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没收, 你咋还不相信人啊,我啥时候骗过你?”
赵玉兰见周向北怀疑了,她顿时慌的不行。
“没收就行。”
周向北才不想掺和张国生的破事,让赵玉兰以后不用搭理那个张国生的媳妇, 叫啥吴小燕的, 他和他们压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
躺在床上没给吴小燕办成事的赵玉兰, 辗转难安的很, 这下咋给她交代啊,明个吴小燕还等她的信哪。
她原本以为这事很简单, 只需要让周向北装不知道, 签个字就行, 她才收的钱,吴小燕还和她说了, 说这事弄过很多回, 都啥事没有。
那些零件能用, 质量就是比原来的次一点而已, 压根就不会出啥问题的。
早知道,她当初就不应该瞒着周向北收下那钱,可现在咋办,之前收下来的一百块钱, 其中有六十块让她寄给她爹娘了。
赵玉兰终于忍不住了,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睡在她旁边的周向北被惊醒,连忙坐了起来,
“你咋了?哭啥?”
“我……我我收钱了。”
赵玉兰没给吴小燕办成事,钱又给人家花了, 手里就剩下她今天给她的五十块钱, 她拿啥还给人家, 人家找上门朝她要这个钱咋整?
她一上门,公公婆婆就知道那一百块钱压根不是她大姐给她的,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又说瞎话了……赵玉兰不敢想。
“你收钱?收啥钱了?”
周向北有点睡糊涂了,忽然不知道想到了啥,整个人顿时精神了,他压低嗓音,质问她,
“你收张国生媳妇的钱了?”
赵玉兰点点头,没敢吭声。
“你收了多少?”
周向北突然想到了那六十块钱……还有她那个经常上门打秋风大姐给她的一百块……
“你收了她一百块钱?”
周向北脸色顿时变了,他之前就纳闷,赵玉兰的那个大姐,啥时候给她的一百块,他咋不知道。
“是一百五十块。”
赵玉兰拽过床上脱掉的裤子,想从裤兜里掏出今天白天吴小燕给她的那五十块钱,可一掏,掏了个空,她这下也顾不得哭了,连忙打开屋里的灯。
“别吵醒娃。”
周向北看了一眼躺在隔壁床上的三个孩子,用手挡了挡头上刺眼的光,只见赵玉兰仿佛疯了似的,掀开了被子,到处找着那五十块钱,动静大的很。
“咋了?”
“钱……钱丢了。”
赵玉兰急哭了,
“今天上午吴小燕又给了我五十块钱 ,我就把它搁裤兜里了,不见了,不见了。”
周向北连忙下了床,也帮忙找钱,甚至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钻进了床下看,俩人头上钻的都是蜘蛛网,失魂落魄的瘫坐在地上。
那五十块钱,找不到了……
赵玉兰看了一眼床上的三个娃,把他们一个个都拽醒,
“你们谁拿我放在裤兜里的钱了?”
赵玉兰低声逼问着孩子,不敢声音大,怕惊醒隔壁的王翠芬和周老抠,要是让他们知道,她手里有钱,他们不会放过她的。
“啥钱啊?我们没见。”
周卫红睡的迷迷瞪瞪的,更不用说那两个小的了。
“让她们睡吧。”
周向北此时心慌的不行,他是真没想到,赵玉兰竟然背着他收钱。
她们俩人蹑手蹑脚的把家里,客厅都找了一遍,最后拿着手电筒,走道,楼梯,院子里,甚至出了家门,把厕所来来回回找了好几遍,只要是今天赵玉兰去过的地方,她们都找了。
可还是没有找到。
吹着外面的冷风,俩人走在夜色里,急的都出了一身的汗,此时周向北的心哇凉哇凉的,赵玉兰恨不得抽自己俩巴掌,她咋就会把钱给弄丢了啊。
她要是多注意点,是不是那钱就不会丢了,那可是五十块钱啊,钱肯定是被人给捡走了,早知道她拿到钱就应该把那钱放回家里。
“咋办啊?向北哥,钱找不回来了,这都怪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收那个钱,要是让爹娘知道了,肯定会把我赶出去的。”
赵玉兰此时心里悔的不行,原本王翠芬就想让周向北蹬了她,再找一个。
“要不,你就帮他吧,就帮这一次,吴小燕说以前有过好多次,不都没出事吗?”
