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官来了。”
“别便宜了新郎官, 赶紧讨个好彩头。”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新郎官今天可真俊。”
……
外面不断传来吵闹喧嚣的声音。
杨小茜看着周围的陈设布局，报纸糊着的窗户, 贴着裁剪的囍字，房子是泥土房，地上还坑坑洼洼。
今天天还没亮, 她就被村里的婶子拉起来捣鼓了，一边穿着红色的新衣服, 对方还一边道：“涛子对你是真好啊, 这衣服鞋子可都是新的, 方圆几公里都没有女孩子这么风光。”
杨小茜的思绪被拉到很远。
涛子，罗涛，她的第一任丈夫——她分明记得她躺在病床上, 生命进入了最后的时刻, 怎么突然又回到了十八岁这一年？
这是杨小茜知青下乡的第二年，她只是想得个便利偷个懒，有意无意勾搭村里能说会道的罗涛，没想到被对方死缠烂打。
她本想得点便宜就全身而退, 奈何罗涛可不是能放过她的主儿，就在她耍小聪明后，在某天被罗涛半推半就, 两人擦枪走火了, 他直接把她睡了。
这下杨小茜慌了，只能嫁给罗涛。
“新郎官来了。”
“快开门。”
“吉时要到了。”
……
伴随着一堆人的起哄，罗涛的身影出现在杨小茜面前, 和记忆中吻合, 他平日吊儿郎当的脸上带了点无措激动, 看到杨小茜笑得就像大傻楞。
“小茜，我来娶你回家。”罗涛牵着杨小茜的手，他用了些力道，拉得很紧，她都能感觉到他手心里都是冷汗，表面上他还强装镇定。
杨小茜一直低着头，眼底思绪错乱，下一秒，又被人拦腰抱起，她不自觉轻呼了一声。
出了门，罗涛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前走。
“哎哟。”
“不得了了。”
“涛子这么疼媳妇。”
……
身后的人不断起哄，罗涛做事一向高调，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低头俯身，勾着唇角就在杨小茜耳边保证道：“嫁给我，绝对不委屈你。”
杨小茜那双纤细的藕臂环在他的脖颈，把脸趴在他肩上，没有接话。
“不信我？”罗涛挑眉，有些不高兴。
“我信的。”杨小茜轻轻应。
罗涛痞里痞气了些，做事也略冲，但对她没话说。
她原以为罗涛也是图一时新鲜，没想到他对她用了一辈子的情。
杨小茜也是死前才知道，两人都是一本小说里的炮灰。罗涛是反派头子，她是炮灰女配。
一个坏，一个骚。
全是为了衬托男女主的品行高尚。
*
知青院离罗家不算远，但也有个七八百米，罗涛一路抱着杨小茜，脸不红气不喘。
“你累吗？要不你把我下来，我自己走？”杨小茜这么说。
“这才哪到哪？我体力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罗涛轻笑一声，“谁跟你一样，一会就不行了。”
这话意有所指，杨小茜那张小脸蛋瞬间通红一片，心跳也加速，在他怀里装死。
哪有人说话这么流氓又不正经的？
罗涛就是这个样子，让杨小茜觉得他有些不靠谱，不知道要去祸害了多少小姑娘，她也拿捏不住。
当时嫁给他是逼不得已，后来杨小茜故意哄着他，考上大学后就卷走了家里所有的存款，再也没和家里联系。
后来再见到罗涛，是杨小茜大学毕业后，当时她已经把目标瞄准男主，而罗涛成了个生意人，她觉得他一定对她有怨恨。
还没等来他的报复，杨小茜就得了报应，生个重病，罗涛走私被抓前，还给她留了一笔医疗费，本来还想带她出国看病。
两人有个儿子，杨小茜当时是抛夫弃子走的，罗涛最后才告诉她，因为照看不到位，孩子在两岁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井口里淹死死了。
他说的时候，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杨小茜那颗铁石心肠才有了一丝闷疼。
她曾无数次希望，这个孩子不存在，也恨透了这个孩子，那是婚前罗涛和她乱搞的产物，却没想到，这个孩子早就不在人世了。
许是觉得自己没什么时日了，这个孩子正好是个念想，是自己在这个世间的存留，没想到早就不在了。
*
罗大柱家今天格外热闹，办了婚礼，全村人都来庆祝。
据说还很大手笔，杀了一只猪和好几只鸡鸭，婚宴上有菜有肉，饼干和喜糖是见者有份，风光得很。
寻常人家一年都吃不上两回肉，瞧见那菜谱，眼睛都发亮了。恭喜的话脱口而出，诚意十足。
