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这个箱子, 是樟木箱。
刘小娥刚出生那年,她爹刘蛮山在院子里种的一棵香樟木,等到她快结婚的时候,才把长了十几年的树给砍掉。
然后花上半个月的时间, 给打了个这样的箱子, 上面还刷了一层红漆, 这么多年过去了, 红漆的颜色不怎么亮,透着一种沉红。
上面的锁片,还刻着一个囍字。
箱子的最底下藏着一个木盒, 刘小娥从腰间拿出钥匙, 打开了这个盒子。
“这个银盘子, 还有这双银筷子, 是当年我和你一爸结婚的时候,我奶奶给我的。
她是一个小脚太太, 听说祖上还出过巡抚, 后面家境落败了, 才嫁给了我爷爷。”
刘小娥把箱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往外拿,还有一把梳子,是以前的时候, 簪在头发上的那种梳子。
上面还雕刻着花鸟, 有些发乌了,不过依旧能看出做工讲究。
周文看着床上,突然摆出了这么多,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
“等你结婚的时候,这些东西, 你和你弟弟一人一半,一妈不偏心。”
医院里的大夫说她八成怀的是个男娃,酸儿辣女,她最近特爱吃酸的。
“一妈,我结婚还早着哪。”
“还早啥,今年都一十一了,你和他处的咋样了?
反正,我看人家清河不错的很……我就认准他这个女婿了。”
刘小娥就像很多当娘的一样,看着已经长成大姑娘的闺女,就为她的婚事操心。
等一妈走后,周文坐在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了那颗夹杂在信封里的珍珠。
脸上的神色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小文,去帮我打瓶酱油去。”
院子里传来了王翠芬的声音。
“来啦。”
周文把珍珠放回了抽屉里,然后出了房门。
王翠芬在做酱菜,手上沾的都是酱汁,原本家里买的酱油是够用的,可前个被巷子里的人借走了一碗。
周老抠和周向南给人家送东西去了,刘小娥也不知道去了哪,王翠芬只好喊孙女去买酱油。
“周文。”
巷子里的孙静,喊住了拎着酱油瓶子的周文。
“?”
这是时隔三年后,周文第一次见到这个孙静。
她变了,又好像没变,整个人看着沉着了些。
“听说你考上了大学。”
刚从她亲爸那回来的孙静,心情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周文。
她还是那样的漂亮,比之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我要订婚了,和……宋清林。”
“哦,祝贺你。”
一直紧紧盯着周文脸上神色变化的孙静,见她听到她要和宋清林订婚的消息,没有任何的触动。
她突然明白了,越发的觉得自己可笑。
“和你开个玩笑,不是宋清林,他是给人开车的司机。”
这个时候,司机是一个很体面的工作,开四个轮的,对于孙静来说,他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他和她之间,并不只是合适那么简单。
她之所以愿意和他订婚,有一半是因为她妈张秋月。
张秋月见闺女和高/干子弟宋清林成不了了,就为了报复当年有了外遇,抛弃她们娘俩的丈夫。
让闺女和前夫后面再娶的狐狸精的堂弟处对象,她就是想让那个男人的老脸挂不住,就是为了给他难堪。
当爹的娶了姐姐,当闺女的嫁给了弟弟,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啊,她要让他的脸,全部都丢光,丢净。
“你爹和那个小狐狸精,怎么样了?”
孙静一回到家,她妈张秋月就放下手中的活,跑了过来,质问她。
她现在都有点疯魔了,整天的心思都在她前夫那,以前孙静的亲生父亲没有回到榕城,她还算正常。
这一回来,她整天失魂落魄的,干啥都打不起精神。
“妈,我去的时候,他们正在吵架。”
孙静知道她妈想听啥,她想让她妈高兴点。
张秋月听到他们吵架,脸上果然见了笑,
“我就知道他们过不好,他们因为啥吵架?”
张秋月兴致勃勃的看着闺女。
“是不是因为那个小狐狸精饭做不好,衣服也洗不干净?
