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死妮子哪去了?我让她给我擦地, 她竟然敢给我偷懒。”
王翠芬屋里屋外没有找到老二那个坏东西,然后系上围裙, 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择韭菜, 等周卫红从外面回来后,看到堵在门口,用眼翻她的奶奶。
周卫红被吓的身子都在抖。
“猫蛋, 过来。”
王翠芬把屋里的大孙女喊了出来。
“给我拧她的耳朵,你是当姐姐的,下面的妹妹, 弟弟,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谁让你是姐姐。
不对,是想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记住, 你打她,是为她好, 就拿这个事来说, 你拧她的耳朵, 是为了让她以后别偷懒。”
猫蛋上手就要拧周卫红的耳朵,周卫红捂着耳朵到处闪躲。
“娘,你咋不教给猫蛋一点好的啊,成天就教她怎么欺负妹妹。”
周向北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大闺女把二闺女拧的哭唧唧, 顿时眉头紧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不虞。
“啥是好的?你嘴中的好, 就是让猫蛋受欺负, 我这是教她管教偷懒坏心肠的妹妹, 看猫蛋学的多好啊。”
王翠芬语气里充满自豪,
“猫蛋啊,往后你可要多管教你妹妹,弟弟,你父母他们工作忙,再说了,你这可不是欺负她,你这都是为她好,她们现在不明白,等以后就明白你对她们的好了。”
“娘,她都还是一个孩子哪,她懂啥?她怎么管教?”
“怎么管教?打呗,不听话就打,偷懒就打,起坏心眼就打……
猫蛋虽然小,但她是大姐,大姐就应该在她们不听话的时候揍她们。”
王翠芬笑眯眯的让猫蛋监督坏老二去擦地,地擦的不干净,还揍她,看她还敢有坏心眼不。
“娘,老二还那么小,你让她擦地,要不,让猫蛋也擦吧,她回来这么长时间,我就没见她干过活。”
卫红前几天才掉进水里一次,应该让她多休息休息,昨个晚上卫红还做噩梦,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床上乱扑腾,一个劲的喊救命。
“猫蛋擦啥擦,她跟着我们在乡下过了五六年的苦日子,平常在家比擦地苦的活,天天干,她才回来几天,你就见不得她闲一会。”
周老抠不知道为啥,他最近越瞅这个大儿子越不顺眼的慌。
“让她擦会地,你就心疼起来了?你还真疼她,咋不见你这样疼猫蛋?”
王翠芬就见不得儿子护着那个老二。
猫蛋站在客厅,扭头,看了一眼周向北,然后又看向蹲在地上擦地的周卫红,
心疼她?
“奶,我鞋子脏了,能让妹妹帮我刷刷吗?”
猫蛋跑过去,腻在了王翠芬的怀里。
“我的心肝,当然能,妹妹给姐姐刷鞋子,是天经地义的事。”
“老二,去把你姐姐的鞋子给拿到下面给我刷了,一个好妹妹,就要会给姐姐刷鞋,顺便再把家里的那盆衣裳给我洗了,小小年纪,就要学干家务才行。”
王翠芬口中的那盆衣裳,是窗户下面那个已经把盆都给淹没的脏衣裳,脏床单。
“娘,她是小的啊,哪有小的给大的刷鞋子的道理,你还让她那么小的人,洗这么多的衣裳……”
“小的咋了?小的就应该多干活。”
王翠芬自有自己的一番歪理,周向北叹了口气,一脸的无奈,他说不过他娘,只能说猫蛋,
”猫蛋,你要懂事。“
“滚……”
王翠芬最烦的就是听到懂事这个词,抄起旁边的扫把朝儿子周向北砸了过去。
“天天就知道让我的猫蛋懂事,咋不让你的老二懂点事,狗东西。”
周向北躲闪不及,脸上被扫把划出一道印子来,他不敢再惹他娘了,只能悻悻的又回屋去了。
“周大娘,你家猫蛋几岁了?”
