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来的实在猝不及防, 他也没有准备好。
明明今天刘先生说过五条悟会作为监考老师一直监督考场监控,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油杰看到五条悟那一瞬间, 明明没有实体, 但是他整个人仿佛被冰扔到冰窖一般通体寒冷。
印象中的挚友似乎比记忆中变得更高大了一些,看上去陌生又熟悉。
白发男人的身上已经没有少年时期那种不怕天不怕地洒脱又不羁的气质;他身着一身黑,好似洗尽了万物铅华, 沉稳而宁静。
“………”
夏油杰在那一刻感到了荒诞和怅然若失。
时间是一直在流动的, 一切都在变;而他停留在了时间之外,早已失去了入场券。
“………”
五条悟同样看到了夏油杰。
眼前的男孩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 腰间挂着一枚玉佩;长发被束在头顶,额头前一片光洁没有任何刘海的阻挡;这也让男孩那张熟悉的面孔完完全全的露在了他的面前。
五条悟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他慢慢了拉下眼罩,那双仿佛藏有冰魄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夏油杰,俊美的脸庞上甚至将伊藤润二笔下的面部阴影结构做到了具象化。
这不现实。
像是一场没有逻辑的梦。
那张高鼻梁细眼睛大耳垂的面孔实在太有标志性了。
如果说夏油杰看到他时,表情表现得茫然无辜一些,他还会可能将那张酷似挚友的面孔联想到夏油杰是不是叛变之后跑出去有了女朋友, 给自己留了后。
可惜夏油杰也被突如其来的相遇给震惊到了。
所以当五条悟看到夏油杰那张活见鬼的表情和面孔之后,他毫不犹豫的确定————这个长着熟悉面孔的小孩就是他的挚友。
那个被他亲手终结性命的挚友。
“………”
两人呆滞的面面相觑,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就连哀嚎不断的禅院阳一也放轻了声音。
“呜…呜…呜…”
禅院阳一整个人裹得像个基围虾, 从杂役的肩膀上狼狈的滚了下来,绝望的抽泣着将自己的身体蜷缩在井边,驼鸟一般的将脸埋进了自己膝盖的棉被上, 身体瑟瑟发抖。
“杰……”
五条悟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小孩, 他心中有一大堆的问题。
你不是被我击杀了么?
你为什么会变成小孩的模样?
为什么我的六眼看你的身体就像看朱璐夕那帮人一般诡异?
和朱璐夕那些千年亡魂待在一起…是不是说明……?
可能是内心的问题太多了,加上一时间头脑风暴没有转过来弯, 无数问题堆在喉咙中, 交错, 这导致五条悟一张口就是——
五条悟:“你是死了么?”
夏油杰:“……”
夏油杰:“……?”
你礼貌么?
问得是什么牛马问题?
这话一问出口,五条悟就被自己雷得嘴角抽搐。
他看着面前脸色扭曲的男孩,刚想重新酝酿一下自己的问题,就见那个长相酷似夏油杰的小男孩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
夏油杰:“I'm sorry,sir, I don't speak Japanese。”
五条悟:“……”
你这就很不走心了。
人家一大帮子邻国友人各个精通日语,怎么到你这里就不会说日语?
而且你要装邻国鬼你也装的像一些,好歹你整两句邻国语糊弄一下,开口就是英文什么意思?
“……”
五条悟感觉胸口一阵闷痛,大脑涌起这浓浓的疲惫和焦躁,他将手指放到自己的太阳穴揉捏,紧紧的皱着眉头。
头疼欲裂。
他该怎么办?
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吗?
夏油杰出现在这里一切的性质都变了。
朱璐夕等人极其有可能拥有复活死人的能力——往低了说,他们拥有可以调取死者灵魂和意志的能力。
但是问题是夏油杰早已去世的时间并不短,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和夏油杰搭上线的?
如果咒术界的高层知道了这件事情,这种能力会成为他们的资本,还是会成为悬吊在他们头顶的达克摩斯之剑?
咒术界的高层……又会如何对待夏油杰?
“呜…呜…”
禅院阳一的似乎种漫长的沉默中反应过来了,他看到五条悟一脸沉默的盯着夏油杰,飞速运转的大脑很快得到了一条确切的消息——这两个人肯定认识!
相顾无言,唯有沉默;那至少说明两个人的关系不坏,一定是认识。
陌生的华服男孩,木有脸、不知道是鬼还是咒灵的恐怖男人。
好家伙,取竹。
你的人居然和五条家家主有关系,怪不得敢在学校里如此嚣张。
禅院阳一想通了之后,他的脑海瞬间被浓浓的恐惧牵制了。
五条悟撞破了灭口现场,但是他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沉默。
按照这种架势,五条悟绝对会包庇他们的行为!为他们隐瞒灭口!自己如果再不表示一下的话今天真的要尸沉臭井了!
