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乱步写下的《东京坠落白鸟序曲》, 书写的是一位远道而来的侦探参与进少年A复仇的事件里,最终一步步发掘出一桩多年前的旧案的故事。
几天前,在【未来推理】的文字刚刚展现在纸条上的时候, 工藤新一还没有想过它会这么快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曾经想过也许自己永远也不会找到即将发生的案件, 它们就像是泡沫一样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破灭;但就在不到一个星期后,在命运的拐角他猝不及防跟这个故事相遇, 故事的主角还是自己曾经认识的人。
“三条业, ”工藤新一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三条财团原本的继承人,桧森太太的长子, 他的老朋友, 三条鱼到幻影町想要找到的对象——也是未来的友人, 以及这次案件的犯人。
青年就站在他的面前,如果工藤新一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只比过去的他大两岁。他露出了然的表情,说:“不愧是山口老师,既然您能写出那样的文字来提醒我,当然也知道我的身份了。几天前我的协助者告诉了我《东京坠落》这篇小说的事, 我想过要不要停止计划, 因为在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说家手里,我的计划已经被昭告于天下。”
工藤新一的目光在他脸上的疤痕停留了一瞬间, 就挪开了。他说:“不, 我是通过推理知道你的身份的,你的协助者是千叶议员的秘书,他得到这份工作是在你离开三条财团之后,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 你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在准备了。”
“是啊, 那时候的我还太不成熟了。山口老师想听听我的故事吗?”三条业问。
422
对三条业来说, 事情要从七年前的那个冬天讲起。
一心从政的父亲,温柔善良的母亲,天真可爱的弟弟,这就是他家庭生活的全部。当时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幸福的生活会分崩离析,也没想过往日里不在意的阴影会笼罩在他的头上。
那天父亲和母亲都离开了家,他带着弟弟留在家里。正在做午饭的时候,他听到楼上传来了弟弟的呼救声,等跑上楼只看到了正在播放卡通片的电视机、一片狼藉还有大开的窗户……而原本应该在那里的弟弟不见了。
他报了警,又给母亲打了电话,此时的父亲正在参加一个重要的演讲,母亲说过没有必要的情况不要联系他们。但邻居说有人带着弟弟上了车,然后开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当时十二岁的三条业隐约觉得事情不对。
他还记得那天下了很小的雪,然后又消失了。
三条业坐在空无一人的家里的沙发上一直等到晚上,直到父亲和母亲回来。当时父亲的表情很糟糕,他跟母亲在吵架,两个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三条业问他弟弟呢,两个人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父亲说绑架犯已经被警察抓住了。
可事情并没有这样结束,整个家庭就以很快的速度分崩离析,先是父亲和母亲离婚,然后是父亲的死亡,母亲离开这座城市,每一件事都透露着诡异,直到他的大伯——三条财团的所有者找到他们,说要带他们走。
当时三条业问他:既然你是大财团的有钱人,为什么不在之前就帮我们呢?
