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然被张玥拉进人群时，五个人正围坐在那低声讨论着什么，中间的男生双手抱臂，姿态慵懒地听另外几人讲。
她的目光刚落过去，就与为首的那人视线相撞。
沈路辞见她走过来也没多惊讶，依旧抱着胳膊坐在那，只是轻微挑了挑眉——他俩各自扮演的npc在班上有点绯闻。
于是他随口打了个招呼：“呦，我的暧昧对象来了。”话里几分吊儿郎当，眼底却不见丝毫波动。
话音一落，周围的几个玩家停下了攀谈一同朝余然看了过去。
余然端详了沈路辞片刻，面无波澜地移开了目光。
杨轩文。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npc的名字。
几人里的眼镜男见状调笑道：“这不是巧了，班花和班草都是玩……”他话没说完，就被沈路辞一记冰冷的眼神止住了话头，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忌讳。
“玩家”这两个字是场内唯一的禁词，在副本世界里说不得，说了会引发系统警告。
眼镜男尴尬地笑了笑，赶紧弥补：“……我们几个正在讨论考完试去哪玩，正好人多一起出出主意。”
余然兀自拉了张椅子坐下，随口说：“那你们接着聊。”
张玥也学着她搬过来个座位，附和地点了点头。
这一圈现在已经坐了七个人。
路人阵营总共就七位玩家，第一天就凑齐了，可能吗？
闲谈着的几人都暗暗在心底警惕着，试图在话语间挖掘出每个人的破绽。
一人放低了声音，接着原先被打断的话题讨论。
“我之前在场外论坛上看过这个副本的背景，大致内容就是这所学校的某个班级里发生过一起连环命案，有个学生在一场考试上持刀杀死了一位老师和两位同学。
游戏里的十个身份会全部分配在学生npc身上，那场命案中被杀死的两个是‘鬼’阵营，杀人的那个是‘凶手’阵营，其余的同班同学都是‘路人’阵营。我们都不知道具体是谁杀死了谁，只能从npc原有的人际关系和经历去推理。”
说话的人在副本内扮演班长，这些基础情报每个人都能在玩家论坛上看到，进入副本前也能得到系统提示，所以他不加隐瞒地分享了出来。
张玥不解地问：“那个老师不是也被‘凶手’杀死了吗，他不是‘鬼’吗？”
班长摇头：“现在是考试周，只有班主任这一个老师过来监考，如果他有身份就未免太好猜了，所以他肯定是npc，另外被杀的两个同学才是‘鬼’。”
旁边的高个子蛮不在乎地说：“有什么关系，这个副本才二级，大家都没拿到什么有力的卡牌，两个鬼很难杀得了七个路人，虽然鬼能开局得知所有人的身份，但只要我们抢先一步找出凶手，游戏就胜利了。”
其余几人纷纷认同，高个子这么一说，点出了“路人阵营胜率最高”的事实，拿到路人身份的几位都不自觉安心了些，有几个甚至放松了警惕，开始筹划离开副本后拿奖励的积分买点什么。
沈路辞在其中有点好笑地扫了眼众人。现在这几人交谈得其乐融融，过几天就该互相怀疑，最后撕起来谁都不心慈手软。
另一旁的余然拄着胳膊，微微瞥了眼那高个子。他所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却遗落了关键的几点。
游戏的获胜条件是任一方阵营最先杀死目标阵营，讲究的是一个“先机”，所以玩家在游戏过程中会无可避免地人为增加几条原则。
比如鬼一定会伪装成路人，并且由于其开局就知道凶手的身份，鬼一定会故意引导路人猜测关于凶手的错误信息，直到杀光大部分路人。否则那一个凶手刚开始就被七个路人盯上了，鬼阵营也将会随之失去胜算。
凶手也是开局就知道两个鬼的身份，所以他一定会窝藏在路人当中挑拨离间，指认鬼才是凶手，来一招借刀杀人。这种情况下，路人帮忙杀鬼，自己也在暗中埋伏鬼，才能提高孤立无援的胜算。
路人真的那么容易获胜吗？
不，他们的周围处处都是内奸。
信息的不对称与人数的优势形成一架天平，三足鼎立的阵营互相维系着脆弱的均衡。
然而这一切表面的风平浪静都是建立在玩家实力相差无几的前提上，这些人同时被分配到二级副本不是没有理由的。
只是……
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是这个副本内被系统疏忽的bug。
余然召唤出面前的系统。
幸好每个人都只能看到自己的系统界面，否则现在要是有其他玩家窥屏她的卡牌栏，必然会吓一跳。
这实在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储备。
【持有卡牌】
【技能卡：SSR级神枪手，SSR级掷骰人，S级预判，S级瞬移】
【武器卡：SSR级冲锋枪-恐慌，SSR级狙击枪-爆头】
【道具卡：无】
【补给卡：无】
这是她在上个无限游戏内作为冠军积累的技能和武器，现在却转为了这个世界的卡牌。
啊这。
余然暗中环顾了圈周围说说笑笑、全然不知危机降临的几个路人。
现在她是不是能直接掏出卡牌干掉这些人啊？
