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玉兰,擦地哪?“
上来串门子,手里还端着一个盆子的张美娟和秦银环,正站在门口,往屋里瞅。
秦银环见往日清高的不行的赵玉兰,有天竟然会跪在地上,用丝瓜瓤子擦地面,忍不住咋舌,眼底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赵玉兰听到声音,慌张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手里滴着脏水的丝瓜瓤子背到了身后,
“是张嫂,秦嫂啊,我这不是刚好休息,闲着也没事,把家里的地擦擦,你们来是有啥事吗?“
“我们是来找你婆婆说话哪。“
张美娟上下打量了赵玉兰一眼,然后仿佛催命似的喊王翠芬,
“周婶,周婶……“
”来了,来了。“
刚回屋没多大会的王翠芬打开门,看到张美娟她们来找她,还带着一盆子萝卜。
“这是我兄弟给我送的,专门给你拿点,这青萝卜做丸子好吃。”
王翠芬喜的连忙接过她送来的萝卜,招呼她们进来,
“来就来,拿啥东西啊,快进来坐。”
张美娟她们看了看自己的鞋,又看了看杵在一旁擦地的赵玉兰,
“我们还是不进去了,再把你家擦干净的地给擦脏了。”
“这有啥?脏了就让她再擦,快进来。”
王翠芬硬拉着俩人坐在了堂屋里,赵玉兰瞅着她们进来踩脏的鞋印子,糟心极了,手中的丝瓜瓤子都被她给抠烂了。
“你咋不擦了?”
王翠芬见她杵着不动,眼一瞪,语气恶的很。
赵玉兰当着这俩人的面,拉不下脸跪在地上擦地,要知道她以前在她们面前,可从来不是这样低三下四干这样活的人,为了不让这俩人看她笑话,她期期艾艾的捂着肚子一脸的难受,
“娘,我肚子疼……待会回来再擦,行不行?”
“懒驴上磨屎尿多,哼。”
王翠芬说的赵玉兰的脸臊的通红通红的,她丢下手中的丝瓜瓤子,就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出了大杂院,脸上的热气都没散去。
满脑子都是刚刚王翠芬那样说她,旁边的秦银环还有张美娟脸上那种瞅她的神情,这下她们要笑死她了,这让她以后还咋在她们面前抬得起头啊。
屋里的张美娟忍不住好奇问王翠芬,
“真把她的衣裳给卖了啊?”
刚刚她瞅见那个赵玉兰身上就穿了一件,还是好几年前她刚搬到这穿的旧褂子,上面皱皱巴巴的,料子瞧着廉价的很,好像自打她生了老二后,就没再见她穿过。
“可不嘛,她买那么多衣裳,花的都是我儿子的钱,有钱给自己买这么多的衣裳,就没钱往老家寄,让自己的公婆还有大闺女在乡下饿肚皮。“
王翠芬一肚子的牢骚,这个老大儿媳妇,把着她儿子的钱,除了就知道给自己买衣裳外,就是往自己的娘家寄,贴补她大姐这样的穷亲戚……独独把她们给忘的一干二净。
那钱是她赵玉兰挣的吗,一个子都不挣,还敢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
“卖的好,你没来之前,你这个儿媳妇那可是一天换一件衣裳,那衣裳还不便宜哪,动辄一件褂子就十几块。“
张美娟真是看不起赵玉兰那样的人,穷体面,只讲自己穿的好,不讲乡下的公公婆婆还有闺女。
“对了,她还有一件布拉吉哪,听说花了二十五块钱买的,还有小皮鞋……”
秦银环还记得去年这个赵玉兰刚买那件布拉吉,穿上小皮鞋,在院子里淘菜,她男人的眼睛都给看直了,说人家咋好咋好,那个赵玉兰还故意来她家找她男人,支使他男人去帮她拉煤。
拉煤是假,那赵玉兰就是想勾搭她男人。
"二十五块钱????
我的天老爷啊,咋不下来一道雷劈死这个败家的啊……她秦嫂,啥叫布拉吉啊?“
王翠芬惊的忍不住睁大了眼睛,随后用手拍着大腿,骂着赵玉兰,随后又问秦银环。
“布拉吉就是一种连衣裙。”
赵玉兰可宝贵她这件裙子了,上次有人往院子里泼水,不小心溅到她那件布拉吉上了一个星点子,她的脸拉了好几天,大半个月都没搭理人家。
“连衣裙?”
王翠芬仔细想了想,赵玉兰的衣裳都是她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她没见啥裙子啊?
“周婶,你咋了?”
秦银环见周婶子突然站起来朝赵玉兰的屋里走去,她和张美娟连忙跟了过去,只见王翠芬打开了赵玉兰屋里的四脚箱子,把上面压着的棉被还有红双喜枕巾拿开,露出最下面躺着的几件叠的规规整整的好衣裳,其中就有那件布拉吉。
……
赵玉兰在外面磨磨蹭蹭了好大会,回到家,就见她婆婆阴沉着一张脸,屋里已经没有秦银环和张美娟的身影了。
“娘,她们走了?”
“老大媳妇,你真是一点都不老实,这是啥?”
