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涛是真高兴, 自从拿了结婚证，他上挑的眼尾就没消失过。
现在两人是合法夫妻，受国家保护！
是他的媳妇儿。
杨小茜还真有想去的地方：“我想去书店。”
“书店？”罗涛背着竹筐左右看看, 不自觉挠头, “这哪有书店？不想去供销社吗？还是百货超市，那里有好多新上的玩意儿。”
这是真是碰到他的盲区了。
哪里有好吃的，好用的，他都知道，书店他鲜少听说。
“我想买点书。”杨小茜接话。
“买书啊。”罗涛并没有和别人一样, 觉得花里胡哨, 骂她装文化人, 而是道, “行！带你去买书。书店得要书票吧？”
给钱也不能直接买
杨小茜：“嗯。”
罗涛伸手撑着下巴，想了想，重新拉上她的手往回走：“我们去换书票。”
“换？”杨小茜不太理解。
罗涛：“嗯, 换。”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 杨小茜跟着罗涛大开眼界。
她一直都知道他有点本事，因为寻常人都只是上工赚工分, 或者拿点手艺品出来换点生活用品, 罗涛就可以给她买糕点零嘴。
只是她上辈子对他有些怨气, 怀了孩子后, 得知还恢复了高考，让她更加心里不平衡，只想着怎么离开。
罗涛后来或许有点察觉了, 还给她买了昂贵的金饰, 有点讨好又哄她, 就差没明着低声下气了, 饶是这样，也不能动摇她想要离开的心。
儿子出生后，她都不正经看一眼，装作伤了身子，不愿照看。罗涛给了邱芳娟和王秋华不少钱，让她们照看。
罗涛手里不仅有钱，还有不少粮票和布票，就是没有书票，他兜兜转转了好几圈，等了几波人，一问是要书票，大家纷纷露出不解。
问了一个又一个，终于在黑市找到了一个票贩子，一听说罗涛要书票，他一开始也疑惑：“你小子要什么书票？”
“我要带我媳妇去书店！”罗涛说的时候，语气还很自豪。
她的媳妇和这些文盲不一样，他媳妇是知青！
闻言，票贩子看了看罗涛身边的杨小茜。她被罗涛牵着手，长得白白净净，模样好看，一点都不像村姑，也不免诧异。
罗涛和他们一样，在黑市偷偷摸摸买卖点东西，过手倒腾，赚点差价，居然娶了个文化人。
“书票呢？”罗涛问。
“要多少？”
“当然是越多越好。”
.....
罗涛换了书票，拉着杨小茜去书店。
她看着手中的书票，一直没说话。
“不会有人发现的，城里人都这么换。”罗涛以为她在担心投机倒把，害怕拉去□□，特意解释。
“嗯。”杨小茜压根不担心，举起手中的书票，“这么多，可以换很多粮食了。”
他们这些知青干的活少，还很矫情，村里的村民很有意见，一点都不关心他们是不是什么文化人。
会干活，有力气，才能吃得饱饭，其他都是虚的。
若是要拿家里的粮票去换书，那就是疯了，非得闹翻天。
罗涛没读过什么书，却眼都不眨把粮票换了这么多没用的书票。
“粮食嘛，吃了就没了。书可以一直看，是不是？”罗涛还以为是什么事儿，直接又说，“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去找，没事儿！能读书是好事儿。”
他说完，看着她平坦的肚子，眼底都是憧憬：“以后孩子像你，会读书识字！我就可骄傲了！”
杨小茜有些娇羞垂眸，拉了拉他的手。
也就只有罗涛才舍得对她这么铺张浪费，会看几个字又怎么样呢？她觉得他才聪明。
“你不好奇我哪来的粮票？”罗涛突然问。
一个山沟沟里的人，怎么会有这些呢？
“反正不是抢的，那就是你的本事。”杨小茜并不好奇，反而夸了她。
罗涛一颗心放下，嘿嘿笑了：“肯定不是，以后我不会苦了你的孩子，给你们买多多吃的。”
“嗯。”杨小茜笑着点头。
这一笑，可真笑到罗涛心坎里了，他将她的手握得更紧，继续带她找书店。
罗涛明显对镇上很熟悉，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书店门口：“书店到了。”
这可是他第一次进书店。
都是书啊。
没见过这么多书，之前他在回收废品的垃圾站都没见过这么多书，怎么卖得完啊？
杨小茜往前走着，罗涛这回是被她牵着。
两人到了一排书架前，杨小茜选着书，选好想要的书后，她走到名著旁边，抬手要拿。
够不着，她不断在踮脚。
“我来。”罗涛比她高一个头，手又长，直接抬手，“这本？”
