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回青不知道这人是怎么了, 但只看着就知道他的状态非常不对。就是不知道这人为什么不肯去医务室,怎么劝都不好使。
想了想,他凑到人身边,问:"你是不是怕打针啊, 不一定打针的。"
顾及小同桌的面子,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确保除了他们俩没人能听到。
明明身体难受得紧, 但尤游听了这话,偏就没忍住笑了一下,哪有人十几岁了还怕打针的啊, 又不是小孩。
若是以往,同学里有人不舒服, 柏回青也会劝,但仅限于此,毕竟好言难劝该死鬼, 人不想去也不会勉强。唯独见不了小同桌这样, 许是小同桌平日里看着就很拽, 突然的脆弱,反差太大,以至于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同桌爱。
柏回青见小同桌不去就算了, 还笑, 急得不行,恨不得直接把人扛着就走, 这人怕不是病傻了。
"你去不去,不去我扛你了啊!"柏回青说干就干, 当即就要去抱人, 手才搭上对方的肩膀, 立刻又感觉到这人狠狠地抖了一下。
然后一声没能收住的轻哼从少年的臂弯中传出,沙哑中带着点喘,无端给身形单薄的少年染上一点色.气。
柏回青一愣,心跳似乎停了一下,然后开始疯狂的跳动,耳朵也烫得难受,哪怕看不见他也知道必然是红了。
"你你你,你是不是不舒服!"柏回青磕磕巴巴问。
话是这么说,但他觉得这声音不像是不舒服,反而更像是……舒服?
尤游也不好过,埋在臂弯里的脸几乎红透,他刚刚为什么会发出这种声音,还是在这个傻大个面前,叫他难堪又羞窘。
不过对方的反应也属实是让他意外,这人……竟然没有嘲笑他。
柏回青坐回座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知道怎么安放自己的手脚,明明还离着一段距离,但小同桌身上那种若有若无的花香总是要往他鼻子里钻,钻得他心更乱了。
身体难受,旁边的人又一直在问,扰得尤游实在是心烦。
在那人又一次问要不要去医务室的时候,尤游抬起头,凶巴巴道:"不去,再问揍你!"
看清小同桌的脸,柏回青心脏猛地颤了一下,少年的脸颊绯红,透着一种病态的脆弱,眼睛里水汪汪的,睫毛挂着晶莹的水珠,但眉上的断面又显出一种凶狠,奇怪的画风杂糅在一起。
心跳声几乎要遮掩不住,柏回青有些心虚地撇开眼,不明所以地不敢再去看,总觉得这么看下去会发生什么不体面的事情。
"可……可是你看上去真的不太好。"柏回青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说话老是忍不住结巴,尤其是看到对方的脸,心慌意乱,燥热得很。
尤游按了按太阳穴,掀起薄薄的眼皮,黑亮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雾。
他定定的看了对方半晌,脑海中是刚才男生那一下触碰,还有无数日夜里,他幻想的拥抱。
这眼神看得柏回青更慌了,心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少年的唇上,以往粉淡的唇被牙咬出一排深刻的印,像是碾碎的玫瑰茄,一不小心就染得一手红。
许久,尤游自暴自弃地伸出手,停在柏回青的面前。
"我……"尤游闭了闭眼,咬牙问,"可以牵你的手吗?"
其实他更想要一个拥抱,但这里是教室,而且找一个男生要抱抱,怎么听都很奇怪。
柏回青愣了愣,下意识举起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手指就被对方急切的攥住。
就像是……深怕他跑了一样。
这样的认知宛若一颗糖果,"砰"地砸在心口,有点疼,有点酸,但更多的是甜。
纤细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有点强势,明明那手指抓着是那么的柔软,比起他的手,这人的手很小,很轻松就能包裹住。
两人的手放在桌上,明目张胆地十指相扣,黑暗的教室里,只有隐约的光线在闪烁。
柏回青舔了下唇,手指一点点弯曲,想要顺从心意将这只钻入手心的凉意抓住,但指尖一动,小同桌就像是警觉的猫,蓦地开口道:"不准动。"
"你不准动!"
