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考完后, 三个人的状态居然都不错。
叶问自不必说,学神就像名剑,考试只是淬火, 甭管火的温度多高, 对剑来说,越淬越量。
陈延在答完卷之后只觉得嗯……如果旬考是对这两个月所学的知识进行一次检验, 那他学得还不错。
程瑞虽然不会的地方多, 但他近来正在被重塑信心, 认为不看当下, 可期将来,将来他一定会做!
而旬考结束当夜, 宿院小班长那里又传来了一个新的好消息。
“明日休沐!”叶问简直爱死这个规定了, “考完能休息一天是谁想出来的?真是鬼才。”
正在誊抄邱平诗选的陈延抬起头,“大哥这么开心, 是不是少听了一句话?”
“嗯?”什么少听了一句,叶问不解。
程瑞此刻才悠悠抬起头,“我确定了,大哥就是少听了一句话,在课院的时候夫子随口说的一句话大哥都能牢记心中,方才班长拢共就说了两句话, 后面那句比前面那句还长,大哥就一点不记得了。”
“是啊。”陈延点头, “可见人多复杂, 耳朵只爱听自己喜欢的话。”
“是极是极。”
“……”叶问无语了,“你们这是在打什么哑谜?说了什么?”这奇怪的话, 让他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陈延搁下笔, 摇摇头, “大哥,方才那宿院班长说旬考后各位学子都很紧张,需要放松——”
“但放松不是多放一日假,是把本月末的那次休沐挪到明天。”放假的次数是没有多的,只是放假的时间变早了。
叶问脸上的喜意瞬间败了一半。
陈延想,果然啊,调休这种大杀器在千年前仍然是社畜及学生都很厌恶的存在。
“书院里的人可真会想,只是休一日而已,如此抠抠搜搜。”
叶问前后态度转化之快让陈延和程瑞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只放一日就一日,天天待在书院也烦闷,明日可要去江南府走走?”叶问一副我很想出去玩的样子。
程瑞切了一声,“你先说好,明日去江南府,是吃吃为主,还是走走为主?”
“问这个做甚,肯定边吃边走!”反正叶问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馋坊市的食物的。
真是两个活宝啊,出去走走也不是不可以,陈延思考了一下,“那明日出门得去我家中落一下,我们既要出门,就自己把那些小吃食带来吧。”
“好!”叶问立即点头,“常吃你家的东西,有机会当然要去拜访一下叔叔婶婶。”
那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叶问立刻开始期待美好的明天。
烛火熄灭,三人聊着聊着,发现宿院里是不是少了个人。
“那苏孟真呢?”
苏孟真近来早出晚归,同三人也不太交流,恍惚之间,叶问都快忘记宿院里有这么个人了。
“听说他近来跟乙班几个学子走得较近,常与他们宿在一起。”作为关系户、冤大头、散财童子,程瑞在书院的消息也蛮灵通的。
叶问对他的评价也比较复杂,“颇有才气,肯下功夫读书,未必不能成,自己就能搏大好前程……”
陈延觉得,如果苏孟真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让自己愤怒的点高一点,他应当是很适合做政客的,能屈能伸。
“个人选择吧,对了,说起来他可能会换宿院。”程瑞想起这茬,翻了个身,“到时候我们这里空了个位置,你们想补人进来吗?”
“不想。”叶问直截了当,“省的还要维持我的君子之姿。”
“……”程瑞嗯了一声,“那我们这就暂且空着吧。”
“就是少个人的话,每次我们院打水我们三个都得多跑一趟了。”陈延补了一句。
“人多行,可炼体,就这么决定了!”
三人很快进入了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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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清晨,洗漱完整理一番后再步行下山,虽出发的时间早,但三人坐着马车到江南府的时候,已至辰时。
叶问总说不吃包子做早餐,“天天在食肆里吃,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吃包子?不行,我们都要出去了,去江南坊市吃!”
所以大家下马车的时候,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但等待是有回报的,坊市的吃食摊子实在是多,一眼都望不到头,叶问看着一家又一家的美食,已经开始纠结了。
“吃哪个?”叶问看向陈延,“二弟你应该经常出来吃吧?你有经验,哪些东西好吃些?”
作为东道主的陈延带着叶问和程瑞去了吃他很喜欢的酸辣粉,粉要的小份,在程瑞看摊子的时候,他又带着叶问去隔壁买烤土豆、锅盔,等酸辣粉上桌,土豆当佐菜,把硬而脆的锅盔撕成小份,一半直接吃,一半浸在酸辣粉的汤汁里,叶问从来没试过这种吃法,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被满足的快乐!
