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法裹着他的全身, 脚底陡然生出一道精妙的传送阵,时雾听到阵法启动的声音后一瞬间悄无声息地到达了魔界。
那道高阶阵法,就是记忆中魔尊白月光曾经使用过的。
一切仿佛和记忆里重叠, 时雾心中的惶恐越发深厚。
是他。
果真是他!
等到魔尊从仙界回来的时候, 他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魔尊温柔地将他抱在怀里, 轻轻地亲吻着他的脸颊,问他愿不愿意暂且去仙界养伤,时雾本来想拒绝, 因为他太害怕战神大人了。
他偷走了他的记忆,抢走了他的爱人,还曾经在灵识中妄图杀死他。
到最后,魔尊甚至为了自己, 想要去抽他的仙骨。
去上重天的话, 他一定会被战神折磨死的。
“不……”
时雾拒绝的话刚吐出一个字。
又急匆匆地刹住。
不,不能拒绝。
如果他拒绝的话,仙君一定会把真相告诉魔尊。知道他是假白月光的魔尊定然更不会放过他!
小仙鹿有些畏惧地看向体贴地正用魔气安抚自己的魔尊。
一时间左右为难。
怎么会这样。
天族魔界,好像都完全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过了会儿, 他衡量好了轻重,做出抉择。
“好,我,我回天界养伤……等养好了, 再,再回来同尊上成婚。”
“嗯。”
魔尊替他将衣服拢了拢,“若是他们医不好你,或是你在那有丁点的不畅快, 就直接回魔界告诉本尊。”
“本尊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时雾眼角含泪, 默无声息地点头。
“你是我的妻子, 无论是谁,都不能将你欺负了去。”
魔尊眼底意气风发,眼神冷冽。
***
三个时辰后。
时雾跪坐于天族人最向往的灵浮殿上。
殿内仙侍都已遣走,只剩下他和清衡仙君二人。
自从战神醒来,整座殿内和过去几十年完全不同。
仙气浓郁得几乎能将那一小团仙鹿彻底淹没。
“从现在起,本座问的每一句话,你须得如实相告。”清衡似乎料到他最终一定会选择来上重天,声音清浅,可又透着股莫名的威严,“若有欺瞒,便将你拖去水牢里审问,可听明白了了。”
时雾苍白着脸,急忙点头。
“本座的灵虎,从不主动伤人。”
“你那时,是想杀我。”
时雾没成想第一问便如此难答。
听了这句,立刻颤抖着俯身磕了个头,“仙君饶命!”
清衡略一挥袖,将时雾周身的仙雾吹散,看清他清瘦的身躯,“抬起头来。”
时雾努力克制住眼泪,颤颤巍巍起身。
漂亮的小鹿眼睛眨巴着,睫毛都沾着泪珠,眼尾一片湿红。
果真是一副极好的相貌。
难怪,这样弱小的区区一只仙鹿而已,竟能将魔尊骗过去。
“你为何要搜本座的魂。”
时雾嗫嚅着,“为了得到……仙君的记忆……”
见他坦诚,清衡缓缓闭上眼。
说到底,阴差阳错,这小仙鹿也不知是借助了什么法器,每一次侵入他识海后反而加快了他补魂的速度。
那一点点搜魂带来的损伤,对于修为强大的他而言倒是微不足道。
这件事情,既是问清楚了,他也不想多做为难。
如今更要命的,是别的事。
“我记得你,你是蓬莱仙洲上那只小仙鹿。”
仙君眉头微皱,,看着温温润润,周身却透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度。
“魔尊天上地下找他三百年前的救命恩人,可是,小鹿,你三百年前分明连化形都做不到,只是一直尚未得道的小仙灵——”
战神字字珠玑,直拿捏要害。
“救他的,怎会是你。”
“仙君,是我错了,我,我贪心不足,仙君……”
见他一问便心虚地承认了罪过,仙君的脸色没有刚刚那么冰冷。
语气却越发严苛。
“你区区一个旁观者,竟敢凭借一星半点的记忆,冒认成魔尊的心上人?”仙君态度看上去相当不留情面,缓缓站起,走下殿来俯瞰着时雾,“你还替仙族去和亲。你可知道若是露出半点破绽,这对于三界而言可是塌天大祸!”
