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反而很喜欢奥斯汀先生能这样坦然直接地对她说‘肛.门’这个词。
这个词, 本身说不说其实不重要,薇薇安只是不愿意奥斯汀夫妇也像这个时代其他人一样, 要么将女性踩在脚下, 要么就将她们保护在虚幻的肥皂泡泡里。
她发现,奥斯汀先生现在对她越来越‘放心大胆’了——这或许有奥斯汀家财富增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惊人的原因。
曾在底层打拼的奥斯汀先生显然清楚, 这样巨额的财富,对于一个没有家族,没有兄弟姐妹互相提携的女孩儿来说,不可能单纯是保护,也可能是很多‘心怀叵测’的来源。
他想到自己和妻子年纪已经大了,能够为女儿遮风挡雨多久是说不定的事儿, 自然也就有了让薇薇安多见见‘风雨’的打算。
虽然让薇薇安来说,这样的‘风雨’,也太温和了一些。
那些东西,别说对一个曾在真实社会上独立生活的女性了,就是薇薇安上辈子那会儿的小学生们, 也是懂的都懂了吧。
奥斯汀先生发现薇薇安一点儿特别的反应都没有,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 还是让他想不通...所以, 到底是为什么呢?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 奥斯汀先生可以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属灵的,所以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搞出手摇冰淇淋机没问题, 后来弄出手工皂、牙膏等等,也没问题。一切都是神给的启示, 是这孩子属灵, 受到神青睐的原因。
但薇薇安, 能够对‘肛.门’这一类词完全不在乎,他就完全不能理解了。即使薇薇安从小到大,性格上、行事作风上,已经表现出了足够多的与众不同。
“总而言之,作为药品来卖,让顾客为了健康而买...医药厕纸就这样卖出去了。事实上,我们之所以能在一个俱乐部碰面,正是因为他们在做医药,那个俱乐部好多做医药的商人。”奥斯汀先生也有一个药厂了么。
虽然这年头药厂不多,实力还大多挺弱,但这么大的美林堡,总还是有一些的。
之后奥斯汀先生还说:“哦,其实也不只是作为药品来卖,他们的医药厕纸还有一个意料之外的用途——那种坚硬、光滑的质感,很适合用于作图,建筑学院的教授,甚至有人规定自己的学生只能用医药厕纸作图。”
这时期,城市正在扩张,大建设无处不在,建筑行业是真正的欣欣向荣。建筑师当然也就成了一个非常大的行业,在中产阶级中也是很有存在感的。这导致各种建筑学院很常见,学生很多,他们用医药厕纸作图,也是一个挺大的消耗了。
而且这种需求很可能是会慢慢传导的,从几所建筑学院,拓展到很多所,然后又入.侵校外的建筑行业......
这是很容易想象的,但薇薇安没有去想。她听到‘当药品来卖,顾客为健康而买’那里,就完全愣住了——这真的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爸爸!我知道了!”薇薇安眼睛都亮了,忽然大声说。
奥斯汀先生停下说话,看着她。
薇薇安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解释说:“爸爸,我真是太笨了!明明这番道理我也明白,甚至还运用过呢!为什么这一次就忘记了?卖牙膏的时候,我们打广告,就告诉顾客用牙膏能够守护口腔健康啊!”
因为很多人缺少使用牙粉类产品的习惯,为了改变这些人用牙膏就是多余,甚至刷牙就是多余的想法,以及促使一些人越过行为成本的门槛,他们打了‘健康’牌。
是的,有的人不会为了时髦,口气之类的原因改变洗漱习惯和消费习惯,其中的原因可能就是单纯因为懒得改变。但如果是为了‘健康’,人的能动性至少会高那么一点点。
当初销售牙膏的时候做过,并且取得了成功的例子在前,现在怎么就忘记了呢?
“所以,爸爸,‘卫生巾’不是女性应对月事的新式围裤,而是‘药品’。它用的是干净优质的原材料,成品清洁透气,一次性可抛弃,绝对不会让子宫在流血的虚弱期被伤害。”
因为心里明白卫生巾真的是好东西,所以薇薇安说这些时,就和卖牙膏时打了健康牌一样,并不心虚。
而且她还能顺着这个思路往外发散呢,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什么,立刻补充:“对了,脱脂棉花,对,脱脂棉花!爸爸,‘卫生巾’里用了脱脂棉花!这个可以用来给伤口止血、擦药什么的。”
“现在药剂师和医生也用棉花,但那远远比不上脱脂棉花!”
