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对几位侄子的学业上了心的林远秋,果然先着手起找先生的事来。他也没往旁的地方去,而是直接到了礼部, 找自己老师去了。
秦遇一听是给孩子们找夫子的,直接就把这事给应承了下来。
他们秦氏宗族可有不少的落第秀才呢,找出一个会跟着去塞北教书的, 想来不难。
只是在听到林家上下居然全都跟着去塞北后,秦遇有了不同的意见。不是说全部过去不好,而是这么多人一同前往,路上恐怕照应不过来吧。
想了想, 秦遇说道,“依老夫看,不如远秋你与父兄先行前往,等那边安顿好了,再让家眷过去也是不迟。”
在秦遇看来,一起过去别的问题倒不大, 最主要还是路上的住宿。
原本官员出行, 一应歇宿只需在各处驿站解决就成。可若官员带的家眷过多的话,驿站肯定不予接待。毕竟这可都是朝廷提供的吃住,要是不控制着人数, 朝廷哪负担的起啊。
至于客栈,越是往北,越是纷纷攘攘、鱼龙混杂, 而林家妇孺居多, 怎可能不让人担心。
不过,在得知钟家父子三人此次也会一同前往时,秦遇倒是稍稍放心了些。
听到老师说起住客栈的事, 这也是林远秋最担心的地方。
当初从小高山村过来京城时,因着走的是水路,不存在路上找客栈的事,是以并没这方面的担忧。加之坐的又是官船,安全上也是有保障的。
而如今,虽没怎么听到山匪路霸半路杀人越货的事,可一路往北,客栈中的各种不确定太多了。
所以,林远秋忍不住心想,要是都能住进驿站就好了。
从礼部出来后,林远秋又去了岳父家。
此行,他除了向岳父讨教一些出行上的前期准备,另外就是问一下请镖师的事。
京城大小镖局有二十多家,时间仓促,肯定来不及一一了解和比对,林远秋想让岳父帮着拿拿主意,看看哪家镖局更适合。
本想着今日并非休沐,舅兄们定在值上才是。岂知等林远秋到了钟家后,发现一家人都在,一问才知,原来两个舅子已在昨日下午辞了城门卫的差事。
而这会儿,兄弟俩已开始着手准备出行的事宜了。
如此的行动迅速,让林远秋不得不感叹身为都教头儿子的执行力。
林远秋看到,两个舅兄正用鹿皮轻擦着手刀和太斧,一旁还有一把长长的,顶端带着尖菱的兵器,那锋利处看着油光锃亮的,显然是刚上过剑油的缘故。
见女婿瞧得仔细,钟荣便知他定不识得此兵器,就笑说道,“这一杆是捣马突枪。”
捣马突枪?
一听这名字,林远秋就知道它的具体用处了,想来这正是战场上专门戳敌军坐骑的兵器。
看到妹夫似乎对刀枪剑戟非常感兴趣,钟锦安大手一挥,直接带着林远秋去看家里的兰锜了。
兰锜其实就是摆放各种兵器的木架子,也叫兵器架。林远秋看到,木架子上有棍棒、有刀剑,还有像锤子一样的长柄武器,不过它们具体都叫啥名,林远秋是一个都不知道。
钟锦安一一做着介绍,戟刀,鸦项枪,铁链夹棒,掩月刀,连珠双铁鞭,还有捍棒。
钟锦安边说,边还一样样取出来在林远秋面前摆弄上几下。
那眼明手捷、气势十足的招式,若不是对方神情看着专注,林远秋简直要以为,这人就是为了报接亲那日的“二箭之仇”的。
与秦遇的想法不同,钟荣是支持此趟所有人都一起出发的。他还是那句话,一定要提早启程,这样路上才不用太赶,而行程不匆忙的话,对老人妇孺来说,就不会太过劳累。
至于为何要所有人一起出发,而不是等男人们先去那边安顿好了,再接女眷和孩子们过去。
钟荣给出的理由是:此趟北上,咱们人手是最充裕的,不说他这边三个,就是林家,都有八、九个成年男子。可若是下次再接,肯定会有好些人因着各种原因走不开身。
“就比如女婿你,地方官没有圣喻不得擅自离开辖地。而锦安和锦华,那时说不定已忙到旁的事情上去了。”
就是他自己,说不定到时也有别的事情要忙。
“女婿你说,少了这么多人护着,咱们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们北上。”
