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最重要的是到现在到…底后不后悔?
夏油杰感觉自己全身上下似乎有寒意在渗透,这些年,他刻意回避的那些记忆,随着面前男人的询问逐渐被拨开云雾重,新展现在他的面前。
到底后不后悔?
也许…真正的答案早就在他动手之后他就意识到了。
人类可以欺骗自己的行为,催眠自己的意识。
但是他无法抹除潜意识中残留的恐惧与绝望。
在他动手之后的那个晚上,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次新闻报道。
六岁的女童洋子,在母亲离婚后,跟随着母亲一起进入了新的家庭。
可奈何和继父是一个禽兽。
继父不想承担养育洋子的一切费用,于是便伙同女童亲生母亲一起谋杀女童。
在继父对着女童动手的时候,女童挣扎的很激烈,她那幼小的身体爆发出了对生的希望以及渴求,拼尽全力抵抗暴行。
但是当洋子看到妈妈拿着一根尼龙绳走进来的时候——她放弃挣扎了。
“……”
黑发细眼的少年久久的回忆那个场景,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那双黑色的瞳孔已经如此一般漆黑幽沉。
夏油杰:“……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你杀了我吧,我早该死了。”
他开口,声音中没有任何起伏,如同在叙述一件事实。
“……”
刘旺祖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声幽幽的叹息充满了不知真假的悲悯。
他那张中年的面孔上是那样的慈祥和蔼可亲,仿佛是少年许久未见的长辈。
刘旺祖:“如此罪业,何去何从?此等孽障……怕是地狱都让你无从下脚。”
男人还是那样,用最温柔可亲的语气说出了最残忍的话。
“……”
夏油杰面如死灰,平静的看着男人,面孔古井无波,接受了接下来一切可能发生在他的事情。
他一生都在责怪他人,责怪咒术协会,责怪社会。
这是矛盾的一生。
事到如今,他并不想再说什么或者评价什么;与其说他的内心没有任何遗憾,不如说他已经无所谓。
普通人也好,咒术师也好。
两者他都没有做好。
“…自说自话的无视差不多可以了。”
羂索牙咬切齿的打破了二人的哲学时间。
“……”
两个人无表情的抬头看向他的方向。
床板上的男童双目殷红。
突然间。
男孩单薄的胸膛猛地向上一跳,他用蛮力将自己的双手活生生的从手铐上扯断!
伴随着血肉和碎骨的喷溅,男童在夏油杰惊疑的目光下再次扯断了自己的双脚,让小腿的断口处直接鲜血淋漓的接触冰冷的木板,朝着夏油杰猛然窜了过去!!
当然,夏油杰也不是吃素的。
少年表情冷静下来,下一秒像个水果忍者一样转头抄起挂在墙壁上一个长得像割小麦镰刀的东西,一个反向修正,直接朝着羂索的脑袋斜着劈了过去。
夏油杰的眼神中闪烁着狰狞和疯狂,仿佛要将所有压抑在内心情绪全部宣泄在这个素不相识的人身上。
刘旺祖看着两个生魂的争斗,摇头苦笑。
“也不知道贞靖殿下那里怎样了。”
……
……
虎杖悠仁再次恢复意识之时,他发现自己站立于一个广阔庄严阴冷的大堂之中。
大堂整体呈灰暗色色调,本应该是暖色的巨大木柱在此刻呈现出猩红刺目的血煞之气。
虎杖悠仁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四周下意识的喊了一句:“爷爷?”
这不喊不要紧——
他说的话仿佛是一个开关,本来空旷无人的大堂,瞬间变得挤挤攘攘!