今个休息的曹茉莉端着洗好的衣裳,路过周家门口的时候,看着猫蛋的脸上笑吟吟的,她那带着芬芳的裙摆轻柔的划过猫蛋带有绒毛的脸颊。
“六岁了……她爹娘对她一点都不好,她才几个月大,就扔给我们了,我们住在乡下,缺衣少食的,这娃跟着我们遭了不少罪。”
王翠芬和旁人不一样,她最爱的就是家丑外扬。
曹茉莉半信半疑一边晾衣裳,一边打量猫蛋,这猫蛋穿的干干净净的,小脸小手还带着婴儿肥哪,这……咋看都不像是在乡下遭罪的样子。
可这是旁人家的事,她管不着,就那个猫蛋长的怪可人疼哪,她往后要是有孩子,也能生一个像猫蛋这样的小姑娘就好了。
那小姑娘的脸像刚剥壳的鸡蛋一样,不,比鸡蛋还要嫩,虽然年龄还小,但长大后,肯定错不了。
曹茉莉见今个天好,晾好衣裳后,就回屋里,把屋里的那两盆茉莉花搬出来晒晒太阳,又给走道架子上,新换上的兰草浇了浇水,之前这个盆子里养的是一株君子兰,给养枯死了。
外面的说话声,传到屋里,周向北越发的心烦意乱,这么几天过去了,张国生一直没来找过他,他也不敢去找张国生生,生怕被人看到,他就更说不清了。
原本他就不清不白的。
昨个老马过来了,说厂子里很重视这件事,弄不好要严肃查到底哪。
那个头发搅进去,差点丧命的女工,家里人天天去厂子里闹,厂子不查都不行。
……
“小马,这个就是俺女婿的家?”
被赵二狗背着的刘老太颤颤巍巍的指着大杂院,激动的不行。
“对,老周就是住在这里面。”
老马怎么也想不到老周的岳家竟是这样的人,怪不得老周的媳妇赵玉兰能干出那样的事,这次老周被她害的可不轻。
“ 俺地娘,可算是到了,俺女婿在城里咋恁风光啊,住这么大的院子哪……”
赵家人走了一天一夜,通过到处问人,终于找到了常川毛巾厂,刚开始毛巾厂守门的还不让他们进,他们就拿着包袱抱着老母鸡蹲在厂子门口,见下班了,有好多人从里面出来。
他们就抱着老母鸡去抓着人问他们知道不知道她女婿周向北。
毛巾厂里的人咋会不知道他周向北啊,他这几天那么出名,听说他们都是周向北媳妇的娘家人,工人们一个个脸上都诧异的很,最后还是一个年轻的学徒工,找到了和周向北相熟的老马。
老马就带着这几个格外惹人注目的人往周向北住的大杂院走。
一路上,老马都嫌和他们走在一块丢人的慌,恨不得捂着脸,让人认不出他来,更怕有熟人把这几个人当成他家亲戚,他一路上和旁人搭完话,最后总要再加上一句,
“这是老周的岳母,小舅子……他们大老远的从乡下过来,来找老周,我给他们领领路。”
还有他们身上的那个味,老马刚见他们的时候,差点没忍住,要不是顾忌着他和老周的关系,他真想捂着鼻子。
一路上,他刚不着痕迹的和这家人拉开了点距离,可都被老周那个热情的不行的小舅子撵上去,又给拽了回来。
一路上问东问西就算了,他还要强忍着听着这家人如何吹老周多厉害,老周在他们嘴里,比厂子都要牛。
把这一家子奇葩好不容易领到了大杂院门口,老马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娘,咱就该早点来城里投奔俺这个二姐夫,看他多有本事啊。”
赵二狗背着走不动道的老娘站在门口叽叽喳喳的,就是不进去。
“快进去吧。”
老马催促着,然后推开了大杂院的门,率先去老周家通知他去了。
“婶子,老周,老周的丈母娘她们来了。”
老马跑到老周家门口,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见老周他娘正在做饭,连忙指着大门口那几个仿佛要饭的人说道。
“啥?”