钟荣还想说的是,与朝廷命官一同出行,能大概率的避开宵小之辈。毕竟,谁会没事找事的跟朝廷过不去呢。
岳父的一番分析,让林远秋心里再没了纠结,当即决定,就按岳父说的,全家一同出发。
至于出发的日子,林远秋定在了会试放榜之后。此次两个妹夫都有参试,林远秋自然想知道他们的成绩如何。
只不过接下来的殿试,不管两个妹夫有没有机会参加,林远秋都顾不上这么多了。
因为殿试时间在三月中旬,而他的到任日期是四月底,加之林远秋想把时间尽量宽裕在路上,所以三月十日之前,他们一家肯定是要启程的。
听到女婿想让自己帮着参谋镖局的事,钟荣也无二话,直接领着林远秋去了兴顺镖局,这家镖局有几个镖师是钟荣认识的,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与岳父告辞后,林远秋并未直接回府,而是沿着街边的铺子,慢慢逛了起来。
感觉自上值之后,好久未这般认真的逛过街了,更别说此刻惬意的行走在街上。
二月底的天,还有些冷,路上的行人三三二二。
来京城六年,南安街林远秋路过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并不知道这边还有首饰铺子开着。
再看这门面,连着两间,规模还不小。林远秋突然想起,下个月二十八号正是自己和钰柔纳采的日子,记得去年自己买了一支玉钗送给了妻子,而今年,不出意外的话,三月二十八已在去塞外的路上,所以自己何不先把礼物给买好了。
想到这里,林远秋便提脚进了首饰铺子。
店伙计见有客人,忙热情上前相迎,只是这会儿林远秋却有了停顿,至于为何,当然是因为架柜上挂着的几只小布袋了。
而之所以它们会吸引住了林远秋的目光,还是那些小布包的款式。巴掌大的包身,然后一根同款料子的细带穿在包身上,这样子,只要把细带两头一拉,小布包就可以像包子一样,收紧了包口。如此,装在包里的东西就不会掉出来了。
不过,此刻林远秋想到的则是,咦,这不就是前世的抽绳手袋吗?
且看到眼前手袋的简单款式后,林远秋已在心中回想起十几种在前世看到过的样式来。
比如往布袋上缝上用各色布头叠成的绢花,或是填充了棉花的小布偶,如兔子、鲤鱼、蝴蝶等等等等,想来这些样式更能吸引了姑娘们的眼球。
林远秋问了小布袋的卖价,居然要两百文,听店伙计的意思,这袋子还是从番邦国过来的。
果然物以稀为贵啊。
没在店里耽搁多久,林远秋挑了一支玉翠镶珠的金钗,以及一对耳铛。
给妻子买,自然也少不了自己娘的,林远秋给冯氏挑了一只实心的金镯,待结账时,他又让掌柜给加了一只布手袋进去。
此时的林远秋,已对这只手袋有了具体的规划。
等回到南锣鼓巷,差不多未时。
到了房间后,林远秋看到幔帐轻掩,显然钰柔正在午睡。他把东西轻轻放到桌子上,然后把房门重新带上。
妻子午睡,林远秋倒没往别出去想,如今临近阳春时节,想来钰柔这是春困吧。
等林远秋到了爷奶那儿,发现正房西屋这边已有几十只大木箱子放着了,这应该是上午又重新收拾了一遍的。
为了路上少些搬运,昨晚老林头和冯氏规定了大木箱的数量,儿子儿媳房里只允许两只,孙子孙媳因为有小孩子的衣裳被褥,所以多加了两只,一共是四只。
至于小箱笼,也不许多收拾,每一房,顶多三只。
而包袱这些,只要你们自己不嫌累,不限数量。
......
很快就到了会试放榜这日。
还跟先前一样,凡国子监的学生,这一日都在国子监听榜,所以这会儿周子旭和王文昌都不在家里。而春燕和春草,一早就往娘家来了。
儿子会试,周兴自然不会缺席,他是二月初过来的京城,有了前两次的看会试榜的经验,这次周兴和书砚二人很快就回来了。
书砚终归要年轻些,这会儿脚步飞速的他,也顾不得什么老爷主子了,很快就把人给甩的老远。
这不,离着大门还有十来米的距离呢,书砚就敞开大嗓门喊上了,“少奶奶,少奶奶,少爷考中了!少爷考中了!”
