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是陈思雨登台跳的, 效果确实不错,但正是因为效果不错,团里的编导们要共同研讨, 照着这一版台本来精修最终版, 所以熬到了凌晨三点。
别人不但有家还有宿舍, 回去就躺着了。
陈思雨连编制都没有,无处可去, 在后台裹着台布凑和了一夜,第二天一早, 别的编导加过班上午还可以休息,她却得回歌剧团点卯上班,跑腿儿。
好在孙团终于松口, 愿意给歌剧团打申请,调人了。
但这也就意味着,陈思雨必须上着歌剧团的班,晚上还要来歌舞团加班改台本, 她连家都回不了了,就更甭提照顾轩昂了。
而因为小B被拘留了, 目前白毛女一角儿是空缺的, 陈思雨作为台本创作者, 提议, 让津市文工团的马曼曼来挑大梁, 演喜儿。
可惜她人向言轻,说话没份量,孙团选了俩年青演员, 一个叫赵晓芳, 另一个叫程莉莉的来跳。
她们年龄都还小, 程莉莉还是顶工的二代,跳的全是野路子,得一个个动作的掰才行,程莉莉还很有些脾气,经常拿陈思雨的成份说事,顶撞她。
幸好赵晓芳踏实恳吃苦,也学得快,否则陈思雨就该撂挑子不干了。
周三这天徐莉来得早,发现陈思雨在后台裹着台布睡,问:“你昨晚没回?”
“我家离得远,排完太晚,就在后台凑和了。”陈思雨坦言:“我已经三天没回过家了。”
“你怎么不早说,以后晚了,没车了你就睡我家。”徐莉说完,又问了点陈思雨的家庭情况,听说她只有个弟弟,而且俩人住了间窄窄的门房,遂说:“这周六我和白家正式谈离婚,等他的东西被清出去,你和你弟一起搬过来住。”
陈思雨也正有此意,忙说:“别人租一间房多少钱,我也给你多少。”
墨水厂那间小门房环境太差,轩昂大了,总跟姐姐住一间屋不好,徐莉是一室一厅,届时陈思雨可以跟徐莉一屋,让轩昂先在外面挤挤。
拿它当个过渡,陈思雨就可以慢慢图谋,租间像样点的房子住了。
徐莉笑:“再说吧。”
陈思雨一个人画的台本,演员也由她一手调.教,名字挂在末尾上不说,演员也不服她,程丽丽总是借着思雨的成分说事,虽然这是因为大环境,而非徐莉的原因,但她内心很是愧疚。
当然,就更不可能问陈思雨收房租了。
……
终于,周五这天,编导们一致觉得几经修改的剧目可以送到总团做汇报了,陈思雨也终于可以回家了。
刚进巷子就看到小燕燕,今儿换了件新衣服,小脸儿圆嘟嘟的好看。
小丫头手里捧了块鸡蛋糕,撇着嘴巴。
今儿是墨水厂发工资的日子,看来张寡妇终于有钱了,新衣服好吃得都给孩子买上了。
一周未见,陈思雨还挺想这小丫头,正欲上前,就见枯井那边转过来几个高高大大的绿衣服,其中一个说:“小宝宝,鸡蛋糕可不是白拿的,快告诉哥哥,陈思雨住的是哪一间,啥时候回来。”
是方小海,还有一帮首军院的子弟,七八个人。
应该是大人教的,燕燕嗓音清脆:“这儿没有尖果,也没有陈思雨。”
这帮子可是如今混小将队伍的头儿,比王大炮那种小混混高了几个等级的。
陈思雨不欲招惹他们,蹑手蹑脚的想退,但方小海从燕燕的欣喜的表情中发现了端倪,蓦的回头:“哎呀思雨,你可想死我们了!”
一帮小将呼啦啦围个圈儿,兴高采烈的:“一进文工团就不认哥们了?”
“让开让开,让我看看咱思雨进文工团后,变样了没。”另有人喊。
人群分开,是一个叫虞永健的,他是这帮小将们的头子,他个儿也最高,自行车也最新,长腿点地,上下打量了陈思雨一番,说:“思雨,咱们可是过了命的革命战友,今儿我得审审你,你跟空院的冷大队到底怎么回事,真是娃娃亲?”