仙君没有当场拆穿他,果然是为了仙界。
为了这场联姻。
时雾心里又庆幸,又害怕。
一双细白的小手伸出来,紧紧地抓住仙君的衣袍,“仙君……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如果我成了魔尊夫人,我就,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我,我只是一个靠吃仙草才能飞升的小鹿,我……”
“你究竟是如何骗过他的,明明你的年龄,修为,根本就一点都对不上。他竟从未怀疑过么。”
时雾耷拉着脑袋,“他,他误以为我生来仙胎,无需飞升。且从前法力强盛,是在蓬莱仙洲上受了重伤才法力溃散……”
这也能信。
仙君低下头,掐着时雾的下颚将他脸抬起,指腹间传来细腻柔滑的触感。这小仙鹿修为不怎么样,细看之下,唇珠鲜艳饱满,倒真是——我见犹怜的绝色美人。
愚昧不堪。
却生得如此貌美。
“好,我便先不问这个。”
仙君松开手,时雾便双腿瘫软地跌坐在地上,“你是如何搜我的魂。”
“我,我去重渊海底的藏宝阁,偷了几样法器……”
仙君衣袖猛地一动,倏然间转过身来,“什么!你还敢偷魔族的法器?你怎么偷的,你这样的修为,如何能偷得到!”
现在问题变得更多了。
时雾这样莽撞,想问题又直得很的个性。
去的又是藏宝阁那样重兵把守的地方,难免留下什么证据和痕迹。
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加麻烦。
时雾不敢欺瞒,将怀中的魔尊送他的法器扇子拿出,又扯开外袍,露出里面鲛纱羽衣的一角,“魔尊……送了我,很多很厉害的法器,还温补了我的修为,所以,我……我才能……”
时雾像是想到什么。
心里抱有一点侥幸心理,希望仙君可以就此放他一马。
于是流着泪不断哭求道,“仙君,你看……就算我是冒认的,可他真的喜欢我,他把最好的东西去全都给了我,仙君,他人真的很好,很温柔。他待我去人间,他给我过生辰,他……我保证,我和他成婚后我一定不会让他再打上天界……”
这小仙鹿。
怎的脑袋根本转不过弯来。
仙君眼前渐渐发黑,刚刚苏醒来很多事情都如同一团乱麻教人理不清楚,可偏偏这问题的核心,这只闯祸的小鹿,竟还在心底抱有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简直愚不可及。”
仙君重回殿上,长袖微动,“他如今对你越好,才越是要命。”
终究是太小了。
三百岁的小仙鹿,又一直生活在蓬莱仙洲。
他不是狡诈,而是实打实的愚笨。
根本看不清事情的严重性,才会让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演变到如今这般糟糕的地步。
时雾眼底渐渐浮现出疑虑。
“你看看他送你的东西。”
时雾袖中的扇子漂浮起来,在战神的法力控制下,扇面渐渐凝起一团霜雪,周遭骤然变冷。令人瑟瑟发抖。
这还没扇动呢。
凤凰尾翎在扇面浅浅绽开,只稍一动,便可听见凤鸣声回荡在殿内。
“上古神器,寒翎玄冥扇,是雪凤凰万年才生一枚的尾翎制成。”
“你这纱衣,是娶了鲛族纯种王室的尾鳍,被取鳍的王族至少数百年都会身体虚弱,神魂受损。就这样的东西,足足凑够九枚,才够织成这一件。”
“我的灵兽咬伤了你,他这一出手,直往上重天而来,险些让它魂飞魄散。”
仙君俯瞰着小鹿。
“你认真想想,你口中那人温柔的‘爱意’里,到底藏着多少暴虐,与嗜杀。”
小鹿脸色渐渐苍白如纸。
“他是魔啊。”
“你怎敢这般招惹他。”
时雾浑身颤抖着,似乎在仙君的点破里,才终于看清楚魔尊对爱人那极致的宠爱下,残忍的另一面。
“他今日可为你被咬伤一口打上仙族,他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你觉得他喜欢你,你觉得事情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怎能如此天真!”
