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谁呢?
林苑没有再问。
因为在精神力的交流中, 食庞已经将答案毫无掩饰地告诉了她。
白塔之中,外貌是人,却已经丝毫没有人类感觉的生物对林苑来说, 也只有一位——统治人类帝国的那位女王陛下。
林苑时常在那位陛下身边, 清晰地感受过那种诡异又强大的非人感。
原来在四百年前,她曾和林苑一样来到这里, 同人类的天敌——强大的畸变种们一起制定下了人类圈养计划。
在这一刻,林苑依稀看见远在万里之外的白塔顶端,那位身着白裙的帝王转过身来,透过那遥远的距离,遥遥凝望着自己。
她是在四百年前就诞生的人。到了今日, 早已远远超过人类寿命的极限。
帝国的历史记载中, 一直有王位更替的记录。
那些泛黄的史书中机械地写着这几百年来,每一任女王的去世, 又由新的公主继位。
但事实上, 皇权从未更替。
四百年来, 在白塔的最顶端的那扇小小窗户前一直是同一个身影。
那位身着白裙的陛下,就那样一直站立在白塔的顶端,眺望着整个人类的帝国。
更为可怕的是,白塔之中竟无人发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人类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已经逐渐变成了活了数百年的怪物。
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天敌豢养的家禽。
哨兵们还在前仆后继奔赴污染区。
向导们囿于后院,心甘情愿地舍弃了自己强大的能力。
却不知道帝国已将他们圈为进贡用的祭品。
换取的人类小小的一圈生存之地。
林苑在精神领域中遥望远端白塔上那个虚幻的身影。
不知道数百年前, 那位年轻的陛下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来到污染区深处, 将整个人类的种族献为祭品。
但她知道如今所处的这个世界令她深厌。
这一路走来,她看见过无数哨兵和向导流下的血泪。
被自己的同族献祭,哨兵的骨和血化为新的畸变种,向导的精神力撑起为祸人间的污染区。
云洛的老师, 杜圆圆的爱侣,坚守哨岗的那些可爱的哨兵,倪霁的战友……
无数被触手们触碰过的痛苦都留在林苑的记忆中。
噩梦般的世界里,那座冠冕堂皇的白塔,其实是由无数人类的血肉骸骨生生砌起。
坐在凉亭中摆弄蝴蝶的食庞转过脸来。
她看见了一轮冰冷的圆月。
巨大的银色月亮升起,清辉和海浪入侵无边花海,无声无息侵占了小半天空。
那只还很年幼的克拉肯,背衬银月,双眼亮起金色的光芒,隐隐和自己对峙。
“你?”
小小的人类,竟然能够反向入侵自己的精神图景。这是想和自己对抗吗?食庞觉得很新奇。
她是很喜欢这个人类向导的。
从前的人类向导,精神世界缤纷如梦,磅礴瑰丽,只要注入强大的力量,就足以支撑起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就像她自己寄生的这一位,
美丽的花海和永远亮着彩灯的游乐园。炙热的烈日,暮生朝死的大地。
多么美的世界,是那位向导精神深处的梦。
可惜这些年,被养殖的人类向导精神力逐渐枯竭,很难再遇见这样浩瀚壮观的精神图景了。
眼前的这只小克拉肯就很有趣,令她有些爱不释手。
她感觉这个小小的人类向导能活到今日真是不容易,自己的每一位同胞遇见了,都会迫不及待想要吞噬她吧。
她们表示喜爱的方式和人类是不一样的。
抢夺,吞噬,融合,让自己稀罕的东西永远留下,成为自己身体精神的一部分。
“你好像有些不太理智了。”食庞女王这样说。
花海中卷来的微风撩起她黑色的面纱,秀美的红唇之上,睁开五只大小不一的眼睛。
五只眼睛中的瞳孔墨黑一片,黑得至深至纯,夺魂摄魄,恍然能吞噬世间一切。
花海在那一刻变得更加绚烂,无数璀璨的花瓣卷在天空,五彩绚烂的颜色缓缓逼退入侵这个世界角落的月光和大海。
“你应该知道,你还远远不是我的对手。”食庞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带着一点不悦,
“你还这样年幼。不过是穿过一条走廊,体验了几个人类的人生悲苦,就已经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不是吗?”
