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族学是林有志捐了二十两银子和十二亩水田才开办起来的,学堂就设在林氏祠堂的第一进院子里。
这么做也是为了省些花销,按几个族老商议的结果,与其花上十几两银子买地基盖新房,还不如用一半的银子,把祠堂给重新粉刷一遍,再请木工打了桌椅板凳,这样就可以开课了。
至于夫子住的地方,族中不是还有几房屋舍空着吗,挑间离祠堂近一点的,稍微收拾收拾,给王夫子住正正好。
也无怪族老们会如此精打细算,这二十两银子虽看着不少,可创办族学不是件小事,其中,官府报备,打点小吏,哪哪都要花银两,再有请夫子的束脩要支付,桩桩件件总要安排周全了,方不辜负林有志的善举。
至于林有志,考中秀才后,全家人都搬到了镇上居住,也算彻底告别了先前的清贫日子。
这样的改变,全都因为他考中了秀才。
可别小看秀才的功名,在大景朝,秀才的特权可是有不少,免除徭役是基本,还可以见官不跪,犯了罪可免用刑,每个月可以去官府领一定数量的米面和银子,逢年过节也有鱼肉分发。加上每年还可以赚取给县试考生的作保银,所以小日子过得可不要太舒坦。
最最重要的是,秀才是地方士绅阶层的支柱之一,他们代表了知书识礼的读书人,常会作为平民百姓与官府之间沟通的桥梁,如遇上地方上的争执,或者平民要与官衙打交道,时常也会请了秀才出面。
故此,就有好些做买卖的商人,会提前过来与秀才打好关系,送房子,送田地,送银钱,送仆人。
有这么多的好处放在这里,也难怪林有志一考就是二十多年,屡败屡战,最后终于在今年八月考中了秀才。
林三柱边走边絮絮叨叨和儿子说着这些事,同时也在心里想,可惜家中没银钱供孩子上学,否则凭自己儿子的聪慧劲儿,说不定也能如林有志一般,考上个秀才,到时自己就有享不尽的福了,哪里还需要日日辛苦忙于地里。
可转念,林三柱又想到了林有志如今的岁数,再过一两年就是知天命了,如果狗子也需这么多年才能考上,那自己坟头上的茅草,恐怕都可以编草垫子了。
还享屁的福啊。
昨日自己不是已经打算好了吗,今天他之所以会带儿子过来报名,不就是打着小孩子念书的新鲜劲一过,就万事大吉的主意的嘛。
于是,林三柱也不说什么好好念书的话了,他掂了掂后背上的林远秋,笑道,“狗子,要是夫子拿戒尺打你手心,那这书咱们就不去念了哈!”
又是狗子!
林远秋觉得,既然自己要上学堂了,那就有必要,把这个叫法给改正过来,否则日后同窗都狗子狗子的叫他,多辣耳朵啊。
“爹,儿子马上就是学生了,往后您就唤我大名吧!”
唤大名?
林三柱立马想到儿子说的那句“又不是狗生的”话来,于是也没犹豫,点头如捣蒜道,“狗子说的对,爹听狗子的,日后爹就喊狗子秋儿吧。”
林远秋:“......”
看来,改名大业,任重且道远啊。
......
林族长家在村东头,父子俩走了没多会儿就到了。
王夫子要再过几天才能来,所以族学报名的事,就直接来族长这里了。
林族长虽和老林头差不多的年纪,可论起辈份,老林头还得叫他一声堂叔。
等听到林三柱带着娃儿,是报名念书来的,林族长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这读书认字可要花不少的银子,大贵家什么时候有这个财力了。
林族长觉得,整个林氏宗族,谁家都有可能送孩子进学,只除了林大贵和吴氏。
不是小瞧他们两夫妻,实在是,当年堂哥分家时,把家中大头都留给了长子,而林大贵这个次子,只分得六亩田地,和一间破旧老屋。
这些年,也得亏林大贵和吴氏夫妻俩肯吃苦,佃了不少的地耕种,才使得几个孩子都顺利成了家。
只是,这已经是极限了。
随着家中人口多起来后,对林大贵两口子来说,如今填饱肚子才是关键,怎可能还有闲钱送娃儿来念书。
林族长拿过烟杆子,从烟袋里摸出一小撮烟丝,而后摁进烟锅里,点上,吸了一口,才道:“三柱是带孩子来报名的?”
“是的,叔爷。”林三柱点头,人站得毕恭毕敬的。
“那你爹咋没来呢?”