王翠芬手中炒菜的锅铲都来不及放下,顺着老马指的方向看去,她地娘啊,这几个人咋来了?难不成是来还钱的?
“谁来了?”
周向北和周老抠都从屋里走了出来。
“老周,你丈母娘她们来了。”
老马目光复杂的瞅着周向北,甚至带了点怜悯,之前他还羡慕周向北娶了个俊媳妇,可他现在再也不羡慕了。
周向北收回了目光,一扭头就看到了老马脸上的表情,他心里顿时有些难堪了起来。
“老马,真是麻烦你了……”
周向北硬着头皮把老马送到了下面,刚好去接他丈母娘这几个人。
她们不在乡下种地,跑到这来干啥?
周向北看着那几个一言难尽的人,脸都觉得烧的慌,大杂院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了。
“你就是俺女婿吧?……儿啊,快把娘放下来。”
刘老太拍了拍儿子,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在城里当技术员的女婿了,此时高兴的的嘴都咧开了。
“娘……”
周向北顶着周围人异样的目光,脸上扬起有点牵强的笑,上前接住了刘老太伸过来的手,娘呀,一靠近,啥味道这么上头,等周向北看清楚丈母娘手上那疑似鸡屎的东西,头皮立马发麻。
恨不得赶快把手抽出来,可刘老太抓的紧,还一口一个俺的好女婿。
“女婿,俺可算是找到你咧,你不知道,俺的包袱被哪个鳖孙给俺偷走了,害的俺找不到恁,幸好玉兰她兄弟记得你的厂叫啥名。
俺走了一天一夜,才找到恁的厂,俺的腿都快走断了……对了,俺家玉兰哪,咋不见她出来迎接俺这个娘和她兄弟啊?”
刘老太瞅了一圈,都没瞅到她闺女玉兰。
周向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娘,你们来怎么不提前捎个信,我好去车站接你们啊,玉兰还没下班哪。”
他没敢让丈母娘知道,她闺女被他娘给逼着扫厕所去了。
“啥?俺闺女玉兰在城里也有工作了?”
刘老太又惊又喜。
她身后的儿媳妇刘二芳和赵二狗听到没有城市户口的二姐在城里都有了工作,他们俩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们这次来了,就有点不想走了。
这城里啥都好,看得人眼花缭乱的,还有四个轮子的车哪。
“这几个乡巴佬就是那个赵玉兰的娘和兄弟啊?天啊,这咋和要饭的没啥两样啊?”
张美娟都看呆了。
“乡下人可不这样,我也是乡下的,我爹我娘,我公婆没有一个这样的。”
秦银环怕大杂院里的人误会乡下人都是这个鬼样子,连忙辩解道。
“我们当然知道,你看翠芬婶子,周大叔,虽然他们也是从乡下来的,可我就爱和他们好,他们多爱干净啊,和咱城里人没啥两样。
赵玉兰的娘真是没法和咱翠芬婶子比,压根没有可比性,把她俩放在一块,那就是一个羊屎蛋子,一个珍珠。”
张美娟平时和王翠芬玩的最好,这个时候就体现出来了。
“美娟说的对,你们说,这都是打乡下来的,这差别咋这么大啊?
当初翠芬婶子来的时候,人穿一身斜襟蓝褂子,黑布鞋,头发梳的光光的,虽然老派,但人干净,整洁,精气神好,哪像这个,来城里,还抱着两只鸡来,这穿的像逃荒的,身上还一股子恶心人的味。
你们说,他们该不会几年没洗过澡了吧?”
“我看有这个可能,看那脸上灰的啊……哎,咋不见赵玉兰那个当村长的爹啊?”
有人故意调侃那个赵玉兰,现在大伙都知道她当初诓骗人说自己的爹是村长的事了。
“你真坏,就是,怎么都来了,把他给撇在家里了?连家里的两只老母鸡都带过来了,他咋不来?