“你这班戏耍魔尊,将你自己性命置于何地,将整个仙界置于何地?!”
振聋发聩的诘问声,将时雾心中的防线击溃,他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一次簌簌流下。
他没想过事情会那么严重。
“他如今对你好,是因为他以为你是那曾经救过他的人,如果他知道你骗了他,他知道你根本不是那人。”
“他一定会将你千刀万剐的。”
时雾浑身彻底瘫软了,根本站不起来。
他想了好一会儿,朝着仙君一点点爬动,“仙君……”
“我知错了,仙君,是我错了……”
他没有救过魔尊。
就不该贪心地伪装成救命恩人。
不该去夺得魔尊的宠爱,不该去奢求本就不属于他的东西。
清衡似乎头疼不已,
“仙君,要不,要不……”
时雾似乎忖度许久,终是压不住哭腔放弃道,“我不嫁他了,我错了……仙君,我知道当年是你救了他……”
“你嫁他吧……你才是他心心念念真正的心上人……”
到这里,清衡才明白,时雾为什么偷盗法器也一定要窥探他的记忆。
“我没有救他。”
时雾有点懵,他呆呆地坐在原地,一点都不敢动弹。
他绝对不会看错的。
而且仙君刚刚随手施出的阵法,也正是当年魔尊真正的白月光用过的。
“可我明明在你的记忆里看到你在洞府里照顾魔尊……”
“不。”
仙君淡声道。
“你只是透过记忆中我的眼睛,看到了那个人,在洞府里,照顾他。”
时雾错愕。
怪不得记忆里,那二人的相貌,声音,总是如此模糊。
而且,时远时近。
原来搜魂的记忆,不是以第三人视角展现。
而是,主观的。
“那玉……”
“那玉佩,是我拾到的。”
“我与魔尊当时都身受重伤,被卷入到蓬莱仙洲此等上古秘境时,神魂都受重创,五感退化,自顾不暇。我无法辨认,秘境中那玄袍少年究竟是不是魔族,所以一直跟着他们……”
“从头到尾,我都从没看清过那二人的模样。”
时雾脑子已经混沌了,他已经完全理不明白战神在说什么。
三百年前救下魔尊的不是清衡仙君,怎么可能。
“不可能,那人法力高强,穿着仙尊您的素色仙绛长袍,一模一样的,他随手用着和您一样的传送阵,怎么可能不是您——”
“的确很像我。”
清衡沉吟,“可是,不是我。”
……不是仙君的话,他该怎么办。
他犯的错,岂不是毫无弥补的机会?
他已经欺骗了魔尊,他们都快大婚了。如果找不到魔尊真正的白月光,有点事情败露,他要拿什么去求得对方的原谅?
“现在,听我说。”
“既然你骗了,且有本事,真的骗到了。”
“那么这件事,就再没回头路可走。为了仙魔两界的和平,你必须将这场戏一直唱下去,记住了,在我找到真正的‘救命恩人’之前,你绝对不能在那个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
时雾捂着嘴。
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仙尊。
他竟然要自己——
将这个白月光的身份继续扮演下去。
“为什么……”
时雾之前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可以心安理得又满是甜蜜地享受着魔尊的宠爱。
可自从今日,仙君为他将事情一丝一缕地理清楚后。
他已经知道自己犯下的是多么愚蠢地滔天大祸。
让他怎么还能平心静气地,回去魔界继续“扮演”魔尊的白月光。
一不小心——
就会死的啊!
