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晚饭的时候, 刘盼娣把自己的嫌弃表现的更为明显,直接不愿意挨着赵老根坐了。
周向北没有心思管赵玉兰爹娘的破事,心不在焉的啃着手里的窝窝头, 他在想着一切能补救的法子,现在就是让他上门, 求人家,送礼啥的, 他都愿意干。
他放下了自己的清高,只想保住这份工作, 就是降低他的工资待遇啥的, 都行, 就是留厂子里做个临时工,他都不嫌弃。
现在的他, 快成神经病了,门口只要有人找,他就提心吊胆的, 总怕是来抓他的公安。
钱是赵玉兰收的, 他可是一分都没有花, 受贿赂的人是赵玉兰, 不是他周向北……可赵玉兰是他媳妇, 他撇不清,更何况签字的是他。
桌子上啃窝窝头的周卫红不断的瞅她爸, 娃都是敏感的, 尤其是女娃, 她爸已经好多天都不搭理她妈了, 她妈总是在背后悄悄的哭。
她很怀念以前, 以前爷奶没有过来的时候, 她爸对她妈很好,啥都听她妈的……可现在,她爸妈关系不好了,她爸还动手打她妈。
上午在厕所,她看见了,看见她爸打她妈,还打大妮姨了。
她不知道为啥她爸要打她妈,她看了看王翠芬,低下了头,眼底充斥着怨愤,肯定是这个老不死的让她爸打她妈的。
等她长大后,一定替她妈出气,她扒拉着碗里没有几粒米,清的不能再清的米汤,锅里稠的都被这个老不死的给那个猫蛋捞走了。
她看了一眼猫蛋碗里的稠粥,嫉妒的不行。
猫蛋没有搭理她,突然,她发现周向北在看她,等她抬头看回去的时候,周向北已经收回了目光。
等吃完饭,周向北去屋里不知道和王翠芬说了啥,王翠芬把几卷钱都给了他。
赵玉兰收拾碗筷,老二拖地,老三老三搬凳子,赵家人吃完饭后,嘴一抹就走了。
“闺女。”
周向北来到外面走道上,找到了趴在栏杆往天上看的大闺女猫蛋。
猫蛋收回目光,转头看向一脸慈爱的周向北。
“这一眨眼,你都长这么高了,还怪爸不?
之前你妹妹掉水那事,都是爸不好,爸不该冤枉闺女……明个,爸带你出去,给你买冰棍吃,别记恨爸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猫蛋垂下眼,她想看看她这个好爹,肚子里打的是啥算盘。
“只带我一个吗?冰棍好吃不?”
周向北看着闺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小娃就是好哄。
“好吃,冰冰凉凉的,还甜津津的,只带你一个……中午咱就不回来吃饭了,爸带你去一个主任家里……”
猫蛋听出了周向北的算盘,他是想让她跪在地上求求那个主任,求的他心软,为她这个爹在厂子里说几句好话,看能不能保住工作啥的。
周向北真是会算计啊,带着一个小孩去求人,让自己的孩子放弃自尊跪在地上,哭求,他自己咋不这样干?
“你咋不跪,你咋不哭?”
猫蛋质问着这个卑劣的父亲。
“爸是大人,要是这样干,就没有脸面了,你是小孩,没事,爸的工作,咱这个家,都在你身上了,你到时候哭的可怜点,那个王主任肯定会心软。
只要能保住爸的工作,往后你想要啥,爸都给你买,你就是爸最喜欢的好闺女。”
周向北哄着闺女,眼神充满希冀,他这个大闺女六岁了,懂的事了,并且长的讨人喜欢,哭起来更让人心疼,那个王主任看他的孩子还这么小,说不定会动恻隐之心。
他丢了工作,这一家老小咋办?都喝西北风吗?
“爸要是没有了工作,你以后吃啥喝啥啊?就连上学都没有学费。
要是能帮爸的工作保住,以后咱把你爷爷奶奶接到城里来享福,不让他们在乡下种地了。”
猫蛋听着这些话,觉得讽刺,他在城里上班这么多年,都没想起来把自己的爹娘接到城里来,保住工作就能接了?
好事从来没有想起来她这个闺女过,这种烂事,咋就想起来她了?
猫蛋巴不得他的工作赶快丢哪,才不会去帮他求人,还跪在地上求,真亏他能想到这种法子,自己拉不下脸,不想干这种事,就让闺女干。
真是好父亲!
“我不干,你咋不找她们仨干?”
“她们太小,没有你大,你按着爸教你的做就行,爸给你买三根冰棍咋样?”