罗涛是村内出了名的混子，娶了知青院那祸害妖精，两人凑在一起，村内大部分女人也就安心了。
省得自家男人或者儿子被勾去了魂。
自从杨小茜来了村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她，那皮肤，白皙嫩滑，那双狐狸眼都会勾人。
一看就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说话娇声嗲气，就知道冲着男人放电。出去干点活，还得用袖子把自己手脚捂严实了，哪里是下地干活的料？
要是娶回家当儿媳妇，也就是个好看的花瓶，中看不中用。
村里有儿子的大婶，对她避之不及，偏生男人好这口，瞧见她从村口路过，眼睛都看直了。
“小茜，新婚快乐。”舒欣举着杯子，对杨小茜笑了笑。
舒欣作为女主，自然是干净单纯的，饶是眼里带着隐藏的胜利者姿态，自然也会被小说作者忽略不写。
杨小茜不仅没生气变脸，反而还羞涩垂眸，声线细小道：“谢谢。”
舒欣见她的姿态，稍稍怔了怔。
知青院里的女知青有好几个，但长相过得去的也就舒欣和杨小茜，舒欣顶多算是干净清纯，不如杨小茜会打扮，说话嗲里嗲气会讨男人喜欢。
所以杨小茜总能得到一些便宜，尤其是傍上小有聪明的罗涛，更是频繁收到一些小玩意儿。
他们知青下乡后，除了家里寄些东西过来，平常也是很拮据，而大部分人的家里日子也不好过，兄弟姐妹众多，哪兼顾得了。
相比之下，杨小茜日子就算滋润了。
这还不是关键的，他们主要担心杨小茜会利用罗涛那混子，去拿队上农民工大学的名额。
他们在这里熬着，唯一的希望就是拿到名额上大学，远离这个地方，要是被杨小茜抢了名额，内心怎么甘心？
如今见杨小茜嫁给了罗涛，知青院的知青们表面说着恭喜的话，实际上是狠狠松了一口气。
神色间，还有点看不起和鄙夷。
他们在这里熬着，好歹有希望调回城里去，杨小茜长得好看骚里骚气有什么用？嫁到了这山沟沟里，就和那些女知青一样，生几个孩子，一辈子当泥腿子。
舒欣以为杨小茜应该是很不甘的，惹了罗涛这个混子，逃脱不掉，怕是被拿捏了，也算报应。
可杨小茜刚刚脸上的娇羞不容作假，难道真喜欢上罗涛那个泥腿子了？
亏她还是城里来的，骨子里品位也就那样。
“媳妇儿，过来这边。”罗涛满脸笑意，小心翼翼拉着杨小茜的手，带她往一边走。
他的眼里，皆是温柔喜悦。
前一世，杨小茜在婚礼上一直沉着脸，没有给罗涛一点面子，对于嫁给他，真是满腹委屈，整得跟强取豪夺一样，让村里的人对罗家笑话不已。
罗涛为这场婚礼忙前忙后，费了大手笔，就是为了让杨小茜有面子，被她这么对待，脸都黑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没舍得凶她，强忍着冷了她几天后，自己先受不住，又屁颠屁颠买零食碎嘴去哄了。
杨小茜这一次倒没冷着脸，低垂着眉眼，待在罗涛身边，乖巧得像个小媳妇儿。
罗涛本身就稀罕她这样，嘴巴都咧到耳后根了，拽着她的手，一杯又一杯喝着酒。
心里头高兴。
两人最后往洞房那边走时，趁着进门，罗涛的身子微微倒在杨小茜身上，略带低哑的声音响起：“今天这么乖啊？”
他多少有点强迫她的意思。
但罗涛也知道，这小妮子喜欢耍小聪明，如果不是半强迫，也不愿意嫁给他。
他又不是傻的，既想要从他身上获得好处，还想全身而退。
哪有这种好事？
罗涛从小就在人群里摸爬滚打，很有眼力劲儿，对付杨小茜太容易了，三两下就把她吃了。
他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喜欢自然要先下手为强，抢回来再说。
原以为杨小茜今天会给他脸色看，也做好了被她甩脸色，但她今天挺给他面子。
杨小茜眨了眨眼，撅撅嘴没说话，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耍耍性子。
本来就长得妩媚动人，怎么撒娇都是好看的，让罗涛直接心痒痒，就像一根羽毛在心尖上轻轻滑来滑去。
罗涛转身关了门，直接把她推到墙角，搂着她的腰，俯身就亲上去了，强硬钻入她的口中，卷着她的舌尖，纠缠吮吸。
他动作霸道蛮横，带着血气方刚，不断啃噬着。
杨小茜有些受不住，腿脚发软。
门被锁住了，闹洞房的人进不来，拍打木门的声音就落在杨小茜的耳边，声音近在咫尺：“干什么呢？新郎这么着急啊？”
“天还没黑呢。”
“要撞门了。”
“走走走，去窗户那边。”
.....