他的大伯回答:正因为是财团,所以在大多数事上都束手束脚,而且我答应过你父亲,不会插手他的事。
三条业又问:那死亡呢?他已经死了,你甚至不愿意把他死亡的真相公开!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他们说爸爸是因为几桩丑闻自杀!我明明亲眼看到了,他是被——
他的大伯打断了他的话:忘了吧。
他不会忘记,也不会理解。
所以在他和三条鱼来到三条财团后,他竭尽全力调查当初的案件,找到了千叶夫妇跟绑架犯有联系的证据。但是当他找到大伯的时候,那个男人回答,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没有人愿意相信真相,更何况有些事隐藏起来会更好。
三条业听完,对大伯说“谢谢你这几年的照顾”,然后转身离去。
他再也没有回到过三条,而是联系了在母亲离开之后一直照顾他和三条鱼的、父亲的堂弟,并展开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他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能够只手遮天的权力,他有的只是漫长的时间。十年,二十年,总有一天他会找到复仇的机会。他把自己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搭在这上面,只为了将一桩警察和媒体都迫于财团压力不愿意公布出来的真相揭露在世人面前。
还有,这七年里的痛苦,他想让那两人知晓。
“所以听说他们想在这里修建博物馆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因为没有比这里更好的结束场所了。从开始动工我就有了计划,我修改了博物馆的建筑设计图,现在的这个房间……在博物馆的设计图上是不存在的。”
三条业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是在笑着的,他对面的工藤新一却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三条业从错综复杂的线里找到了一张老旧的照片,递给工藤新一,那是他们一家最后的一张合影。
工藤新一接过照片,上面是没见过的三上先生、桧森太太还有尚未毁容的三条业,以及一个熟悉的小孩。他说:“所以你让人绑架了千叶先生的女儿,告诉他要在事业和女儿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如果他离开这里,你就把当年的事情全部公布出来,如果他不去,那他的女儿就会死。”
三条业说:“他立刻就答应去了,其实我很嫉妒那个小孩,毕竟父亲是在最后一刻才决定跟绑匪见面,就好像我和弟弟根本不重要一样。”
不过那时候也已经晚了。
他看到推理小说家长久地盯着那张照片,最后把照片又放回到他手里,无论是他还是推理小说家都对现在的情况没有做出任何说明,但——
宴会厅里的人,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工藤新一说:“所以你跟中川秘书做好了计划,两个星期之前你就来到了这里,那时候博物馆的装修还未完工,没有人会注意到;而从秘书手里的权限来控制这座博物馆的系统也轻而易举,根本不需要什么黑客手段,你们之前做的一切都是障眼法。”
三条业点点头:“是的,如果没有山口老师的那篇小说,这本来是在重重迷雾之下永远不会被揭露真相的计划,但现在情况对我来说有点不利……那些侦探已经差不多都猜到了呢。”
谁知道那群人谈着谈着就说起了山口老师的小说,然后通过一篇小说里的奇妙巧合很快就猜到了计划的一部分。
“你一直在听吗?”
“能看到画面而已,只有大厅里能听到——所以我也知道山口老师假扮某个人的事,顺便一提在山口老师遇到麻烦的时候我也有帮忙。”
说到假扮某个人的时候,三条业顿了顿,没有把这种惊天秘闻给说出口。
工藤新一:……
已经有几个人知道了?现在应该考虑“灭口”的是他才对吧。别说工藤新一了,谁能想到有个老六在博物馆的地下全程看监控,现在他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还是找降谷前辈来处理这件事吧!
不过,那就意味着降谷前辈也会知道他假扮贝尔摩德的事……
说起降谷前辈——
“除了刚才的事,休息室里莫名其妙去维修的服务生也是你叫过去的吧。”
工藤新一想到他跟赤井秀一对峙的那会儿,他确定那个休息室没什么问题,不过三条业应该只是想叫个服务生来打断,没想到来的是正好在附近的全能服务生安室透,这就是他们奇妙遭遇的真相。
“是的,不愧是山口老师,像老师这样的人根本没必要自称三流的推理小说家吧。”
三条业从原本的位置离开,把散乱的头发撩开,他指着自己脸上纵横交错的那些伤疤说:
“那老师也应该知道,这张脸上的伤疤,是我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当年的事,每年划一刀留下来的。我给他们多留了一点时间,等你来到我面前,就是想知道……老师写下那篇小说,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可山口乱步确实是一个三流的推理小说家而已。
三流的人气,刚刚开始写作的新手,有的只是一流的推理能力。他写下这个故事也只是为了塑造“山口乱步”这个角色而已,就连小说的标题都是在一场暴风雨的夜晚里被路过的恋人小姐随口说出的谎言。
工藤新一闭上了眼睛。
他说:“你搞错了,那只是一篇小说,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为了阻止案件的发生。”
三条业的表情里既没有失望也没有愤怒,他只是回答:“是吗?抱歉,我有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场复仇的理由。”
“真的要这样吗?”工藤新一问。
其实他有很多方式来阻止案件的发生,但既然博物馆被锁死,黑衣组织的人暂时也出不去,工藤新一想知道三条业的想法。
未来的三条业跟他认识,是工藤新一已经被黑衣组织追杀的时候,但无论如何三条业本人都不愿意出现在他面前,他们之间的联系一直是断断续续的线上联系,直到工藤新一得知他的死讯。侦探不知道自己的朋友到底在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要帮助他,只是三条业说他自己不能继续错下去了,然后就跟那些人一样走向了死亡。
“山口老师。”
三条业又看向他的电脑,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他说:“你给了我机会,可是我依旧要复仇。现在我想跟山口老师打个赌——我知道那些人在这座博物馆里放置的所有炸弹的位置,如果山口老师赢了,我就把位置告诉你。”
工藤新一问:“输了呢?”