他今年21岁,因为是独身子,且父母都牺牲在了战场上,所以可以不用去部队,也不用下乡。工作嘛,部队给他联络了许多,各行各业都有,但他高不成低不就,感觉哪儿都容不下他这尊神。
于是就混成这帮孩子的头儿了。
他到年龄了,自然就有这个年龄的想法,同在一个院,知根知底,早知陈思雨追不上高大光,耍耍也就罢了,所以只是看着。
但冷峻可就不一样了,他可是空院的传奇。
而娃娃亲的性质,跟谈对象是不一样的,它意味着的,是婚姻!
为什么大家着急,因为陈思雨和冷峻,有可能会结婚!
给七八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陈思雨说:“不是,没有娃娃亲。”
在她这边,是必须让谎言终止的。
虞永健大松一口气:“我就说嘛,果然是人造谣的。”又手撑墙,说:‘咱们的队伍不能缺了你,一段时间没交流过思想了,你住哪间屋,我们进去耍耍,好好交流一下思想,来个革命者的思想大碰撞吧。”
七八个小伙子围成个圈:“上你屋唠唠去。”
方小海敲油纸袋儿:“我妈给你买的鸡蛋糕,咱共产,共吃!”
陈思雨挑眉,摇自己油叽叽的脑袋,说:“有病吧你们,闻闻,闻闻!”
一帮小伙给她吓的后退,问:“咋了嘛?”
“我加了一周的大夜,都发馊了,我要洗澡,你们别挡道儿了,行吗”陈思雨反问。
虞永健赖笑,拍自行车:“走嘛,上首军院的澡堂子,我们给你站岗。”
另有个小伙说:“你是怕这院里老太太们说叨,笑话你不正经吧,一帮老四旧,咱几棍子捣它个天翻地覆慨而慷!”
原身之所以名声臭,就是因为他们喜欢纵着,她也乐享其成,而她要现在翻脸,他们不碰她,但会骚扰到墨水厂的邻居们不得安生。
陈思雨正色说:“虞永健,你们可能还是小孩儿,但我不一样,我已经参加工作了,我是大人了,我不可能再跟你们混了,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就不往来了吧。”
一帮小将全愣住了,虞永健反问:“好端端的,为啥就不往来了。”
“你们没长耳朵吗,就没听听外面的人是咋说我的?”陈思雨反问。
“你可是员小将啊,谁说你,你拿皮鞭抽他们不就得了?”虞永健说。
陈思雨反问:“要是部队的领导,单位的领导对我有意见呢,我也抽?虞永健,你是又红又专,有父母,有爷爷的津贴,我得挣工资,我要生活。”
虞永健毕竟年龄大,越看陈思雨,越觉得不对:“陈思雨,你有问题。”想了想又说:“我明白了,你和冷峻不是娃娃亲,就像当初追高大光一样,你倒追人家了,但没追着吧。”
陈思雨天灵盖和得的一声,心说自己牵连到了冷峻,正愁没个合理的解释呢,虞永健这个思路倒是挺合理。
她点头:“是。”又说:“我正伤心着呢,你们就甭打扰我了。”
虞永健心说,高大光都不可能,冷峻那种又咋可能,他说:“你呀,就是心气儿太高,咱队伍里这么多小将,你要看上哪个,哥给你做主,就甭想飞行员了,那是你妄想不到的。”
这年头的孩子们瞧着野,但内心倒是纯洁的,敢提鞭子打四旧,但绝不会耍流氓,他眼睛眨巴,脸红了,嘴上说是介绍,但其实心里想的是他自己。
“不用了,我的心已经给伤透了,从今往后心中只有工作,报国。”拍拍胸膛,陈思雨说:“虞永健,你也要努力啊,向冷峻,高大光那种优秀的,我追不到的男孩子学习。”
这不明摆着说她瞧不起他?
这也太扎心了吧,虞永健一脚蹬上自行车,嗷的一声走了!
……
院里,郭大妈在笑:“想不到啊,一周没回来,咋思雨差点谈了个飞行员对象,咋,没谈成?”
