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野县郊区的墓地依旧安静。傍晚的光辉将每一座灰白色的墓碑映成有些灼眼的橘色, 而躲在墓碑后的少女屏住了呼吸。
灰原哀接通电话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电话那边的夏洛克·平井开口就是「宫野」这个原本属于她的姓氏,但他们明明只有一次见面,而且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但灰原哀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糟糕, 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里就能听出痛苦的喘息,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以至于求助电话打到了自己这里。
——总不能是打错了吧?宫野这个姓氏虽说并不算特别常见, 但是对于宫野志保来说几乎没有认错的可能。
她接通电话是因为听到了那两个人跟夏洛克·平井之间不好说明的关系, 既然已经没有退路,不如赌一把。
“侦探?你是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 手机就被人拿走了。站在她面前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影子将她整个人罩住,阴影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有点凉。
但就算是赤井秀一也没有当场认出来, 因为灰原哀拿黑色橡皮筋给自己扎了一个极具冲击力的冲天揪。
赤井秀一:……好像在哪里见过,但是又完全没见过。
“小孩子?”有点眼熟但是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小女孩。降谷零看了一眼手机的屏幕,但随即就被上面显示的名字吸引住。
夏洛克·平井。
“还给我!”灰原哀用尽自己最大的演技跳起来去拿手机, 这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挑战,更不用说她的手还在抖。
手机的听筒里传来了脚步声。
侦探再也没有说话, 但隐约有几个人的声音, 他们走到附近,然后下一秒, 电话就被挂断了。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他们需要处理这个小女孩的问题, 刚才她听到了多少还不好说,而且从她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听到了吧!
注视着陌生小女孩的降谷零缓缓转头看赤井秀一:“你有没有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虽然她不可能是雪莉, 但是长得也太像雪莉了一点吧,而且她还在跟夏洛克打电话……
降谷零直觉跟夏洛克有关系的人都不简单, 连带着这个小女孩也变得不好说起来。
原本没怎么注意的赤井秀一把视线从冲天揪上挪开, 半晌才说:“是有点……”
其实赤井秀一刚才就想说了, 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有点像他认识的一个人,但是这个孩子也太小了。
灰原哀:!
都这样了还能认出来吗?怎么办,要不然说她其实是因为任务才离开组织先糊弄过去再联系其他人?不,就这两个人的谨慎程度肯定会先找琴酒确认……琴酒一旦知道她还活着的话事情就无法挽回了。
看到她紧张的降谷零蹲下来,用柔和的语气问:“你叫什么名字?是迷路了吗?你家人在哪里,我们送你过去。”
虽然他的笑脸看起来很有亲和力,但灰原哀只觉得可怕。
组织带来的恐惧感让她后背发凉,灰原哀像猫咪炸毛一样往后靠了靠,撞上了不知道谁的墓碑。
“灰……灰原哀。我叫灰原哀。”她小声说。
降谷零知道这个名字。因为跟工藤优作有所合作,他让同事调查过工藤家周边的情况,以及最近半年异常人物的出现,其中就包括被工藤新一的邻居阿笠博士收养的女孩“灰原哀”。
非常聪明但是不爱说话也很少乱跑的女孩,当时降谷零匆匆看了一眼资料,没觉得她跟雪莉长得像,现在见到本人忽然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小号雪莉吗?
降谷零:“……”
首先,这个小孩不可能是雪莉。然后,雪莉只有17岁,根据降谷零对她的了解,宫野一家就没有多少亲戚,至少他小时候没见过。宫野艾莲娜说过她有个姐妹,但就算有也……
最重要的是,降谷零又不是没看出来这个小孩害怕他,看她炸毛的那副模样可不是见到可怕的人物就差下一秒逃走了吗?!
难、难道说……
降谷零看看灰原哀,又看看赤井秀一,再看看灰原哀,最后还是看向了赤井秀一。
而赤井秀一注意到他的前同事现合作对象莫名的表情,FBI的王牌搜查官对眼前的情况有点难以理解——准确来说,他没能理解波本这家伙又在想什么东西。
不就是跟明美长得有点像吗?最多是他们家的远方亲戚吧,他自己都是明美的表哥。
他问:“你想说什么?”
降谷零:“……”这种话问出来是不是不太好,他只是有点猜测而已,还指望赤井秀一能给出答案呢。而且这个小孩不止认识他还认识赤井秀一,又认识夏洛克·平井,很难说她知道什么东西。
赤井秀一点着了一根烟,慢悠悠地说:“多说人话?”