这样的事,不该是一家之主过来的吗,林族长有些怀疑是林三柱私自拿的主意,毕竟,这可不是一个能让爹娘省心的主。
林三柱不是个笨人,自然知道族长此时心里的想法,只是送狗子念书的事,家里人可都是知道的,“叔爷,您放心吧,狗子念书的事,昨儿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已经商议过了。”
只不过,家里不出一文钱就是了。
见对方信誓旦旦,林族长也就没再多问,心里想着,兴许林大贵也和其他族人一样,见到林有志的风光后,准备勒紧裤腰带供娃儿念书也不一定。
横竖他们办族学,就是供族中子弟念书习字的,也好让他们林氏,多出几个像林有志一样出息的族人。
是以,只要是林氏族人,都有进学的机会。
他朝林远秋看了看,瘦瘦的,个子还没有自家的八仙桌高。
林族长有些想不明白,大贵家可有五个孙子呢,怎么就挑了最小的一个来了。
这么小的娃儿,也不知能不能静下心来念书。
见族长朝自己打量,林远秋立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心道,这不苟言笑的老头子,心里也不知在想些啥,要不是自己是成年人的灵魂,怕是要被吓哭。
不过,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多朝人家笑笑,就肯定不会错的。
这样想着,林远秋越发笑得灿烂了。
林族长顿住,族中小孩子,鲜少有不怕他的,这小娃儿倒是个例外。
既然人家家里都已经商量好了,林族长也就没有耽搁,伸手从案几上拿过册子,翻开几页,然后拿起笔,把林远秋三个字添了上去。
族中小毛孩的名字,大多都是林族长给起的,所以,谁是谁,哪个叫哪个,他自然记得一清二楚。
“好了,十月二十六那日,你直接领着娃儿去族学就是了。”
林族长合上册子,送客意思明显。
只是,林三柱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叔爷,那个书册......还没领呢。”
林三柱已经想好了,要是待会儿叔爷问他要书本的银子时,自己就说回去之后就送过来,至于书本到手之后,银子给不给的,就由他说了算了,反正自己又不会把书本昧下,等过几天,狗子腻了读书的事后,自己再把书本原封不动的还回来,不就行了吗。
“什么书册?”林族长不解。
林三柱笑着搓搓手,“娃儿上学要用的书啊!”
“哦,这个啊。”林族长深吸了口旱烟,道:“那些书册还是由着你们自个去镇上买好了。”
想了想,林族长又加了一句,“你先单买一本三字经,其他的书以后再说。”
可别到时银子花了,孩子却学了几天又不想学了,那岂不是白白浪费银钱嘛。
自己买?
林三柱傻眼,他哪来的银子买书啊,那日开祠堂时,不是说好了由族里统一购买,然后他们再把买书的银子交给族学吗。
怎么又改主意了。
自个去镇上买书,他哪里来的银子,自己跟镇上书店掌柜又不熟,赊不了账啊。
唉,好好的,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林三柱并不知道,先前族里的确准备统一买书的,可后来,几个族老思虑再三,觉得还是让各家自己上镇上买书更为妥当,别到时书领走了,银子却欠着族里,那可就麻烦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林三柱的如意算盘就这样落了空。
......
看到前头蹦蹦跳跳的儿子,林三柱心里闷闷的,没有书本,儿子可怎么去族学念书啊。
原本还想着,狗子最起码能在族学混个十天半个月,到时孩子自己不想去了,把书本一还,就没他什么事了。
可如今,恐怕一天都难混啊。
没有书,难道念桌板吗。
刚才他可是问过族长了,一本手抄《三字经》至少得两百多文,现下自己别说两百多文了,就是二十文都掏不出来。
看到便宜老爹满脸愁容,林远秋当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刚他也听到买书本要花的银子了,二百文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便宜老爹就是要去挣,也得花上时间,他可不能把便宜老爹给逼急了,别到时人家来个撂挑子不干,那自己念书的事岂不泡汤。
“爹,儿子可以先和同桌合看一本书的,等爹爹挣够了银子再给我买吧。”
林远秋是真的不急,现代社会,朗朗上口的《三字经》大多小孩子都会背,还有《弟子规》、《百家姓》、《千字文》这几本,好多孩子也基本都会,而他,就更不用说了,林远秋记得,自己才牙牙学语时,爸爸妈妈就把这几本书的绘画本给他买回来,教他念了。
再说,他又不是真的不识字,虽然这会儿的书本都是繁体字,但也难不到他。
所以,有没有书本,林远秋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
哎呦,还是我家狗子贴心。
林三柱一把抱起乖儿子,“对对对,就按狗子说的办,咱们就先借同桌的书看着,等日后爹爹挣到了银子,再给狗子去买新书!”
哈哈,他家狗子可真聪明啊,轻轻松松就把难题给解决了。
这下,林三柱啥烦恼都没有了,乐滋滋地举起儿子,又让他骑在自己脖子上,骑马驾驾驾了。
至于去挣银子的事,怎么可能,林三柱摇头,两百多文呢,他可没那个本事。
父子俩回到家时,除了春燕春草,还有林远槐和林远柏在家,其他人都到地里挖萝卜去了。
让几个孩子好好在家待着后,林三柱便挑着担子也出了门。
林三柱可不敢真的不去地里,不然他爹的烟杆子可不是吃素的。
......
今天看柿子的活计轮到了大房,林远槐拿着长杆子,时不时驱赶走准备偷食的鸟雀,而林远柏,则绕着柿子树,又搜寻起“落网之鱼”来。
刚刚去地里前,林大柱和林二柱,把熟了的柿子都摘下来锁到了房里,两人准备明日一早就挑到镇上去卖。
所以这会儿,柿子树上的果子,只剩下一些未红透,还有些涩口的。
三人来回转了好几圈,都没看到可以下手的熟果,只能放弃。
摘下来的柿子就放在林老头和吴氏的房里,后窗开了一条缝,林远柏踮起脚尖使劲往里瞧。
可惜屋内太黑,啥都没看到。
见对方一副恨不得就往窗户里钻的模样,林远秋急忙上前拽着他的裤腿,把他给拉了下来。
这货这么快就忘记竹条炒肉的滋味了。
许是也想到了前几天被挨打的事,林远柏摸了摸自己的小屁股,有些讪讪。
不过低落的情绪没持续多久,似想到了什么,小家伙的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一把拍着林远秋的背,“狗子弟弟,等你以后当上了大官,可一定要给四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哈!”
林远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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