三条业这次是真切地笑了,他咧开嘴角,说:“其中一枚炸弹就在我们脚下,我对它进行了一点改装,如果老师输了……就跟我一起去死吧。”
推理小说家一直用那双蓝色的眼睛冷静地注视着他昔日的友人。
这还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而这个事实也让工藤新一再一次意识到,过去的某些人跟未来的人……完全不同,可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时间改变了每一个人,只有他自己逆流而上,再见到的只是熟悉的陌生人。
总有就算回到过去,也再也见不到的人。
“好啊,”工藤新一说,“你想赌什么?”
他之所以等到现在,就是因为猜到了……在这座建筑里待了两个星期的三条业,一定知道所有炸弹的位置。
423
博物馆的大门已经落下,就连各层之间的防盗门也被锁死,想在十分钟内从顶层营救这么多的客人更是天方夜谭。
整个博物馆里一片黑暗,只有原本的演讲台那里还有灯光,似乎是在等待着有人站上去。
中森警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向旁边的毛利小五郎,但谁也没能搞清楚事态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现在最麻烦的情况是他们没法联系到外面,而目暮警官刚才带着一些警察下去了,反应过来对方是想调走大部分警察这件事已经晚了,恐怕目暮警官他们正被困在下层的展厅里。
江户川柯南还在想《东京坠落白鸟序曲》的事。
事实上刚才他们就将案件的细节跟这本小说对应了起来,一群侦探和警察经过推理得出结论:山口乱步就是本次案件的犯人,他堂而皇之地把自己的计划写在小说里,或许是一种胆大包天的自信,又或者是期待有人能发现他的推理计划而在求救。
服部平次:“没错,山口乱步就是凶手,也就是三上先生的长子!”
白马探:“原来如此,没想到山口老师是这样的人……”虽然他还有疑惑,但能写出犯罪计划的人除了犯人自己,实在是几乎没有别的可能了。就算不是犯人,也必须是跟犯人非常熟悉知道计划的人,而协助者本身也是犯人。
那个在暴雨夜里遇到的三流推理小说家山口乱步,他是在跟自己邂逅之后才重新写作了那篇小说,据说重新写的版本跟以前完全不同。在那天晚上他见到的从容又正义的山口乱步,跟今天的犯人,哪个才是真正的他呢?
白马探想到了他们还没下完的那盘棋,忽然觉得有些遗憾。如果当时他能看出山口老师的想法,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户川柯南:“……”
山口乱步怎么可能是犯人?!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另一个自己会写出这种东西还刚好跟犯人的计划一模一样,但他当然相信自己不可能犯罪,那家伙可是从头到尾都践行了自己的正义直到死都没有放手的侦探。那家伙、不,他自己可能去犯罪,这种事说出去真的会有人信吗?
不管其他人会不会相信,工藤新一绝不会怀疑工藤新一。
江户川柯南欲言又止,没能说出什么话来;他无意中看到了安室透的表情,发现那个服务生的表情跟他完全一致。
等等,既然这样的话,他说不定会认识另一个自己……
“你不会就是波本吧?”
