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铃声响起, 打断了谢之煜的索求无度。
是代驾,听电话里的意思大概是人已经到附近。谢之煜让他往停车场来,他的车就在树底下。
讲电话时, 他的声线里还是浓郁的哑,手掌轻抚余檀的后背, 低低的语调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喝醉的人。反倒是怀里的余檀晕乎乎的,跟喝大了似的。
余檀从来不知道接个吻还能玩出花来, 这种体验前所未有。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高高抛起在云端,又急速下坠。
谢之煜的每一次贴近, 都会让她血液沸腾。
余檀这会儿身子骨都是软绵绵的, 她缩在谢之煜的怀里, 忽然看到他的腕上戴着的一根细细红绳。因为拿起手机,他的机械手表自然地往下滑落一点, 原本藏在表带下的红绳明晃晃地露出来,在凝白的腕上尤其明显。
电话挂断,谢之煜顺便整理余檀的衣摆, 推开车门, 牵着她一起坐在后座。
后座的位置远没有前排宽敞, 但余檀的注意力一直在谢之煜的手腕上。
代驾司机过来敲了敲车门, 上了驾驶位, 谢之煜告知对方目的地。
余檀问谢之煜:“你手上这根红绳,该不会是我送你的那根吧?”
谢之煜不在意的口气, 说:“忘了。”
为了证实, 余檀拉起谢之煜的手, 仔仔细细看那根红绳。应该是佩戴时间长久的缘故, 红绳都磨出了一些毛边。
他们两个人同一个生肖属相, 本命年的时候余檀兴致勃勃给自己编红绳戴在腕上说可以辟邪避灾, 谢之煜说他也要,她就顺便给他编了一条。
她的那条早就不知所踪。
这种红绳特别便宜,也花不了什么时间编织,更别提技术含量。
六年前的一个晚上,远在北方读大学的谢之煜忽然给余檀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手上的红绳旧了,让余檀再送他一根,她也就重新编了一条。但余檀怎么都没有想到,她把红绳送给他的那天,正是他出国的日子。
一堆的人来送谢之煜,好像多余檀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余檀是最意外的那个人,因为她是最后一个知道谢之煜要走。全程都有点懵,一直到谢之煜朝她伸手,问她:“我的红绳呢?”
余檀才从口袋里拿出来带给他。
谢之煜当时只是放进口袋中,好像寻常接过一样不起眼的物品。
余檀以为自己眼花,怎么都没想到现在能在谢之煜腕上看到这根红绳。
她凑过去,离他很近,歪着脑袋看他的脸:“你该不会这几年一直戴着吧?”
谢之煜瞥一眼余檀,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把她整齐的发揉得乱糟糟的。
余檀分不清谢之煜这会儿到底是醉的还是清醒的,干脆抓着他的手咬一口。
他顺势勾着她的脖颈,野蛮地将她揽进怀里,与此同时降下一截车厢,微凉的晚风轻拂进来,带走身上的燥热,掩盖泛红的耳廓。
有很多事谢之煜是对余檀说不出口的。比如这根红绳,他要怎么说,自己拿这一根红绳宝贝得要命?
上一条红绳不是旧了,是不小心弄丢了。洗澡的时候摘下来放在浴室,被保姆当垃圾直接收拾扔在垃圾桶。谢之煜直接炒了保姆,把垃圾翻了一遍又一遍,可是没找到。
加州的夜带着炽热的风,酒桌上酩酊大醉时,别人打赌时说要谢之煜手上这根红绳,他不给,摘下腕上一只名贵的表扔在桌上。
那时候是真的的醉了,成日醉着,醉了就好像能在梦里看到她,嘴里念念有词说着:“小鱼儿编的,谁都不给。”
有人恰好拍下这一幕,隔天发给谢之煜,让他看自己这副醉态。
谁又能懂,他真的很想她。
车上放着一首歌,带着甜腻的温柔曲调,余檀觉得好听,她有些疲乏,靠在谢之煜的身上幽幽听着。
“最后我们像家人贴近,
不约定,不勉强
这种亲爱的对象仿佛更理想
对的人可能成为伴侣
或关于你我拥有了默契
我有找到你的方法
你去哪里飞翔,我都会到场……”[注1]
靠在谢之煜的身上,余檀不知何时睡着,总之有他在身边,她总是能很快放下防备。
谢之煜没让代驾开车到余檀的住处,而是另一个地方。
半个小时的车程,代驾将车停在一栋现代化的别墅里面。
这是谢之煜几年前就寻的一处好地方,一年前装修完毕,通风过后现在已经可以入住。
别墅距离市区半个小时的车程,周边配套设施完善。
一直想要有一个稳定的住处,一个可以被称之为家的地方。后来谢之煜意识到,有余檀在的地方就是他最安心的住所。
谢之煜见怀里的余檀还在睡,也不吵醒她。
车上一直循环着那首余檀说好听的歌,只不过音量降低了许多,轻轻甜甜的女音,像以前在教室午休时校园里播放的广播,歌声回荡在整个校区。
谢之煜最后一分醉意也全部消散,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余檀,就这么静静看着。余檀的刘海贴在脸颊,他用手指将其轻轻勾到耳后。
昏沉的光线下,她恬静的睡容,脸上细小的茸毛清晰可见。
谢之煜实在没忍住,贴着余檀的额头轻轻吻了吻。
余檀转醒,第一时间并没有推开谢之煜,她揉了揉眼往窗外看了眼陌生的环境,问他这是在哪儿。
“我们的婚房。”
谢之煜先下车,再来抱余檀。
余檀刚睡醒,的确有点犯懒,也就由谢之煜这样抱着。
她这个时候真的太乖了。
只不过人安安静静的在自己怀里,谢之煜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低头贴着她的额,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余檀说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只是问他:“谢之煜,我重吗?”