这就差把村里的家给全搬过来了。”
……
“你们看,那个小孩额头上是啥在爬啊?那该不会就是虱子吧?”
人群中突然不知道是谁扯着大嗓门给说了一句,众人听到虱子两个字,顿时变了脸色,都你推我嚷的往后退。
“咦,不就是个虱子吗,女婿,这城里人咋都这样大惊小怪的样子,不是说城里人见过的世面大吗,咋连个虱子都没见过啊。”
刘老太一辈子都在乡下,乡下有虱子那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要是谁家没虱子,那反而稀罕的很。
张美娟她们听到刘老太这样说,都忍不住笑了。
这赵玉兰平时挺人模人样的,真想不到她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
“娘,咱快回家吧。”
周向北不想让她们在这给他继续丢人了。
“回家,回家好,俺之前还以为这个大院子都是女婿你的哪,原来你们是这么多人都住在这一个院子里啊。”
刘老太她们路上带的窝窝头吃完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现在满脑子都是白馍馍。
周向北帮她们提着行李,在前面带着路。
就仿佛不是带人回家,而是带一群屎壳郎回去。
碍着情面,又没法不带。
快走到家门的时候,就见王翠芬拿着一根棍子挡在哪,脸色难看。
周向北正要说啥,他身后的丈母娘一把把他给推到墙上,然后朝王翠芬热情的冲了过来,
“亲家母,亲家母……你也来这了啊……”
刘老太上来,一把就想抓住王翠芬的手好好寒暄寒暄。
可王翠芬连忙后退了几步,一脸嫌恶的看着她的手。
刘老太这才知道对方嫌弃自己,脸上的笑容淡了点,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还想抓王翠芬的手,可王翠芬就像没看见一样。
“玉兰她娘,你们这咋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啊?”
王翠芬脸上带着假笑。
“俺……俺这不是想俺闺女了吗?我就来瞧瞧她。”
刘老太没和王翠芬说实话,想让大牛留在城里读书的事,她们只能在私下里偷偷和她闺女说。
“这样啊……老二,快出来,见见你姥娘,她们大老远来的。”
王翠芬把周卫红喊了出来。
“玉兰她娘,让这个老二带你们去澡堂子里好好搓搓,你们这也太埋汰了,多少年都没洗澡了啊?
亏你闺女玉兰还那样干净。”
王翠芬也不怕得罪她,反正她们不洗澡,休想进这个门,就是洗完了澡,王翠芬还是不会让他们进的。
“亲家母,俺在家刚洗的澡,俺又不脏,恁咋这样嫌弃俺啊,恁不也是乡下嘞的吗?”
刘老太有点不高兴,她们大老远的过来,不说把她们先迎进屋里,给她们好茶好饭的招待她们,这门还没进哪,就嫌弃她们脏。
“你误会了,不是我嫌弃你们,是怕你们那个爱干净的闺女嫌弃你们,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当初来的时候,你们闺女把我们嫌弃的啊……没法说,嫌弃我们乡下来的,身上不干净,有虱子啥的。
把她的娃给教的,连让我们抱都不让抱,就怕被我们给沾脏了。”
王翠芬皮笑肉不笑的,当初她闺女嫌弃她这个婆婆还有她那个公公脏,现在真正脏的人来了。
“玉兰那个死丫头,咋这样啊,亲家母你放心,等玉兰回来了,我肯定会好好说道说道她的。”
刘老太有些尴尬,她说完就想进去,被王翠芬拿着棍给挡住了。
“老二,还不快去带着你姥娘她们去洗澡?”
王翠芬连澡票子都掏出来了,硬是塞给了一脸不情愿去的周卫红。
刘老太见状,也只好压住心中的不满,去洗一下。
“恁就是二丫头?丫头,俺是恁姥娘。”
刘老太亲昵的想拉周卫红的胳膊,周卫红啊的一嗓子,拨开她跳的老远。
“你这个娃是不是有毛病,姥娘想和你亲香,亲香,你咋这个样子?吓死个人。”
这个时候,赵玉兰从外面赶回来了,有人说她娘过来了,她还有点像做梦一样,好端端的她娘过来干啥?