穿过那条彩色的走廊,被无数人类痛苦的精神世界席卷过的林苑,其实早已一身伤痕。
触手们一条条萎靡不振,光滑的皮肤被割裂得伤痕累累。
其中有不少甚至齐腕断了,在一堆触手群里可怜兮兮地的蠕动着,断口流淌着血液。
那是为了摆脱精神力的纠缠,不至于被卷入更深的精神世界时受的伤。
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却敢在这个时候反向入侵食庞之柱的精神世界。
精神体的伤口、断损、缩小化都是精神力受损,难以支撑的表现。
食庞摇摇头,觉得林苑实在是一个不太冷静理智的人类。
“你应该像她当年那样,跪在我面前,祈求我们的施舍。或许我会考虑给你一条出路。”
食庞之柱的声音听起来逐渐温和,那些墨黑的瞳孔深处,却慢慢燃起浓黑的火焰。
隔着小小的一座凉亭,黑焰燃烧的五只瞳孔摄住了林苑。
精神世界中的克拉肯和食庞之城的女王在花海中对峙。
精神图景之外的现实世界里。
倪霁举臂抵挡畸变种飞踢的一脚。
这一脚速度之快,甚至以倪霁的动态视力都无法准备捕捉。
人型畸变种的身材小巧,攻击力却极其强大。连大熊猫那样的吨位体积,被能一脚踢飞出十来米之远,砸断粗重的石柱。
如果以人类的身躯被踢实了,即便不死,也是重伤。
雷歇尔片刻之前身受了一腿,到现在还口中吐血,挣扎着爬不起身。
倪霁几乎是凭借经年锤炼出来的身体本能,在那腿势还未尽的时候,手臂一沾,即刻出手环抱,就势蜷起身躯,红刃飞向敌人立在地上支撑身体的腿膝。
在外人眼中,两个不过一触即分,腿鞭和红刃同时闪过。
倪霁被那一脚甩飞,砰一声倒退至林苑站立的位置,没能站稳,陷入沙发之中。
男性类人型畸变种一条腿弯曲跪地,膝盖处流出汪汪鲜血。
他平静地低头看了一眼,知道自己的腿筋断了,再也使不出那种鬼影一般的致命腿鞭。
女畸变种落到他身边,转了一圈手中的短刀。她的一条手臂断了,但面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浮动,似乎对此无所谓。
当然对同伴断了一条腿更是毫无感觉。
只是人类哨兵这边,同样已经七横八竖,负伤倒下了大半。
剩下但凡还能动弹的人都在挣扎起身。
倪霁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腿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裂了,肋骨断了好几根。
精神体的虎鲸更是伤痕累累,哀鸣不止。
倪霁皱着眉头,缓缓站起身,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林苑。
一直紧闭双眼站在那里的林苑突然间睁开了眼睛。
那双金色的瞳孔,华彩溢目,
丝丝缕缕金芒在双瞳中流转,居高临下投来一眼。
倪霁看见过好几次林苑现出金瞳。
在那个梦中的祭台,在那个潮湿的洞穴,在无数次战斗到最激烈的时候。
每一次看见都让他惊心动魄。
这一次,似乎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更为诡秘神秘,透着一股震慑人心的神性。
浩瀚斑斓的金在双眸中流转,美得几乎不像人类。
金色的双眸盯住了他。
林苑按在沙发上的手指抬起,抓住了倪霁的衣襟,把他一把扯到自己面前。
微微垂下纤长的睫毛,低头,吻住了他的唇。
倪霁唔了一声。
唔……这里还有好多人。战斗还没结束。
太,太危险了!