她正思索着是当场翻桌闹个天翻地覆，还是先观察两天再稳妥出手，尚没想出个结果来，就忽然察觉身后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
S级的预判被动点亮。
余然几乎是一刹那就回头看去，隔着重重座位寻向窥视的源头，目光精准地穿透人群间隙落在那人身上。
是凶手胖子。
他正踌躇着怎么混入路人中讨论，刚走到一半就看见两个鬼都坐在那里，当即眼里划过一抹杀意。然而他面上的情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直接撞上两个鬼齐齐投射过来的目光。
胖子愣了愣，眼神躲闪地避开这两人的视线，收拾好表情在另外一侧坐下，逐个和众人打招呼。
余然再回头时，就见沈路辞还在盯着那个胖子，眼神简直可以用赤.裸裸来形容。
他又想装出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又忍不住偷偷朝那头看，嘴边还勾起一丝得意，就好像在说，这凶手看着真菜。
“……”
这个鬼同伴好像不太聪明。
幸好此时没人关注他，都在悄悄打量新来的胖子。
余然暗暗放弃了和他相认的念头。
胖子自来熟地和几人介绍自己：“你们都互相认识了是吗，我来得有点晚，刚被两个npc拉去走剧情。”
胖子是那个飞机头npc的跟班，总被使唤去跑腿。大家对这件事有目共睹，所以也都理解他为什么现在才来，正想着，就见胖子频频看向眼镜男。
眼镜男也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三番五次后终于忍不住问：“你总看我干什么？”
胖子饱含深意地回了一句：“没什么，就是记得你也和我一样是那俩npc的跟班，没想到你跑腿这么快，已经和大家聚在一起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的焦点就又转向了眼镜男。
眼镜男也听出不对劲了，这话细品下来，就好像自己是急切地赶来和大家打成一片，有所图谋一般。
他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话里开始针锋相对：“谁像你那么倒霉今天就有剧情线，没看到大家都空闲着吗？”说完心里暗自咒骂，二级副本哪来那么多剧情任务，胖子纯属在没事找事。
胖子讪讪一笑：“我也只是感叹自己倒霉罢了，作为新手刚进副本，以为分到个路人身份能安生几天，结果班里的npc还咄咄逼人，咱们这些场外来的都不容易啊。”
胖子是个会演戏的，三言两语就打开了话匣子，其余几位玩家也憋不住大倒苦水：“你是不知道我上个副本……”
余然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看这几人聊得热火朝天，开始犯瞌睡。
这胖子有点小聪明，乍一过来，见两只鬼都不太好对付，先点把火烧到路人内部，再慢慢引到他们俩身上。
但她实在不想坐在这观赏一群人互相耍些口头上的伎俩了。
“刺啦——”
余然猝不及防地站起了身，椅子被推到身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她摆了摆手，“你们聊，我回去了。”说完也不解释自己要去干嘛，双手一插兜就走了。
她步伐极快，其余几人还没来得及拦住她，就见那道身影拐出了教室。
余下的几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有人嘀咕一声：“咱们班花原来这么拽的吗……”
班长适时敲了敲桌子：“行了，我们不是来玩过家家的，都来说说自己扮演的npc今天有什么剧情……”
—
余然回到空无一人的女生宿舍后，挨上床就躺下了。
这本是个四人宿舍，但她回来时顺手将另外几个npc锁在了门外。那几个npc也没敲门打扰她，好像自动就跑去别的寝室待着了。
余然又打了个哈欠，意识开始困倦地涣散。
其实她不想玩这些打打杀杀的游戏，她在上届游戏里走出一个又一个的逃杀副本，现在对杀人这件事只感到疲倦。
闭上眼睛，朦胧的睡意汇聚，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也随之浮现，刺痛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她猛然惊醒，犹如溺水之人挣扎着上岸：“小诚——”再睁眼时，却只见天花板上灼目的白。
她缓了缓，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响指，瞬移之下几乎看不到残影，眨眼间墙边的按钮就处于关闭状态。
屋内的微弱月光下，再照不清她眼角似有似无的湿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