“娘,你们咋来了?”
从楼梯口围观的人群中还不容易挤出来的赵玉兰不仅见她娘来了,还有她兄弟,以及弟媳妇,侄子都来了,怎么还把家里的老母鸡给抱来了啊。
“玉兰啊,俺的闺女啊,你可回来了,娘这么多年没见你,可把娘想坏了……”
刘老太扑到闺女怀里,用手锤着闺女,抱怨这她这么多年不回家看看她爹还有她,赵玉兰的眼睛忍不住红了。
王翠芬冷眼瞧着她们母女终相见的场,猫蛋想出来看看,王翠芬把她赶回去了,担心她被传染上虱子,可猫蛋还是悄悄的溜出来了,站在后面和曹茉莉一块看着。
等这俩人哭够了,刘老太用袖子擦了擦微湿的眼角。
“娘,走,跟我回家。”
赵玉兰拉着亲娘,招呼着弟弟,弟媳,侄子回屋。
刘老太站在原地就是不动,抬起眼皮子,撩了一眼前面的亲家母王翠芬,
“闺女啊,你婆婆说让我们去澡堂子洗洗澡。”
赵玉兰不满的看向了婆婆,她平时怎么欺负她就算了,可她娘好容易来一趟,怎么还欺负她娘,哪有人刚到地方,就赶人家去洗澡的。
这不就是嫌弃她娘,嫌弃她兄弟吗?
可赵玉兰不敢反对婆婆,因为闹起来,到时候难堪的还是她娘。
“娘,走,我带你们去……”
“闺女,这是你家老二吧?我来这么长时间了,她连声姥娘都不叫。”
刘老太还在介意刚刚周卫红不让她碰的事。
“卫红,你咋回事?这是我常和你说的姥娘啊,快让姥娘抱抱。”
赵玉兰把一脸抗拒的周卫红往自己娘怀里推。
“老二,那可是你姥娘,你咋能不让你姥娘抱抱啊。”
王翠芬也在一旁加劲。
“我不要让她抱,她身上太臭了,还有虱子,我不要被她抱……”
周卫红的脚一直往后退,她话还没说完,脸上就被赵玉兰给甩了一巴掌。
“我真是把你惯的没样了,这是你亲姥娘,敢嫌弃你姥娘?你姥娘身上哪臭了,哪有虱子了?
你就是欠收拾。”
周卫红怔了一会,那脸上被抽的红印子都出来了,然后嘴一撅,眼中的泪再也盛不下了,啪啪啪的往下掉着。
“你干啥打她啊?不就是没喊姥娘吗?”
周向北把挨了打,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的二闺女给拉到自己身边来,责备着媳妇赵玉兰。
“我打她,是因为她不懂事,怎么能嫌弃她姥娘,她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被你惯的,一点事都不懂。”
赵玉兰气闺女的不懂事,她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下,给自己的姥娘难堪哪?
“玉兰啊,娃还小,和我这个姥娘生分……快带娘去洗澡吧。”
刘老太眼不花,耳不聋,人也不糊涂,看出来女婿有点不大欢迎她们来。
“把你们的包袱给带上,鸡放在这没事,我给你们看着。”
王翠芬格外的好心,让周向北接过她们从老家带来的两只老母鸡。
她们前脚刚走,王翠芬就示意老头子赶快烧水。
“老大,你把那两只鸡拿远点,省的那鸡上也有虱子。”
王翠芬说的周向北也不敢再碰那鸡了,生怕虱子跑到他身上,坐窝。
就用棍子把鸡往外面扒拉了扒拉,这鸡在路上的时候,被赵二狗拿布条绑住了脚和翅膀,想跑都跑不了。
“老大,我和你说,决不能让她们住到家里来,她们头上身上可都有虱子哪,这虱子可不是去澡堂子洗遍澡就能洗干净的,你要是想沾上那虱子,想让你这几个闺女,儿子沾上,想让你爹你娘我沾上。
那你就把人往家里带,你把她们带回来,我和你爹,立马抱着猫蛋我们回乡下老家去。”
王翠芬不是吓唬儿子,是她真这样做,她干净了一辈子,临老了临老了,再沾上一头虱子,她也不用活了。
“你娘说得对,你敢让她们住在这个家,我和你娘抱着猫蛋立马走。”
“爹,娘,不让她们住家里,那让她们住哪啊?"
