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偏激。
时雾眼睛紧紧地盯着许沉,似乎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时雾发现陈云玲好像从没把许沉的身份告诉过他,这意味着许沉始终都不知道自己是程家的私生子。
这也是性格急躁的时雾能忍他这么久,细细布局的原因。
但只要提到这个事,时雾就万分忌惮。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如果有一天,有个巨大的,即将暴富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即使这个机会会伤害到别人,你难道就一点都不会心动吗。”
许沉:“你这个假设太笼统。”
时雾不以为意:“钱可以买来尊严,买来顺从,买来关注,买来想要的一切。许沉,你看我这么笨,他们背地里都说我蠢。可是明面上,所有人都得哄着我,巴结着我,围着我转,除了你,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许沉微微一愣。
他倒是没想到,程小少爷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都是因为我哥哥有钱,我有钱。”
时雾嘴角沾着一点红艳艳的果汁,将唇色染得更深。
漂亮的眸子里盛满倨傲之色。
许沉眼睛暗沉沉的。
时雾满头红发恣意张扬如烈焰,“你根本就没有拥有过钱,才可以轻飘飘地说,那个东西不重要。”
可是据他所知,程家好像还没有把股份划给这位小少爷。
看来,他哥哥对他也没有那么好。
是因为这样,时雾才患得患失,喜欢从欺凌别人中找到自己的存在感么。
“钱是很有用,可是有很多东西,也是钱无法带来的。”许沉叹了口气,对他的胡作非为又更释然几分,“程谨言,我相信有些人哄着你,不是因为钱。”
许沉将那一叠钱缓缓推向时雾。
温暖的日光将许沉棱角分明的下颚处投出一片阴影。
“比如,我给你补课,但是,我可以不要你的钱。”
……
系统:“他居然真的同意给你补课!”
时雾:“这就是策略。有句话说,一屋子人,你想开窗,人家不同意,但你要是想把房顶掀了,别人也就同意你开窗了①。”
系统似懂非懂:“……唔。”
“虽然很讨厌我,可我之前提出要他代考,被拒绝后才提出要他补课。心理有些缓冲了,就很容易答应我。这样一来,我和他就成了补课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他就有契机和理由——偷我的宝石。”
系统茅塞顿开:“……唔!原来他是这么答应的,可他为什么不要钱呢!”
时雾:“……可能他不在乎钱吧。”这种细节无所谓啦。
虽说如此,但是找许沉补课的日子可真是太难熬了。
他本来是个有钱人家学艺术的小少爷,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会醒,可为了适应许沉的时间不得不每天定早上六点半的闹钟,盯着两个大黑眼圈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为此他一天睡得比一天早,每天愉快的的夜生活再也不见。
系统笑了:“这不挺好嘛,健康作息。”
一周后,时雾因为吃不好睡不好发起了脾气:“你怎么事情这么多,我不管,以后时间按我的来,你没时间就给我翘课,翘实习!”
时雾嘟着脸生气的样子还有几分可爱。
想到从来都娇生惯养的程小少爷居然真的能听自己的安排早期自习,吃食堂,他也觉得很意外。
听说时雾父母去世的早,哥哥又大他许多,就是跟着一群喜好阿谀奉承的所谓“朋友”们长大,也难怪养成这么一个纨绔性子。从小成绩不好,脾气又臭又硬,四处闯祸得罪人。
既然他现在想上进,想改变。
许沉倒是不厌其烦地,愿意帮他把那些坏习惯纠正过来。
这一次,面对时雾的抱怨,他显得很耐心。
根据时雾能接受的时间,重新给他画了一张作息表。
结果时雾第二天就把作息表浓墨重彩地补色成了一小幅油画。
“看不清了。”
幼稚。
许沉淡淡乜他一眼,“我有电子档,你要画几幅告诉我,我多打几份。”
时雾:“那不行,我真起不来。”
理直气壮。
又好像有点莫名的娇俏。
许沉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头微微一动,目光在一次落在对方那丰润的唇珠上。
只是,那漂亮的嘴唇一张一合,还在巴巴地找着借口。
“谁不知道我是捐了栋楼才能进A大的,老师应该单独给我出一份简易版试卷,这样考试才公平。”
“好烦,你说我能不能给教授送礼啊,送多少钱能让他给我改及格?”