此刻,林远秋和老林头他们都在前院等着呢,一听这声音,都快步出了来,再看那三两步跑进门的书砚,早已经乐得见牙不见眼了。
“快快快,快把鞭炮点上!”女婿考中了会试,林三柱自然心情激动。
平安和平实,还有老张头,捧着鞭炮出了院门,很快,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响彻了整条胡同。
然后,大家就看到已差不多笑成木鱼的周兴跨进了院门。
林三柱正想调侃上几句,哪知一转眼,周兴就呜呜呜的大哭了起来。
“呜呜呜,亲家啊,方才我去看榜时,心可是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这次又是榜上无名啊,呜呜呜,子旭终于考上了啊,呜呜呜,他祖父可一直都盼着呢,呜呜呜......”
看到公公抹着眼泪,春燕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夫君这几年有多用功,春燕是最清楚的,也打心底替夫君高兴,等考过了殿试,往后夫君再也不用这般辛苦了。
林三柱拍了拍周兴的肩膀,表示都是过来人,他能体会亲家的心里感受。
此次已是子旭的第三次参加会试,若这回又没考中,那么接下来又得等三年,试问一个人能有几个三年可以耽搁啊。
想到自己的小女婿,冯氏忙开口问道,“亲家可看到文昌的名字?”
周兴摇头,担心自己会看漏,他可是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结果都没看到榜单上有王文昌的名字。
听到这话,冯氏不免有些失落,要是这次小女婿也考中就更好了。
林春草却不觉得有什么,“娘,夫君才考过乡试,会试还未来得及好好备考呢,等下一回,肯定能考中的。”
老林头一听,笑道,“春草说的对,下回孙女婿一定会中榜的。”
吴氏也笑着说道,“正是这个理儿,等文昌好好准备上三年,自然就能考上了。”
林远秋则问了周子旭的中榜名次。
等听到是第十二名后,他忍不住点点头,这样的成绩,如无意外的话,二甲前排定是稳的,想来之后的朝考,考中庶吉士的可能性也会很大。
只不过周子旭的殿试和朝考,林家人是没时间参与了。
......
外放官员在离开京城前,都必须进宫朝辞。
朝辞指的就是外放到地方的官员,在上任之前,与圣上的辞别。
与此同时,皇帝还会授予官印。
因还兼着定胡知县一职,是以,林远秋的官印有两个,好在那装印的木匣子并不大,这会儿两只匣子捧在手的林远秋,并没影响他躬身向圣上行礼的动作。
景康帝倒是没想到,林修撰这么快就过来与自己辞别了。要知道外放文书才发下去没多久呢,由此可见,林修撰是个勤奋的。
哦,不对,如今应该称其为林知州才是。
景康帝肃声,“业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毁于随,望尔勤勉为政,一心为民,造福一方!”
“臣领命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林远秋把印匣放置一旁,而后跪地叩首。
嗯,景康帝满意的点点头,正想说退下吧,却见方才还跪着的林修撰,这会儿已是跪坐在地上了。
林远秋心中还有未完成的事儿呢,自然不会就这样轻易离开了。
所以,这会儿跪坐在地上的他,是准备与圣上好好说说,自己启程前的各种准备事项的。
而此举,本就是朝辞中的应有之意,好表明君臣一条心。只不过往年并没有这般“实诚”的臣子,真的会像林远秋一样,跪地而坐,与圣上唠起家常来。
只听林远秋说道,“启禀圣上,微臣祖父祖母如今已过花甲之岁,可在得知微臣此次外放至定宁州后,就一力要与微臣一同前往。祖父祖母说,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领略过咱们大景朝的大好河山呢。微臣听后只得相劝二老,此去永宁州可有一千多里地呢,哪是想看大美山河就能看到大美山河的,不说路上车马的颠簸,就是一路的住宿,也是大难题一件啊......”
半个时辰后,从御书房里退出来的林远秋,手里除了原先两只装着官印的木匣子,还多了一张引纸。
有了这张引纸后,再入住驿站时,就不受人数限制了。
而景康帝,见人终于离开后,忍不住松了口气。
真没想到林修撰年纪轻轻,唠起家常来,却是没完没了的。那什么微臣爷奶已买了不少菜蔬的种子,准备到了永宁州后,就把菜种撒上啦。又什么微臣大伯娘做了好些腌肉,预备当作路上的干粮啦。还有什么家中几个侄儿居然想把秋千也给带上啦,等等等等。
不过,景康帝倒是真没想到,林修撰居然会带着全家人去任上。
可见,林修撰这是准备没有后顾之忧地励精图治一番了。
自己果真没看错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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