“……”
虎杖悠仁看着一排排穿着白色长袍没有脸的人面对自己,瞬间感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整个人毛骨悚然。
“呼…呼…”
少年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的双手不断的握拳,松开,握拳,再松开。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并放轻了脚步,降低了自己行动的声音。
虎杖悠仁转过身,他看到了身后有一口没有盖盖子的巨大棺木,在棺木的旁边,站立着一位穿着白色华服面庞惊人的女性。
那个女人白色的衣袍第一眼看上去很朴素,但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在布料的表面上用着蚕丝绣着繁琐的暗纹。
她竖着厚重的盘头,头上戴着金镶玉的发簪与一朵棉绒绒的白色牡丹,那张冷艳清妆的面孔上充斥悲痛与绝望。
女人周身高贵的气质宛若天皇的妻子,那张面孔冷艳绝伦,却又被悲伤覆盖,美的简直惊心动魄。
【我的小石榴啊,你让娘以后怎么活?】
女人边哭边用手从自己的荷包中拿出一枚蓝绿交织的圆润玉珠,双手伸进了棺材,两条宛如月华的白色丝绸袖口就那样安静地垂搭在黑色的棺木上。
“………”
虎杖悠仁如梦初醒,少年清澈的眼睛看了看棺木的方向,他带着迟疑神色,朝着棺木边轻轻的走了过去。
当虎杖悠仁看到棺木中的人时,惊愕扭曲了他的表情。
棺木之中,躺着的是那个梦中的少女。
在此时此刻,活人与死人的差距正式显现了出来。
【小石榴】头戴金冠,穿着橙绿交织的寿衣,满身琳琅珠玉,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木的金丝棉被上。
她手上带着红珊瑚和翡翠戒指,轻轻的抓着一串金丝楠木的佛珠。
那张死人脸经过妆容的修饰格外惨白,嘴唇鲜红。
她很年轻,也很安静,躺在那里除了脸太白、胸口不动以外,其它跟睡着了没有任何区别。
【小石榴】失去生机,她是一具躺在金银珠宝上的尸体,即便被明辉闪烁的玉石珍珠堆砌,身体上裹着华丽珍贵的鲜艳丝绸,周身散发着醉人清雅的熏香味道……但是那种从内而外的腐败和死寂,正在源源不断从她的身上向外扩散。
【小石榴,到了底下要等着娘,娘还要还要照顾你…】
女人幽幽的哭着,那双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轻轻掰开了小石榴殷红的嘴唇。
在虎杖悠仁震撼的目光下,那可蓝绿色雕刻着银丝的玉石,送进了小石榴的嘴里。
【咔哒】
虎杖想,这可能是小石榴的冰冷的牙齿和玉石碰撞的声音。
梦中的少女真实存在。
原来…她已经死了啊。
少年愣愣的想。
【我不甘心…我不能就这样…!】
不知为何,虎杖悠仁想起小石榴在梦中那痛苦挣扎的扭曲脸庞。
小石榴是那么想活下去,她不想死。那渴望生存的不甘与憎恨的表情,让她像野火般触目惊心。
但是一切终归安静,一切终归死寂。
不妥协的小石榴,如今褪去一切生机,像块冻肉一样躺在华美的珠宝上。
“……”
虎杖悠仁经过短暂的愕然后,他的内心泛起强烈的冲动。
“小石榴!”
虎杖悠仁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上想起。
【刷——】
当他开口的那一刻——身后穿着白衣服的人群,包括棺材边小石榴的母亲,他们齐刷刷的看向了他。
小石榴妈妈的脸上还残留着泪痕,但是女人现在脸上面无表情,像是商场里的模特一般,死死而空洞的盯着虎杖悠仁。
“……”
虎杖悠仁面色紧张,心脏碰碰直跳!他快速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还有小石榴妈妈,发现它们没有朝着他过来的举动后,少年两个快步走到了棺材旁边,双手扒在了棺材上!!
我一定是疯了。
虎杖悠仁心里想。
他现在全身肾上腺素狂飙,耳朵里都是嗡嗡的耳鸣。
虎杖悠仁:“小石榴!帮帮我!”
少年想起了一张苍老而熟悉的面孔,焦急和不安涌上心头,一时间那双年轻的眼睛里涌上了泪意。
“我爷爷…不知道去哪里了…外面还有很危险的人…请帮帮我…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虎杖悠仁的额头贴在了冰冷的棺材上,身边接二连三的变故终于击垮了这个15岁的少年,他的声音里带着细微的哭腔,并不宽厚脊背微微颤抖,像只在狂风中的幼鸟。
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现在唯一能祈求的就是这个看起没有恶意的女孩儿能够带他出去找爷爷。
但是她到底是什么?
已死之人,是幽灵,还是记忆?
她会帮助他吗?
还是说,小石榴会把他困在这个没有尽头的葬礼上,与时间隔绝。
【哗啦……】
绝望与混乱中的虎杖悠仁听到了玉石与珍珠碰撞的清脆声音。
“……?”
少年抬起头。
他看到了棺材里的小石榴双眼紧闭,胸口毫无起伏,但是抬起了那只握着佛珠的手。
那只手上没有涂抹妆料,肌肤上泛着青灰色,还隐约有一些紫色坏死的静脉浮现表面。
小石榴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涂上了猩红的指甲,安静的握着佛珠轻轻地抬起。
她像是要把手中的东西递给虎杖悠仁。
“……”
虎杖悠仁仅仅是茫然了两三秒的时间,下一刻,他眼神决绝坚定!
他没有去接小石榴手上的佛珠。
而是毫不犹豫的握住了小石榴冰冷的手!
【————】
停滞的时间终于重新流动。
棺材旁,小石榴的妈妈在僵直的状态下重新恢复了生动。
她转头看向虎杖悠仁,轻轻的说道——
【驸马,好生照顾她。】
……
契约已成。
关汝阳神,启汝阴神。
“……”
虎杖悠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血色吞噬,黑红与不祥的灰绿色在他的瞳孔中发芽、生根。
恍然间,虎杖悠仁看到了在他肩膀上两边各有一团火,头顶还有一团。
这三团火在闪烁了三下之后,全部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