许沉听他在耳边叽叽喳喳,只觉得好笑。
等他一股脑说完了,才淡淡地解释,“不是我在为难你,你既然从小体质就不好,那就更不应该熬夜晚睡,喝酒抽烟。”
……这主角是不是有点圣母。
反派命长命短你也要管。
时雾:“……我就嗜睡不行么。”
许沉乜了他一眼,“不想早起也可以。”
时雾松了口气:“你说,你想要什么。”
许沉轻轻瞄了眼他那一头又厚又长,盖住鼻尖红油泡面卷,终于没忍住提出他早就想说的建议,哦不,意见。
“把你头发剪了。”
“……?”
您在说什么鬼登西。
时雾撩了撩他吹到鼻尖的的玉米须:“你知道这个头发多少钱,这是巴黎美容美发艺术学院进修了十年的本市著名发型师托尼胡为我量身定制,托尼胡你知道吗,就是那个你从现在预约要三年后才能排上队的那位银刀圣手——”
许沉:“那就早起。”
时雾:“……”
*
早起是不可能早起的。
交涉无果。
许沉直接给他带到学校理发店。
“剪头发多少钱。”
实习理发小哥:“校园卡看一眼,学生的话十块。”
时雾捂着脑袋:“十块?!十块?!噢天哪你知道你在你再说什么啊,你知道我这个头发多少钱,这可是是巴黎美容美发艺术学院进修了十年的本市著名发型师托尼胡回国后特地为我量身设计的时尚尖端……”
许沉一把捂住他的嘴。
“我有会员卡。”
店员点点头:“哦,那八块。”
许沉递过来:“刷我的。”
店员:“你和你室友关系真好。”
时雾狠狠咬了口许沉的手指,终于从他的捂嘴里挣脱开来,“谁他妈是他室友!”
店员将他摁下座位,围上塑料布,“哦,你和你男朋友关系真好。”
许沉微微一愣。
时雾好像心思完全没在这句话上,看着咔嚓几剪刀下去,瞪大了眼睛,“不行,不能这么短!至少要到眼睛——”
实习理发小哥有些为难:“这……听谁的。”
问了两句,许沉都没回神。
他盯着镜子里被两剪剪得一侧刘海残缺,露出一双纯澈漂亮狐狸眼的时雾,眼神有些深邃。
“听我的!他妈的听我的!”
许沉仿佛被时雾尖锐的声音惊醒,再将怀里的卡取出来:“我付钱,听我的。”
再看向时雾,用他曾经的论调堵回去:“毕竟,钱是无所不能的。”
时雾:“……”
小少爷登时炸了,“八块!许沉,你妈的八块你给我装什么装!”
许沉点点头:“是有点少。”
转头又问,“染发多少钱。”
理发小哥:“便宜的一百,贵的三百。”
许沉:“便宜的,给他染回黑色。”
时雾瞪大了眼睛:“……我踏马——”
许沉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打开手机播放起了音频。
“学校的男学生发型标准是:前不过眉,侧不过耳,后不触领,不得染发,烫发,卷发,漂发②……”
视频音量调到最大,在整个理发店里循环回荡,引来好几位客人注目。
理发小哥立刻心领神会地点头,拿起推铲插上电:“行,这发型我最熟,”
被强行撩起头发时雾发起火来色厉内荏,吹胡子瞪眼也都只能瞧见鸦羽似的睫毛扑闪扑闪。
几剪刀下去,失去刘海的陈小少爷更像是剪了爪子猫咪,视觉体验毫无杀伤力。
身后的理发小哥看着,都露出了慈爱的笑容。
再一推铲下去,一缕红发缓缓飘落。
看着许沉离去的背影,时雾嚷嚷:“……老子从不染便宜的,他妈的给我用三百的,三百!”
实习小哥:“可是那位卡里只有一百七……”
时雾暴怒,冲着许沉离开已久的大门口怒吼:“许沉你他妈怎么穷成这样!你个穷逼,听到了吗,穷逼!”
回过头,眼神阴沉沉的。
牙齿都咬得咯吱作响。
“给他充,现在就充,冲多少?充一万!艹了,本少爷有的是钱!”
……
许沉晚上有课,没等到他剪完头就离开。时雾剪完头一个人去了他经常去篮球馆看他小弟打篮球赛。
机械系的篮球比赛,女生少男生多,来看球的还没打球的多。
这次一进去,空旷的篮球场里忽然就安静了很多。
“这是谁啊。”
“没见过,机械系的吗,我草三分钟内我要知道他的姓名专业班级!”