有大把人话想说但是站在当事人面前不知道应不应该直说的降谷零跟赤井秀一对视了一会儿,他说:“她很像我表妹走丢的……妹妹。”
“你表妹?”
“上次在东京一起吃饭的时候你见过。”
“……”
赤井秀一想那是我表妹,才不是你表妹。宫野明美的妹妹就是宫野志保,也就是组织已经逃走的成员雪莉,波本在这里提这件事的原因是……
该不会这个小孩就是雪莉吧?波本什么时候喜欢开这种玩笑了。
他就算相信夏洛克·平井不是什么组织的实验体而是真的两百年前穿越来的侦探,也不会相信雪莉变成小学生这回事。
起码前者还有无数的传说和人类的浪漫幻想,无迹可寻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后者只会让一众物理学和生物学大佬揭棺而起问他这已经不是科学了,先不说人类有没有变小的可能,质量呢,骨骼呢,已经发育结束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变回去的,把身体组织锯开吗?!
“给你表妹打电话问问吧?”赤井秀一说。在说“你表妹”这个词的时候,他还笑了笑。
降谷零也笑了,他说:“不如给你表哥打电话?”
在一边听了半天的灰原哀:我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怀好意,但是我没有证据。
她迈开小腿准备跑,被降谷零一把提溜起来了。
恐怖的黑衣组织成员波本说:“我们还是先找到她的家人问问情况……灰原小姐,不用怕,我是警察,不是什么坏人。”
灰原哀:你是警察,骗小孩啊?你明明是黑衣组织的成员波本!
如果波本是警察,那她就是FBI!
还有,这两个人不是担心夏洛克吗,怎么忽然又讨论起她的问题了,夏洛克呢?夏洛克那边是怎么回事?
“既然、既然你是警察!那能不能救救夏洛克哥哥……”灰原哀小声说。
降谷零和赤井秀一再次对视了一眼,问她:“你说的夏洛克是夏洛克·平井吗?”
“夏洛克哥哥刚才打错电话打过来,他说……电车,还有塔什么的。”灰原哀已经努力做出小孩子的模样了,她开始觉得江户川柯南那种毫无负担地扮演小孩子真的需要天赋。
于是降谷零说他们会调查这件事,但是希望她不要参与,因为那边的情况可能很危险,如果她的家人在这里的话就送她先回去。
为了证明他们会管这件事,降谷零还当场报了警,旁边的两个前组织成员——不敢联系警察版本——就眼睁睁地看着现组织成员堂而皇之地打了报警电话,好像跟对面的警察还相当熟悉。这是必然的,因为降谷零其实联系了他在公安的同事。
“接下来,灰原小姐,天要黑了,你不打算回家吗?”
但灰原哀坚定地说她家里人暂时有事她可以自己在这里等,而且她刚才已经偷偷给博士发了让他自己先回去的消息,博士肯定可以领会她的意思,只是希望他们不要乱来。
于是降谷零提议:“……要不我们还是打电话叫我表妹来暂时照顾她吧。”马上就天黑了,不管这个小孩是什么人,一个人留在墓地肯定是不安全的。
赤井秀一回答:“你联系,我跟她吵架了。”
降谷零稍微有点惊讶,他侧过头说:“和她?你刚才可没说你们两个吵架。”
赤井秀一掐灭了烟,说:“本来就没法走到一起,就算重新见面吵架也是必然的……这件事上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降谷零在新手机的界面里输入了刚知道不久的号码,他说:“我可不这么觉得。”
于是十几分钟后,灰原哀跟着这两个人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墓碑前,看着他们两个把花束放在了那里。
他们两个聊了很多语焉不详的事,灰原哀很想听懂,但是又好像听不懂。死去的人,这些人都是谁,为什么他们说的话好像没有过去多久,而他们两个之间又好像根本没有达成一致?
赤井秀一说:“如果他能活到现在,事情未必是现在这样。”
轻轻把手放在墓碑上的降谷零头也不回地说:“没有如果,我会连他的份一起承担。”
傍晚的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灰原哀头上披着降谷零的外套,看向了那边的墓碑。上面没写名字,这个人死的时候连真正的名字都没能留下。
但她直觉……这个人她可能是认识的。
雨幕里的莱伊和波本都没有再说话,灰原哀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气氛下,她忽然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249
关于夏洛克·平井那边的事……要从江户川柯南在游轮上的遭遇说起。
忽然暂停的展览会继续进行,铃木次郎吉甚至早就料到了宝石会被偷走,直接拿出了另一块十分名贵的宝石进行展览。
游轮上的工作人员撕掉了海报,人们才发现在「雾都之章」展览会的海报下面是早就准备好的另一层海报,就算是目暮警官看了也不得不说一句准备周全。
人们度过了一个平安的夜晚,第二天一早,游轮上又发生了命案。
目暮警官带着“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走进门,果然发现毛利小五郎出现在了现场。毛利小五郎严肃地说,他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但毛利先生指的第一个嫌疑人一般都是错误的吧?”