林苑,你怎么了?
无数的问题来不及出口。错乱的思绪被冲散。
林苑的舌头闯入,在他的口腔中一通肆意掠夺。
强大的向导素如同烈酒,有血腥味在彼此的唇舌中蔓延。
向导素和血混杂的味道。
那种浓度和可怕的烈度冲击着哨兵的大脑。
倪霁的脑海空白了一瞬,无从思考。
柔滑湿润的入侵物带着致命的气息,在口腔中一番肆意搅弄,缠着他的唇舌,断了他的理智,带走了魂魄。
那是林苑的向导素。像致命的毒,最烈的酒。
他被封住了口,只能接受着这样的强烈的信息素进入体内。
林苑突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他,让他无所适从,又瞬间沦陷。
应该羞愧的,却已经无力反抗。
混乱中大概只听见那条伤痕累累的虎鲸翻滚了一下身躯,发出舒服的鸣叫声。它的一身伤痛都在幸福中开始愈合。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现在是应该怎么反应?
还没想明白一切,林苑就已经松开了他。
一缕水泽丝线拉扯着在彼此的唇间断开。
倪霁双目一片茫然,只看得见林苑近在眼前的金色瞳孔烁烁生辉。
她盯着自己的哨兵,像是一只捕食者,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食物,心满意足。
她伸出小小的舌尖舔了舔自己湿润的嘴唇。重新闭上金色的眼睛。
血腥激烈的战场为此安静了一瞬间,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方的畸变种都朝着两人的位置看了一眼。
回过神来倪霁,满面通红,几乎无法直视战场上的战友们看向自己的目光。
为什么林苑突然睁开眼对自己做这种事?
而自己也竟然没有反抗。
在所有人的面前!
他甚至不知道现在是该继续战斗还是先找条地缝把自己埋了。
“别害羞了,我们早就察觉到你们之间的不对劲。”
站在附近的妮可看不下去,出声宽慰了倪霁一句。
虽然她自己刚刚其实也被林苑突如其来的举动震慑得目瞪口呆。
他们几个不是哨兵就是向导。对细微的动作和情绪变化都十分敏锐。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倪霁那样不管不顾地跑过来,林苑露出罕见的笑容,谁还能察觉不到呢?
只是虽然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情绪暗涌,但妮可怎么想也想不到,林苑这个家伙行动起来的时候是这样干脆利落。
明明两三天前,她还站在自己家的花墙下,一脸迷茫地踢着小石头,和自己述说心里的烦恼,说她没想明白对待倪霁的感情。
没想明白的时候,一副小女儿情窦初开的青涩懵懂。
这一旦想清楚了,两三天内,就把哨兵吃干抹净,眼瞅着不过两三个夜晚没见,俩人是把啥事都干过了。
这家伙标新立异,敢想敢做的性格真是全方面的。哪怕是在恋爱的时候。
帝国的偶像剧中,从来只有羞涩脸红的向导,壁咚邪魅的哨兵。
这还是妮可第一次看见在恋爱中主动的向导。
妮可扶额叹息,觉得有些新奇,但又感觉好爽,自己对林苑的崇拜好像又新添加了一个奇怪的方向。
精神图景之中,林苑睁开眼睛,舔了舔嘴唇。
受伤的触手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腕足们逐渐变得油光水滑,重新状实起来,强健有力地在花海中涌动蠕行。
图景中被步步逼退的月光重复明亮,海潮再一次涌上来。
冷月清辉,大海潮生潮灭占据了世界的一角。
代表着林苑精神图景的明月反向入侵。
不能完全覆盖这个世界,却稳稳割据了一块角落和那花海漫天的大地分庭抗衡,遥相对峙。
彩色凉庭之中,林苑顾盼生姿,眼中光彩溢目。尘土和伤痕不能掩饰她的灵气,生机勃勃得流光溢彩。
仿佛在对着眼前的精神体说怎么样?
