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八原的傍晚看到的, 就一直想要拥有的人。
明明背影看上去非常娇小,却比任何人都要可靠。
“看来最强也需要被救嘛。”她这样回头调侃着笑的时候,六眼像看到什么刺眼的光芒而眯起。
有什么在失控。
这一刻激烈鼓动的心脏声音, 吵得连理性都无法再压下了。
啊——
这也太犯规了。
五条悟笑了两声, 说不上是凝重还是如释重负。
“你迟到了欸, 更纱——”
他这样开玩笑说。“要救人就早点来嘛,人家好害怕哦。”
明明用着尽可能轻松与从容的声音, 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黏腻的意味。
“我说你啊……”她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无奈与怜爱,就像察觉到笑容下的委屈。
也许人的心情就是会不由自主地透露出来吧。
好温暖。
明明现在绝对不是合适的时机。
但一直克制着的想法,却如同蔓藤花开似的无法抑制地遍野生长。
这个可恶的家伙却完全没有注意到。
她只是低头在狱门彊灌注自己的咒力,让他身上的钳制一下子溃散松开。
然后他重新站直起来。
式守更纱看向事败毫不犹豫地撤退的羂索。
刚想抬手, 似乎才想起应该询问他,“……姑且问一下, 你想要我帮你,还是自己亲自复仇?”
五条悟看向她细微的表情。
欸, 看来刚才被算计跟宿傩打架, 她也憋着一口气呢。
“虽然我觉得你肯定会想自己来。但如果你觉得太难过的话,就由我来动手。”她的语气像是对待幼儿一样轻。
“你只要闭上眼睛就好。”
——不需要再次沾上挚友的血也可以。
她的眼神在说这句话。
啊啊。
这下完了。
明明是最强,却被当成小孩子一样呵护。
……实在是太犯规了。
五条悟笑了, 看起来毫无异状。
“哈,不好意思喽,这是我要打的架——”他往前走着说。
“得亲自报复偷了杰的尸体的家伙呢。”
五条悟按下她的肩头, 手心传来带着暖热的触感。“这次一定要好好做个了结。”
她身上的制服破破烂烂,浸透了仍然湿润温热的血液。
很明显刚才的战斗一点都不轻松。
他不打算让她继续耗损下去。
“在这里等我回来哦~”他重新挂上轻快的声音,留下一句就起身去追敌人。
“待会我要补充很充足的能量。”
……
……能量?
这是什么意思?
式守更纱百思不解。
但原地待机倒是能听明白。
五条悟那边跟羂索打得翻天覆地, 巨响不时传来。
要是把车站打塌了, 肯定会出现很多伤亡吧。
所以当之务急的是, 她待在这边护着人群,然后在恰当的时候交给辅助监督去疏导。
她没好气的喃喃自语。“真是使唤人起来毫不客气啊,这家伙。”
幸好,她下来的时候已经清理过一遍棘手的敌人了。
上层的咒灵交给外面的咒术师们处理也没问题。
他们越打越远,沿途都传来轰炸似的声音。
“啊,七海先生。”
她看到可靠的金发一级咒术师下来了。“你来得刚好。”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七海托了一下护目镜。
“如果上层有大规模落石的话,就拜托你注意一下了。”
他的“瓦落瓦落”术法很适合处理那种情况。
五条悟不让她动手也许是对的。
尽管真要战斗肯定没有问题,但她确实感觉到深处涌出来的疲惫。
她忍耐着想靠在墙壁坐下的冲动。
而且舍弃了六眼和无下限之后,她好像彻底的向着咒力操纵那边进化了,物理攻击和体术大概都不会太如意。
她的新能力,之后再探索一下吧。
“这次也很多伤亡啊……”七海喃喃自语。
“对呢……但是,我们都尽力了。”她看向上面说。“往好的方向想,高专的大家都平安无事就好。”
到处都是大战后的残骸。
城市的大车站被毁成这个样子,诅咒的存在还暴露给大众知道了,恐怕后续的处理麻烦得很吧。
而且大量人群的恐惧聚集起来,咒灵的数量肯定还会激增。
完全能预见到伊地知的头会有多秃了。
她有些同情的想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远处传来的轰鸣停下来了,胜负已经分出。
她正警戒着羂索胜出的可能性的时候,有个高大的身影逆光站在面前了。
五条悟重新出现在这个地方。
他的身上带着大片的血迹,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
“更纱……”
“嗯?”
她一回应,突然被拥进一个带着血腥气味的怀抱。
他抱得很紧,也没有说话。
明明黑色的眼罩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了,但露出来的透亮蓝眸仍然令人看不出情绪。
她安静地让他抱了一会,“打赢了?”
“……当然哦,也不看看你问的是谁。”他抱怨似的说,埋进她肩颈而发出的声音很模糊,但说出口的话还是一样的臭屁。
——这次、是真正的跟过去告别了吧。
她学着他安慰她时的动作。
静静地伸手轻轻抱回去,拍着他的背部。
这大个子很轻微的颤了一下,那幅度克制到……如果没有集中注意力0.1秒都会错过的程度。
“我先上去了。”七海把鼻梁上的护目镜戴紧了一点,“你们慢慢。”
“嗯,我们一会就上来了。”她拍拍罕见的完全不打算抬头的家伙。
…………啊。
她说完才感觉到不对劲,莫名的想要辩解,但不知道该说什么。
“卿卿我我是没关系,但是两位注意一下时间。”七海只是成熟地留下一句,就大步走远离开了。
“!?”连她想喊出“并没有卿卿我我!”都没机会。
这位前社畜甚至贴心地把其他辅助监督都赶上去了,用着那独特的沧桑又柔和的语调,“我们先上去吧,五条先和式守小姐还在忙。”
……七海先生啊!