“不是,你们觉不觉得也有点眼熟……”
时雾虽然没了一头张扬的红色卷毛。
但是满脸的煞气还是在的。
一脚踢了下椅子,看着底下眼神陌生的替补球员小弟,“怎么了,你们程哥都不认识了?”
“程……程谨言?”
就是那个捐了一栋楼外加几个亿才被特殊录取的A大笑话程谨言。
篮球场哗然,像一团炸开锅的麻花,许多人拧在了一块捂着脸满脸震惊,紧接着就跑到别的系去一块炸麻花。
“妈的程哥剪头发了!”
“艹啊原来他头发真的是黑色的,我他妈还以为天生红色!”
“哪有人真的红头发……原来他是长这样吗……”
“我承认是我之前声音太大了!”
看上去非主流阴郁二世祖,没想到居然是个被刘海封印的漂亮瑰宝!
比起校草许沉颀长清冷的俊逸,程谨言颇具少年感的明艳没有分毫逊色。
匿名论坛上几张糊的不行的照片爆了帖子。
深夜里,许沉抱着书刚走到一楼宿舍门口,刚开门就听到里头嘟囔。
“真是邪了门了,跟电影明星似的……”
“回来啦,许沉,程谨言你熟不熟。”
程谨言是学校另类“风云人物”,许沉并不是第一次听别人提起。
最近有关他和程谨言的风言风语也很多。
有关此类的提问,他基本都沉默以对。
但这次似乎有所不同。
“他真这么漂亮啊。”
准备去淋浴的许沉略微一愣,扶着门框停住脚步。
见他感兴趣了,室友拿出照片给他吃瓜。
“他不知道怎么脑子抽了忽然把他那万年不改的狮子头剃了,你看看这颜值——比校花还好看吧。”
旁边另一个室友打趣,“你为什么拿他跟校花比,不是应该和咱么许校草比嘛。”
许沉看到他保存下来的时雾的偷拍照。
照片明显是偷拍,时雾剪着寸头,角度很奇怪,但是并不妨碍那漂亮至极的眉眼被镜头捕捉到。
的确非常好看。
室友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可能他太好看了,和咱们许校草比的话是两个类型,还真难分上下,但是校花肯定是得被压一头!我本来都不喜欢男人的,但是如果是程谨言这种的,我还真——”
话语里藏着些暧昧的瞎想。
许沉冷漠地横了对方一眼。
皱着眉头把照片删了,转身出去打电话投诉,一分钟后,论坛上那些侵犯肖像权的帖子一下子被删得一干二净。
“不是,许沉你管天管地也管太宽了,不知道还以为程谨言是你弟弟还是你男朋友!”
许沉微微一愣,又想到了今天理发店小哥的话。
回过神,神色清淡地说。
“这些照片侵犯隐私权,本来就不该保存。”
室友无语,“我就看看,我又不用做商业用途……”许沉是出了名的性格清冷脾气好,竟然也能干出不打招呼删人照片的事。
室友在他凛然的目光里默默地爬上了床铺,毕竟理亏,也有点心虚,举手投降抱怨着,“行行行,就你清心寡欲。你正经,你有理。”
就在这时候,许沉的微信里传来一张照片。
是时雾的照片。
拿着昂贵的最新款限量手机拍出来的照片糊得很,许沉看着微微皱眉,点开大图,依稀可以看清黑暗路灯下少年轮廓眉眼。
“我剪头发了。”
“明天我可以不早起吧。”
又过了一会儿,再传来一条。
“别放弃我啊,我还有救的。”
冷冰冰的一行字,在脑海里转化成时雾的声音后,竟然染上一点撒娇的意味。
许沉眼神晦暗不明。
时雾的确不是坏得不可救药。
他看上去有些胆小,甚至很多时候,还有点可爱。
他没空看着少年剪头全程,少年没有中途跑掉,还在理发后主动给他发的照片。
其实算挺乖的。
许沉再次看向手机。
照片里,时雾似乎并不是很习惯自己这头小短发,不适应地有点耸着脖子,站在马路边路灯下,还单手插着兜。平时那股子嚣张劲儿都弱了不少。
许沉长摁住照片,点了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