陈思雨得澄清:“大妈,我没有谈对象,努力工作呢,是吓唬他们的。”
苗清在二院门上说:“思雨,你对付男人的手段一般姑娘可没有。”又说:“但长期这样不是办法,能找对象就赶紧找一个,不然你就甭想清净。”
花开了就会惹蜜,姑娘大了,要不谈恋爱不结婚,自然要招男孩子。
大家看在眼里,帮不得她。
张寡妇来抱燕燕,说:“那帮混子每天都来,一星期了。但我们嘴巴紧着呢,你瞧,就燕燕都没透过风儿。”
陈思雨拍燕燕的脸:“哥哥给的鸡蛋糕虽然好吃,但万一哥哥是人拐子可就麻烦了,以后姐姐有钱了给你买,不能再吃哥哥的。”
燕燕把完整的鸡蛋糕递给陈思雨:“我没吃喔。”也没有提陈思雨一个字!
“快去看看你弟吧,被那帮混混们吓坏了,这都一周了,除了打水上厕所才出来一下,其余时间不是弹琴就是睡觉,有一个混混作势要捣,胆小的轩昂直接给吓晕,口吐白沫了。”张寡妇又说。
陈思雨大惊,心说不是吧,轩昂可是一手造就了毛家冤案的人,居然被帮混混给吓住了。
她更倾向于是自己一周没回来,臭弟弟以为她不要他了,伤心哭的。
“轩昂你看这是啥?”陈思雨敲门:“申城茉莉牌香皂,美加净洗头膏,咱俩上公共澡堂好好泡个澡去,我还给你带了……”
门应声而开,窗户关着,屋了里闷热,臭烘烘。
“哒哒,小内裤,漂亮吧,带松紧边儿的。”陈思雨拿出了重磅武器。
陈轩昂一愣:“你们发工资了,你有票了?”
“还没有,内裤是拿旧演出服裁的,香皂沐浴露是团里的角儿们看我勤快,送我的。”陈思雨报账:“你的钱目前还剩一百三,我没动过。”
臭弟弟有点羞涩的手按上琴,垂眸说:“咱的钱在你手里就是你的,你随便花,你要不花,我就把它丢给狗。”跟姐姐学的,治矫情。
又说:“听一下我弹的吧,《北风吹》。”
臭小子说着就开始弹了,电子琴自然弹不出钢琴的优美动听,但才一周时间,他不用看谱,只凭自己听过的记忆,一首《北风吹》,一个音节都没弹错。
陈思雨已经收拾好了换洗衣服,使劲鼓掌:“我家轩昂真棒!”又说:“我浑身馊透了,咱必须去泡个澡,快走。”
……
爽爽儿的,透透儿的洗个澡,回来天都黑透了,俩姐弟才要造饭吃。
轩昂洗澡时还剃了个头,五官干净明亮的好看,蹲蜂窝煤炉子旁,鼓着劲儿的吹着气,突然有人从门前经过,孩子给吓的瑟缩,耳朵都竖起来了。
原身惹的那些牛皮藓目前来说还无法彻底甩脱,陈思雨看弟弟胆小的可怜,遂说:“以后他们要来,你就大大方方让他们进来,自己躲出去,不用怕,他们都是军人子弟,乍唬的厉害,但不会动手打小孩子的。”
“大小黄鱼,我妈的首饰,他们肯定会逼我上缴的。”陈轩昂语气淡淡,可说出来的话能吓死人。
而在猝不及防中,陈思雨最好奇的那个秘密,答案就那么展现在了她眼前。
轩昂的宝贝到底藏在哪里,答案在毫无征兆中出现了。
陈思雨正在炒菜,目光一瞄,吓的毛发倒竖:“你把东西放这屋了,还那么大……”一罐子!