她有些原地抓狂,这种惹人误会的说法是什么啊!
本来还在探头的伊地知都惊恐地一秒“是!”的站直了,双腿动得比车轮还快,生怕有什么怪兽追赶他似的。
而把她紧紧抱住的五条先生对这些都没什么反应。
……不,仔细想想,还不如说以他的厚脸皮有反应才怪!
“那、那么,我也……”她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开口。
“更纱,你不准走掉哦。”五条悟却抱紧了一点,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式守更纱愣了一下。
她想到很多年前这样抱住另一个人的自己。
“好吧,我就在这里。”
就像安抚小朋友似的,她仰头笑着补上了一句,“哪里都不去。”
……
……
但几分钟后,她开始有点透不过气。
他实在是抱得太紧了,连一丝起伏呼吸的空间都没有。
她的肋骨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都被勒得快要移位了。
简直跟杰不相上下。
如果说这挚友两人有什么共通点的话,肯定就是抱人力气都很大。她开始感觉到缺氧的想道。
但是推开一个如此难过的人又很不人道。
啊,人多久不呼吸会死掉来着……要不就按照那个界限推开他吧?
她内心严肃的思考起生物学的问题。
这个时候,他松开手换了一个姿势。
然后变成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手肘压在她的肩头,连双腿都缠在她的腰部。
“……好重!”她前后晃了两步才站稳。
一米九的成年人重量整个压上来,完全就是赖在人身上的姿态了,半点起来的意欲都没有。
她沉默了一下,忍不住问,“悟,你要这样出去吗?”
“……不行?”
“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了。”
他这么拖长声音说。
“倒、倒也不是不行……”
她作为一个能轻松打穿水泥墙的咒术师,背上一个人的体重实在不算什么,顶多活动有点不方便。
她忍不住吐槽道,“就是有点像树熊缠在人的身上似的。”
“就是这棵树是有点矮。”他嘟哝着说。
“……摔你下去哦?”她威胁道。
“才不要。”
他顿时缠得更紧了。
喂,这家伙是怎么了,也变得太爱撒娇了吧?
……不过算了,看在他这么低落的份上。
“行吧,只要你不嫌丢人的话。”她无奈的说,认命的背着一米九的大个子走起来。
实话说,这个样子怪得连她自己都不忍直视。
但愿她作为背人的那个,不要一起风评被害就好。
虽然早就清楚两人间的体格差距,但真的把人背上去才感觉到……他真的好巨型。
她觉得自己像抬着面包屑的蚂蚁一样。
“我说啊,这个姿势你真的舒服吗?”她忍不住问。
她现在就是勉强让他的体重挂在身上,应该颇有点硌人吧。
他居然还一脸理所当然,“当然不舒服啊,就像被牙签挑起的苹果一样……唔,还凑合吧。”
“喂,你再说我真的要把你摔下去了。”这家伙还挑挑剔剔上了!
可恶啊……
怎么她喝了那么多牛奶都不长个子啊!
她甚至有点咬牙切齿。
“明明是你先开口问的。”
五条悟这家伙一边理所当然的把人当交通工具,还要一边问着,“其他人怎样了?”
“都安全哦。”她说起正事,走上了停止运作的电梯,“池袋那边悠仁他们去找罪歌之母了,大概能顺利完成的。”
五条悟认同的说道,“那可是我们的学生哦,肯定能相信他们的能力啦。”
他的说话方式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就是语气要更轻一点,让人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
啊,对了。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把手机拿出来按下自拍。
——咔嚓。
最强耸拉着表情趴她背上的照片,就这样成功的被拍下来。
“……我现在可没心情比V哦?”五条悟嘀咕道。
“不要紧,这个表情更有纪念价值。”
她看著有点滑稽的合照,按熄了手机笑了。“高兴一点嘛,你可是为挚友讨回公道了啊。”
虽然亲自下手肯定很难受,但让他的尸体不再受人摆布。
——绝对是做了一件好事吧。
“……”
五条悟安静了一下,义正严词地说。“你变坏了,更纱。”
“请问是谁带坏的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上到地面的时候,看到一片狼藉和站在旁边闲聊的二年生,乙骨不在,真希、熊猫、狗卷——全部都平安无事。
“哟大家,都做得很好嘛。”五条悟顿时欢快地上前表扬道。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她背上跳下来了。
正在步履自如地耍着宝,“怎样怎样?今次大家的户外实习体验还可以吗?”
“……这家伙,居然把这种超大型事件说成户外实习了。”禅院真希吐槽道。
“嘛,毕竟是悟,多少也习惯了。”熊猫搔着耳朵说。
二年级们都纷纷上前。
“悟,你刚才都到哪里去了?”
“明明好像听到你被封印了,误报吗?”
“鲑鱼鲑鱼!”
五条悟摆出一脸“这算什么大事”的样子说,“哎呀,你们的Great Teacher五条老师怎会这么容易就被谁封印啊~又不是比克魔王——”
式守更纱看他自夸的模样就很想戳他。
这家伙嘴硬什么呢,明明差一步就被关进去了。
而且刚才还是一副难过脆弱的沉默模样——
呃,虽然这两个形容词放在五条悟身上有点微妙,但他确实就是散发出那种气息。
现在却摆出一副谈笑自若的姿态。
果然在学生们面前很爱面子吗。
她活动了一下肩头笑了,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那么刚才拍的照片,大概能在某些地方派上用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