“我演不了,我和那人完全不同,我法力低微,我,我就是一只小鹿……我……我甚至连那道传送阵都不会画,我根本不是他,我不是他……”
“仙君救救我,求您了,仙君……”
“我不要再回魔界,我知错了,我不要和魔尊成婚……我害怕……仙君,我害怕……”
说到底,事情走到今天这步,也是这只小仙鹿罪有应得。
是他贪心不足,还笨的可以。
现在才悔过,已经太晚了。
他的这点贪心,给整个上重天带来多大的隐患,清衡本该对他相当生气,他甚至可以考虑将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时雾一人身上,将他捆了带去给魔尊发落。
可是。
见他如此惊慌失措地跪在他面前,祈求着他的帮助和垂怜。
战神不知为何,到底还是有些心软。
他缓缓蹲下,长叹口气。
将那只柔弱无骨的小鹿慢慢扶着站起,“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雪茸,我叫……雪茸。”
仙君擦去他眼角的珠泪。
“雪茸。虽然你曾对我动过邪念,也曾放下过诸多错误。但是现在,我都可以全然不追究那些小错。我以你‘治病’为由从魔尊手里将你要过来,就是为了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既然你对我坦诚,那么,这件事在我这,就算过去了。”
时雾吸了吸鼻子,鼻尖都是红彤彤的。
他紧紧的抓着清衡的衣袖,“……谢谢,谢谢仙君大人……”
“此事事关你的性命,也关乎,上重天和魔界的关系。不可草率。”
“我一定会尽快找出当年真正救下魔尊的人,在此之前,你一定要坚持住,要骗过他,绝不能让他发现,你是假的。”
什么?!
“不行……”
时雾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我,我做不到的……”
“你做得到的,你之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你看,他现在不是对你深信不疑吗。”清衡擦去他眼角的珠泪,一道菁纯的仙力渐渐注入他的体内,抚平着他体内法力的亏空带来的虚弱感。
“你已经拿走了我那部分全部记忆。”
“你要想办法,模仿里面那个人,让魔尊察觉不到任何端倪。”
仙君似是想起什么。
将一道术法下,身上清冷如月的仙绛长袍消失成一团仙雾。
继而又汇聚在他掌心,被叠得整整齐齐。
他将外袍交给时雾:“既然那人曾穿过这件衣服,那你也必须有。我的这件你且先拿去。”
不。
我就算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啊。
时雾啪嗒啪嗒地落下眼泪。
“还有什么遗漏的问题吗,你尽可以向我求助,我会帮你。”
“还有……”
时雾委屈极了,“记忆里,那道阵法,我,我不会,我学不会……魔尊已经问过我一次了,我拿到了你的记忆,可是我照着练,却怎么都记不全……我,我天分不够,那阵法对我而言太难了……”
时雾抽噎着,似乎已经快到奔溃的边缘。
他真的装不了。
“那就学。”
仙君伸手搭在他肩头,安抚着他的情绪,“那道阵法我会,好在,以疗伤的名义你最近都可以住在我的灵浮殿。不管你觉得多难,不管需要练习多少遍——”
“既然是‘他’使用过的阵法,你必须会。我会亲自教导你。”
时雾不停的摇头。
显然对自己的修为毫无信心。
“雪茸,你一定是最聪明的小鹿,区区高阶传送阵而已,你一定能够学会的,对吗。”一双温柔的手扶着他的肩膀,替他整理着凌乱的鬓发。