我够不够资格?
我或许没有你强大,但我也并没有那么弱小。而且我还携带粮仓,随时可以补充能量。
你看我,够不够资格站在你的面前?
她在等着对方的回答。
食庞之城的女王穿着黑色的衣裙,面蒙黑纱,漆黑的五只眼睛染着浓黑的火焰,盯着林苑。
她是很强的精神体。在那浓黑的目光中,但凡有一丝怯弱都会忍不住想要败退,想在那种目光中跪地祈求。
林苑如今对这样成熟而强大的畸变种已经有所熟悉。他们冷静,理智,不怕疼痛,不畏伤害,几乎没有弱点。
她们大多数时候不像人类那样拥有情绪起伏。毫无可以进攻的软肋。
这样的敌人无疑是强大无敌,极难战胜的。
只是林苑却觉得自己能理解她们的想法,有时候能很敏锐地捕捉到怎么和她们有效交流。甚至自己比面对人类的时候还更容易些。
林苑觉得,或许是因为自己体内真地深埋着她们的血脉。有时候自己也和她们有着一样的思考方式。
强大的战斗能力和不愿意妥协的意志,只是自己能坐下来交流的筹码。
战斗的能力是否强大,其实永远不是畸变种们最关心的事情。
但如果你连基本的精神压力都支撑不住,在她们的眼中不过是低阶的蝼蚁,甚至难以得到多一眼的关注。
如今,她站在这位强大的畸变种面前,精神图景和花海相互入侵,取得的是平等交流的资格。
这些奇怪的生物不是人类,但林苑知道,她们的脑海里,也有想得想知,想要追寻索取的事物。
有她们这个种族渴求渴盼,一直探索的道。
林苑顺着那唯一可以沟通的道路,将自己的触手谨慎缓慢地伸过去。
食庞墨黑的五只眼睛,盯着林苑。
四百年前,一个人类跪在她们的眼前,向她们献祭上人类整个种族。
她们点了点头,冷淡地同意了对方的方案。
四百年过去了,一个新的人类向导重新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明明还很年幼,二十年不到的年纪,却敢站着,敢挑衅活了数百年的自己。
她还想要谈判,想要推翻一切重来。
她虽然还很弱小,但她确实是有资格的。
花海中卷起飓风,五彩的花瓣在风中卷成巨龙。
明月沉静地等待着,海面的波澜潮起潮落。
大地之上,苍穹像是一个倒扣在大地上的琉璃钟。那透明的罩子外,是现实世界中的场景。
现实世界的战场,满目疮痍的城堡中,大大小小畸变种的尸体堆积成山。
人类的哨兵们鲜血淋漓,却始终彼此扶持着一次又一次站起身来。
最终,最后两只人形的畸变种先倒下了。
透明的琼顶,倪霁按住最后一只倒地的人形畸变种,刀锋抹过她的脖颈。
林苑和食庞女王都抬头在看。
哨兵的面孔就贴在那层透明的天空上,被放得很大。
畸变种的鲜血溅了倪霁一脸。
他的刀是血红色的,握刀的手指也是红的,脸上全是血,俊美的面孔被斜划了一道血色的伤口,整个人像是在血泊中浸泡过一般。
只有那双眼眸清晰又明亮,藏着坚定和不屈,藏着宁死也不愿倒下的倔强。
男性的人形畸变种被斩断了双腿,开膛破肚,和人类一般的内脏流了满地,失去战斗能力的他躺在地面,面无表情地看着屋顶。
女性畸变种被切开咽喉,鲜血在身后晕开,她躺在自己同伴的身边,眨眨眼睛,同样没有什么表情地看着屋顶。
妮可的精神体此刻银白的鳞片脱落,尾巴断了半截。它本来是一条鳞甲流光的银色长蛇,如今却变得很细小。
鲜血淋漓的小蛇在战场中努力涌动,用细小的身躯拼命拱起倒下的杜圆圆。为她提供精神力疏导。
杜圆圆睁开眼睛,很勉强地摸了摸已经很细小的银色脑袋,颤抖着浑身染血的身躯,缓缓站了起来。
雷歇尔伸手推了推身边的云洛,云洛苍白着面孔,已经失去知觉。
只是他的精神体,那只黑色的独角兽,却没有在本体昏迷之后消失,刨着所剩无几的黑色蹄烟,低头顽强留在战场之中。
