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深不见底汇拢为幽暗的夜幕,游轮的灯红酒绿映照出破碎的繁星。
余然一路沿着旋转楼梯向下走,从第三层甲板的法式餐厅转到地下一层的赌场。
她端着餐盘继续往前,赌场的人声鼎沸逐渐传入楼梯间,门内外如同相隔了两个世界。
站定,她看了一眼门边的保安,那人本在懈怠地打哈欠,冷不丁迎上余然的目光,连忙为她拉开了大门。一瞬之间,空气中的烟雾扑面而来,浓厚的烟草混杂着几缕女人的香水味齐齐涌入鼻腔。
余然看了眼餐盘上的那瓶红酒,面不改色地迈入赌厅往里走。
周围的光怪陆离之中,有人坐在地上哭丧着求饶但扔被掏空了所有口袋,有人怀揣成堆的筹码奸笑着转身离场,唯一相同的是,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丑陋的姿态。
她充耳不闻地穿过重重人群,最后在一个偏僻的房间门口停伫。
一号包间,这片欲望的伊甸园内,真正属于权贵的天地。
余然先是自门缝中听到了里面传来男人捧腹大笑的声音,接着是一道趾高气昂的女声在不满地斥责他。
她恰到好处地在此时推开门,门轴的响动折断了屋内几人的嬉笑怒骂,来自赌厅的浮华灯光顿时掩盖住了屋内的点点烛火。
最先投来目光的是座椅紧靠门旁的富豪,他像是前脚刚踏入房门,还没来得及脱下头顶的绅士帽,脸庞在门外灯光的笼罩下显得神色不明,仅一双眼睛明亮而锐利。他见到来人后用平静的目光迎上她的打探,这份平静之中恰似在传递着某种无言的交锋。
富豪收回了目光,将西服脱下递给一旁的仆人,随后坐在了牌桌上。牌局还未正式开始,他来得并不算迟。
第二个看向门旁的是座位紧靠富豪的石油大亨,他投照而来的视线里饱含着掩盖不及的傲慢,匆匆一瞥来人,见是个服务生后,又了无意趣地转回了头。
牌桌上总共坐了六个人,其他人都没有朝门侧看去,但言谈之间的话语却突兀地戛然而止。场上转而笼盖着一层无名的寂静,再往下细细品察,又能分辨出一丝怪异的违和。
正对门的主位坐着个鬓角略微斑白的男人,靠钻石矿发家,后又投资煤矿和铁矿赶上了这个世纪垄断业的末班车,现在是在座的几位中身价最厚的资本家,外人背地里给他送了个‘钻石佬’的名号。
余然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这位钻石佬就是被重金买下人头的本国首富。
钻石佬见他点的这酒终于拿上来了,随口吩咐道:“放一边吧。”这时他斜睨过门口的服务生,突然又改了主意,“你过来给我倒上,然后就在屋里留着伺候。”
余然将红酒倒入一旁的高脚杯,然后平稳地端了过去。
红酒杯放到了桌子上,但钻石佬看也没看那处,兴致缺缺地对其他几人开口:“今天玩点什么,有没有新鲜的花样?”
富豪见其他人都不回应,这才悠悠启口:“我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
钻石佬:“哦?说来听听。”
富豪手指敲了敲桌沿,字句放得极慢:“这游轮还要在海上航行7天才能到达目的地,总是我们这六个人玩扑克,未免过于无趣,不如我们加入个新面孔,玩点刺激的。”
钻石佬被吸引起兴趣:“比如呢?”
富豪的视线刻意停顿了一下才看向一旁的余然:“今天牌局的主题就叫做——命运的救赎。”
“在座的各位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玩一场扑克,输赢的金额对我们而言不过是数字,但如果我们这些人当中混进来一个陌生的平民,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钻石佬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那个平民一定会拼尽全力去赢得这场牌局,这样他就能拿到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钞票。”
富豪眼中划过一抹热忱:“那么他究竟是能一夜暴富,还是从此背负上巨额的债务?我们在这里给予他踏上这场牌桌的权利,同时也馈赠出一份命运的礼物,这不是很有趣吗?”
一旁久未发言的石油大亨此刻也兴味盎然地加入了话题:“一场扑克的时间,我们能够作为上位者去观赏他人苦苦挣扎于命运的可怜模样,这简直就是上帝的手笔,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公爵夫人神情倨傲地扫过桌上几人:“那些臭水沟里出来的老鼠也配和我们坐在一起?”
