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吃早餐的时候,
郭锁给她带进来一束鲜花,说是江阳朔送来的。
昂贵的黑骑士玫瑰搭配着浅绿的桔梗,包装精致, 香味扑鼻。这种花在如今的帝国可谓价值不菲, 浪漫又昂贵的礼物。
林苑看了一眼,不太感兴趣,吃又不能吃,也不如薰华种在院子里的花好看。
“丢了吧。”林苑说,她对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是从来不讲情面的。
小锁很高兴。姜小蝉她们今天会来找她玩, 可以把花给她们。
这么大束的花, 那些孩子们拿去街上卖了,还可以换不少零用钱。
过了一会薰华进来, 也带进来一束,说是修剪花枝的时候, 看见不知道谁摆在门外的。
那是各式各样的糖果用束花的纸包了, 攒成超级大的一束。
琳琅满目的甜食看得林苑眼睛亮了,舌尖舔了舔嘴唇把那束糖果花接过来。
小锁伸长脖子看着。
小姐这段日子, 经常能收到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礼物, 大部分她都不放在心上, 任凭自己处理掉。
郭锁心里指望着她也不要这束糖果花, 那么她可以把它们留起来招待今天来找她玩的小朋友。
很可惜,这一次让她失望了, 小姐高高兴兴捧着那硕大的一束,转身上阁楼去了。
送这礼物的是谁啊, 小锁心里想。
算是摸准林苑小姐的脉了, 送什么东西也不如送糖果更能让小姐喜欢的。
花束没有署名, 星星点点的一大捧糖果, 每一种口味都只有一个,小心仔细地包装了,在清晨时分静静地摆到院门外。被园丁先生捡回来。
林苑看着那捧糖果花,想起在一处漆黑的迷宫里,有一个人对她说过的话一句话。
“会给你糖的,很多很多的糖。”
除了小鱼,没有人会送她这样的礼物了。
林苑把那一捧糖果摆在窗边。
窗外,天空的颜色湛蓝,衬着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纸,
像是收集了人世间各种各样的甜,捧到她的面前。
小鱼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兑现承诺,还选在这样一个寂静的清晨呢?
林苑数了一下糖果,觉得如果每天吃两三个的话,好像能吃很久。
看着就令人心情愉快。
吃完早餐,收拾好自己的林苑去往白塔。
刷自己的身份卡乘坐电梯抵达高层。
电梯上升之中,一层层看见训练中的皇家士兵,正在上花卉课的向导学院,白塔中的一切似乎还和从前一般,没有丝毫改变。
这几月里,林苑经常接到女王的传召,已经很习惯来这里,不再需要别人领路。
财务大臣维克多是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胖子,平日里但凡能躺着绝不坐着。
看见林苑的时候居然能够一路小跑,口中喊着,“妹妹,妹妹。”
他说自己和林苑一样,都有皇室血统,自然应该叫林苑妹妹。
还很遗憾林苑从来不肯喊他一声哥哥。
林苑白长了十几年,身边从未出现过一个亲戚。自打受到女王的亲自表彰之后,亲戚们突然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齐刷刷地冒了出来。
那许多的王公贵族和帝国重臣们,仿佛一夜之间突然都成为了林苑的亲人,对她表现得无比亲近。
“正要去找你呢。”财务大臣笑眯眯地,递给林苑一份资料袋,
“这些都是你父母名下的产业,从前你还未成年嘛,都是帝国替你管理着。”
“这段时间我特意叫人收拾整理好了。”他把厚厚的袋子塞进林苑手中,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完完整整地交给你,你看看有没少些什么?”
