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睡了一觉的老林头才醒了酒。
想到今日的大喜事,老林头总觉得有许多话要和家里人说一说,可他这会儿脑袋瓜还有些迷糊, 一时竟想不起来要说些啥。
而吴氏, 则又提起了不能再喊远秋小名的事, “往后可都不许再狗子狗子的叫了,没听那两个衙差都一口一个童生老爷的喊着吗,若是让他们知晓童生老爷还有个叫狗子的小名, 到时咱家狗子不就成了狗子老爷了。”
说罢,吴氏还特地朝小儿子瞪上一眼, 眼里的威胁意思明显,家里就属老三改不过嘴来,若下次再被她听到,肯定得好好收拾一顿。
狗子老爷?
听到这新奇的叫法, 林远秋差点被嘴里的米饭呛到,“奶, 您放心吧,没人会这样喊的。”
真要有人这么喊, 也肯定不会直接当着他的面, 既然听不到, 管他们怎么喊呢。
说实话,对于狗子这个称呼, 林远秋还真没先前那么在意了。
刚穿过来那会儿之所以会这么排斥,实在是因为这种叫法太过突然, 一时还不适应的缘故。
可如今,听的多了,渐渐也就顺耳了。
有时候, 林远秋还会在心里做比较,总觉得自己的狗子小名,比起村里那些叫狗蛋、狗屎,还有狗剩的,可要好听多了。
更何况,在外头时,他爹从来都能把“远秋”和“狗子”分场合的运用自如。比如当着外人的面,绝对都喊他远秋来着,也只在没有旁人在场时,才会叫自己狗子的小名。
还有,每回听他爹喊狗子时,林远秋总能感觉到有浓浓的舐犊之情在里头。
让人觉得这就是流淌在血液里的爱和温暖,忍不住想与之亲近。
也越来越让林远秋认为,自己就是林三柱的儿子,从身到心,没有一丁点违和感。
林远秋经常会想,自己和林三柱在上上辈子,或许就是一对亲父子也不一定。
对于老娘的话,林三柱虽嘴上应着,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都说小娃儿取个贱名好养活,他家狗子还小呢,自己还得踏踏实实叫上几年才放心,等狗子长大了,到时他再改口也不迟。
此时的林三柱并不知道,在父母的眼里,子女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是以,多年以后,哪怕林远秋已到了当祖父的年纪,可林三柱这个当爹的,依旧没有改口,仍喊着儿子的狗子小名。
......
许是心里实在高兴的缘故,吃过晚饭回到房间门后,林远秋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四年的辛苦读书,如今终于有了回报,怎能不让人激动。
林远秋拿出喜报,又仔细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相当于十六开大小的红纸,在纸张靠左的位置,写着“喜报”两个字,接着是喜报的内容,最前头是印着的官印,然后写着:贵府老爷林远秋得中癸卯科江州府试第二名。
说实话,对于第二名的成绩,林远秋还是有些意外的。虽这次的杂文和策论他都顺利完成了,也自我感觉良好,可林远秋知道,要想拿到第二的名次还是有难度的。
不过,想到那日大家讨论府试中的诗赋考题时,大半数人对“天香”的牡丹花定义,林远秋觉得,自己的排名之所以会这么靠前,大概率就是因为这首诗赋的原因了。
......
既然不想睡觉,不如就找点事做吧。
于是林远秋从抽屉里拿出颜料,又开始作起了画来。前几日画的是春夏秋冬的四屏图,这次林远秋准备再画一套梅兰竹菊的花中四君子。
像这样的画,在前世时,林远秋可是画惯了的。是以,不出一个时辰,就把四幅画都画好了。
在每幅画上都提了应景的诗句后,林远秋就想起了一件事来。那就是改天等自己有空了,一定得让人帮着刻两枚印章,一枚闲章,一枚名章,这样盖在画作上时,可以多些雅趣。特别是自己常画的水墨山水,没有五彩缤纷的色彩,若摁上粘了红印泥的章印后,绝对有点睛之效。
而最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画作上有了自己的名印,就可以防止旁人的伪造和冒充。
鉴于目前画作的收入情况,林远秋可以肯定,自己暂时是不会放弃卖画这条挣钱路子的。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得提前有个防范意识才行,别到时赝品假冒品一大堆,害得自己的画作也没人敢买,岂不见鬼。
这可不是林远秋过分自信,实在是大写意的山水画法比较有新意,旁人会照着学绝对是有可能的。
到底是五月的暖和天气,不多会儿,几幅画就干透了。林远秋把它们对折,然后卷好放到了书箱里。
再有一日,十天的旬假就结束了,等回到私塾,林远秋准备抽空把这几幅画卖了。如今除了用心念书,最让他上心的,恐怕就是挣银钱这件事了。
......