门外是嘻嘻哈哈的调侃声，村里头的一些小伙子已经走出去，要去掰开窗户。
杨小茜听得心里一阵紧张，整张脸爆红，拼命要推开罗涛。
罗涛放开她前，不轻不重在她的粉唇上咬了一口，他就挑着尾音道：“我喜欢你乖巧的样子。”随后霸道要求，“以后在外面乖一点，关起门，怎么跟我闹都行。”
杨小茜未回话，罗涛那双黑眸盯着她，语气更加意味深长：“床上闹一点，那就更好了。”
话音未落，杨小茜羞窘又气恼，直接把他往后推。
罗涛没站稳，往后踉跄两步，后背撞到了一旁的柜子上，疼得龇牙咧嘴，见窗户被掰开，他立马收敛神色，冲过去要敲他们的脑袋：“干什么呢？干什么呢？”
屋外的人爆出一声笑，四处散开。
*
婚宴结束，外头渐渐就没了声音。
罗涛出去收拾残局了，杨小茜坐在屋内，环顾四周。
她是知青下乡，就在年前，父母双双入了监狱，哪有什么嫁妆，两手空空嫁过来。
看得出来罗涛为这一次的婚礼用尽了心思。
窗户和门上都贴了红红的囍字，被子也是大红色的，墙的角落还有一排新打的柜子。
门后放着铁桶、澡盆，水壶、和镜子和梳子，上面都贴着囍字。
房子还临时被翻新，刷了大白墙，看得出来有模有样，在这贫困的村内，也算是不错了。
杨小茜坐在床上昏昏欲睡，早上起得太早，刚刚又应付了一圈，身心俱疲，脑袋不断左摇右晃。
但又不敢倒下来睡。
罗涛进来就看到她这副样子，坐在床上像个不倒翁，东倒西歪，半眯着眼。别提多可爱，他直接笑出声。
这一笑，杨小茜顿时就清醒了。
见是他，又狠狠松了一口气。
要说这罗涛，长得就让人觉得没有安全感，一张脸棱角分明，生得俊俏，尤其是那张嘴巧舌如簧，撩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来。
看样子就是吊儿郎当，最喜干的也是钻空子，偷奸耍滑的勾当。
杨小茜一直觉得他是不可信的，他就是看中了她的美貌，所以她一直防着他，逮到机会就想跑，走了之后，一点音讯都没再给他。
没想到，他后来没再娶，一直爱着她，在她病床上更是直接说：“我自以为敢爱敢恨，得罪我的人，通常没有好下场，也就只有你，让我恨不起来，哪怕现在，我发现我还爱着。”
“杨小茜，所有人都可以说我对不起他们，唯独你，我从来没有半点辜负。”
杨小茜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无从反驳。
人总是恃宠而骄的，知道了罗涛的心意，杨小茜心底对他的防线和惧怕也一并消失了。
“饿不饿？”罗涛走过来，坐在床上，看向她问。
“饿。”她回得干脆。
刚刚一直在敬酒，好不容易看到一些肉，只能看着大家吃。
“饿呀？”罗涛逗她，将脸凑过去，“你亲我一口，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我饿了。”杨小茜不为所动，那双美眸望向他，认真说。
罗涛喉结上下耸动，嘴上坚持：“我知道，你亲我一口，我现在就去给你找吃的。”说完，他还轻声催促，“快点快点。”
这幅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糖的是他呢。
话语里多少暗含了一点撒娇的意思，像个大小孩。
杨小茜偏不如他的愿，她微微歪了歪头，波光闪闪的眸子再次望过去，声线拖了尾音：“罗涛，你要不要去给我找吃的？我都饿了，我饿死了！”
罗涛听得呼吸都加重一个度，看着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口牙都要压碎了。
该死！
勾引他呢。
“去不去？你去不去？”杨小茜抬起手，伸出去一只纤细的手指，戳戳他的胸口，“快点去！”
罗涛蹭一下就站起来，转身往外走：“等着！”
话都没说完，身影就消失了。
杨小茜在床上笑开，那双狐狸眼里染上点点笑意，一阵回忆涌了出来。
其实她嫁给罗涛的那一年里，快乐还是居多。
罗涛性子火爆，却从未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反倒是她要是心情不好了，冲他摆摆脸色，他就跟蔫了的茄子似的。
在物资紧缺的时代，她从来不会饿肚子，尤其是怀孕后，罗涛生怕委屈了她。
别人怀孕干活，她懒得跟虫似的，就这样罗涛还天天哄着，简直把她当祖宗。
只是她一直防着他，算计着什么时候离开。
罗涛曾经说过他生性多疑，可是杨小茜说什么，他都信。
只要她说，他都信。
一点都不会怀疑，或者说催眠麻痹自己，不想去怀疑。
“砰。”
房门被再次打开，罗涛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手上还端着两个碗，饭菜的香味不断往这边蔓延过来。
杨小茜闻到后，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