之前薇薇安就买过药铺出售的医用棉花,她确定那些棉花不是脱脂棉花,如果是的话,也不用她自己煮棉花脱脂了!
那些棉花当然也经过了一些处理,但也只是去籽,然后挑掉了小石子、碎叶之类棉花里比较常见的杂质,最后弄得蓬松了一些。这样让它们一眼看上去是比较白,可其实还是经不起细看。
不过药剂师和医生也不太在意这个,这个时候可是医生做手术都强调‘绅士的手是干净的手’,不会导致病人生病,不需要特别清洗的时代。
虽然也有医生通过经验,感觉到了更讲卫生能提高病人的存活率,因此主张手术前洗手、换干净的围裙、不用成分可疑的敷料...然而多数人也不在乎别人提出了什么说法,百家争鸣的时代,谁不会发文章提新建议呢?
其实这时大家已经可以用显微镜观察不少东西了,对微生物有了不少了解,甚至病菌的概念都有了!只是缺乏一个微生物学集大成者,理清楚一切,总结出来,然后将理念推向大众、说服大众。
这样的人物,在薇薇安上辈子就是巴斯德,微生物学之父。不过这样的人物在这个世界尚未横空出世,也不代表此时类似的东西一点儿没有,大众也对此漠不关心、毫无知觉——任何东西都不会突然蹦出来,特别是这样级别影响力的东西。
只不过黎明前的黑暗往往不太为人所知,后世书写历史、说的故事,都很少提而已。
“医生们,不少人还是否认自己的双手会导致做手术的病人感染,而围裙是他们的‘勋章’,也很少愿意清洗的。但止血擦药的棉花又没什么特殊的,我们宣扬更干净的棉花能够有利于病人,他们应该很容易接受。”
其实以现在微生物学、医学的情况,大家未必不知道干净一些有利于病人。如果不是这样,大家都搞得脏兮兮的就好了,那些棉花也不用挑掉石子碎叶,直接用不是更便宜?就连普通人都模模糊糊知道,保持身体清洁是有利于健康的,要说医生对此毫无概念,那未免太可笑了。
只不过,知道那些,也不妨碍他们在具体情况里,做出与之矛盾的判断——医生当然很难接受过去病人居高不下的手术致死率,有一部分居然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没有每次手术前都认认真真洗手。
那自己到底是救人的医生,还是杀人的刽子手?
这听起来是杀人庸医的自欺欺人,到这份上了还不肯面对现实,不能知错就改。甚至为了保护自己的‘脆弱心灵’,下意识回避了那个可能(也有可能不是下意识回避、否定,而是已经清楚了,就是不想承认)。
这个说法大部分没问题,但处在这个时代,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一部分。
薇薇安说要推‘脱脂棉花’,奥斯汀先生立刻点头:“是的、是的,亲爱的,如果脱脂棉花真如你说的那样,那真是个极好的商品。我们可以请医生来做实验,不,是请诊所的医生都免费试用,然后统计数据。”
“数据结果可以公布在报纸上,说服所有人,而且医生也实际用过脱脂棉花了,会成为第一批接受脱脂棉花的人。”
脱脂棉花看起来是门小生意,毕竟这年头除非是不得已了,不然会去专门找医生处理伤口的人就是极少数!但谁让这是独门生意呢?而且这都是消耗品,细水长流、积少成多的,生意也就不小了。
薇薇安理了一下刚刚想到的东西,就说:“正是如此,爸爸,我们可以不必先做‘卫生巾’,而是先做脱脂棉花。嗯,我们要取一个好名字,更方便推广,就叫‘药棉’吧?这样一听就知道了。”
“将‘药棉’推向医疗领域,受到认可之后,再低调推出卫生巾。卫生巾,不,我们叫它‘卫生棉’,强调这是使用了药棉的,对女性的身体有好处...这样即便还是觉得羞耻,也会有人愿意尝试。”
‘卫生棉’也是薇薇安上辈子时,卫生巾的众多叫法之一了,薇薇安直接拿来用了。这样在大众那里,也是无形之中强化了它和‘药棉’的联系嘛。
经过整理之后的方案得到了奥斯汀先生的认可,虽然他依旧觉得,即使这样,愿意尝试‘卫生巾’,不,是‘卫生棉’的人还是不会多。但至少应该会有那么一些人愿意试试看,而只要有那么点儿人愿意,这桩生意就能做下去。
他也不是要这桩生意赚到钱,他觉得‘药棉’的利润应该就足够维持一个卫生巾工厂了。只是如果没有人买,那卫生巾工厂维持着、不断生产着卫生巾,又有什么意义呢?