几个伤痕累累的战士扶着彼此,勉勉强强站起来。
他们伸出了自己的手。
精神图景中的林苑抬头在看。
透明的穹顶上,倪霁划满伤口的手掌伸了出来,叠上雷歇尔兽化的狮爪,独角兽的尖角,杜圆圆绑满绷带的手和妮可秀气的小手。
几个人同心协力,叠在一起的手掌一起向下沉按。
没有人说话。握在一起的手鼓励着彼此。
林苑抬头在看,天空之外,伙伴们手臂上各自粘稠的血液混在一起,从上方滴落,落在穹顶上空,点在她的心头。
那些手臂散开了,战士们抬起残缺的身躯,踩着无数畸变种的尸骸,面对站立在大厅石柱顶端的那只女王。
那是食庞女王在现实中的本体。
食庞女王的精神体在精神图景中面对着林苑。
她的本体站立的满地尸骸的大厅里,面对着杀光了这座城堡中所有畸变种的人类战士。
她会觉得畏惧吗?还远远没到那个程度。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觉得自己被某种东西震慑了。
人类有时候弱小得可笑,可悲又低劣。有时候,却又确实有什么东西,能够抓住自己的心。
虽然现在,她还没完全搞明白那是什么。
“你对我们,并没有带着善意。”
精神图景中,食庞漆黑的瞳孔看着林苑,缓缓开口,
“你的意图很明显。如果你成功了,我想你们人类依旧会对我们开战,会想杀戮驱逐我的同胞,夺还土地。”
“你抱着这样的思维,毫不掩饰,竟然还想要得到我们的支持?”
林苑只说了一句,“可是,这样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我们双方的,无限可能。”
还人类以自由。
这是一条活路,对于两个敌对种族双方都是。
虽不知未来如何,但有无限可能。
不像如今,世界死气沉沉,污黑**,人类整个种族正在缓缓沉入泥沼。
人类正缓缓走向覆灭,是智者都能看见的结局。到那个时候,寄生在人类身上的畸变种也终有无路可走的一天。
林苑走了很久,一路摸索着这个扭曲的世界暗藏的秘密。
走到如今,走到这位代表着畸变种的女王面前。
她朝着这位人类的天敌,抛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和诉求。
还人类以自由。
花海中的风停了,黑色的面纱落下,食庞的嘴角微微弯起。
“我喜欢你,你带给我不一样的感觉。”
“确实,我也不喜欢圈养人类的计划。那么就支持你一次,从今日开始,我们不再给白塔提供骸骨。也不再和白塔中那位人类的帝王交易。”
她摘下了戴在胸前的那枚绿宝石项链,伸手轻轻递给林苑。
“你想要这个对不对?既然答应你了,就送给你把。”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吧,可爱的小克拉肯。我想看看你和你那些哨兵最终能走到哪一步。”
林苑伸手,接过那枚绿色的宝石,握在自己手心。
她想道谢,也不想道谢。
“将来,我们或许有机会见面。”林苑诚实地说,“再见的时候,可能还会是这样的战场,你我依旧是敌人。”
“那也说不准呢。”食庞站在花海中,她笑了起来,
“我对人类的理解并不比你少,你们人类其实是一个奇怪的种族。或许将来我还会看见一些人类,主动找我们交流,贸易,甚至建立邦交。”
“谁又能说得准呢?像是你说的,一切都有无限可能。”
“我很期待,那样未知的世界。”
伴随着食庞女王的声音。林苑的精神体从那片满布花海的精神图景中抽离。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回到那座几乎成为废墟的城堡中。