且,就那么明晃晃的摆着。
床后面竖了个用麻布包着的,小煤气罐儿大小的大罐子,露出黑色的木头,上面还用朱笔绘着经文和卍字符,莫名的,让人一看就觉得浑身不适,后背发凉。
这玩艺儿用现在的话说,叫四旧,而在将来,却是文物。
陈思雨在将来,在太监博物馆里见过这东西。
此刻,她也恍然大悟,豁然开朗,为什么毛姆找不到东西了。
老毛头是个太监,而每一个太监,都有一个装大宝贝的罐子。
它是用各种名贵木材治成的,里面装着防腐化的药水,药水中泡着太监身上的另一半,那个大宝贝。
太监生时,罐子随人走,到他死时,一同下葬。
那东西于太监是命,但平常人觉得它晦气,没人会碰它。
毛姆在四处找宝,轩昂却倒掉老毛头的大宝贝,把他的大宝贝藏里面了。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毛头整天非打即骂,把轩昂差点欺负死,但他哪能想到,他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命根子早被轩昂倒掉。
他天天命一样呵护着的罐子里,就是轩昂的宝贝!
怪不得书里陈念琴都被惊呆了。
陈思雨说:“这东西原来在锅炉房,是老毛头被判刑了才扔出来的?”
轩昂说:“前两天张寡妇收拾锅炉房,嫌它恶心,扔给我了,结果正好那帮小将上门,提着就准备去街上烧掉,我装晕才蒙混过关的。”
陈思雨就说嘛,她弟弟可是大反派,咋可能被几个混混吓晕。
合着,他装晕是为了保全自己的财产。
真够机智的。
“赶紧挖个坑埋起来吧,这么大剌剌的放着,谁进来都要摸两把,要万一来个混蛋,说要烧四旧,上缴文物,你可就啥都没了。”她说。
轩昂嘘气:“不行,院里还有人盯着呢。”
这院里有个王大炮的朋友,名字叫韦二,就是之前王大炮借宿过的那个。
她第一晚上没回来时,他就借着跟轩昂睡觉的由头,当着轩昂的面,把这屋子里每一片砖都挖开刨了一遍。
就现在,每天早晚都盯着门房的。
哪个年代都有坏人,而坏人,就喜欢盯着手无寸铁的女人和孩子。
形势所迫,陈思雨必须搬家,否则,那些东西早晚被人拿走,他们姐弟还会因为私藏四旧,把拉到街上去批的。
“先出两条大黄鱼吧,你要方便就你自己去卖,带我一起也行,然后咱们得买个房子搬家了,房子最好是能离你上班的地方近点,等九月份开学,我正好可以上空院的中学,那边中学不错。”陈轩昂咬了咬唇,说:“我听说中学里有钢琴,我想试一下,钢琴弹起来,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不愧是有家底的人,听这口气多阔绰。
当然,买房是目前唯一的出路,因为陈思雨的编制还没落实,即使落实了,等分房还得三五年,而租房,人多眼杂,更不安全。
往空院附近确实是最好的,但文工三大团,空院,粮食局的房子都是分配的,不允许卖买,那附近又没有独立的四合院,咋办。
好在有徐莉那个退路,这个可以容后再考虑。
今天陈思雨还有件事,就是必须带轩昂去趟空院,送礼!
送礼只是借口,主要还是,为自己和冷峻的‘冤假错案’划上完美的剧号。
她买了一支敦煌重音的口琴,加一枚联工牌剃须刀,礼轻人意重嘛。
为了显得礼物大一点,陈思雨专门找了个铁盒子装上东西,又加上彩纸打成了包装,还系了条红丝带,就显得,又大又阔气了。
礼物,喜气洋洋!
轩昂也是嘴巴馋,陈思雨挑个剃须刀的功夫,他拿着口琴吹了起来,吹的里面满是口水,她只好兑上香皂水,把它又洗了一遍。
俩姐弟趁着暮色把东西送到了空院家属院的大门口。
“23栋左,送给冷峻同志。”陈思雨特地跟门卫说:“您帮我带个话,就说陈思雨对于给冷峻同志造成的麻烦一事非常愧疚,请他原谅,也请他相信,我跟他一样,无心感情,心系国家,只想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发光发热,报效祖国。”
“要不你写下来算了?”这一长串的说辞,门卫记不住啊。
陈思雨说:“我忘了带纸和笔了,麻烦您了,大概转述一下就行。”
门卫想了半天,说:“陈思雨一心只想报效国家,对吧?”