事情方案确定,行动力超强的奥斯汀先生自然是立刻开始做起来了。首先要做的就是脱脂棉工厂,他按照薇薇安的想法,在离美林堡不算特别远,用水很有保证的地方选定了工厂厂房。
选那里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那里挨着好几家棉纺织厂...那是蒸汽时代前就有的、规模比较大的棉纺织厂了,那时的纺织厂多数都用水力纺织,所以要建在河边。
那几家大型棉纺织厂现在其实也活得挺好的,蒸汽机纺织取代了水力纺织,又不是蒸汽胜过了水力,都是做工,难道谁还比谁高贵?
蒸汽机没有水力的很多限制,而且随着技术进步,稳定性等优势是越来越明显了。但如果是在水力条件特别好的地方,加上人家早就建好厂子了,这个时候单纯论生产成本,水力纺织厂不一定就比蒸汽纺织厂高,也不一定没有市场竞争力。
靠近棉纺织厂有两个好处,原材料易得,运输方便...其实都是蹭的人家纺织厂的。
棉纺织厂在那里,那里自然会形成棉花交易点,脱脂棉花厂再采购,不知道要省多少钱、多少事!运输也是一个道理,纺织厂的棉布要运出去,无论是用船用车,此前肯定都有渠道了,人家一群羊都放了,肯定也不多脱脂棉花这一只羊。
确定了厂址,生产脱脂棉用的机器又是比较简单的,所以2月末第一批试生产的脱脂棉就送到美林堡。而此前奥斯汀先生已经在报纸上打广告了,说明‘保康药品厂’生产了一种‘药棉’,用于止血擦药,相比传统的棉花更好。
强调能够降低病人感染的机率——这一点不只是广告上信誓旦旦,还特别发动已经培养起来的、成团队的‘公关队伍’,去一家一家诊所、一家一家药店说明。
是的,奥斯汀先生已经养了一个可以说是公关部,也可以说是销售部的团队,这个团队的起源是当初他为了卖手工皂搞的推销二人组。一开始不常设,有需求的时候会组织一些人手做这个事,后来奥斯汀家的局面越来越大,才常设了下来。
之前公关团队的人拿安心片、开塞露给诊所和药铺用过,大家对‘保康药品’算是有一定信任的,所以对没见过的药棉至少答应愿意试试——保康药品厂,就是奥斯汀先生名下那家药品厂的厂牌,就像日化品共用的是‘可丽’这个品牌一样。
最后经过免费试用,效果当然很好!都不用统计最后感染率是不是降下来,只单纯说使用感受,药棉都要胜过过去用的棉花。毕竟,棉花脱去了脂肪,吸水性直接大大增强,止血擦药的时候就是更好用啊!
不能说药棉更好用,就能一上来就干掉传统棉花,霸占掉美林堡的这个市场。但至少一下占据了不算少的市场份额,药棉的名头算是打响了!
最让奥斯汀先生意外的是,他还得到了一份军队送上门来的订单......
“是之前那位亨顿上校,也是他向我采购了一些汽灯。”奥斯汀先生接到这份订单时,就向薇薇安分享了这个好消息。
是的,当初军队其实也采购汽灯了来着,但很难说那是为军队采购的。采购量也不是很大,更可能是一些军官自己想用汽灯了...至于说军队真有夜间照明的需求,更多还是用的马灯。
那个便宜,适合军队这种采购量大的地方。更别说马灯还比汽灯皮实耐操,这对于军队用品来说,其实是比其他都重要的。
即使是现代社会,大家都说军队有高精尖技术的时代,大多数军队经常用的技术也往往也是最可靠的,而不一定是最精巧先进的。
现在的‘药棉’不同于当初的汽灯,采购量很大,而且看用途,也不可能是军官要自用吧?肯定是真正的军需品单子了。
薇薇安面露惊叹:“这是...拿到军需订单了吗?”