“不用管那么多,这其实是名侦探让真正犯人露出马脚的手段啦,侦探多少都有点怪癖的。”
“原来如此,不愧是名侦探毛利小五郎!”
听到路人议论的江户川柯南:“……”
一来二去早上的案件调查到了中午,江户川柯南走来走去,还没等破案就听到铃木园子闯进来说毛利兰失踪了。
这么大一个人在船上怎么会失踪?而且这也不是遭了基德,基德人都走了啊!
调查着调查着他们发现有一群曾经被工藤新一推理出破绽然后抓捕的罪犯越狱了,他们先是混进了铃木家的工作人员里,然后花时间买通了做邀请函抽奖程序的程序员,强行把程序设定为识别到工藤新一的指纹就会中奖。
程序员是工藤新一的粉丝,压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这群人还特意通过各方面的方式把毛利小五郎请上船,因为他来了所以他的女儿、工藤新一的青梅竹马毛利兰也会上船。
因此,就算工藤新一本人没来,他们手上也是有筹码的。
他们本来是打算在第一天行动,没想到有人抢在了他们的前面犯案;然后他们打算找到工藤新一,没想到工藤新一和夏洛克·平井都不是本人。
气急败坏的犯人决定第二天早上行动,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又有人捷足先登犯案,他们最终忍无可忍先绑架了毛利兰。
在下层甲板附近的仓库里找到毛利兰的江户川柯南被犯人抓住,但是犯人看他是小孩子就有点掉以轻心,只是把他也关进了仓库。
“小兰姐姐?小兰姐姐?!”江户川柯南用小道具割开了绳索,紧张地冲过去,但是毛利兰状态不是很好。
“……新一?”她迷迷糊糊地问。
江户川柯南愣了一下,他摘掉眼镜,小声说:“我在这里。”
但是他的手机已经被拿走,徽章也联系不上人,就凭江户川柯南现在的状态,别说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就算是门把手他都碰不到。
身体是小学生、灵魂是高中生侦探的江户川柯南找到了宫野志保说是给他的试做型药物,APTX4869的解药。
他之前试过几次。
只是宫野志保说上个月她收到了一封不知名的邮件,里面有着APTX4869的部分研究成果,还有解药的部分理论。这封邮件的研究思路跟她自己非常相似,而且已经涉及到资料的核心内容,从惯用的手法上来讲,就像是未来的她自己做的研究路线一样。
在仔细检查过没有问题之后,宫野志保用邮件里的研究成果制作出了新的解药,也就是江户川柯南手里的这个。
只是她也说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副作用,反正按照说明你也有可能会死,就算不死也不会好过。”
江户川柯南问:“既然那个人已经做了研究,那他还没有做出完善的解药吗?”
灰原哀叹了口气,说:“不,他做出来了,只是解药是需要根据本人的情况进行调试的,但我们现在没有那么多资料和数据可以参考,我现在给你的是另一项研究成果。”
“另一项?”江户川柯南说。
“并不是以彻底解决APTX4869带来的结果为目的,而是以暂时恢复正常状态为方向的研究,理论上只要不断服用药物你就可以一直保持在「工藤新一」的状态。”
灰原哀说到这里的时候就看到江户川柯南激动起来,不过她马上就泼了冷水:“代价是你需要一直承受那样的痛苦,接近你前几次变回工藤新一的那种程度,毕竟……这种临时性解药的本质就是药物作用上的互相抵消而已。”
江户川柯南听完之后也觉得有点惊悚,他可是还记得那时候自己以为差点要死了。
“开发这种药……有什么用吗?还是说有人到了不得不使用它的地步?”
“我不知道。”灰原哀转过头去,“但你别想长期使用这种东西,你的身体会逐渐习惯药物,疼痛会减轻,但再也恢复不到原本的状态,只能一步步濒临崩溃。”
江户川柯南隐约察觉到了她在说什么,但他还是想多问一句:“最后会怎么样?”