柏回青抿唇,目光在小猫的身上略过,对方压着眉眼,看不清神色,只有从一点点加重力道的手上,可以辨别出对方不如面上的冷淡和平静。
这人还真是,有点霸道。
"你现在是在请我帮忙吧?"柏回青不确定地问道。
尤游顿了一下,看向他,还是那副我不好惹的表情,理直气壮道:"对。"
舌尖顶着上颚,柏回青感觉心尖酥麻的感觉又来了,他盯着凶巴巴的小同桌,缓缓开口:"求人这个态度?"
"我……"尤游想要反驳,但却发现自己完全反驳不了,但还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这怎么能算是求人,就是同学间的互帮互助。"
柏回青挑眉:"我是互帮了,你的互助了?"
尤游愣了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应该说同学间的帮助,而不是互帮互助。
柏回青看着他,嘴角没忍住露出一个笑,他压低了身体,不容置喙地将手抓紧,尤游的手果然如他所想,又软又小,皮肤也很细腻。
男生作为体育生,平时少不了训练,手掌,指腹都是一层茧,粗砺,刮在皮肤上触感很奇特。
尤其尤游现在还处于皮肤很敏.感的阶段,察觉到男生的手指在轻轻摩.挲的他手背,差点就哼出声。
"你在干嘛!"尤游又惊又急。
教室里太暗,柏回青只有凑到足够近的距离才能看清对方的每一个神色细节,少年急促的呼吸拍打在他的颈侧,引起细小的战栗。
"我在找我的互助。"柏回青笑道。
大概是常年征战赛场,他有一种几乎本能的直觉,他靠这种直觉,赢得了无数次比赛,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遵循这股直觉去做总是没错的。
就像现在,这种直觉告诉他,抓住面前的这个小同桌。
至于是哪一种抓,他还不清楚,所以他决定从抓住这只凉软的手开始。
柏回青伸手,抓住尤游的另一只手,纤细的手腕握在手里,脆弱美好得让人想要保护,又有一种想要破坏的冲动。
粗砺的指腹沿着少年的手腕,攀爬到手臂,肩头,脖颈。
在那里,他感觉到对方的血液鼓噪,血管轻轻跳动着,显得焦躁。
柏回青垂下眸子,视线落在少年还不甚明显的喉结上,许是意识到他的打量,喉结不安地上下攒.动了一下。
手指没有过多的驻足,最终停留在小巧的耳朵上,早在之前,他就发现小同桌的耳朵很薄,甚至能看到上面网状的毛细血管。
"你……"尤游皱眉,身体上翻江倒海,是一种从未有的体验。
尤游反手抓住那只在轻抚他耳廓的手:"你这是什么互助?"他怎么看不懂。
柏回青垂眸,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手上那点阻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丝毫没有在意,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搓,耳垂上的软.肉被揉.捏得有些发烫,手感出乎意料的好。
哪怕是咬着唇,尤游也没能扼住那声低喘,大概是生病的缘故,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气球,因为对方的触碰,身体时而紧绷,时而松弛。
有些难受,又有点……爽。
耳边划过少年的喘.息,柏回青呼吸一窒,视线再次落在那唇上,心里像是有一个声音在催促他,让他做点什么。
刚刚小同桌似乎是在喝他的酸奶,那唇上一定还有酸酸甜甜的味道吧。
视线不经意间和人遇上,尤游心里一突。
男生此时的眼眸幽邃,像是终日不见天光的深潭,但却又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灼烫,叫人无端有些心慌脸热。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很近,近到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又重又急。
尤游的身体下意识向后,但男生却不依不饶地靠近,距离重新拉回,尤游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喷洒在唇畔的温热吐息。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欢呼,渴望着对方的靠近,想要拥有一个热烈占.有的拥抱。
后背抵到后门,门锁碰撞,发出声响。
声音不大,却像是催眠后的响指,瞬间将两人凝住的思维唤醒。
尤游一怔,柏回青看着他,两人的手蓦地松开,各自转向一边。
甩了甩近乎滚烫的手,手掌带起的微风拂过脸颊,尤游有些尴尬,毕竟这事儿是因为他身体不舒服引起的。
想到这,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皮肤饥渴症似乎是好了?
