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沟旁边的三条尸体在阳光下晒的苍白。
它们张着大嘴,瞪着眼睛,死不瞑目;胸前的三个血洞引人注目。
“你们几个带好手套再去碰尸体!”
广津柳浪忙的不可开交,一边打电话沟通上级,一边指挥部下不要破坏现场。
直到中原中也出现,这焦灼的场面才得到一丝缓解。
橙色秀发的少年骑着自己的摩托,在前轮胎刹车起火花的同时,将修长手指上夹着那根半燃的烟卷弹到了地面,口中吐出一缕蓝烟。
堪称史诗级过肺。
“中原队长。”广津柳浪看着中原中也潇洒的从摩托车上下来,总算松了一口气。
中原中也一边摘下墨镜挂到自己的领子上,一边皱着眉头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这是第几次了?”
广津柳浪眼神晦涩的看了一眼那三具尸体,目光有些惋惜:“这个月第三次,死亡方式一致,很明显的挑衅。”
说到这里广津柳浪抬头看向中原中也,他突然发现中原中也的手上似乎拎着一个童装品牌的袋子。
“…?”
广津柳浪表情一愣,一时间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是事实证明,那还真就是一个童装品牌的购物袋,袋子里甚至还能看见一套浅色布质柔软的衣服。
中原中也:“…”
少年似乎注意到老人的眼神,表情绷紧了一下;他不作声的将袋子随手挂在身后摩托车的把手上,朝着广津柳浪抬了抬下巴:“广津先生,带我去看一下。”
他走路的同时,将一个石子随脚踹到了河里。
【哗啦——】
……
喜子酱从温热的水盆中拿出柔软的毛巾,将水分用两只小手熟练的拧干。
男孩平静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他先是用那双怯懦的黑眼睛看了看太宰治;像仓鼠一样点了点头;随后便在太宰治沉默的目光下来到了床尾的位置掀开了掀开了被子,将少年两条腿的裤子卷了上去,动作娴熟的用毛巾开始为他擦拭小腿。
“……”
太宰治沉默片刻,他稚嫩精致的面庞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张平时宛如淬了毒液的小嘴此刻异常安静。
等喜子酱擦完他的两条双腿,洗毛巾准备擦他双脚之时,太宰治才开了口:“你做这些很熟练,平时经常照顾他人么?”
喜子酱闻言,低着头,动作停顿了两下:“平常伺候人伺候习惯了。”
太宰治:“伺候谁?”
喜子酱:“…伺候主子。”
太宰治面色不变,有些不依不饶,刨根问底:“你的主人是谁?”
喜子酱不说话了,他抬头用那张稚嫩的面孔看着太宰治,脸色有些为难。
太宰治挑了挑眉毛:“不能和我说么?我以为相处了很久,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这话也就能骗骗啥也不懂的小孩儿。
太宰治说完这话之后,自己都没忍住嗤笑一声。
喜子酱面色困扰,他默不作声的将手中的毛巾搭在了床边的架子上,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太宰治枕头侧面,然后从太宰治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根麻绳。
“治少爷…”
喜子酱的脸上挂着一丝怜悯和惋惜:“小的怎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在生病期间不要胡思乱想,做些想不开的事情;您得的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只要我爷爷出手…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所以您不要往坏处想。”
“啧。”
见转移喜子酱的注意力失败,太宰治面色不爽的啧了一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想从小喜子的手上把麻绳抽回来。
但是喜子酱的动作比他快,嗖的一下把麻绳藏到了身后。
太宰治:“还给我,那是我无聊的时候翻花绳用的。”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小孩。
“呜…”
喜子酱面上哀切。
他在太宰治有些愣神的目光下突然双膝跪地,悲伤的看着太宰治,似乎压抑很久的情绪终于爆发:“少爷,您就别瞒着小的了!小的不说,但是小的都看在眼里——前些日子您骗小的给你拿安神药,要不是小的多心问了大夫两句得知这种安神丸不能多吃,就真的眼睁睁的看着您上路了!!”
“!”