周向北耐着性子说道,有些求人的话,他张不开嘴,让这个大闺女说正好,王主任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他在厂子里这么多年,王主任是个啥样的人,他也算了解一点。
“不干就是不干,我才不要向人下跪……奶……”
周向北见这个闺女要和他娘告状,连忙捂住了她的嘴,
“你咋这么不懂事啊,现在关系到你爹我要命的大事,咱家的大事,你咋这样不听话……”
周向北低声指责着她,猫蛋张开嘴,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虎口上,周向北猛地甩开了她,手掌那生疼生疼的,他低头一看,只见上面被咬出来的几个牙印子,血正在往外渗。
他瞪着眼前这个牙齿尖利的大闺女,脸上闪过一丝不喜和厌恶。
“你真是比不上你妹妹,你看你妹妹多懂事。”
“她懂事,你咋不让她去?”
猫蛋上辈子只知道她这个爹,懦弱,偏心,自私……还不知道他这样卑劣哪。
他对她唯一的好,可能就是上辈子她逃跑的时候,他没有喊人来抓她,反而还塞给了她十几块钱。
有的时候,不是对她不好,而是不够好,把他的好,比作碗里的水,他对周卫红的能装满一碗水,甚至要流出来了,对她的甚至没有一滴。
她之前以为是他不敢反抗赵玉兰,可后面就觉得,不是这样。
是她不足以让他反抗赵玉兰,对她好,要闹的那个家不安宁,他觉得不值,所以即使赵玉兰对她再坏,他也视若无睹,只会趁赵玉兰不在的时候,说几句安慰她的话。
那几句安慰的话,不会费钱,也不会让家庭不和,廉价的很,只需要张张嘴就行。
在她心里,二叔才是她爹,二婶才是她娘,虽然她不是她们亲生的,可胜似亲生。
周向北和赵玉兰生了她,却不管不问她,后面又给了她这么多的不公……她恨她们,既然生了她,为啥要这样对她。
在上辈子,赵玉兰给了周文身体和精神上的虐待,而周向北虽然没有打这个闺女,可他旁观媳妇殴打虐待她,默认了她的这种行为。
子女对父母天生就有情感上的依赖和期待,精神上的虐待比身体上的虐待更为可怕。
在子女小的时候,父母是他们的天,主宰着他们,他们弱小的无法反抗,只能忍着,忍着来自最亲的人的伤害。
陌生人骂你,你可能就会觉得心情不好,但如果是你在乎的亲人骂你,你会很痛苦,周文遭受这种来自亲人的痛苦,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赵玉兰的不公和打骂,把她伤的麻木了,也就逐渐不疼了。
她七岁以后,从不哭闹,即使赵玉兰打的再狠,因为在乎她的人都没有了,哭已经没用了。
年龄再大点,她知道了在这个家,不能成绩好,不能长的漂亮……只有不堪,越不堪,才能越好过一点。
周向北没有回答她的质问,威胁她不准把这事告诉她爷奶,否则就不让她在城里上学了,给她滚回乡下去。
这个时候,周文是不会对她爷奶说的,她在等这事发酵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然后,嘭的一下爆炸。
赵玉兰收了人家的一百五十块钱,比上辈子多了五十,这辈子他们的名声又坏了,她要看看,这次他周向北的工作是不是还能像上辈子一样保住。
她爷奶因为他不愿意和赵玉兰离婚的事,已经对他很失望了,再等等,等到他们看清他,对他彻底失望……没有了工作的周向北,还能咋办?
上辈子,她爷奶,二叔,二婶死在洪水里的时候,周向北没有多难过,哭了一场后,第二天该吃吃该喝喝,有天夜里还和赵玉兰抱怨家里藏的那些好东西被大水给冲走了。
她爷奶到死都惦记的好大儿,就是这个德行。
周向北此时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撞,心里又急又烦躁,回屋甩了赵玉兰两巴掌,心里的气才顺了点。
赵玉兰扑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嘴,哽咽的哭,这是自打结婚这么多年以来,周向北第一次冲她发这么大的火,还三番两次的对她动手。
这和以前那个啥都听她的,即使她把他最爱看的小说给卖了,他只是生了几天闷气的周向北不一样了,一点都不一样了。
“向北……你别这样,我求你了,别打我了。
不管厂子咋处理你,大不了就是工作丢了,丢了工作,咱就回老家挣工分,咱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过,行不行?”
“你说的怪简单,我上了这么多年学,为的就是不在乡下种那个破地,不想再当臭农民,不想再挨饿,我努力了这么多年,你轻而易举的给我毁了……”
周向北掐着赵玉兰的脖子,神色狰狞。
赵玉兰被掐的,翻着白眼,一个劲的挣扎的用手死命的扣着周向北掐她脖子的手。
周向北就像是一只快渴死的鱼,等待着宣判的犯人,内心的煎熬难以名状,只要一想到他不仅要丢工作,可能还要进去,整个人就暴躁的不行,怒气没处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