“对,请您转告冷峻同志,陈思雨跟他一样,心系国家。”陈思雨重复。
送完东西已经是九点了,俩人好容易赶上末班车。
轩昂闷闷的:“姐,都送东西了,你干嘛不给冷哥送封信,要托人带话呀,话又说不清楚,传一传的,万一被人曲解了呢。”
这小崽子做梦娶媳妇,净想美事,这是想着她跟冷峻之间具体能有点啥呢。
陈思雨虽是穿越来的,可于这个年代的意识形态非常了解。
毕竟刚刚解放,时局还非常不稳定,歼机飞行员,尤其是在首都执行任务的,掌握着战斗机,战斗机上还装载着武器,他们是这个国家最优秀的战士,但万一有叛变行为发生,也是最大的杀器,所以组织对他们是有着一套非常严苛的考核系统的。
想谈恋爱,那得审了又审,文字性的东西,更是有许多人得盯着过稿的。
因为是娃娃亲,就等于冷峻没有承认恋爱一事。
而他一直担着,这案子就结不了。
陈思雨送东西,看起来是给冷峻送,但实则是向他的上级表态。
‘无心恋爱,只想报国’这八个字,能帮冷峻省去很多麻烦。
之所以用带话,而非写信的方式,陈思雨当然是想,让她的态度传播的远一点,而且文字性的东西太容易被曲解,误读,被人捉把柄了。
话嘛,出口就被风吹了。
一旦被人捉把柄,冷峻可以朝着对他有利的方向来解释。
陈思雨也可以在接受调查时,按着对冷峻有利的方向去深化,解释。
总之,这是最简单的,能帮冷峻的方式。
不想打击崇拜心泛滥的弟弟,陈思雨撒了个善意的谎言:“你姐字写得丑,不好看,怕你冷哥笑话。”
“姐,内裤小了。”轩昂眼巴巴的,扬头,声音小小的:“勒屁股.”
陈思雨觉得不该啊,她试了,那内裤她都能穿的,但她低头仔细端详了一下轩昂的屁股,突然明白原因了。这小家伙人瘦,但有个超级翘的小屁股。
真.翘臀嫩男。
“先穿着吧,我明天再给你裁几条大点的。”她说。
“我还需要一件冬天穿的棉衣,壮很多棉花的那种,你能做吗?”轩昂问。
“不能。”陈思雨说。
“你是只学会了做内裤,不会做别的衣服吗?”冷面弟弟居然会唠叨了。
“我只是你的姐姐,又不是许池里的王八,咋能你想要啥,我就给你啥?”陈思雨语重心肠,反问。
好半天,男孩才怏怏的说:“是喔。”是他要求得太多了。
良久,做姐姐的又悠声说:“但可以找人订做,我买三斤棉花,赶冬天,给你订做一件让你穿上就像一只傻狍子的,圆滚滚的棉衣。”
轩昂想象了一下,三斤棉花,那棉衣果然应该是圆滚滚的。
他穿着,就真成个球儿了。
……
确实,针对冷峻的调查程序还在进行中。
而领导们,正在准备给这桩所谓的‘娃娃亲’定性,看该怎么向上面汇报。
陈思雨的态度非常关键,如今这年头想嫁飞行员的姑娘可太多了,因为是‘娃娃亲’,事情就有点棘手了,冷峻条件那么好,陈思雨会心动吗,她会籍此,要求嫁给冷峻吗?
按部队的规定,一旦女方提出想结婚,事件就会进行到,对女方的身世,家庭,环境,各方面重新定义,考核的阶段。
虽然陈思雨的父亲是战斗英雄,母亲也是牺牲在战争中的,但她继母的问题,思想委员会还没有给定调。
而要陈思雨提那样的要求,冷峻就得暂时停职,接受调查。
怕她会有那样的意图,所以部队领导还在犹豫,还没敢找陈思雨。
这时门卫带着东西和话来了,并说:“领导,陈思雨说他和冷峻一样,无心恋爱,只想报国。”
何新松因为是见证人,也在场,接着话头就说:“领导,看着了吧,他俩一个对一个,真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
营长和政委对视一眼,总算松了口气。
政委于是签字:截止目前,他们属于正常交往,没有恋爱情况的发生。
营长则打开礼品盒,得细细检查一番,看陈思雨送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因为冷峻去京郊训练场了,检查完,发现没啥问题,营长就重新盖好盒子,又学着陈思雨七拐八系打了个拙劣的结,由何新松帮忙代劳,送回他家去。
并叮嘱何新松:“告诉冷峻,恋爱可以谈,结婚也是我们所希望的,但形势所迫,这一切必须遵照飞行队的规章制度来。以后私下跟外面女性接触的事,尽量不要发生,要有,也必须事无具细,向上汇报!”