拿到真正的军需品订单是非常难的,没有军队的关系几乎不可能!白玉兰广场的布莱克家,是做军需订单的,布莱克先生就有着深厚的军队关系——当然,他也因此赚的盆满钵满。
奥斯汀家这种军需品订单从天而降的情况,真是很难想象,类似天上掉馅饼。
虽说‘药棉’不是军粮、被服等油水很厚的军需品,就算在药品里,它也只是个小类,这让这块馅饼不那么大,这件事也就没那么夸张了。但天上掉馅饼就是天上掉馅饼,依旧让人觉得幸福。
“是的,拿到军需订单了...这或许是因为市面上只有我们生产药棉,而且这毕竟直接关乎士兵生命,军需部的老爷们也不敢随意对待。”奥斯汀先生推测了一下事情的原因,不敢说完全说中,但也差不多了。
而药棉的一炮而红,也让后续的卫生巾计划顺利推进起来。
卫生巾的生产其实也很普通,至少这个时代的卫生巾真没什么复杂工艺!在脱脂棉都有脱脂棉厂提供后,卫生巾工厂这边的生产真的就很简单了——薇薇安摸索着设计了流程,然后奥斯汀先生按照流程去市面上找合适的机器。
要达成的工序都比较简单常见,找合适的机器就不难,最多就是有的机器要针对卫生巾生产做点儿特殊细节设计而已,这在此时都不是事儿。
薇薇安设计的流程其实也是有来历的,那来自她上辈子看过的一部印度电影《护垫侠》。
电影里面男主人公看到了女性需要卫生巾,又看到了印度本土没有生产卫生巾,进口而来的卫生巾又非常昂贵,以印度大多数家庭的经济情况根本负担不起,最终萌生了自己生产卫生巾的想法。
毕竟他拆开卫生巾后也觉得卫生巾构造简单,根本不难做,成本也不高,明明可以很多人都用得起的!
卫生巾的生产流程也确实不复杂,他做的那个低配版的,当时薇薇安看电影时是印象深刻。就算不能细节全都清楚,至少先是什么、再是什么,这样‘纲领’一样的东西是记得的。
至于说低配版是不是不太好...薇薇安只能说刚刚好,这个时代的工业现状,其实还不如那个时代的印度呢!
机器装配,工人培训,试运行...等到第一片卫生巾生产出来,已经是5月初的事情了——说实话,这个过程中,真正让薇薇安觉得难的不是别的,而是维持尽量干净的生产条件。
如果是现代卫生巾,当然要求无菌生产,但在这个时代怎么要求无菌?这根本做不到的。所以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维持干净的生产环境,以及对原材料消毒杀菌了。
啊,消毒杀菌还是相对容易做到的...虽然外科医生很奇怪地不承认做手术的双手需要消毒杀菌,但消毒杀菌却已经是存在的概念了,不然大家不会倡导用肥皂了,流行病期间也不会用铜炉去煮衣服消毒了......
石炭酸是此时已经很有名的杀菌剂了,日常一点儿的选择还有醋和高度酒,醋的效果稍差,但便宜易得也是优点...还有氨水,氨水能杀菌这一点,不少人也知道。只是氨水气味太浓了,很少有人能接受,所以用的人不多。
当然,以上全都不想用,还有一个办法,将需要消毒的东西拿去煮,高温杀菌没毛病的。
薇薇安弄出来的卫生巾就基本是利用了高温杀菌的原理来搞的,脱脂棉用沸水煮,还是用氢氧化钠溶液处理的,烘干是通过蒸汽室内,一路高温,根本不用担心卫生问题。丝绵片也是一样的,买来之后会机器裁剪、蒸汽熨烫,也算是高温杀菌了。
只有蜡纸,不是用蒸汽消毒,而是用的酒精......
问题是,原材料是干净的没错,但‘组装’的过程不能保证无菌,工人的参与又多,就没法控制这方面了——薇薇安能做的,也只是继续推行之前其他工厂都推行过的卫生生产条例,然后雇佣更多的清洁人员。
清洁人员要承担加码之后的清洁任务,不能全都推在工人身上。且不说此时的工人能不能理解那样严格卫生生产的意义,就算理解了,这实实在在的工作量也不是理解了就一定能做到的。
在事情难做的时候,薇薇安想到的是增加人手。可不是让工人们做得更多,就像上辈子那些老板一样(实际这辈子绝大多数的工厂主也是这样做的)——又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最后导致品控不严,生产烂掉的例子,薇薇安上辈子可听说太多了!
薇薇安是想工厂卫生生产,而不是让工人感觉卫生生产带来的工作超过承受能力,最后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偷懒’,导致卫生生产本身就成了一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