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新一觉得他应该跟眼前的这两个人谈谈, 但是那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老神在在地站起来,拿掉了嘴里的烟,廉价的黑雨衣哗啦哗啦响。
他说:“来一份章鱼小丸子吗?”
站在工藤新一背后的风见裕也看这两个人就不对劲, 而且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在西装外面穿塑料雨衣的?!
但名侦探工藤新一平静地说:“来两份,顺便跟您打听一件事, 刚才路过这里的金发男人跟谁走了?”
“刚才那个啊, ”章鱼小丸子店的大叔一边烤一边回忆, “他跟一个戴着帽子的黑发男人走了,那个男人的眼神很锐利,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戴着帽子的黑发男人。
诚然这是一个再广泛不过的形容词, 工藤新一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赤井秀一。不会吧——赤井先生应该不会用本来的面目出现在这里才对。
如果是正常的侦探调查, 他就可以拿出赤井先生的照片来问问了,但这里是幻影町, 遇到的指不定是什么人;赤井先生的身份又是FBI,还是不要多生事端。
“他们去哪了?”工藤新一又问。
章鱼小丸子店的大叔指了指视线尽头的方向,说:“我听到他们两个说要去那边谈谈,恐怕是去了塔桥那里。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每年埋在那里的尸体……”
这件事工藤新一也略有耳闻。早在他刚刚搬来的时候,房东太太就特别提醒了, 那边的山体结构不稳定, 塔桥之所以只剩下一座塔半座桥就是因为另外一半在某次地震的过程中随着塌陷的山体沉入了地底。
后来那片地方就变成了荒地,本地人打劫外来人的时候经常把人骗过去然后抛尸山里, 家长们也会叮嘱自己的孩子不要过去。但换言之,那里几乎是一个无人打扰的安全地带。
“塔桥……”工藤新一看向那边,跟卖章鱼小丸子的大叔道谢, 又问, “怎么称呼?”
大叔非常坦然地说:“你可以叫我「正义」。”
工藤新一:“……”
什么大龄中二病吗?真的有人会叫这个名字的吗?但是看他穿的衣服, 又好像有点道理,正常人也不会西装套雨衣。
不过现在时间不多,他决定下次再跟这个可疑的大叔聊聊。工藤新一拿走了装着章鱼小丸子的袋子,走到那个初中生旁边的时候又停下脚步。
他问:“我看起来很可怕?”
初中生拼命摇头,眼泪都快出来了:“不不不哇啊啊、您看起来真的善良又温柔!”
工藤新一:“……”
算了,没救了,就这样吧。
等到侦探走后,新人才战战兢兢地问他的前辈,说:“前辈,你不是说那个黑发的男人是个普通人吗?为什么又要对那位这么说?”
前辈和蔼地回答:“这就是语言的艺术了,如果我说那个男人是个普通人,侦探只会问我为什么这么觉得;但如果我先瞎说一通他的可怕,那他们就不会觉得我有问题,而是那个男人有问题。”
新人懂了:“原来如此,不愧是前辈!”
他们继续蹲在大马路边上,直到前辈转过头去问新人:“话说,你不上学吗?”
新人干脆地坐到地上:“我家里准备把我卖出去,所以我离家出走了。”
前辈有点疑惑:“我看你这身衣服也不便宜,什么价啊就把你卖了?”
新人:“他们说要把我送去当财团继承人。”
前辈:“……”
新人:“怎么了前辈?”
前辈:“把我刚才的同情还回来,打工人听不得这个!”
240
风见裕也跟工藤新一往那边走的时候也听说了这附近的情况。跟在旁边的黑色野猫紧紧盯着风见裕也手里的手机——准确来说是上面的挂坠,还跟安娜示威式地叫了两声。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侦探怀里的老猫忽然跳下去,对着那只黑猫竖起了尾巴。
身为幻影町一霸的安娜跟黑猫对视了一会儿,黑猫忽然转头就跑。
老猫慢悠悠地转回去,跟上了前面两个人的步伐。
这两个人都不担心降谷零的生命安全,一方面是因为对于卧底来说失联其实是常有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能让降谷先生主动挂电话到现在还没有回音的情况确实不多,风见裕也对降谷零的实力非常有信心。
“平井君,你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啊?”在路上,风见裕也随口问了一句。
“随便买的票,随便接的委托,就来了。”工藤新一一边給森村先生发消息一边回答,“按部就班的生活过多了,偶尔也想随心所欲一点。”
“偶尔?平井君……你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的?”风见裕也追问。
工藤新一知道他是想知道自己的情报,不过这点说出来也无所谓,于是年轻的侦探回答:“以前啊,那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计算清楚,做什么都有计划,大概过的就是那样的生活吧。”
紧绷着的日子太久了,忽然回到这样平静的无人追杀的生活里,他还有点不太适应。
风见裕也:“……”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听起来就像是打了好几份工的降谷先生,难道说他到现在还在给降谷先生拖后腿的原因之一是没能学会优秀的时间管理?
说话间他们就到了地方,看到一群灰头土脸衣衫褴褛面容枯瘦眼睛却炯炯有神的人围在了一起,他们互相搀扶着,有的热泪盈眶,有的正在发出意味不明的嚎叫声。
“我们自由啦!”
“哈哈!”
“太阳、太阳,这是太阳啊!哈哈哈哈!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工藤新一和风见裕也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但好消息是,他们要找的两个人不在这群人里。
就在那群人的身后,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塌陷的地面,和一条……已经塌了一半的刚刚挖开的地道。
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跑来:“兄弟!帮忙报个警!我们被骗到某个地方的黑心工厂里没日没夜地干活,直到今天才刚刚挖地道逃出来啊!”