“好呐。”何新松说着,带盒子上了冷峻家。
看冷梅拆盒子,他迫不及待:“梅姐你快点呀,我看看都有啥。”
冷梅边拆包装却边叹气,试着说:“新松,关于思雨和冷峻是娃娃亲一事,到底是谁说的,是陈思雨自己吗,她对冷峻到底啥态度,你的判断呢。”
何新松见冷梅掰不开,自己来掰,说:“放心吧,冷峻嫌弃陈思雨,人家更嫌弃他,你家过女孩子给男人送礼吗,没见过吧。人家送东西是为啥,就是为了撇清关系。”
虽然家庭环境不睦,冷峻也一直拒绝跟父母对话,但婚姻大事,又事关娃娃亲,冷梅当然要问父母。
而根据冷父反馈的消息,他在解放后,也曾专门找过陈家祥,但可以确定的是,救他性命的那个人不是陈家祥。
所以真相是,他的娃娃亲对象不是陈思雨。
这个问题可就麻烦了,冷父怀疑是陈思雨为了嫁飞行员而故意诬赖的娃娃亲,但身为师长级的军人,他不会为一个自己从未谋过面的女孩子下定语的。
所以当案子提交上一级后,他会出面说明,证明俩人是娃娃亲。
但关于陈思雨,他要冷梅悄悄去观察一下,看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品。
以及,撒这个谎的动机是什么。
关于陈思雨,冷梅这几天悄悄去了几趟歌舞团,已经观察过好几回了。
虽然外界谣言纷纷,但她有自己独立的判断,不相信以陈思雨的人品和舞蹈方面的能力,会为了想要嫁进空院而处心积虑的撒谎。
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事属于他们的家事,必须商量出一个妥贴的答案才能向上汇报。
冷梅就等弟弟回来,要好好跟他谈谈了。
“哇,这剃须刀漂亮!”何新松一声把她拉回了神。
接过剃须刀一看,是墨绿色的石柄,还没开刃,刀片上缠着毛线。
这是怕拿的人不小心碰到,要割伤手吧。
陈思雨可真细心!
还有一枚口琴,敦煌重音的,何新松接过去就准备凑嘴巴,冷梅忙说:“快放下,我弟有洁癖的,你吹过,他嫌你的口水,可就不吹了。”
口琴洗过,里头还没干,往外渗水,何新松一抹,说:“这不别人原来就吹过的嘛,姐你看,这是口水,估计是陈思雨的。”
但放到嘴边他又放下了:“不行,这要陈思雨吹过,我不能吹,间接接吻,那叫耍流氓,严重的思想错误!”
冷峻风尘朴朴,正好推门进来,接茬问:“谁耍流氓了?”
何新松下意识把口琴背到了身后:“没,什么都没有。”又问:“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飞行任务完成了?”
冷峻不答,目光相逼。
何新松只好递上口琴,并解释:“陈思雨送的,有点脏,我帮你擦了擦。”
“不用了,该吹熄灯号了,你快回家吧。”冷峻说着,接过了口琴。
何新松今晚想睡冷峻家的,他家上下两层楼,四个卧室呢,随便哪间都能住人,家里多一个人又不多,他想洗个澡,舒舒服服的住一夜。
可目光相求,冷峻就是不肯,何新松只好走人,磨磨蹭蹭到了门口,他心生一计,来个恶作剧:“陈思雨,你怎么来了?”
冷峻正在解扣子,刷的扣好扣子,奔了过来。
“我眼瞎,出幻觉了,啥也没有。”何新松捉弄完人,哈哈大笑。
一看门外果然空空如也,冷峻一把把何新松给搡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