其实周向北也不想让她们住在家里,家里也没地让她们住。
“让赵玉兰带她娘,兄弟去住招待所去。”
王翠芬想出了一个主意,当然,她是不会给赵玉兰住招待所的钱的,因为是赵玉兰的娘,她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看她们不像是只住一两天的样子,看她们提的大包小包的,我估摸着打算搁这长住哪。”
周老抠拿着扇子使劲扇着炉子,说道。
“哼,她们想住多长时间都行,只要赵玉兰有给她们住招待所的那个钱……她们来是干啥的?不会是来还咱钱的吧?”
王翠芬猜测道。
“等待会回来,我试探试探,要是把这个钱都还了,咱往后还是好亲家,要是不还……”
不还钱,周老抠是不会愿她们的意的。
“娘,你们这烧水干啥哪?”
周向北有些纳闷的慌。
“还能干啥,当然是杀鸡。”
王翠芬看着刘老太养的那两只肥鸡,她支使儿子赶快下去磨刀去,周向北也没有多想,以为丈母娘带来的这两只老母鸡,真的是给他们带来让宰杀了吃的。
“有鸡吃了……”
躲在屋里一直没敢出来的老三老四听到要杀鸡,有鸡吃了,顿时高兴的很。
“乐吧,这有两只鸡哪,待会给你们俩,一人一个鸡屁股。”
王翠芬嘱咐猫蛋别喝水了,待会留着肚子喝鸡汤,啃鸡腿。
这两只老母鸡,被刘老太养的好的很,鸡身上的毛都是油亮油亮的,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给精心喂养的。
要知道,这两只鸡在赵家的地位,只比孙子大牛低那么一点,是刘老太的心尖尖,刘老太每天都出去给它们挖虫子回来喂,所以她养的这两只鸡,才能天天下蛋。
旁人家的鸡都是隔好几天才下一个。
刘老太专门为了这两只鸡,还在家里弄了一个栅栏,有的时候,还把家里的粮食都喂给它们吃哪。
这两只鸡金贵着哪,所以刘老太进城才带着它们。
大杂院的人见周向北下来磨刀,都知道他们今个杀鸡。
水烧好后,王翠芬带上袖套,手脚麻利的给两只老母鸡抹了脖子,鸡血流了整整两碗多。
然后让老大周向北褪鸡毛。
“这咋不是公鸡啊?”