外交官难得地表示了反对:“底层的平民并不意味着都是过街的老鼠,我们可以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加入这场游戏。”
上校抽了口烟斗,补充地说:“要找一位虽然身在底层,但是又具备一定道德和良知的人,他得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而不是一个专业的赌徒。”
富豪赞许地点头:“没错,这样的人才会在游戏中去发现自己本性隐藏的贪婪,他会在诱惑与恐惧当中不断摇摆,直到面临最终的审判。”
钻石佬听了笑得合不拢嘴,富豪其实是这个牌桌上的新人,没想到刚来几天就这么合他的胃口,于是他看向对方连连夸奖:“有趣,有趣,维克多,你真是个天才!”说完开始苦恼地思索起来,“可是我们要选谁来参与这场游戏呢?”
富豪意味深长地瞟向钻石佬身边站着的女人:“这里,不就有一位合适的人选吗?”
众人各色的目光同时落在了余然身上。
钻石佬眼前一亮,指着她说:“你,会玩纸牌游戏吗?”
“会一点。”
他兴奋地看着她:“那坐过来和我们一起玩这场命运的扑克牌吧。”
余然皱了皱眉,这并不是副本的主线剧情,但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过去坐在了唯一的空位上。
钻石佬接着盯着她,兴致勃勃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加百利。”
钻石佬“喔”了一声,兴冲冲地对其他人宣布:“欢迎可爱的加百利来到这场游戏!”
石油大亨轻蔑地瞥过她一眼,然后看向钻石佬:“我们先选定一下本轮的底池。”
富豪眯起了眼睛:“第一局先试试水,那就……一个筹码一百万?”
钻石佬大手一挥:“没问题,第一局还是按平时的规矩来,我们的荷官在哪里?”
室内角落的一人从阴影处缓缓站起。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性,他披着一件黑色的皮草大衣,周身的绒毛裹在高瘦的身形下衬出几分不相宜的浮夸,但这寥寥几分浮夸又紧接着被他那张工艺品一般的脸庞压迫得黯淡无光。
石油大亨看向他时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竟然劳烦我们赌场的大老板来当发牌人?”
大老板无所谓地笑了笑:“最近手气不好,当荷官转转运。”
钻石佬急不可待地敦促:“快点开始吧!”
大老板拍了拍手,叫人拿来一个密闭的手提箱,打开箱锁后,里面堆叠着数不清的金色筹码,这些小巧的圆形筹码全部是用黄金做的,在微弱的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仆人将金色筹码放置在他们各自座位旁的镂花圆桌上,每个人一局能分到20枚筹码,也就是两千万。
大老板开始切牌,整理好牌堆后,用专业的手法将每张扑克底面朝下地分发。他发牌的速度极快,仅几秒的时间,张张扑克就飞送到了每个人面前的位置。
余然坐在桌尾,按第一局的顺序是最后一个拿到手牌的人,两张扑克迎面飞来,同时S级预判发动。
接到牌的一刹那,直觉告诉她,上面的花色和数字很不错。
她掀起牌角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一对K,草花和黑桃。
余然抬起头,每个人的脸上都早已收敛好了看到手牌时的情绪,大家面色如常地坐在牌桌各端,投入进第一局游戏里。
大老板公布规则:“首轮,盲下注,不设大盲与小盲的位置。”
牌局从钻石佬开始。
钻石佬:“下注,5个筹码。”
他上来就花掉了手里四分之一的钱,不过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众人都不意外。
后面的公爵夫人和上校按牌桌顺序依次选择了跟注。
轮到石油大亨:“加注,7个筹码。”
富豪:“跟注。”
外交官毫不犹豫地放下手牌:“我弃牌。”
余然:“跟注。”
顺序轮回钻石佬,入场的几人再次跟注。
第一轮,七人中六位入局,底池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字。
大老板首先掀开牌桌上的三张公牌:草花A,方片K,草花6。
余然面无波澜地扫过其他几人,她手里的对K已经和场上的方片K凑成了三张连牌,俗称‘三条’,是一个利好的局势。
第二轮依旧从钻石佬开始:“过牌。”他没有选择再下注。
公爵夫人、上校、石油大亨:“过。”
到了富豪,他凝神看着余然,一字一句地开口:“ALL IN。”说着就将桌上的筹码全推入底池。
余然挑了挑眉:“跟。”
旁边的钻石佬一耸肩:“我弃牌。”他看似挥土如金,此刻却意外地退出了牌局。
其余几人接连放弃。
充当荷官的大老板神情莫测地看了一眼富豪和余然:“两位已经押上了全部的筹码,此刻底池共计为68枚。”
他说完,依次揭开剩下的两张公牌。
众人好奇地看去,场上没有再翻出更有争议的牌面,那是两张和之前毫不相干的红心2和黑桃5。
余然和富豪各自展露手牌,分别是三条K和一对A。余然胜。
富豪丝毫没有输了牌的气馁,在众人看来,那双平静无波的眼里甚至带有几分真诚的笑意:“恭喜你,美丽的小姐,你有一个幸运的开始。”
余然赢得了所有的底池,目前手中的筹码换成现金共计六千八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