“江南美景美食是真的多!”最后一口酸辣粉入肚,叶问一脸餍足,“不像我家那边,坊市虽热闹,但吃食的味道都差不多。”
简直就是美食荒漠。
“江南水路发达,南来北往的商贾行客来这里讨生活,自然而然把各地的风味带来的此间。”陈延想起同爹娘一起在那边坊市摆吃食摊的许多摊主都操着不同的江南口音,有感而发。
“的确,江南是水路枢纽。”叶问在家时,就听家中长辈说过,淮浙、江南两府,是成宇朝之重地。
一聊,便起兴,恰好程瑞家里还是做生意的,围绕江南,倒还聊了个二三五出来,在小摊上吃饱以后,三人又去逛了逛城中书肆。
这里的藏书虽然比不上岳山书院,但种类更杂,倒也颇有野趣。
走着走着,到了中午,陈延便带着二人到了爹娘摆摊的那个坊市,但不曾想,那摊位居然空着。
陈延当即蹙起了眉。
“叔叔婶婶不会是因为今天要给你送东西,所以没来吧?”叶问道。
“不会的。”陈延清楚娘的性子,挣钱的机会绝不会耽搁,“大哥三弟等等,我去问问。”
他问了一下旁边那卖糖人的大爷,“老丈,请问这卖豆腐的摊子上午来了没有?”
那大爷看了他一眼,问:“你是?”
“我是他们的儿子。”
“哦哦哦!”他恍然,“你爹好像病了,昨日就说身子有些不爽利,上午没来呢。”
果然是病了,陈延谢过这大爷,同叶问和程瑞道:“我爹好像病了,我得回去看看,我下午可能没时间去逛了,这边坊市和隔壁坊市午间和晚间都很繁华,不如你们——”
叶问和程瑞哪能干出好友回家探病,他俩出去游玩的事,当即说:“我们当然是跟你一起去,也好看看叔叔到底怎么了。”
三个男人的脚程很快,穿过大街小巷,景致逐渐偏僻,属于江南的精致慢慢褪去,程瑞和叶问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终于,在一家有些小破的院子门口,陈延停下了。
他叩了几下门,黄色的木门开了一条缝,陈秀秀见是弟弟,讶异开门,“书院今日不上课吗?你怎么来了?”再定睛一看,除弟弟外,还有两位罗衣公子也在门边。
见秀秀与两位同窗对视,陈延才觉今日之行有些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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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延的原定计划是在家中的摊子前打个招呼落个脚,然后带二人逛一逛这边的坊市,这样光天化日周围都是人,自然不存在什么外男见女之事。
但陈多富病了,他一时之下带着两位同窗上门,姐姐也在家,便稍有些逾距了,但来都来了,让人走也很不对劲啊!
还好大家也不是完全屈于封建礼教之辈,气氛倒也没那么奇怪。
秀秀给程瑞、叶问上茶后,就去了后厨,程瑞和叶问在客厅十分有礼地拜见了李银花,李银花有些受宠若惊,同两人友善交流了几句话后,让二人在前厅坐坐,然后就把叶问拉到了一边。
“怎么突然带同窗回来?”
“娘,爹怎么病了?他不在家吗,我怎没看到他?”
李银花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陈延去了摊子那边,“生意太好,你爹累病了,刚好今天要去给你送东西,就休息了一天,他现在出去买菜了。”
休息一天,刚好补补,“对了,你这两位同窗要在家里吃饭的吧?都饭点了!”
听到陈多富没大事,陈延松了口气,“爹娘应该小心点身体!钱是赚不完的,要不还是从族中……”
“停!”李银花打断了他,“你同窗还坐在那儿,你去招待他们,告诉他们中午留下来用午食,我叫秀秀去市集上再买一些菜来!”
说完,她立刻奔向了后厨,陈延也不好让程瑞和叶问二人干坐着,便回到了客厅。他一坐下,叶问就开口道:“叔叔如何了?”
他把李银花的话挑拣了一番告诉了二人。
程瑞听完,心里猜想陈家的生意应该相当不错,做吃食生意不想请人应是怕秘方泄露,那——
“二哥,你家中生意这么好,何不买几个人来帮衬呢?”
“买人?”虽然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陈延也尽力让自己的思想朝着这个时代靠近,但内心深处,陈延还是认为‘人’应当是有人权的。
所以尽管家中面临困境,他想的也是招人、找亲友亦或是从族中请人,从来没想过,还可以去买人,对啊,本朝是有官方人口贩卖市场的。
程瑞点头,“是啊,去官牙买,如果不要青壮年,价钱应当不会太贵。”
如果同程瑞所说,去买一个老实的中年妇人的确可以解决家中困境,若是买两个,秀秀也可以从这些事里解脱出来。
他恍惚了一瞬,随后觉得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但同时,陈延觉得自己再次观测到了这个真实的、残酷的、和他梦中家园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些微的寂静中,叶问看了他一眼,有些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