,马利油彩十几块钱呢,看来你不用买了。”
李倩提高嗓门,故意怪声怪气的说:“陈思雨,明天你就要去军法处报道了,油彩还要不要啦,我要不买,你是不是还会不会打断我的腿呀?”
外事访问一事,为防被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一直是在私底下进行的,就连陈思雨都不知道。
所以她也以为自己是被冷峻举报的。
于内心,陈思雨还挺钦佩冷峻,身为恋爱脑,在关键时刻能辩得清敌我,该举报就举报,证明他是个有原则,有底线的恋爱脑。
当然了,就算从此以后分手,成陌生人,她也只会坦然接受。
帅哥多得是,走了冷峻,还有热峻,恋爱嘛,换一个男人一样也是谈嘛,陈思雨享受的是被人爱,不论他是谁,只有爱她就行,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今天,面对李倩,她必须赢。
转头对上笑的辛灾乐祸的李倩,她勾唇冷笑:“买啊,不买我打断你的腿。”
“你都要被政审了,很可能你就是个敌特,还敢要油彩,我……我呼你个敌特分子一脸油彩你信不信。”李倩说着,故意扬起了手,作势要打。
陈思雨挑眉:“谁说被政审了就肯定是敌特?”目光斜瞟过一帮小姑娘,她说:“你们难道不知道,结婚也是需要政审的?”
跳喜儿的胡捷是本院人,于政策比较清楚,略一思索,说:“陈思雨,你跟冷峻要结婚了吧,是为了结婚才政审的吧。”
见李倩的手还扬着,陈思雨反问:“李倩老师,你就不恭喜我一句?”
李倩气的结舌,说:“我恭喜你个大头鬼。”
“快去买油彩吧,再不买,我可真要打断你的腿了。”陈思雨说。
李倩又被陈思雨给气哭了,收回手,咩的一声,哭出了声。
陈思雨犹还奚落说:“哭什么呀,哭的孩子可没有喜糖吃喔。”
这时胡捷忽而低声说:“冷峻!”
陈思雨再看别的姑娘们,大家正在齐齐往路边靠,她再回头一看,就见冷峻率着队伍,正好从一墙之隔的训练场出来。
就在她回头时,他也在看她,那张小白俊脸儿,胀的通红。
正所谓:正笑她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刚才欺负李倩时的得意洋洋在倾刻间一扫而空,陈思雨心说,她欺负李倩,故意撒谎说俩人要结婚,拿婚事狐假虎威,这些事冷峻应该都没听到吧。
她分了手的前男友,肯定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