院子里半大的小姑娘,看着这两只老母鸡,一脸的遗憾,要是公鸡的话,公鸡的毛可以做毽子。
“公鸡不能下蛋。”
秦银环家的儿子小军和小平都围了上来,蹲在地上看周叔褪鸡毛。
搁到乡下,这鸡毛可是好东西啊,可以拿去做烧锅用的风箱,还可以拿去换盐,换糖啥的。
在城里,大多人做饭都烧炉子,烧煤球,不烧火灶,所以它的用处不那么大,但也有人要,但都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收,因为怕被当成投机倒把的给抓住。
没一会儿,两只老母鸡就被褪干净了。
“这鸡可真肥啊……”
院子里的人看着那两只白净肥嘟嘟的鸡,忍不住眼馋的慌,肚子里的馋虫都快要跑出来了。
两只鸡加起来恐怕有十几斤重,就连王翠芬也是头一次见这样肥的鸡,因为在乡下,人都吃不饱,谁还管鸡啊。
“这鸡真干净,比喂它们的人干净多了。”
王翠芬把其中一只肥鸡用水来回冲洗了好多遍,甚至放到锅里又用开水煮了一遍,煮的皮都快掉了,索性,她把整个鸡皮撕掉扔到一旁。
然后举起磨的锋利的菜刀,啪啪啪的给剁了满满一案板的鸡肉,然后放到了砂锅里用小火煮着,里面加了散装白酒,葱,姜,还有几颗大红枣。
这鸡有多肥?鸡剁开,里面的鸡油就有一碗。
这可是好东西,王翠芬舍不得丢,鸡油越多,这鸡汤炖起来,就喝着越香。
吃鸡,那必须要配着焦黄酥脆的玉米饼子才行。
等赵玉兰领着洗好澡的娘,兄弟……她们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飘满了浓浓的鸡汤味,就连隔壁几个院子的都闻到了。
“俺地娘啊,这啥味啊,咋这么香,香的让人心慌慌。”
刘老太闻着这香味,更饿的难受了。
“娘,咱这都回去,回去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赵玉兰知道她娘她兄弟已经饿一天一夜了,心疼的不行,等她回家,就给她们先蒸上一锅的白面馍馍,再借点钱和肉票,去割肉。
“二姐,咱快点回去吧,饿的不行了。”
现在给赵二狗就是端上一盆窝窝头,他也能给它干完。
刘二芳已经饿的没劲说话了,刚刚洗了澡,又费了原本就不多的一点劲,大牛更是站都站不稳了。
院子里的秦银环她们见赵玉兰的娘,兄弟终于稍微干净了点,能拿眼看了,但还是不敢靠她们太近,赵玉兰看到她们这种反应,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下她赵玉兰的底可算是被这些人给看了。
赵玉兰心里说不出的难堪,这种难堪是她的亲娘,亲兄弟带给她的,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嫌弃她娘,可她控制不住这种情绪。
因为她在大杂院里这么多年,一直端着架子……甚至有点高傲,这种高傲是她口中的那个假爹假娘,给她带来的底气。
原本被婆婆王翠芬拆穿了她的出身谎话,她已经在大杂院众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了,这次她娘她兄弟就这样过来,她在这,更抬不起头了。
现在连那个秦银环都能在背后,甚至当着她的面,使劲笑话她了。
“娘,我们回来了。”
赵玉兰见婆婆在做饭,而这里鸡汤的香味是最浓郁的……她连忙往四周看,只见她娘带来的那两只鸡,已经不见了。
“亲家母,你这是炖的啥?咋这么客气,咱都是自家人,随便吃点就行。”
刘老太还没意识到王翠芬炖的鸡是她带来的那两只中的其中一只。
“玉兰她娘,你们这大老远的过来,我说啥也要好好招待你们,你们就等着吃鸡/吧。”
王翠芬笑眯眯的说道,鸡是人家的,等做好后,说啥也要给人家一人分一点。
“太客气了,还给俺们做鸡吃。”
刘老太听到亲家母给她做鸡,原本心中对她嫌弃她们,还让她们去洗澡的不满,稍微消下去了一点,整个人激动的不行。
就连赵二狗,刘二芳脸上都带着高兴的笑。
刘老太还非要帮王翠芬贴饼子,被王翠芬好言拒绝了,要是让她贴,那饼子还能吃吗?
赵玉兰看出了婆婆嫌弃她亲娘,就连忙把她娘给拉回屋里了。
赵二狗和刘二芳以及大牛拘谨的在板凳上坐着,他们的对面是抽着旱烟,板着脸子的周老抠,周老抠和他们脸对脸,眼对眼,瞅的赵二狗他们紧张的不行。
赵玉兰正在屋里关上门和周向北在说话。
刘老太仿佛老鹰捉小鸡似的,捉着娃们。
老二,老三,老四吓的到处跑,就是不让她抱,猫蛋更是听王翠芬的躲在屋里没出来。
一个娃也没抓到的刘老太讪讪的在板凳上坐下,浑身虚的不行,心里抱怨着闺女躲在屋里不出来,也不说把家里吃的先给她们拿出来点,让她们好歹先垫垫。
她对着板着脸子的亲家公,又不好张嘴要吃的,否则也太丢人的慌了,还会让亲家他们小瞧她们,她使劲找着话题,
“亲家公,你们啥时候来的啊?”