她就是个嫩秧子,一看就不知道咋伺候人,恐怕还让你爹伺候她哪。
肯定家务活啥都不会干,也就长的比你妈我年轻点,你爹就是个睁眼瞎,年轻有啥好的。
只要是个人都有老的那一天,等这个小狐狸精年纪大了,我看你爹还要不要她。”
孙静没接腔,其实她爸和蔡阿姨的关系很好,俩人看着很恩爱,家里的家务什么的,都是一个请来的大姐在干。
那个蔡阿姨只比她大三岁,她去的时候,她对她很热情,并没有因为她妈的缘故,就迁怒她。
她妈把人家的脸都给挠花了,伤口结痂到现在都没好全乎。
并且,她对她和她堂弟处对象的事,很支持,说自由恋爱,不用介意她们那层关系。
这些东西,她都不敢和她妈说,怕她妈受不了,再去找她们的麻烦。
“……那么大年纪了,还娶个这样年轻的,真不嫌臊得慌,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全都是喜新厌旧的玩意……”
“妈……”
孙静很想劝劝她妈,可话到了嘴边,又迟疑的咽了下去。
张秋月像是察觉到闺女小静想替她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说话,眉头顿时竖了起来,
“要不是他以前每个月都给你寄点钱的话,我是不会让你认他这个爹的。
他为了一个女的,背叛了咱娘俩,小静,你一定要站在妈这边,是他对不起咱的。”
张秋月幽怨的说道,见孙治文从外面回来了,连忙闭上了嘴。
“张阿姨,怎么不说了?”
孙小武从屋里走了出来,把这母女俩吓了一大跳。
“你不是出去和对象看电影去了吗?”
“没有去,让您失望了。”
孙小武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对刚从外面回来的他爸说,
“爸,既然张阿姨对她的前夫,这样念念不忘,你还拖着不离婚干啥?”
离婚刚开始确实是张秋月先提出来的,孙治文也答应和她离了,可后面她又不愿意离了。
“找个时间,咱把离婚的事给办了。”
孙治文压根不听张秋月的解释,提着包就回屋了。
“老孙……”
张秋月整个人有些无措,她当时说和他离婚,那只是说的气话。
“妈,你快进屋和孙叔好好解释解释。”
如果她妈和孙叔叔离婚,那她们往后住哪啊,总不能搬到她爸那去住吧。
“还解释个啥,有啥好解释的,我看早就该离了,离了多干净。”
孙小武之前就看不惯这母女俩,现在更烦她们。
“小武,阿姨和你爸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和你爸之间就是有点误会,你在一旁不说劝劝,还鼓动着你爸和我离婚。”
张秋月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了,
“我明白了,你是想把我和你爸拆散,给你亲生母亲腾位置,让你爸和她复婚,你这算盘打的可真够精的啊……”
“张阿姨,你想怎么想都行。”
孙小武懒的和她废话,插着兜回屋去了。
“小静,你看他,他好歹吃了我这么多年做的饭,就对我这个态度……”
“妈,别说了。”
孙静叹了一口气,她爸就不应该再回到这个地方,否则她妈也不会变成这样。
……
周文离开的这天,榕城起了大雾,三米之外,压根看不到人或者东西。
“蛋儿,到了地方,记得给家里写信。”
周老抠执意要来送她,初春的早上,还是很冷的,周老抠外面穿着棉袄,脚上穿着棉鞋。
棉袄里面的那件毛衣,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是周文给打的,第一次打毛衣,打的有点不像话。
可周老抠不嫌弃,穿在身上美滋滋的,已经三天没下身了。
“爷,我记下了,你多注意身体。”
“跃民,愣着干啥,咋不走了?”
雾里传来了胡青山的声音,他跺着脚,胳膊上提着篮子,见儿子站在原地不走,忍不住催促道。
因为程素支使她兄弟,想用那种法子,毁掉周家的姑娘,这事很恶劣,他受了她的牵连,处长是当不成了。
现在家里只剩下了他和他儿子,买菜做饭都是自己动手。
胡跃民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刚刚他听到了她的声音。
其实,不碰面挺好的,胡跃民庆幸今天有这场大雾,他做梦都没想到,他妈会那样做。
他妈明知道他喜欢她……这辈子,胡跃民都没有脸再见周文了。
下个月,他和他爸就要离开榕城了,再也见不到她,能在走前,听到她的声音,也算是一种告别。
他妈被判了十五年,他去过监狱一趟,只是他妈拒绝了,不肯见他。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能从一开始,他对她隐瞒自己的病,就是错误的开始。
如果当初,他坦诚点,没有和他妈一样想骗婚,在他妈用留在城里为条件威逼周家的时候,及时阻止,会不会结果不一样。
周文也听到了那声“跃民”,只是她的步伐没有停下,依旧往前面走着。
如果周文不是周文,是其他的女同志,程素两次用卑劣的手段,想去侮辱她,如果真的得手了,对那个女同志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即使对方心态再好,恐怕这件事也会像噩梦一样,纠缠她一辈子。
程素为了胡跃民这个儿子,丢掉了自己的底线,变成了一个为泄私愤,手段阴毒的人。 .w21格格党m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