“嗯。”
杨小茜一应，罗涛就要拿下来，倏然，他眉头一拧，手上再一用力，书架直接震了震，一只手从那边伸过来。
书已经被罗涛拿到了。
罗涛看到对面的人，把手收回来，脸上嬉皮笑脸：“李知青，好巧。”他说着话，手里的书已经塞给杨小茜。
书架对面站着李毅和舒欣，那本书是舒欣想要的，她让李毅托了很多人，好不容易弄到书票。
两人在书店看到罗涛，还真是诧异。
罗涛背着竹筐，那副混子的模样，适合这个地方吗？
“那本书能让给我吗？”舒欣看向杨小茜，话语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我等它很久了。”
杨小茜拧眉，心下已经有些不悦。
话语虽客气，但也很直白，那么理所当然让她给她，果真是女主，说话都硬气。
“我媳妇儿也等很久了，特意来买的。”罗涛佯装不好意思，无奈道，“没办法，要不你问问还有没有？”
闻言，舒欣脸色微变，悻悻然不再多说。
反倒是李毅，冲着杨小茜道：“要不你先让给舒欣吧？她还要教学生。”
“你的意思是，我不太用得着，她用得着是吗？”杨小茜戳破他的意思，随后道，“我又不是看不懂字，为什么要先给她用？”
李毅一时语噎。
虽然他话语里是这个意思，但被杨小茜这么直白讲出来，让他面子很挂不住。
毕竟，他们现在和村民没什么区别，日子甚至过得还没村民好。
“他不是那个意思——”
“舒老师。”舒欣话都没说完，罗涛就打断了，他还一脸认真，“你这样就不对了，我一个泥腿子都知道人人平等，舒老师张口闭口就是要我媳妇儿把书让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什么特权，搞什么排场，影响多不好？”
不知道他是反讽还是提醒，反正成功让两人脸色再黑不少，舒欣尴尬又难堪，面色一片青白。
罗涛自称泥腿子，他们自诩文化人，看似捧高，却让他们觉得怪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算了，不跟她争了，我们看看别的。”李毅安抚舒欣，好似显得很大度，其实不满的情绪藏都藏不住。
“李知青，你这就错了，什么叫争？凡事有先来后到，怎么搞得好像我们抢了这本书一样？”罗涛可不吃这个暗亏，强调道，“这本书是我先拿到的，当然是我们的。”
李毅被气得胸口起伏，紧抿着唇。
“媳妇儿，等我们看完了，可以借给舒老师看看，省得她再来买了，还得浪费钱。”罗涛特意叮嘱，十分贴心。
“好。”杨小茜特别乖巧懂事，点了点头。
瞧瞧，他们多大度。
可舒欣听着，维持着的笑意都消失殆尽。
他们怎么会找杨小茜借书呢？
或许以前可能会，但是现在杨小茜都嫁给山里的泥腿子了，和他们早就不是一路人。
“还是我媳妇儿大度。”罗涛特别肯定夸了杨小茜，随后叹气，“不像我，没读过什么书，很多时候处理问题不妥当，没你们读书人宽容讲道理。”
这话又是在隐射什么呢？
李毅和舒欣被刺到了。
“还要买什么书吗？”罗涛没理会两人，侧头问杨小茜。
杨小茜摇了摇头：“没了。”
“好。”
他拉着她往前走。
李毅看着杨小茜手上拉着的书，罗涛手里也拿了好几本，还有一叠叠草稿纸，冷哼一声：“他们拿了这么多书，是真要买吗？”
“不知道。”舒欣还停留在罗涛刚刚说的话里，总感觉对方指桑骂槐，却没证据。
不过，她也不信杨小茜会买这么多书，尤其是罗涛，他出现在这里就足够让人诧异，何况他拿来的书票？
李毅率先往前走，步伐加快：“跟去看看，她不买就给你了，不然怕被别人拿走。”
他倒要看看，抢得那么积极，怎么卖下来。
罗涛怎么可能会让杨小茜买书？嫁给泥腿子了，还不赶紧生几个儿子，以后好靠劳动力吃饱饭。
两人跟过去，正好看到杨小茜接过罗涛手中的一叠书票。
付了账，还剩不少书票。
“不要了吗？”罗涛点着桌面上剩的书票，“应该还可以再买几本。”
“不要了，留着下次。”杨小茜摇头。
罗涛毫不在意：“下次我们还会有书票的。”
“够了。”
杨小茜把书拿起来，罗涛去接，然后放在竹篓里，牵着她往外走，见舒欣和李毅出来了，扬起笑意问：“一起去百货超市吗？那里上新了不少零嘴，李知青也给舒老师买点啊。”
李毅在看到罗涛那些书票的时候，就已经满目错愕，随后就是震惊加神色收敛，面对罗涛的询问，他突然换了个态度，就像变脸一样，不再傲慢，还扯出一抹不自在的笑，“我们就不去了。”