林苑顺手打开,抖出几页纸和票据,有产权证明,股份协议,收入流水,整理得细致周全。
林苑翻了翻,从资料袋里掉出了一页附有照片的记录。
照片拍得年头有些久,一处大雪纷飞之地,一栋被彻底烧毁的度假别墅,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林苑眼前。
此刻,林苑在白塔的高层。
这里不论什么季节,都一派春暖花开的模样,造景庭院里有春花秋树,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
林苑瓷白的手指捻着那张照片,觉得浑身冰冷。
情绪蛰伏在漆黑的双眸中,她低着头一动不动凝视着那张照片。
那是她幼年时期噩梦开始的地方。
这么多年,无数次梦见过的那栋着火的房屋,就这样突然从袋子里掉出来,落在了她的手上。
看着那张照片,她甚至能想起自己当年是在哪间屋子里玩耍,是怎样被冲进屋门的母亲一把抱起。
只是最终,父亲和母亲乃至家里的老仆佣人,全都葬送在这栋下雪的别院中。
林苑一动不动捏着那张照片。
照片上那栋楼被烧毁地彻底,炭黑的残垣断壁中一扇扇黑洞洞窗户大张着,像是一个个死不瞑目的冤魂。
维克多眼见小姑娘不看房产证明也不看银行流水,只捻着那张照片看。
忍不住凑上前,“别看这个,这屋子烧坏了不值钱。但这边上有一座葡萄园和酒庄也是你家的,那可是金山一座,我找给你看看。”
说罢伸手要帮林苑翻找。
林苑抬了一下手,墨黑的眼眸看过来,没让他再碰到那份资料袋。
维克多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
他是财务大臣,手握帝国财政大权,身上流着皇室血脉。
素来只有别人怕他,从没有他害怕别人的时候。
也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向导面前,自己时而会产生畏缩的感觉。
就好像面对那位时才有的感觉。
林苑态度冷淡,维克多也不生气,依旧笑着跟上来。
胖乎乎的脸堆满和蔼的笑,任谁也不好意思对这样的人过于冷漠。
但林苑从不通过面部表情方便他人的情绪,她也不太会。
她只靠读取对方的外泄的精神状态来判断这个人是否对自己怀有好意。
眼前的人笑得这样矫揉造作,这张脸下的情绪却令人恶心。
一边这样笑着,一边对自己满怀嫌弃,嫉妒,鄙夷,甚至还带着某种猥琐的想法。
【好臭,好臭。】
【走快点,老子要吐了】
【为什么要和这样恶臭的生物交谈。】
【一秒都不想多待】
“等等我,小苑。”维克多抖动着肥胖的身躯,一路跟着林苑,“别走那么快。小苑,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最近要没什么事,你别往外边跑了。”
他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最近,在闹叛匪。”
林苑的脚步顿了一下。
从前在白塔的时候,她从未听过关于反叛,逆贼等等词汇。
帝国是那样强大而美好。不存在叛逆的人和事。
但她这两年一直在各大哨岗之间行走,见过那些在挣扎在社会最底层,几乎活不下去的人。
因此她也隐隐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对这个黑暗的帝国不满,不愿再忍受这畸形的制度的人。
他们遭遇了过多的压榨和不公,心中压抑着仇恨和怒火,蛰伏在暗夜里,星星点点,遍布在帝国各个角落。
他们想要对抗这个庞然大物,想要推倒这座腐朽且恶臭的白塔。
这些人被称为逆匪,叛军。
林苑听说这些人和他们做过的一些事。
林苑不觉得他们是匪是贼,只希望他们的火能烧得更快一点。将这个黑白不分的帝国,藏污纳垢的白塔早日推倒。
“是真的,最近世道不太平。到处都有逆贼的动静,连京都内都混进来了。”维克多一脸担忧。
对他们这些永远居住在京都的贵族来说。污染区和畸变种并不是值得担心的事。反而是获得财富的工具。
那些会闹到他们眼前,暗杀行刺,潜入京都的逆贼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
“想到我妹妹你在外面跑,我这心里就放不下心来。小苑,你还是别出去了。”
他满面诚恳,看上去非常地不放心,好像林苑真的是他的至亲血脉。
实则心里在吐槽林苑是个傻的,一点都不知道珍惜自己那份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
他不明白,既然陛下那么喜欢林苑。林苑为什么不多待在她身边,讨讨她欢心呢。
一个向导,整天东奔西跑地也不知道为什么。
像他们这些人,哪怕有皇室血脉,也不被女王陛下放在心上,削尖脑袋想见陛下一面都是多么难得的事情。
“前几日,皇家卫队里抓到了一个反贼。”维克多凑近林苑,卖弄自己消息来源,
“听说陛下亲自审问呢,连路德都被问责了。你这会上去,可得小心点。”
林苑登上塔顶。
塔顶的皇宫和往日一样,空阔而寂静,充斥着属于那位陛下独有的气息。
大殿上响动一点很细微的声音,有一点像是在呻|吟,又好似呓语,伴随着黏糊糊的抽搐声。
一种极其痛苦的情绪像是潮水一般蔓延到林苑的脚下。林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
女王还坐在巨大的王座上,一袭白衣,红唇轻抿,没有什么表情。
见到林苑来了,她才仿佛高兴一点,伸手招呼林苑过来。
“听说你最近,和哨兵们相处得不错。”
“怎么样?多人协同作战已经适应了吗?”
“在污染区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
王座上的女王一如既往的温和询问,林苑的注意力却分散了。
在侧殿长廊的阴影中,设了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中似乎关押着什么古怪的生物。
一直听到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微弱呻|吟声,就是从那个角落里传来的。
那个角落太暗,看不太清楚,铁笼里似乎有昆虫的腹部,人类的肢体,和挣扎扇动的羽翅。
林苑感觉到一阵皮肤发麻,好像有一双血红的眼睛,透过那黑暗看过来,盯着她们。
强烈的痛苦和仇恨如冰冷的水波阵阵波动,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