那种难挨的焦灼感已然消失,除了脸颊,脖颈和手心烫得厉害,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想着他回头想看看那个"布洛芬"傻大个在做什么,但一回头就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发直,几乎是他回头的瞬间,幽邃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脸上,确切来说是下半张脸。
尤游琢磨了一下,感觉似乎是在看他的下巴?
下巴有什么好看的,看的这么认真??
心脏砰砰地剧烈跳动,柏回青想要将自己的视线挪开,然而却失败了。
他想……他想什么呢?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中一直打转,持续到他回家,迷迷糊糊躺上床,在梦里得到了答案。
梦里,小同桌送了他一颗软糖,柔软而又韧性,勾.缠在唇齿间,吮.吸.搅.动,浸着丝丝缕缕的甜,好吃得舍不得咽下,只能在口.腔中反反复复的品味。
许是发病很快得到缓解,加上今天的经历,尤游回家后难得没有倒头就睡。
他不允许家政进他的房间,为此还专门换了一个电子锁,但他其实也不爱收拾,房间里一塌糊涂,该在书柜里的书躺在地上,换下来的衣服随手丢在门边,只有早上他出门才会勉为其难地捡起来放进门外的脏衣篓里,等家政阿姨拿去洗。
床上乱糟糟的,被子随意地搭着,边角还掉在了地毯上,毯子被揉得像是一个山包,堆在角落。
然后就是几个并排靠着墙的玩偶,小熊,兔子,大白鹅,还有一只系着围巾的大狗,都是长度在一米五以上的。
这些都曾陪着他度过漫长夜晚,在发病的时候,只有它们会给他拥抱,会满足他的渴.求。
这些都是对他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必须要小心呵护,时时刻刻放在眼前,才能让心里的焦虑减缓几分。
视线落在大狗狗身上,他以前不是很喜欢这只玩偶,大概是棉花质地不一样,有些硬,虽然看着挺好看,其实抱起来不太舒服,但现在看着,却让他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同桌。
他早上去学校都比较早,经常能看到那人在跑道上晨跑,穿着短衣短裤,露出精壮而修长的四肢,肌肉线条流畅而漂亮,无论是个头还是肌肉都比他优越很多。
所以,同桌的怀抱大概也像这只大狗狗一样,硬得硌人吧。
意识到自己又在肖想别人的拥抱,尤游有些气恼地锤了下床,将自己埋进软糯的被窝里。
许久,他又探出脑袋,表情凶狠地掀开被子,把大狗狗拖拽进来。
大狗狗也没料到会赶上天.灾.人.祸,黑黢黢地眼珠闪着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光。
纤细的四肢在被子下熟练地攀上大狗狗,像是树袋熊一样,轻轻蹭着算不上柔软的大笨狗。
也不知道是晚上那安抚的牵手,还是大狗狗确实效果好,总之尤游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展开,发出缠.绵的轻.吟。
翌日清晨。
身体颤了颤,柏回青睁开眼,阳光照入眼里的瞬间,他还有些迷茫,脑子里一片空白。
被子里一片潮.热,淡淡的味道从缝隙中钻出弥漫在房间里。
在这个青春年少的阶段,再淡定的人,初初经历都难免红了脸。
这个时候,柏回青十分庆幸,他房间有独立的卫生间。
洗了澡后,柏回青用两根手指拎着换下来的内.裤,表情有些纠结。
是丢了还是洗了?