畸变种的尸骸遍布,廊柱倒塌,残桓满地,台阶前,食庞女王的身影消失了。
满身伤痕的伙伴们都转回头,又惊又喜地看着她。
林苑低头,张开自己的手掌,和精神图景中一样,手心里握着那枚绿色的宝石。
“可以回去了。”
林苑看着手心中那枚绿莹流转的宝石,“我拿到想要的东西,也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
她收紧五指,握住了那枚绿色的石头。
终于可以收队,大家都伤得不轻。但所有人都还活着。
一身伤痕的伙伴互相搀扶着彼此,踩着废墟的残骸往外走。
零落飘散的花瓣,清凉寂静的夜晚。
林苑手中的那枚绿色宝石,一路现出莹莹辉光。
那是女王的项链,这个世界凝结出来的特殊宝石。能在真理之盒上发光,为她们指引最终的道路。
其实不需要指导,大家心中已经知道属于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触手们在地底游走,将林苑在精神图景中看见的真相分享给队伍中所有的战友。
雷歇尔扛着云洛。
挂在他肩膀上,断了一只手臂的云洛轻声说,“所以。当年老师是被作为祭品牺牲的。”
杜圆圆背着妮可,妮可的精力使用过度,趴在她的后背沉睡,
“所以,他是因为发现了这个秘密,发现了他们在偷偷献祭向导。因此不被容许活着回来。”
杜圆圆说话的声音不大,只是说得咬牙切齿、含着深深的恨。
倪霁一路沉默着,他从很早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被无辜葬送。
向白塔复仇,是他曾经唯一的执念。
走出城堡,在那片夜晚的花海之中。
杜圆圆从怀里取出开门的钥匙——他们在食庞之城大门外,办理进入手续的时候。那只畸变种就给他们发放了可以离开的钥匙。
钥匙是一枚小小的蝉蜕,像是玉石一般透亮美丽。
只要合规申请进入,就给予发可以离开的钥匙,是这座食庞之城的特色。
当初觉得这里的畸变种可以沟通,很人性化,是一件好事。
如今知道了真相,才知道容易进出的污染区,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是因为柱体已经成熟,彻底失去属于人类的心性。
污染区欢迎且渴望着人类的随时出入。便于她们吞噬死在污染区中的哨兵和普通人的精神体,能够更好地壮大自己。
反而像黄金树污染区那样难以取得钥匙的地方,是柱还存留有人类时期的意识,不想看见自己的同胞被无限吞噬,所以排斥人类的进出。
事情的真像竟是如此残酷。方方面面都令人叹息。
杜圆圆朝空中丢出钥匙。
那道连通外面世界的逃生之门在半空被打开。
背负伤员的战友先一步迈步离开,雷歇尔扛着云洛,杜圆圆背着妮可,身影都从门中消失。
林苑正要进入。
那开在半空中的逃生之门却在她准备步入的时候,突然闭合了。
“携带着女王陛下的随身之物,是贵宾呢。”
一个声音在那扇门闭合的半空中响起,
“请贵宾好好地走正门,我们礼送您的离开。”
不留给自己争议的空间,门闭合上了,说话的声音也在空中消失。
走大门?
还要从这片花海再跑一遍?
这些喜欢模仿人类行事,却又模仿得不像的畸变生物,总是搞出些令人头疼的规则。
林苑回头看倪霁。
寂静的夜色中,战斗的气息和血液的味道还残留在身上。
无端被剩下的两个人,还得穿过长长的花海乐园。才能回到外面的世界。
就他们两个人,再走一遍那花海。
不知为什么,哨兵的耳廓泛起红色。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