赵玉兰用手晃着周向北的胳膊,哀求他。
“家里还有多少钱?”
周向北问。
“钱都在娘手里,我估摸着应该没有五十块钱,咱不能要,要是一要的话,娘她们就知道这个事了。
向北哥,我求求你,你替我瞒着他们,别让他们知道,他们知道会没有我的好日子过的。“
赵玉兰哭的鼻涕都出来了,心里害怕的不行。
“你就帮帮那个张国生吧,就这一次……咱家实在没钱还他了,这可是整整一百五十块钱啊。
你签个字就行,这是多容易的事啊,你就装不知道……你们厂子里以前就有人这样干,他们不也没事吗?”
周向北默不作声,他真想给她一巴掌,那一百五十块钱,是小钱吗?就敢收,也不嫌扎手的慌,还给她爹娘寄了六十块钱。
要是真像她说的这么简单,人家张国生为啥给这一百五十块钱?她都不动脑子想想吗?
周向北被她哭的心烦意乱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借钱,把张国生的钱还给他,但谁家能借倒这么多钱啊?
他要低下身段,舔着脸,去朝他们借,周向北想想就难受,他这辈子还没求过人哪,也做不来求人的事。
和他关系好的就一个老马,老马家里估计连三十块钱都拿不出来。
让赵玉兰去借,她能朝谁去借?大杂院里的人,撑死也就借个五块,八块的,够干啥的?还不够丢人现眼的哪。
他们去借钱,肯定瞒不过他爹娘,到时候,他爹娘知道了,肯定会不愿赵玉兰的意,到时候,再让他们离婚,他的家就散了。
周向北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
再加上旁边赵玉兰一直说就签个字,没事,以前干的人现在都好好的……这种话,在那怂恿唆使他。
回到家后,赵玉兰一个劲的求他,而他没有任何反应,赵玉兰渐渐冷静下来,心里的愧疚和害怕消失了。
“你要是不帮他,咱咋办,咱还能咋办?我已经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乱收人家的钱了,你就看在咱娃的份上,帮帮我吧。”
赵玉兰求着周向北,心里觉得他就是个窝囊废,胆小鬼,人家都敢干的事,就他畏畏缩缩的,不就是签个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不知道吗?
这么简单的事,就能不用还那一百五十块钱,赵玉兰见他一直不答应,心里忍不住埋怨他。
是,她是不该收那个钱,可现在钱收了,也都没有了……就剩他爹娘手里那剩下的三十几块钱了,加上他们这个月剩下的工资,撑死也就是四十块钱出头。
他们拿啥还?
赵玉兰之前还后悔收了钱,是当时急的了,又怕周向北怪她,现在再想想,那钱不收白不收,都送上门来了,干啥不收?
她知道周向北不想干昧良心的事,可那毛巾厂又不是他们家的,那是公家的,人家都这样干,他不干?这不是傻吗?
签个字而已,就能这样轻轻松松得了一百五十块钱,抵得上他半年的工资了,干半年,又累又苦的,来钱还慢,这来钱多快啊。
“你就签吧,就当是为了咱这个家,往后我啥都听你的。
啥事也没有,你别自己吓唬自己,那可是一百五十块钱啊?搁到旁人身上,恐怕都上赶着去赚这个钱,咱就弄这一次……就能保住咱这个家了,也不用还这些钱了。“
赵玉兰做错了事,不敢和他硬着来,只能劝他。
周向北有些动摇了,那一百五十块钱,他不吃不喝要挣半年才能还清,可他咋能不吃不喝啊,还有娃们上学……之前家里每个月的钱都花干。
这一百五十块钱他要还到啥时候啊,能不能找到人借到这些钱,都是个问题。
他有想过去找张国生,和他说说,钱先欠着他的,可他不屑去求张国生那样的人,再说了,张国生也不可能会愿意。
据他对他的了解,那就是个小人,钻营的小人。
以前干这些事的人,现在也都好好的……厂子也没出啥事。
……
周向北一夜没有闭眼,双眼熬的通红通红的,赵玉兰软硬皆施的和他说了一夜,给他做思想工作。
“你要是不签,那就是傻。”
赵玉兰把饭碗放到他面前,还想和他说啥,见婆婆王翠芬从屋里出来了,连忙闭上了嘴。
“娘,快坐下吃饭吧。”
赵玉兰殷勤的把筷子碗都给王翠芬摆好。
王翠芬坐下,就开始挑刺,
“你咋还不去上班?\"
“娘,我这就准备去哪。”
赵玉兰连粥都顾不上喝,直接掰开一个窝窝头,往里夹了一根咸菜丝,然后就急匆匆的出了门。
她出门后,没有走远,而是站在大杂院外面等着周向北出来。
他还没给她个准话哪,她的心就放不进肚子里。
终于,周向北出来了,赵玉兰连忙迎了上去。
“你到底帮不帮他,你不帮他,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赵玉兰发狠了,指着旁人家的墙壁说道,
”我自打嫁给你,就伺候你,给你生娃,你不能没良心,不就是让你在那张纸上写个自己的名吗,又不是害你,又不是让你去死,又不是让你贪厂子里的钱。
你这么正直,厂子知道吗?它能给你钱吗?正直有个啥屁用,还不如这钱来的实在,这钱至少能买东西,填饱肚子,能给娃上学用。
再说了,旁人都这样干……你为啥不能干?