“不重。”谢之煜说着还掂了一下她。
余檀轻哼一声:“我也觉得我不重,我才不到一百斤,你抱不动我的话才是没用的男人!”
到门前,人脸识别自动开启房门。
余檀这会儿清醒了许多,她从谢之煜身上下来。
打开门,屋里的灯自动亮起。
余檀站在玄关处哇了一声:“谢之煜,你家好漂亮。”
“也是你家。”
谢之煜说着要牵余檀的手,被她机敏地躲闪。
余檀眯了眯眼,防备地看着谢之煜:“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干什么?”谢之煜上前一步,伸手拉着余檀进屋。
余檀别别扭扭的,不过脑子直接开口:“谢之煜,你是要带我来这里洞房花烛吗?”
谢之煜闻言一怔,看着余檀噗嗤一笑:“实话说,我倒是没想那么多,不过你想的话,我也没问题。”
余檀干干脆脆:“我不想!”
“那要是我说,我想呢?”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不算话呢?你刚才还说没想那么多。”
“刚才是刚才。”
谢之煜再次一把打横抱起余檀,存了心的逗她,径直往楼上走。
余檀吓得魂飞魄散,可心里又明白该发生的终究还是得发生,她先是挣扎,最后放弃。房子很大,现代化的极简装修风格,直角的落地窗直通上楼梯。余檀根本没有机会欣赏这所谓的婚房,感觉自己像是被腾空而起,她被稳妥一双坚实手臂牢牢抱着,下意识往楼梯下瞥了眼,心跳快了一拍。
到了二楼,走廊上的灯随之一盏盏亮起。
谢之煜一脚踢开房门,余檀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手机铃声响,是谢之煜的,他没空接听。余檀从他身上下来,被他禁锢在房门上。
谢之煜有空那起手机看一眼,见来电显示,蹙着眉直接挂断。
余檀也看到了那个来电显示:元仪。
“是你妈诶。”
“不管她。”
余檀已经觉得头皮发麻了,她想躲,被谢之煜按着腕。他刚单手圈着她,手机又响起。
“你快接吧。”余檀推了推谢之煜。
谢之煜敛着神色接起电话,也不喊妈,只问:“什么事?”
两个人距离近,元仪的声音很快通过电话传到余檀的耳边。
元仪说:“你从香港回来了?”
“嗯。”
“你奶奶那边情况怎么样?”
“死不了。”
“我倒是希望她早点死。”
“元仪,你说话放尊重点成吗?”
接电话的人也不老实,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勾着余檀的发梢玩。
余檀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她听到元仪的声音,脑子里自动浮现高三毕业后的某日。
阳光晴朗,穿着妆容精致的元仪在巷子里找到余檀。她和巷子里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笑得满脸温和,说着叫她发寒的话:“小余,听说你和谢之煜一起约定上北方的大学?不过,我觉得你还是更适合留在这里,你觉得呢?”
那是绵软的笑容里藏着一把利刃,元仪最擅长拿捏人心,她对谢之煜无可奈何,但对余檀只要露出善意的笑容,就能让小丫头一怔一怔的。
十几岁的余檀,哪里敢和元仪反抗。
元仪送余檀一条精致的手链,告诉她:“聪明的女孩子要懂得取舍。”
余檀拒绝了那条手链,认真地询问元仪:“你是觉得我不配和谢之煜做朋友吗?”
元仪摇头:“你当然有权利和任何人做朋友,但这些年阿姨待你也不薄,你就当阿姨是求你,好吗?”
余檀还是拒绝:“我和他约定好的,不能反悔。”
可是元仪说:“我以后会多多去看看之煜的,正好我的丈夫在北方有工作往来。你也知道,之煜他很爱妈妈。”
这句话,叫余檀的心理防线松懈。
余檀深深记得那个燥热的午后,那满墙的紫薇花,还有元说过的话。
她浑身上下泛着冷意。
现在,谢之煜的手机里传来低低的笑声,元仪说:“抱歉,那又不是我什么人,只有你才是我的宝贝儿子。”
“你如果打这通电话只是为了恶心我的,那你做到了。”
“当然不是。谢之煜,我要给你介绍一个漂亮的女孩儿。”
“元仪,你要干什么?”
“朋友不嫌多嘛,多交往几个认识认识。”
“谢谢,我结……”
结婚两个字还没说出口,谢之煜的嘴唇就被余檀伸手给捂住。
那边元仪迟迟没听到后半句回应,喂了一声。
谢之煜垂眸看着余檀,干脆一把挂了电话,随意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扔,发出“嘭”的一声,也不怕会不会摔坏。
他一把抱起余檀,将她按在门上,抬头和她目光平视:“又不让我说?”
“谢之煜,我怕。”
“怕什么?怕元仪?”
余檀点点头。
她如一只惊弓之鸟,难得那么乖顺。
谢之煜笑着抱着余檀,低声轻哄:“别怕,你也咒她,咒她早点去死。”
“她是你妈妈。”
“那又怎么?你才是我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