灰原哀把药塞到了他手里,说:“会怎么样?你将对药物产生依赖性,但健康会被一点点蚕食掉,等到你的身体抵达状态重合的那个临界点——也就是再次到17岁的时候……”
她声音很轻,但是这几个字却无比沉重:“你会死。毫无挽回的余地。”
250
一座墓碑,两个人,还有靠在墓碑前遥望远方的男人。
微微的雨幕,还有穿着厚重大衣的成年侦探正在墓地里穿行。
这是梦。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诸伏景光说。
工藤新一打量着这个早已死去的警察,他死的时候比自己还要年轻,但眼前的人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他的前辈。侦探说:“死人是不会做梦的,苏格兰先生,这里是我的梦。”
这是个清醒梦,工藤新一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因为现实的他早已经不是这副二十七岁的模样。
“那就当做你梦中的我做了梦吧。”诸伏景光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说,“我梦到关系很差的两个人去给我扫墓了。”
“你是说波本先生和莱伊先生?”工藤新一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他想了想,说,“他们最近的关系已经好多了。”
不过他们去给诸伏景光扫墓还是有点难以想象,毕竟工藤新一记忆里的这两个人不是在打生打死就是在合作并打生打死的路上。
“那真是太好了。组织呢?”诸伏景光又问。
工藤新一回答:“再给我两年,我会把整个组织连根拔起。”
“你一个人?”
“这是所有人的事……但作出决定的只需要我就够了。”侦探肯定地说。
“很辛苦吧。”
“还好。”
“为了做到这些……你付出了什么?”诸伏景光靠近了侦探,从那双平静但带着悲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想他们归根结底并不是同样的人,哪怕最开始都是一样的。
侦探披着厚重的外衣,他的左手手臂一直在往下流血,只是那些血滴落到地面上就消失无踪。
二十六岁的诸伏景光看着二十七岁的工藤新一,他们在寂静的墓地里对视了一会儿。
“不是我付出了什么,”工藤新一说,“是我还有什么可以付出。”
只要是能够达成目的,他可以付出一切。无数人的人生毁在这上面,工藤新一也是一样,只不过他能做到更多,他也愿意这么做。
“你还年轻。”诸伏景光说。你不该这样。
“你也是。”工藤新一说。但你已经死了。
虽然他们不是同样的人,也永远有不同的做法,结局也不同……但就是这些有着分歧、有着矛盾的人,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最终战胜那个黑色的庞然大物。
阴云缓缓笼罩天空。
——昏暗的环境。
晃动的灯光和嘈杂的声音,滚烫的热度和冰冷的地面,痛觉一直伴随在身边,还有陌生的环境和让人不安的状态。
工藤新一缓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了顶部极高的山洞、旁边的帐篷,还有正在一把破旧的椅子上看报纸的中年男人。
往更远处看去:
高低错落的石台,奇诡怪异的山壁,宽阔的天然的洞穴里零零散散地坐落着搭建潦草的房屋或者干脆放置的帐篷,穿着深色衣服戴着帽子或者披着斗篷的人在星星点点的灯光间穿梭,他们低声交谈,就好像害怕惊醒在这里沉睡的什么人。
一座倒悬的高塔矗立在整个洞穴的中央,所有的一切都簇拥着它。这是一座老旧的铁塔,在某个时刻沉入地底,上面已经锈迹斑斑,有的地方还长满青苔。发光的菌类在上面占据一席之地,还有五颜六色的彩灯挂在低处——
即使是第一次看到,工藤新一也非常清楚,这座塔的结构跟地面上的那座几乎一模一样。
“你醒了?”一直在看报纸的中年男人问。
工藤新一认识这个男人。
他是隔壁书店的店主,找猫的时候他还曾经提供过情报,那是个非常不起眼的男人,名侦探都想不到他的多少情报。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工藤新一只觉得所有人都很可疑,店主就显得更可疑了。
“你……”
话刚刚出口,工藤新一就像被掐住了嗓子一样停下,他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书店的店主给他递了一杯水。
店主说:“虽然不知道这么小的小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但既然你都看到了,我就把你带下来了。”
工藤新一只觉得头有点晕。
他从那杯水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准确来说,刚刚想坐起来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了。
——这不是「工藤新一」。
早就从少年时代毕业两次的工藤新一看着自己的手,又捏了捏自己的脸,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二十七岁的年纪又变回到了七岁的时候,也就是「江户川柯南」。
他又变成小学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