太宰治见喜子酱这种作态,仰头单手扶在太阳穴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苍白的锁骨伴随着胸口高低起伏。
他充斥病容的脸上挂满了疲惫和烦躁。
“小声点。”
太宰治嘴角抽搐,胸口闷痛夹带病理反胃感,轻声说道。
喜子酱眼睛中充满痛惜和不解,并没有看清太宰治生理和心理双重不适,继续往地雷上踩:“少爷,您将来是有大福之人,何苦这样糟践自己?!有什么痛苦的咱们忍忍就过去了!万不能因为一时想不开而断送一辈子啊!”
“够了!”
太宰治忍无可忍,瞪着一双眼睛垂死病中惊坐起,直接挺身坐起,厉声呵斥,一把抓住了喜子酱的领子,阴森森的盯着他。
“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少年表情阴郁,那双平时含着虚情假意柔光的鸢色双眼此时阴暗晦涩,宛如古井般泛着腐草之气,死死的盯着面前面色惊恐的小孩。
太宰治:“不过是照顾我不到一个星期,不要装作像我的朋友一样关心我。”
他上下扫视卑微怯懦小孩,全身上下被病痛持续折磨已经开始头脑发昏口不择言:“…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
太宰治没有血色的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眼神间恶意涌动。
“真——难看。”
少年故意拖长声音。
太宰治疑惑的看着他:“一天天卑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个佣人的儿子;我说——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是谁?”
“你是我的佣人么?”
说到最后一句,太宰治高而尖利的声音难掩烦躁和不耐。
“……”
喜子酱听了太宰治的话,身体停止颤抖。
他脸色僵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泪痕残留在脸颊上,怔然的看着太宰治。
“呕…”
威风也就逞了一会,太宰治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胸口一阵闷痛,胃里火辣辣的抽搐,那种痛苦的感觉又上了来。
他脸色一青,趴在床边开始干呕,喉咙中发出让人牙酸的抽水声。
“少爷…”
喜子酱从愣然中清醒。
他连忙从床底下抽出了盆,把它放到了太宰治的头下,满脸焦急和担忧的站在他身边,熟练的用小手掌轻轻的拍着太宰治的后背,用另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太宰治的额头和眼睛。
“没事,不要去看,不要去想,吐出来就好了,吐出来就舒服了。”
喜子酱轻轻的说道。
他的模样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却用哄着孩子的语气去哄着刚刚吼了他的太宰治。
“唔…呕…”
太宰治伸手死死抓住喜子酱袖子,手背爆了青筋;他呕的昏天地暗也没有呕出什么东西,偏偏大脑和胸口的刺痛还有胃里的不适感让幽灵般环绕着他,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死。
……
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这种阵痛和呕吐的感觉才好了一点。
太宰治全身已经被冷汗覆盖,眼边残留生理盐水,全身虚弱的连手指都难以抬起。
“……”
少年动了动眼睛,看着在一旁给他倒水的喜子酱。
那小孩真就是个奇怪的人。
刚刚那样吼他,也不见他的脸色有任何的不满。
太宰治自认为可以通察人心。
他试图从喜子酱的微表情上找出破绽,但是看了半天也没从他那充满关心的面孔上看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直到这个时候,他那颗冷的宛如杀猪刀的心才有了一丝动摇。
自己十八了。
怎么还和一个小屁孩争执起来?
似乎有点欺负人。
不知不觉好像和老首领正在走一样的路线呢,在病痛中失去理智,在枯萎中狂躁。
如果这次注定要死,他没有别的要求。
痛苦痛苦已经无所谓。
他只求体面。
太宰治看着面前的喜子酱。
他差不多和喜子酱一样的年龄离家出走,独自来到这个复杂的世界。
其实他应该说一句【对不起】或者【请不要在意我的话,我只不过在狗叫】
但是太宰治没有说,他只是安静的盯着那个小身影在忙碌,什么都没有说。
“……”
过了一会,喜子酱背对着太宰治,他轻轻的抽泣了一下。
似乎怕被太宰治发现,他很快伸手抹点脸上的眼泪。
“……小的知道,小的命贱。”
喜子酱轻轻说道。
“只是…小的无论如何都不会轻生的…”
“……”
太宰治面容苍白,默不作声的看着男孩的背影。
喜子酱:“人生苦短,活着已经很辛苦…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小的都会坦然接受……坚持走完这一生。”
太宰治:“……”
太宰治:“…喜子酱,转过身。”
男孩儿的身体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害怕太宰治,但是他依然听话地将身体转向了太宰治。
太宰治看到了一张已经哭花的委屈包子脸。
喜子酱看见太宰直面无表情,朝着自己伸出了手掌。
“!”
