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诚第一次接到叶瑜打的电话, 是在六年前的一个周末，他趁着没课在外面当地推兼职，顶着大太阳在地铁站口发传单, 汗水浸透了衣服。
她的声音怯怯, 隐忍着哭声说着自己的难处, 考上了重点高中，没有钱读, 镇上的高中可以学杂费全免，每个月还给五百块, 她问他自己要不要去。
对于叶瑜，李奕诚还是记得的，孤儿院没倒闭前，她一直跟在他身后，瘦瘦小小, 经常被别人欺负的那个小姑娘，他觉得她可怜, 就会格外保护她。
怜惜之心从那一刻就起来了, 答应资助她读书，让她一定要好好学习，要接受好一点的教育, 才能考上更好的学校。
隔着电话，叶瑜当下就泣不成声，李奕诚安慰她好久, 把那个月兼职赚到的六百块，全给她打了, 自己一天只吃一顿小笼包, 饿了就喝水, 硬生生撑过去。
那时候，李奕诚也还在上学，兼职的钱除了养自己，还要养叶瑜，只能拼命做兼职，节省自身。
暑假回来后，他见到叶瑜，一下就和记忆里重叠在一起。她瘦得可怜，肌肤有些蜡黄，没有血色，一米六二的身高，才七十五斤，穿着初中的校服，鞋子洗到发白褪色，整个人唯唯诺诺。
李奕诚看了很不是滋味，隐藏起情绪，笑着对她说：“走，我带你去买衣服，再去吃顿好吃的，庆祝你考上好高中。”
他带叶瑜吃了她人生中第一顿肯德基，炸得酥酥脆脆的外皮，香嫩可口的鸡肉，那是她十五岁以来记忆里最好吃的东西，那么入味。
贫穷和生活艰难，会让人暴露人性里最深处的恶。
叶瑜知道李奕诚也还在上学，可她不想上镇上的高中，虽然那样能靠助学金养活自己，但是会失去好的教育资源。
生活太苦了，她想往上多爬一爬，想要努力活得更好。
所以叶瑜明知道李奕诚养不起自己，还是向他求助，她是擅长演戏的，当时的确足够可怜。
她伪装着自己，轻而易举就勾起了李奕诚的同情心，高中过得还算滋润，但由于学习苦，长得瘦小，又穿着老土的校服，她并没有获得多少异性的青睐。
也全然没想过这个事情。
李奕诚在毕业找工作之初，迷茫焦虑，叶瑜也关心很到位，她说话好听又懂事。两人都是孤儿，渴望家人又缺爱，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等到叶瑜大学时，李奕诚工作算是稳定了，他不想让叶瑜重复自己之前的日子，知道女孩子爱美，怕她自卑，工资全都用来给她添置衣物，打生活费。
李奕诚一开始每个月给叶瑜打一千五的生活费，她后来“无意”告诉他，舍友都是三千。
趁着寝室没人，叶瑜就会给他打视频，问及舍友，她就说她们出去聚餐了，她没有钱，就骗她们要去图书馆。
从那以后，李奕诚就给她一个月打三千五。
再来后，室友去旅游，出国游，买名牌化妆品，叶瑜都会添油加醋告诉李奕诚，他的工资上涨，对她又实在喜欢和掏心掏肺，已经不是按月打钱了。
因为隔得远，他只要感觉到叶瑜有点不开心，都会关心她是不是没钱了，一笔又一笔给她打。
她变得越来越好看，越来越自信，李奕诚由衷欣慰，最起码不是以前那个面无血色和瘦小的模样。
隔着视频，李奕诚看着叶瑜如今红润白皙的脸蛋，勾起薄唇笑道：“不喝牛奶长不高啊，风一吹，你都倒了。”
他还是把她当几年前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个样子是自己废了好大力气才养出来的，不能瘦下去。
“现在都不长个了。”叶瑜抿了抿唇，放缓声线，“你给我打钱做什么？我还有钱。”
这话一说，她都心虚。
“那你存着。”李奕诚并不在意，又宠溺轻笑，“或者买你喜欢的东西。”
叶瑜那双亮眸一直盯着他看，沉浸在他布满爱意的视线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加速跳动，她傲娇噘了噘嘴，将纤细白嫩的手抬起，对着镜头比划了一个手指，声调微扬：“我买了一瓶美□□华，要一千八百八十八块！”
对于学生来说，以他们这种出身，简直是不敢想象的奢侈品。
李奕诚不太能理解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贵，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好，给你报销。”
“它只有五十毫升！”叶瑜再次强调。
“为什么这么贵？”
叶瑜想都没想说：“因为我喜欢，我要试试。”