江户川柯南趴在对方耳边问。他忽然想到了前段时间的误会,关于代号为“波本”的黑衣组织成员,灰原跟他说过这个人的存在,但江户川柯南一直没有实际见到过这个人。
降谷零在黑暗里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人就没有再为这个话题交流下去,但接下来发生的情况也让他们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混乱,恐慌,猜测,还有——
“通风系统现在已经停止运作了,不知道现在的情况能撑多久。”服部平次看向周围,人群正在慌张地叫喊,整个宴会厅里一片混乱。
白马探若有所思:“犯人到现在还没有现身,但他一定也在这座建筑内部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刚刚他说了‘谁也出不去’……”
江户川柯南晃晃脑袋忘掉山口乱步的事,接上了话:“而信号切断的情况下,他本人也只能在这里。而且,他说了七年前的案件,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推理是正确的。”
三个侦探你一言我一语把案件的情况大致分析了个明白。
此时,并不是侦探也插入不了推理、甚至发现自己的推理能力还不如小学生的冲田总司相当委屈地举起自己被手铐拷住的手,小声说:“都说了我不是怪盗基德,能不能先帮我打开啊……”
服部平次转头大声说:“都说了钥匙在刚才的混乱里弄丢了啊!而且我这不是跟你一样吗?!”
没错,直到现在为止,两个被误当做怪盗基德的人还被手铐拷住,中森警官听到他们在聊的时候,就默默地挪开了视线。他本来是想帮他们打开的,但一摸发现钥匙不知道哪里去了,服部平次那把钥匙可能是之前追怪盗基德的时候弄丢了,冲田总司的那把钥匙……因为那个警员的手铐钥匙不匹配,可能是拿错了,现在谁也不知道钥匙在哪。
黑衣组织的代号成员“Shuhari”也就是冲田总司往波本先生那边看,黑暗里的波本先生还敬业地维持他贴心哥哥的形象,到现在都抱着那个小孩。
但是波本先生!救命啊!我们现在应该跑了,这里马上就要被组织炸了啊!
冲田总司现在非常慌张,他真的很慌张,虽然广播里的人说博物馆现在就是个谁都出不去的空间,但如果琴酒先生已经出去了,那他们岂不是都要死在里面了吗?不要啊!他下星期还有剑道比赛啊!
虽然……到最后不出意外的话也就是跟服部平次的对决吧。
两个冠军的有力候选人好像都要死在这里了呢。
“对了冲田,你怎么会来这里?”服部平次终于想起了这个问题,明明他用冲田总司的身份过来,这人怎么还自己出现了?
冲田总司:……
他刚刚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想跟波本先生见个面然后两人一起离开。现在他开动脑筋准备想办法,一眼看到了旁边的三条鱼,之前三条鱼说是被他哥哥叫来的,那他也——
他说:“其实是朋友叫我来的,就是三条鱼的哥哥三条业。”
这话刚刚出口,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了。
冲田总司被看得浑身发毛,他觉得就在几分钟之前刚刚发生过一次一模一样的场面,然后他就被当做怪盗基德抓起来了,那现在的情况又是……
白马探:“犯人叫你来的?”
冲田总司:……
现在改口说自己只是担心服部平次所以跑来还来得及吗?所以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下去找人意外碰到琴酒和贝尔摩德的时候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还是说他今天就不应该来这里?
黑暗里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还是经过机械改变的、听不出年龄和性别的声音:“千叶女士,你做好决定了吗?”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跟人打了赌,所以现在你多了一个新的选择:倒计时结束之前,在你的丈夫和女儿里选一个迎接死亡吧。反正今天必须出现牺牲者,他或者她的死亡会为一切画上句号,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们所有炸弹的位置……是不是很划算?”
“啊,对了,你们是不是还没有告诉客人们今天的博物馆里有炸弹?那我替你们说出来是不是不太好?不,我这是在救你们,毕竟还有另外的丧心病狂的犯人想要杀死这里的所有人,而这对夫妻和警察却打算极力隐瞒啊。”
“所以说,在面对这种事的时候,警察还真是没用,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