身体条件反射,孩子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着什么东西啪的一声落到自己的脸蛋上。
但是没有。
他感觉到了几根冰凉的手指在自己的眼眶旁边动作轻柔的抹了抹,正在为他轻轻地擦拭泪水。
“抱歉呢。”
太宰治擦了擦他的眼睛,轻轻说道。
……
快到晚上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应太宰治之邀请,单枪匹马一个人来到了港口黑手党大厦。
当红发男人来到太宰治房间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男孩给太宰治喂饭。
那男孩站在椅子上,先是将筷子上的热菜在空气中走形式一般晃了晃,似乎在散热。
“————啊。”
然后就是太宰治张着嘴接着。
“你这家伙,简直全能,居然能将番茄和鸡蛋两个简单的东西做成这种富有层次的味道。”
太宰治一边吃一边嘟囔:“你干脆在那老头那里辞职算了,到我这里专门照顾我;我给你开游击队长级别的工资。”
那男孩一听,讪讪的笑:“少爷您说笑了…”
太宰治看到织田作之助来了,就和男孩转头说:“你先出去一下,等他走了再继续回来喂我。”
“好嘞少爷,我给您把菜热上!”
小男孩动作麻利的将菜和饭端在了盘子上,路过织田作之助的时候还非常有礼貌地轻轻鞠了鞠躬,声音清脆的说了一句:“大人贵安!”
织田作之助:“……”
织田作之助:“…你好。”
他打完招呼,那小孩子都没影了。
这时候他才转头看着病床上的少年,声音迟疑的问道:“……少爷?”
太宰治的表情面无波澜:“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太宰治动作自然流畅的拿起床头柜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织田作之助发现太宰治双手没残疾,还能自己喝水呢。
“织田作,最近有下面有派发什么任务么?”
太宰治整理了一下衣服,示意织田作之助搬张椅子坐在他面前跟他说话。
“没有。”
织田作之助坐在太宰治面前,转了转眼睛回忆最近的底层人员任务:“…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倒是你,身体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用担心我,我已经快痊愈了。”
太宰治脸色不是很好,他再次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部的疼痛,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面色郑重的同男人说道:“织田作,长话短说吧。”
“最近港口黑手党这边,频繁遭受袭击,我希望你能先离开这里去避避风头。”
“我身体抱恙的这段日子首领估计会把这次任务交给中也负责——作为他的干部晋升任务;这就意味着我不能时刻盯着。”
闻言,织田作之助面色有些凝重,也有些疑惑。
他不明白这次袭击事件和自己这种小底层有什么关系?他避什么风头?
但是男人向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没有打断少年的话,而是继续听。
太宰治脸色苍白,调整一下呼吸:“首领没说,但是我能猜到对方有异能者,接下来估计先会用底层人员去试探对方。”
“我不能完全参与了解的事情我是不会放心的,安吾那边我也会去谈,总之你先去避避风头。”
但是织田作之助如果要是那么好说服的话他就不叫织田作之助了。
男人有时候还是很聪明。
他没有直接回答太宰治自己会不会避风头,而且含糊其辞的说【我再看看吧,你先养好病,不要想太多,安吾那边我也会照顾。】
太宰治一看织田作之助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就知道这男的啥也没有听进去。
他有些难得的焦急和焦躁。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他总感觉这次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在心中酝酿。
原定计划中原中也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去意大利那边执行出差任务,但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毛病,中原中也只能留下来顶替他。
一切计划都被打乱。
归根结底就是那个棺材惹来的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