在仙君谆谆然的安抚下。
时雾过了好久,才终于平复了一些情绪。
对。
没事的,有仙君亲自教呢。
灵露羹他能学会。
传送阵——
也一定可以。
他不自觉地拿着仙君的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因为体内的法力再一次充沛,身上开始满溢着灵动的仙气,明眸盼兮。
“好,那,那就学。”
***
“错了。”
“此处方位又偏差,应当更西偏南些许。”
昆仑山颠,仙雾在一片雪色中似要凝成冰晶,时雾未及辟谷,小脸都冻得红扑扑的,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在仙君的教导下,手持长剑,吃力地画出阵法。
可剑头画出的阵法再一次偏差,法力聚集后,又在成型的瞬间破灭。
化作一片速速飘落的飞雪。
清衡仙君坐于一旁的石桌之上,几片雪花落在他发顶不化,点缀着他素雅的发冠。
“还是错了。”
“此处多了一横。”
好难。
真的好难。
他只是一个吃仙草才飞升的小鹿,怎么学得会这么复杂的传送阵。
昆仑山巅常年冰雪不化,是仙界灵气最为充沛的地方之一。
充沛是充沛了,可也太冷了点。
小鹿不喜欢。
仙君似能看出他心底所想,在那点委屈漫上心头的瞬间,宽慰道,“此处冷是冷了些,但对你修为大有裨益。你仙元不稳,并非修为不足,而是没沉下心固本修元。修炼是需要一步一步来的,今日的寒潭可有浸泡?”
啊?还要泡啊。
时雾嗫嚅着,“还没。”
“练完一套剑法,再去。”
他偷取的仙君的记忆还没有完全在他脑海里展开,可是仙君本人却记得更加清楚。
那个人究竟使过哪些仙法,他虽然看得模糊,却能分辨的清。
那人会的。
时雾也必须会。
能够和自己一样,随手使出那么精妙地传送阵的人,一定是个隐世的高人。不求真的速成到那种大能境界,但学点花架子,紧急时刻求以自保,总是可以的。
“你应该觉得幸运。”
仙君端着一杯茶,等到今日份阵法试炼过去后,又开始纠正他的剑法。
“他使用过的法术不多,且不算很难。”
“你在我这住上一个月,还能学个□□成。”
时雾叫苦不迭。
“腿再蹲低一些,步子再开,运气于灵脉,通过灵法去控制你的剑身,而不是用手。”
虽然说,有战神大人亲自教习剑法,是多少小仙灵梦寐以求的。
可杀鸡焉用牛刀啊。
师父实在太厉害,时雾过于紧张,总是学了个磕磕巴巴。
战神拂袖,见他快要保持不住‘定姿’,那一剑缓慢至极却始终推送不出去。
行至他身后,伸手擦着小仙鹿的衣袖而过,与他并排而立紧紧相贴。
用手心带动着他的手腕,将剑柄行云流水一般破空向前一划。
动作已是收敛,可一道剑气破空而出,掀翻不远处悬崖边地巨石,咔嚓一声,石头竟还裂成两半,滚落下悬崖。
“好,好厉害!”
时雾简直不敢相信那道剑气是从自己手中挥出。
“嗯,勤勉修习,不可懈怠。”
“和魔尊的相处里,修为可以说是受损了,可是招式总得是会的。”
时雾用力点头,“还是仙君考虑周全!”
“那师尊看看我这样可否。”
小仙鹿这声‘师尊’喊得太快,仙君倒是稍稍分神,便是这片刻,时雾一个回旋落剑竟直接一脚踩塌,从悬崖边滑倒掉落向万丈深渊。
一道充沛的仙气化作长索将人直接勾住,抛送回来。
仙君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人带入怀中,轻缓旋落于地。
小鹿的足尖悬空,堪堪碰着地面上那层厚厚的积雪。沁人心脾地冷香从少年身上散发出来,他的腰肢很软,很细。
分明已经穿得这样多,可还是堪堪一只手便可轻易勾紧。
“师,师尊?”