村东头的林金财家,此刻能睡得着觉的人基本没有。这不,林全河和林全江两兄弟的房里都还亮着灯呢。
金氏这边也一样。因着翻来覆去实在难受,金氏干脆坐起身,而后推开窗户,准备好好透一透气。
可等她看到左右厢房的油灯还都亮着时,差点直接从炕上跳起来。
本就气不顺的金氏,当下伸长脖子朝院子里大声骂道,“咱家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是不是,这灯油不用银子买的是吧,也不看看现下啥时辰了,居然还点着灯,若是实在睡不着,都下地拔草去!”
“去”字还未落音,就见两边厢房的窗户全都黑了下来,可见里头的人,吹灯的速度有多快了。
金氏还没骂够呢,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又破口骂道,“人家点灯还能做绣活挣银子贴补家里,你俩会些啥,怕只有张嘴吃饭的本事了!”
屋里的张氏和许氏,气得直咬牙,婆婆这是骂自己不如二房的周氏她们吧。
见金氏还喋喋不休,一旁的林金财气的一拍土炕,“大半夜鬼叫个啥,你以为隔壁邻居听着很好听是不是?”
死老太婆,也不怕旁人笑话,本来今日自家没去二弟那儿道贺,就让村里人有说头了。若这会儿要是再吵吵嚷嚷的,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二弟家发达了,他们做哥嫂的心气不顺吗。
唉,林金财叹气,怎么他家孙子觉得很难的考试,二弟家的小孙子一考就考中了呢?
真是想不通啊。
......
第二日一早,老林头依旧领着儿子孙子上山干活去了。
时节不等人,若是错过了时候,怕就要少了收成。
昨天因为太过高兴,下山时把锄头啥的都忘在了山上,这会儿空着手上山,倒是省力了许多。
林远秋也跟着一起,自己难得在家,自然要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了。
老林头往前走上几步,而后又忍不住回头朝小孙子看看,他是真没想到,才短短的四年时间门,小孙子就给家里考了一个童生出来。
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昨日族爷和族叔都说,远秋之所以能考上童生,肯定是因为林氏祖宗保佑的缘故。
这话老林头是不认同的。
这几年他家小孙子念书有多用功多辛苦,他这个当爷的可全都看在眼里呢。
记得远秋刚念书的那会儿,一个才五岁的娃,那么冷的下雪天,每天都早早起床,从未落下一次课。
还有那双长满冻疮的手,不正是因为大冬天的,一次又一次的握笔写字而造成的吗。
老林头觉得,若自家小孙子不用心念书,地下的祖宗就算再想保佑也保佑不了啊 。
所以远秋能考上童生,全是因为他自己刻苦念书的缘故。
......
男人们上山干活,家里的女人也没歇着。这不,等吃过早饭后,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手上的绣活来。
冯氏和高翠负责书套上的绣花,刘氏和春梅两个绣书名,至于周氏和春秀,两人则把买来的盘扣钉到一只只书套上。
春燕和春草也在边上帮忙。如今七岁的她们,已经能做不少的活了,姐妹俩把一支支绣线小心解开,然后一圈圈绕在线板上。
这样,冯氏她们做起绣活时,就要轻省了不少。
吴氏抖开包袱布,把做好的书套全都包了起来。
这种新样式的书套,家里的打算还跟先前一样,那就是等做够了一定的量后,再送到书肆里去,这样就能一次性多挣些银子了。
吴氏正准备把包好的书套拿到房里去,就听到院门处有敲门的声音传来。
吴氏起身去开门,想着应该是邻居过来串门吧。可等她打开门一看,竟是一名自己不认识的妇人。
没等吴氏开口询问,来人就满脸是笑的介绍起了自己来,说她姓李,是新阳村的媒婆,今日特地过来,是有桩好姻缘要说与你家大孙女呢。
好姻缘?
吴氏一头雾水,大孙女的亲事,自家正准备开始张罗呢,怎么这么快就有媒婆找上门来了?
此时的吴氏肯定不会想到,今日的李媒婆只是个开始。
因为接下来的几日,家里又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个给春梅说亲的,除了族里的妇人,还有本村的妇人,而说亲的对象,不是娘家外甥就是娘家侄子,这让吴氏和周氏一时晕头转向了起来。
而这些事,林远秋自然是不知道的。
因为第二日一早,他又坐上了去镇上的牛车,旬假结束,自己又该去私塾好好念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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