王翠芬回屋把那四件衣裳砸在赵玉兰身上,赵玉兰看到自己放在箱子里最下面的这四件衣裳被婆婆翻找出来了,脸色顿时白了起来。
“为啥不上交?还想私藏,这些衣裳都多少钱买的?你甭想瞒我,我儿子的钱都让你买衣裳了,我让你买,让你买……”
王翠芬拧着赵玉兰,专挑她身上的软肉下手,拧的她连连求饶。
“娘,你先听我说……这几件衣裳真没花多少钱,也就八/九块钱……”
“还敢骗我?我今天不好好给你松松皮,我就不是你婆婆。”
王翠芬下手越发狠了起来,逮住想跑的赵玉兰,拧着她胳膊上的手就是两圈。
“娘,我错了,我错了……别拧了……啊……娃都瞅着哪,娘,求你了……啊……”
赵玉兰不敢大声,怕大杂院里的人听到,最后丢人的还是她,她小声哀求着婆婆王翠芬,疼的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
在外面玩石子的周卫红她们回来了,仨人站在门口,瞅着她们的那个坏奶奶在欺负她们的妈。
“姐,她又打咱妈了……”
老三周卫丽吸了吸鼻涕,害怕的不敢上前,怕她奶也揍她。
老四周卫东也是,俩人都站在门口看着。
“别打了……”
周卫红弱弱的喊了一句,脚下仿佛长了钉子似的,就是不往前面凑。
猫蛋在屋里听着赵玉兰被她奶王翠芬修理的痛叫,嘴角勾起一丝愉悦的笑容。
王翠芬眼瞅着快到晌午了,才放过赵玉兰,赵玉兰缩抱着身子,脸上都是泪,
“今个就先放过你,给我割肉去。”
赵玉兰不敢不听话,把卫红她们拉到外面走道,小声叮嘱她们,刚刚那事不要往外说,这才用袖子随便擦了两把脸,去想法子割肉去了。
中午,一家子围坐在饭桌上,桌子中央摆着一个大瓷盆,盆里有元宝似的饺子,还有宽面条。
瓷盆旁边还有一盘窝窝头,和一碗黑乎乎的咸菜。
周老抠已经从王翠芬嘴里听说了老大媳妇花了二十五块钱买了一件破衣裳的事。
”老大媳妇,你别嫌我说你了,你在城里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咱乡下的好德行咋忘的一干二净。
你也是打小在村里长大的,吃过苦,挨过饿,这一进城,咋就忘了之前挨饿,啃树根是啥滋味了?
这二十五块钱一件的衣裳,说买就买了,日子不打算过了?有你这样败家的吗?谁家日子不是精打细算的过?
你要是还这样,趁早和我儿子把婚离掉算了,你去寻一个好人家,我们周家也不耽误你。“
赵玉兰听着公公周老抠这顿毫不客气的话,眼一热,她强忍着眼泪,哽咽道,
“爹,你放心,我往后再也不会了。”
这话说完,泪珠子啪啪的往下掉。
“哭哭哭,也不知道整天那泪咋这么多,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像啥样子。”
王翠芬最不耐烦看到她这个丧气样,有啥好哭的,她现在又没拧她,不就是她公公说了她几句吗,咋变得这样娇贵。
“娘,别说了,吃饭吧。”
周向北瞅了一眼媳妇赵玉兰,打着圆场。
“哼,就知道护着她这个败家精。”
王翠芬瞪了一眼儿子,然后用勺子专挑盆子里不带面汤的饺子往孙女碗里舀,
“快吃快吃。”
她一边催促着孙女,一边往周卫红她们那瞅着,生怕她们多舀一碗,她的猫蛋少吃了。
“老二,你少吃点饺子,咸的慌,多吃点面条和窝窝头。”
周卫红吃光一碗,正要舀第二碗,听到她奶奶这样说,她的小脸顿时垮下去了,就在她偏要舀夹子的时候,手中的勺子一把被王翠芬夺了过去。
“来,我给你舀。”
王翠芬夺过周卫红的碗,给她连汤带面舀了满满一大碗。
“吃吧。”
周卫红用筷子在碗里一捞,饺子一个没有,面条也少的可怜,都是面汤,她难受的看向她妈赵玉兰,啃凉窝窝头就咸菜,连面条都吃不上的赵玉兰给她使眼色,让她先忍忍。
周卫红看着对面猫蛋碗里的全是饺子,一根面条都没有,嫉妒的眼都红了。
老四周卫东吃的慢,碗里的饺子还有,他正夹着饺子蘸酱油,周老抠这才发现,周卫东他们面前有个盛酱油的瓷碗,
“夭寿啊,酱油咋能这样吃,吃饺子还蘸啥酱油?真是越穷越烧的慌。”
周老抠急忙把酱油碗拿了过来,只见碗里的酱油都够他吃半年的了。
他在家,都是折断一根麦秸秆,用杆子尖蘸酱油吃,蘸一次能吃整整一顿哪。
“这酱油谁倒的?”
听到公公周老抠的厉声质问,赵玉兰身子一颤,连头都不敢抬,紧张的掌心冒汗。
周老抠见老大媳妇不吭声,就知道肯定是她干的好事,
“老大媳妇,是不是你?”
刚刚他孙子把一整个饺子放进酱油碗里,那样个吃法,要吃多少酱油啊,肯定都是这个不干好事的老大媳妇这样教娃的,自己不会过日子就算了,连把娃教的都不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