另一个人接话说:“而且刚才有两个人本来站在上面的,我们挖地道的时候不小心把地面挖塌了,我们刚上来就发生了二次塌陷,现在那两个人掉下去了!”
工藤新一:“……”
风见裕也:“……”
他们看了看深不见底的黑黢黢的裂缝,以及能透出一点光的地下空洞,忽然觉得哪里不妙。
侦探缓慢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前段时间年轻人集体失踪案件的受害者找到了,还有个坏消息,有人可能遇难了。
接电话的是诸伏高明。
毕竟上次就是诸伏高明来侦探社闲聊的时候告诉工藤新一这个案子的,具体情况是这样:几个年轻人在长野县附近失踪,家人并没有报警,但是一个月后收到了他们的求救短信。他们自称被一群人绑架天天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工厂里加班,终于有一天他们找到机会发出了求救信号,并说他们正在集合全部力量挖出一条地道。当时警方排查了长野所有废弃的工厂和设施,都没能找到他们,也没有再收到类似的求救消息,案子的调查就暂时没了头绪。
“夏洛克?”诸伏高明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临近下班,但小侦探联系他的时候都必然不是小事。
工藤新一想了想应该怎么说:“上次那个失踪案的受害者可能就在我面前,一共13人,另外……嗯,可能需要警方派人来救援……一个公安和一个FBI。”
诸伏高明:“……”
且不说日本警察和FBI之间的情况有多恶劣,就刑事部和公安部的关系来说,互相绕道走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而让夏洛克说得这么含蓄的「公安」,是关系更糟糕的公安警察……也就是降谷零吧。
侦探在几秒钟的沉默中改口:“是救援两个为了救助受害者如今被困地下的热心市民,没错,就是无辜路过的热心市民,他们现在意外掉进去不知所踪,希望警方能派人来救援。”
诸伏高明选择性忘掉了前面的几句话,说:“好。”
241
警方的搜救工作很快就展开了。
由于这片地带较为危险,警方在搜救的时候也显得小心翼翼,先放绳子下去找人,但整个地下空间都看不到人的踪影,只有湿漉漉的寒气和天然溶洞形成的地面。
大和敢助看着四通八达的地下洞穴,眉头紧皱:“他们可能进去了。”
地面上还能看到乱七八糟的脚印,除了之前跑出来的那几个人的脚印,还有两串往某个洞口去的脚印,但再往里就因为地形和湿度变化看不到什么脚印了。只是有一点——
大和敢助指着脚印消失的地方问:“这里的裂缝宽度好几米他们是怎么过去的?”
“可能是特技吧,地面不是很滑我也可以跳过去。”工藤新一回答。
警方搭桥继续往前走,终于到了一片山壁前,大和敢助又问:“那这里的山壁完全找不到可以抓到地方,他们是怎么爬上去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那两个人是杂技演员。”诸伏高明回答。
用梯子爬上去之后,他们在新的甬道里上上下下转了一会儿,大和敢助看着眼前断掉的路问:“这段呢?上下高度差超过两米,附近还没有支撑物,他们是怎么跳到那边的台子上去的?!”
“我猜……他们带了钩爪?”风见裕也回答。
大和敢助这次终于听不下去了:“所以我们根本就走错了吧?!怎么可能会有人闲着没事走这种路啊,等着警方救援不好吗?!”
一直跟在后面的工藤新一停下脚步,指着墙上画了几道的记号说:“但是大和警官你看,这些痕迹是新的,说明最近一段时间一定是有人来过这里的,并且不会早于今天上午。”
确实每隔不远就能发现这样的记号,这也是大和敢助继续带人往前走的原因之一。
工藤新一叹了口气,看起来这个四通八达的地方还有的探索,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生塌陷事故。但是,那两个人……到底为什么要往里走呢?
要不然他回去倒两杯酒把他们叫出来吧……这样就不用找了。不,还是算了,如果倒酒的话,“合理”之外必然会有“不合理”的事发生,还是先老老实实找人吧。
242
此时的降谷零和赤井秀一正在花店,拿赤井秀一本来预订的花。素白一片,用来祭拜,要去看谁这件事已经不言而喻。
把花束递过去的花店店员看着这两个一身伤还要买花去祭拜的男人,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警车呼啸而过的时候他们还回头看了一眼,不知道是哪里出了事故。但这也是常态,不用太过担心。
赤井秀一说待会顺路去买新手机吧。
毕竟刚才打起来的时候降谷零的手机掉桥下的河里了,虽然事后肯定要捞出来抢救里面的信息,但能不能用还是两回事。
“这算补偿?”降谷零拿着那束花,转头看向FBI的搜查官。
夕阳下电线杆的影子把道路分成两半,他们站在泾渭分明的两侧,但都是一样灿烂而盛大的红色。
“赔偿而已。”赤井秀一说,“我应该早点跟你解释清楚。”
本来要先走的降谷零停下脚步,他回头说了一句:“那件事我已经猜到了。所以K·S也让你「多说人话」?”
赤井秀一回答:“不仅如此,他还说……”
当初的那封信里还有一行字。
身为FBI王牌搜查官的赤井秀一点了一根烟,说:“他说别剪头发也许会有好事发生,于是我第二天就去把长发剪了,果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听到这里,降谷零再一次发现他跟FBI合不来是有原因的。
赤井秀一继续说:“后来K·S给我发了新的邮件,说不用试探了,他会知道。”
他们两个往墓地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降谷零忽然问:“你认为K·S到底是什么人?”
赤井秀一略微想了想,说:“他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身份,即使冒着不被信任的风险也坚持这种交流方式——这也就代表,他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