仙君眸光一凝,目光投向远方。
时雾被搂着腰身缓缓放了下来,脚踩进厚厚的积雪里。
“勤勉便可,而非冒进。”
仙君转过身去,陡然间似乎察觉到什么,左手掌心倏然迸发出一道刺目白光,时雾还没看清楚,已经被他拉拽到身后凭借一道仙障牢牢护住。
巨大的压迫感让时雾的肌肤都产生一点钝痛。
一道仙法从他天灵盖渡入,又缓和了这种不适。
“仙君说的‘治病’,便是这样‘治’的?”
上空中,悬空着一道墨色身影。
时雾只堪堪看了眼,背脊上的汗毛就竖了起来。
“魔尊一而再再而三地,视天族法规于无物。来去昆仑山如无人之境,是真不把整个上重天放在眼里了。”
仙君这一次不像上次那般温润。
时雾虽是躲在他身后,可也能感觉到他看向魔尊时,眼底的锐光。
“尊,尊上,仙君只是在教我剑法,是我学不会才不仔细跌落山崖,是他……他救了我。”时雾讷讷然解释道。
“罢了。”
魔尊缓缓落下,绕至清衡身后,“我们婚期将近,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时雾眼神似是有些闪躲。
“怎么。”
魔尊伸出手探查了一下时雾周身灵脉,果真比在魔界的时候温养得更通畅些。
看来,这清衡仙君殿内的仙医,倒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魔尊显然今日心情不错,“今日是我唐突,等到大婚,必定为仙族备上一份厚礼。”
仙君见魔尊并无恶意,便也收敛了一身的寒气,离了几尺远,淡淡然道,“他的身体,还需要再调养三五个月,不知魔尊是否考虑推迟婚期。”
闻言,魔尊眼光陡然一沉。
余光瞥过清衡,再看过眼前的小鹿,眼底似是有些猜不透的深意。
他没立刻回绝,而是问时雾,“你觉得呢。”
时雾用力地点头,“我,我也觉得……”
“不可。”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魔尊将人揽入了怀里,动作竟和方才清衡抱着他的一模一样,“婚期定了便定了,怎可随意更改。”
时雾脸色似乎有些微妙。
你可是魔尊,改不改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
他似乎有点委屈。
转过头,再看了眼清衡仙君,“可,可我……”
魔尊掐着他的下巴,将人扭转得看向自己,鎏金的眸子里压抑着一片暗色,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怎的你这养病,养着养着,就开始想拖延婚期了。”
清衡颜色微变,似是意识到什么。
转过头去避开那小仙鹿温软的目光。
负手长袖一挥,不再看向时雾,似乎对他毫不在意,“既是如此,魔尊大婚,我也会备好一份贺礼的。”
说罢便直接离开。
时雾没了求救的念想,便只能继续缩在魔尊怀里。
他在思考着,大婚究竟该怎么办,若是道侣印结成,那生生世世岂非……
还没想完。
忽然之间被狠狠地吻上嘴唇,呼吸尽数被攫取,唇珠被反复厮磨到肿痛。
他想喊,可唇齿一开,反而方便了面前人加深这个吻。
腰间力道收紧,几乎将他整个人拎起,腰间似乎都要被折断了一般。
他的足尖悬空,划过一片积雪,掀起雪尘。
直到被亲得气喘吁吁地,脑子里嗡声一片什么都想不了了。
他才被打横抱起,窝在那人宽厚的怀抱里。
那人伸出手,一只手将他抱稳,另一只手直接探到他身后,抽散腰带,似是在摸索着什么。
时雾一开始眼神疑惑。
尔后一瞬间,登时整个人挣扎起来:“不,你,嗯……”
漫天大雪里,时雾整个人都在他怀间颤抖,两颊绯红。
魔尊没探查到什么异常。
眼底压着的戾气这时候才慢慢散开些。
他神态散漫地将指尖缓缓抽离,替他将腰带重新束上,亲吻了一下怀里人的额头。
顺手将凌乱的大氅整理好,“你想调养身体,成了婚,结了印,一样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