丢了,要是家政阿姨做垃圾分类的时候,看到了岂不是尴尬,不丢,也……尴尬。
许久,他还是认命地开始手洗,泡沫包裹住他的手,也包裹住了那块深色的布料,揉搓了好一会儿,柏回青才打开水,将上面的泡沫冲走。
还有……夹杂在泡沫里成百上千的“柏家后人”。
他可真是个杀人如麻的大坏蛋,一晚上的时间就虐.杀了上千万的小生命。
柏妈妈走进房间,就看到儿子正撅着屁.股蹲在地上,吹风机呼啦啦地吹。
吹风机风力很足,声音很大,嘴里还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难怪她敲门都没人应,原来是在吹头……发?
“你在吹什么?”柏妈妈一脸迷幻。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柏回青差点把手里的东西给丢了出去,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把布料往怀里一揣。
“妈,你怎么不敲门!”柏回青气急败坏,红意从耳根烧到了脖颈。
柏妈妈:“我敲了啊,你没应我,再说了我,我哪儿知道你在吹,吹……”
儿子大了,即便是做妈妈的,在这个时候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尴尬,尤其她自诩是个民主,尊重儿女隐私的好妈妈。
柏回青面红耳赤,恼羞成怒,整张脸都红成了一颗柿子。
柏妈妈见状自知理亏,连忙告饶着退出了房间。
等人走了,柏回青走上去把门的小锁拧上,这才拿出塞在裤腰里面的内.裤,抖了抖,不高兴地嘀咕:“都怪你,把你丢掉!”
拎着辛辛苦苦洗好的内.裤走进卫生间,手已经悬在垃圾桶上方,却迟迟没松手。
短暂的思考了一下,柏回青收回了手,心想,不能丢,这可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如麻,应该留存起来。
当然,主要还是那个梦里的人,实在是太会了,那样勾着他……
柏回青的脸更红了。
门外,柏妈妈一脸老母亲欣慰地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儿子长大了,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的事情让人感到了尴尬,尤游发现,自己的那个傻大个同桌突然变得行踪难测起来。
一下课就立刻座位,上课了也歪着头,丝毫不往他这边看,就像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样。
这突然的变化,让尤游有些不习惯,还有一点点微妙的不爽。
这种不爽的压力给到了大狗狗身上,无辜的大狗狗每天都要承受一顿胖揍,鼓鼓的肚子都被锤得凹陷了下去。
“尤游,这周的小组作业我们去哪里坐?”
梁明心里发苦,但面上还是扯出一抹包含痛苦的微笑,谁让他惹不起这位,偏偏还跟这人是四人小组呢。
一班的座位横竖都是双数,前后桌四个人作为一个四人小组,每个星期都会有小组作业,用来锻炼学生的组织能力,协作能力和团队配合。
每个人组织一次,这一周本来是轮到柏回青,但他以前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学习方式,所以老师就安排让尤游先做一次示范。
尤游抬头,视线在他那张苦瓜脸上略过,眼角余光注意到身边的人下颌角紧绷,唇角一勾:“去我家吧。”
以往他都是带人去咖啡馆或者图书馆,因为他不喜欢别人进入他家,尤其还是两个不讨喜的家伙。
但要是有柏回青,似乎也可以转变一下,光是想到这人要进入他家,也许还能带他去自己的卧室。
明明是私人领域被踏足,他不仅不觉得被冒犯,甚至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期待。
梁明脸更垮了。
他最讨厌在家里做小组作业,家长哪怕不盯着,也总是借着送水果,送水饮料的借口来盯梢,一点都不自在。
他的同桌也是肩膀一塌,面露痛苦,倒不是因为家长,只是每次和尤游待在一起,他都觉得很慌,深怕这人揍他一顿,带到家里去,那岂不是为所欲为?
柏回青的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试卷,面上八风不动,但攥着的手上暴起青筋,因为克制,唇角压成了一条直线。
去尤游家吗?
本就不规律的心跳越发的凌乱,紧绷的神经发出欢呼,因为要去那个人的家里,因为即将知道那个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是什么样而激动。
这样的心态让他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变.态了,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