李奕诚低低笑出声，笑意里有柔和的爱意：“嗯，那你买吧。”
闻言，叶瑜神色渐渐收敛，心里五味杂陈。
李奕诚在下一世的时候，连路边三元一朵有些枯萎的玫瑰都不会给她买，还会说她爱慕虚荣，少来烦他。
原来他也很爱过她。
“不生气了。”李奕诚往走廊里又走了走，看向镜头声线清润低沉哄她，“我不知道你在开会，下次我注意，这不是涨薪了吗？着急和你分享了。”
“涨了多少？”叶瑜转移话题。
她当然不会告诉李奕诚实话，她骗他说当时在社团开会，他不分场合打视频骚扰她，导致她被社长挖苦。
就把气撒到他身上。
实际上，她和学长火花都要擦起来了。
“两千。”李奕诚回。
“好少啊，你还加班那么勤奋，你们公司压榨人，无良公司。”叶瑜嘀咕。
在她看来，两千都不是什么大钱，还不够她买两瓶精华。
叶瑜说话时那双眸子还一直看他，思考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李奕诚无奈叹气：“是啊，再这样要跳槽了。”
“你这样养不起我。”叶瑜说话毫无顾忌。
“我知道。”李奕诚黑眸里有些暗淡，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
“但是，我不介意。”叶瑜说完，继续说，“和你在一起，可以少吃一点，我只需要吃半碗米饭，可以的话，加一个鸡蛋。”
李奕诚心中的雾霾又倏然散去，认真道：“我舍不得这么养你的。”
叶瑜随即展开笑颜，眉间溢满愉悦，心里就像划过一丝丝暖流，露出了灿烂笑容。
他突然收敛神色，盯着她的脸看。
“怎么了？”叶瑜疑惑。
李奕诚唇角扯了扯，尽量用着商量的语气，故意轻松：“我们上次可说好，吵架不隔夜，不能拉黑，宝贝你又忘了。隔得远了，我没有办法立刻到你身边。”
他在沿海城市上班，她在另一个城市上学，他们距离两千公里。
叶瑜低着头，垂眸看着脚尖，没有说话。
“那么绝情，一句话都不让我说，我一个晚上都没睡。”李奕诚说的时候，还有点心有余悸。
“就是要和你分手，让你害怕，不要你了。”叶瑜毫不忌讳又道，“我要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替别人养老婆——”
还没说完，看到李奕诚顿时受伤的面色，她的心跟针扎似的疼，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就是她当时的想法。
很渣。
李奕诚对她百依百顺，平日都宠着她，没有吵架的点，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她就得把握住。
“也就只有你，想怎么伤我，就怎么伤我，说话真的是字字往我心口上戳。”李奕诚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都变得沉重，真是被她的话伤到了。
叶瑜耸拉了眼皮，没敢再过嘴瘾。
她就觉得下一世他也很过分啊，对她说了很多狠话，加上性子本身有点傲慢，就没忍住。
“你吃饭了吗？”她问他。
李奕诚：“我没有胃口。”
“好吧。”叶瑜难得关心他，“你快点去吃饭，我要睡觉了。”
“嗯。”
……
两人挂掉电话，叶瑜不放心，又给李奕诚发了两条消息，催促他去吃点东西，见他发来了泡面的照片，她才回了个知道的表情包。
在近两年的相处，都是叶瑜比较趾高气昂，被宠得愈发傲娇，她对他的关心近乎无，鲜少过问他的生活。
李奕诚长得不错，面容清俊，身高高挑，但上大学时忙着兼职，养活自己和叶瑜，哪有时间谈恋爱，遇到追他比较猛的，全让叶瑜搅黄了。
后来他喜欢上叶瑜，更没有心思，钱和精力还有时间，全都给她了，对她越来越没底线。
叶瑜挂到电话还没走回寝室，又接到了校外干洗店的电话，她再次对自己无语。
李奕诚或许知道她有点乱花钱，但绝对想不到她已经奢侈到了一个月要花近万块，花呗现在还欠着四千八，马上要逾期，就连自己的衣服，也到了不会动手洗的份上。
冬天要到了，叶瑜把柜子里衣服整理出来，打包丢去干洗店，所有的外套衣服，还有鞋子，都是干洗店洗的，她十指不沾阳春水。
对于在校大学生来说，富二代可能都不会做出这种行为。
干洗店门口。
叶瑜提着打包好的大衣外套，还有三双鞋，心疼自己花掉的三百块，正低头唉声叹气，由于没看路，直接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