要是我的名,能值一百五十块钱,我就不睡觉了,天天在纸上写我自己的名,多值钱,顶半年的工资哪。“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周向北就是胆子小,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们家现在过的这样紧巴,都是因为周向北胆子小,傻,脑子转不来弯。
要是他有那个张国生一半的胆子,恐怕她们早就搬出这个好些人合租的大杂院了,搬到独门独户的院子里,过的比这强多了。
周向北看着赵玉兰,眉头紧皱。
“我就干这一次。”
周向北被赵玉兰逼的没法子了,他只干这一次,绝不会有下一次,他这次是为了他这个家。
他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觉得自己能像以前旁人那样,不会出事的。
“行行行,就干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给你乱揽下事了,我保证。”
赵玉兰喜极而泣,这下,她算是能给吴小燕一个交代了,不用还那一百五十块钱了。
……
牛沟村。
“娘,你说你们这是图啥啊?大牛她亲姑姑不就在城里吗?过的还那样好,叫我说,咱干脆把咱的大牛给他姑姑送过去,让大牛在城里上学,以后像他姑父那样,也当个技术员。”
赵玉兰的弟媳妇刘二芳穿着一身的确良的红褂子,描眉擦红的,还用火钳烫弯了头发,在牛沟村这个穷地方,显得不合时宜的时髦。
赵玉兰的爹赵老根倚在墙根一堆玉米杆子窝里,晒着暖洋洋的太阳,正在给孙子大牛逮头上的虱子,他们一家聚在一起,正在说大牛上学的事。
大牛是他们赵家唯一的男娃,金贵着哪,所以他上学,是赵家的头等大事,就连赵玉兰的大姐和小妹都给喊了回来。
“我看大牛娘说的成,兰子在城里,让大牛过去上学,城里老师教的好,咱大牛在那亏不了,城里的日子过的好着哪,听说都是上面给发粮,不用干活就能吃,还能顿顿吃上肉哪。
到时候,让咱大牛把公家给他发的粮,寄回来,咱给他存着,让他吃他二姑的粮。”
说话的是赵玉兰的娘孙盼娣,人都叫她孙老太。
她还是一个小脚那,此时正坐在院子里那个石磨上,翘着她那双引以为傲的小脚,身上穿着说不出啥颜色的薄褂子,这还是赵玉兰四年前给她在城里买的哪。
她这辈子最值得说嘴的事,就是她给老赵家生了儿子二狗,又生了一个有本事,有福气的二闺女玉兰。
她们全家现在都指望着嫁得好的玉兰。
“你个老婆子懂啥,大牛没有城里户口,人公家就不会给他分粮……“
赵老根反驳着没见识的老婆子。
“那让咱二女婿,给咱大牛弄个啥城市户口啊,他不是在城里当技术员的吗?本事大着哪。”
在刘老太看来,二女婿是她这几个女婿中最有出息的人,玉兰嫁给他,嫁对了,她在外面常听人说,她摊上了一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婿。
想想也是,玉兰现在能拉扯这个烂包的家,都是靠了二女婿,二女婿在城里不得了,不仅一个月能拿二十八块钱,还是厂里缺不得的人。
要是少了她女婿,那个厂子就干不成了,所以连厂长都巴结她女婿。
在刘老太心里,二女婿是顶顶了不起的人,谁都比不上他,所以像弄个户口啥的,是轻而易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