百货超市的东西，领着工资的城里人去的时候都要掂量掂量。
他哪有钱去那种地方？
“那我们先过去。”罗涛也没多说，拉上杨小茜的手，还一边道：“我带你去百货超市。”
“去买什么？”杨小茜问。
罗涛：“想吃巧克力吗？”
“.....”杨小茜顿了顿，小声说，“可以吃吗？”
“可以啊。”罗涛十分爽快，“走，去给你买巧克力！”
罗涛带着杨小茜，去了不远处的百货超市。
中途，罗涛还凑到杨小茜耳畔，突然说了一句：“真的好大的脸啊，她以为她是谁啊？两个人脑子都有泡。”
“嗯？”杨小茜其实已经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的应该是舒欣。
“别借给她看，就她会看？看完收着留给我们孩子看！”罗涛言语间，对舒欣和李毅很是不屑，完全站在杨小茜这边，还评价道，“就是两个装得高人一等，自作聪明的蠢蛋。”
没有一点界限感，与人交友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杨小茜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他的偏袒，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浅笑。
李毅和舒欣从书店走出来，两人什么都没买，舒欣看着正在超市里挑选巧克力的杨小茜，放在身侧手不自觉收拢。
她为了那点书票，明知道李毅对她意思，佯装不知，让他找同学朋友帮忙，换掉书票。
李毅这几天也一直在跟舒欣说这个事情，暗示帮了她很大的忙，两人的关系可以有进一步的进展，或者让他吃点甜头。
自己千方百计要得到的东西，杨小茜可以随意挑选，让她觉得心里不舒坦。
分明，杨小茜嫁给了罗涛，和他们怎么能比呢？
罗涛不会看书，却还给她买了那么多书。
关于巧克力，舒欣已经记不得上一次吃是什么时候了，总觉得杨小茜不应该过这种生活。
应该是她舒欣同情可怜杨小茜才是。
“还要买什么？”李毅看向舒欣问。
舒欣摇了摇头，想起李毅刚刚在罗涛面前突然变脸，有点仰视的样子，很是反感。
典型的嫌贫爱富，捧臭脚。
两人间气氛一阵尴尬。
李毅脸色也很复杂，一个泥腿子都能做到给买一本本书和巧克力，他浑身却没几毛钱。
两人正往回走，看到罗涛给杨小茜买好零食了，不仅有巧克力，还有一些糕点和果干。
舒欣和李毅回到骡子车边时，杨小茜和罗涛还没回来。
又等了一会，两人才回来了，罗涛依旧背着竹筐，杨小茜手上拿着两袋吃食。
几人陆陆续续上了车，张蛋赶着骡子车，往回走。
“涛子媳妇，今天都买了什么？”胖大婶看向杨小茜问。
杨小茜笑着解开袋子，里面是爆米花，还有一包瓜子。
这东西便宜，她往前伸：“婶，吃一点。”
大妈大婶们乐意得很，一人拿了一点，开始唠嗑了，随口问，“逛了这么老半天，都是买吃的啊？”
果然是年轻小夫妻，不会过日子。
罗母不在了，就是没人管家。
“还领了张结婚证。”罗涛勾唇接着话，杨小茜则把爆米花往前伸了伸，看向舒欣两人，“舒老师，来点吗？”
舒欣自然是摇头，她一向文文静静，怎么可能和这群大妈大婶混在一起？李毅更不用说，他看不上。
“嫂子，涛子哥用这点爆米花把你骗去领结婚证了？”张蛋赶着车，出言调侃。
“说什么呢？”罗涛眯了眯眼，“你小子，说话给我注意点！”
张蛋哈哈笑，也没敢再说第二遍，认真在赶车。
车上的大妈大婶都在讨论今天买了什么，或者换了什么，若是买了点贵的东西，比如红糖，那可要拿出来炫耀炫耀的。
杨小茜偶尔也接话，和她们聊天氛围和谐，除了手上的零食，丝毫没有提及刚刚买的书和糕点巧克力。
她看着，就好像融入了乡村生活，而这正是那些知青看不惯的，认为已经低了一等。
舒欣以前也这么认为，甚至觉得以后可以俯视杨小茜，两人注定有天泥之别。
刚刚所见的那一幕，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个笑话，就连李毅，脸上那股傲慢也彻彻底底收起来了，没有底气和罗涛对视。
一路上，大家说说笑笑，唯有舒欣和李毅，脸色不自在又窘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