“先生!!”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禅院阳一的身体非常诚实。
他哭的泪流满面,蠕动着被棉被裹挟的身体,蹦蹦跳跳,然后在看上去是个管事儿的白脸太监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伸着双手,娴熟的抱着白脸太监的腿嚎啕大哭!
禅院阳一:“我不该不尊重取竹小姐和学生家长!我也不该一直为御三家搜集关于夜蛾正道那些诡异咒骸的情报!我承认我之前就是等着夜蛾正道下野之后能得到一个更好的职位!是我的贪婪和嚣张害了我自己!我祈求你们仁慈和宽容一些,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把东京校所有禅院家和加茂家安插在辅助监督中的眼线名单全部告诉你们!从今往后我为你们做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死寂而沉默的氛围更加的安静。
禅院阳一的怕死让他语速快的像在说顺口溜一样;啼哩吐噜就是一大串。
在场所有人已经不能用惊呆了来形容,只能说是非常不可思议。
夏油杰也愣了。
他没想到一个人怕死能怕到这种程度。
当年他面对着五条悟下杀手的时刻可是眼睛都没眨一下;这个人可到好——直接爆金币。
甚至把定向监视夜蛾正道的咒骸这种事情都给说出来。
还要交代所有安插在辅助监督中眼线名单。
这种重要的情报怎么会交给如此贪生怕死的人?禅院家的人是脑残么?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你这家伙下跪的速度是不是有些娴熟?”
白发男人【开朗】一笑看着夏油杰:“杰,帮我把风,我要问他一些问题。”
他语气自然而轻松,说完这句话,就掰着手指朝着禅院阳一走去。
“……”
夏油杰的表情有些空白。
只因为五条悟的那个语气和神态如此熟悉,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两个人溜出学校出去玩被小混混堵在巷子里的时候。
那一个晚上五条悟也是用这种表情和他说话,让他帮忙把风,自己则是进去把小混混打的下巴都歪了。
【空——】
在五条悟走到白脸太监身边的的时候。
取竹穿着一身染血的绿裙子,的双手交叠在腹前,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啊啊啊!!!”
禅院阳一看到取竹面孔的一霎那,整个人吓得尖叫起来,随后连忙把手塞到自己的嘴里用牙齿狠狠咬着手指背上的肉阻止自己继续尖叫,他用力的险些把自己手背上的肉咬下来一块!
取竹如今的模样非常恐怖。
她的上半张脸和头骨仿佛被什么硬物打了十几下,眼球烂成一团,鼻骨外翻,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和粉嫩嫩的脑仁混成一坨。
“!!”
取竹这瘆人的模样看的五条悟差点一发茈直接给她冲出去!
白发男人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转头看着夏油杰的方向。
“……”
虽然夏油杰反应没有五条悟那么大,但是很显然他对取竹这个新造型也不是特别熟悉。
男孩一脸看猛鬼街电影的表情看着取竹,双手做出了防御的姿态。
长得跟猎奇r.级片子一样,干嘛要这么吓人。
取竹缓缓开口,血液和牙齿顺着她歪歪扭扭的嘴流了下来:“孟公公,交代你的事情…怎么还是办的这么不利索呢?”
【彭!!】
白脸男人——孟公公一脸踹开禅院阳一,一个飞扑跪到了少女的脚下,抱着取竹的腿哀嚎:“取竹姑姑啊!来事情已经要成了!你看这五条公子过来了,咱们这不是怕脏了五条公子的眼吗!取竹姑姑你饶了小孟子!”
五条悟:“……”
怎么还轮到你跪下来了?
而且这个重点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
“呜呜…呜…”
禅院阳一看着自己大腿没有了,左顾右盼了一番;看着模样恐怖的取竹。
事到如今他才终于意识到,取竹没有正经的名字,除了她不是御三家或者名门望族的人之外——还有一种可能,她存在特殊,不能以真名示人。
她甚至都可能不是人。
“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吧!取竹!”
想通了这一切的禅院阳一,强忍着自己的恐惧和恶心,在地上滑跪了两段。
他来到了取竹身下,跪在了孟公公的旁边,用自己颤抖的手臂抱住了取竹染血的裙子,还暗搓搓的把孟公公的手臂往下挤了挤。
“哇哇哇!!”
孟公公抱着取竹的左边哭。
“啊啊啊~~!”
禅院阳一抱着取竹右边哭。
“……”
取竹的下巴上粘满了粘有血浆的小牙齿,她那一只瘪下去流着波晶体的眼球在眼眶中滑溜溜的外翻,用瞳孔的位置直勾勾的盯着二人,不出声。
两个人的声音咿咿呀呀,恍惚间五条悟和夏油杰仿佛感觉自己听了一出歌舞剧。
五条悟:“……”
夏油杰:“……”
禅院阳一,怕死成这样你也是个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