周老抠有心现在就问问那钱的事,可这样太不是那样了,好歹吃完饭再说,这样不伤情面,说不定她们那几个大包里装的就有还他们的钱。
一接到他们的信就赶来还钱了,这样一想,老大儿媳妇的娘还挺是那样的。
“前几天来的。”
周老抠面色稍微好看了点,但多余的话还是一句都不想说。
俩人你问我答的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然后就冷场了,都不吭声了。
她们都把赵老根给忘了,此时赵老根走在路上,迷茫的看着四周,原本他们从家里带的东西吃完了,孙子大牛一个劲的喊着饿,赵老根就穿过巷子,想给孙子要点吃的。
可敲开一家,开门的人一听他要吃的,就立马把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有的干脆叫不开门,他就一家一家的问着,等终于要到半块馍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在哪了,这里巷子串巷子,每个巷子都长的差不多。
他找不到老婆子,儿子孙子他们了。
赵老根无助的蹲在路边,揣着手,冷风吹在他通红的眼角,这个平时在家里硬气的不行,最爱训人,最爱骂闺女的庄稼汉哭了。
他迷路了,他找不到老婆子了……他也不知道闺女的家在哪,也摸不到女婿的厂子,在这个陌生的大街小巷,他孤身一人。
……
“周向北,我娘她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娘平时那样作践我,我就不说啥了,可她怎么能这样对我娘她们。”
赵玉兰听到周向北让她今晚带她娘她们去外面住招待所,心寒的不行,她知道这事肯定是她那个婆婆搞的鬼,而她男人周向北就啥都听他那个娘的。
他周向北的娘是娘,她赵玉兰的娘就不是娘了吗?
凭啥赶她们去招待所住,这让她娘她兄弟咋想啊。
“家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你娘她们也要住,这哪能住得下。”
周向北语气很冷淡。
“住不下,可以挤挤啊,当初你娘她们来的时候,家里不是也住不下吗?挤挤不就能行了?”
“反正你看着办吧,我娘说了,你让她们住这,他们今天就要走,我爹娘把我养这么大不容易,我就他们这一个爹娘。”
周向北都这样说了,如果赵玉兰还是坚持要让她娘她兄弟住在家里,那就是要赶她公公婆婆,也就周向北的爹娘走,周向北是不会同意的。
甚至会因为这,和她离婚,也说不准。
赵玉兰被气的哭了起来,但不敢发出声音,怕被外面的她娘听到。
“你娘为啥要这样?我娘刚来就嫌弃她们,让她们去澡堂子洗澡,现在又这样……”
“当初我爹娘来的时候,你不也是很嫌弃他们吗?
现在他们嫌弃你爹娘,这不正常吗?”
周向北讽刺的瞅着她。
“我没有嫌弃他们……”
赵玉兰心虚的说道。
外面王翠芬把鸡炖好后,往屋里瞅了一眼,然后偷偷的把瓦罐里炖好的鸡汤都倒进了一个大盆子里,还有那些好肉,例如鸡腿啥的,只在瓦罐里留下了一只鸡头,两个鸡翅膀,两只鸡爪子。
顺便又把那个生的鸡屁股和之前剥掉的鸡皮,全都鼓捣在了里面,又掺了大半罐子的清水,继续在炉子上炖。
趁着水还没烧开,王翠芬连忙把装着鸡汤和鸡肉的盆子悄悄的下楼端进了张美娟家里藏着。
水烧开后,随便往里面加了点盐,就扬着笑,招呼大伙吃饭。
可终于吃饭了……等的实在受不了的赵二狗和刘老太她们比谁都积极的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