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事情就是这样了。”
成年亦穿着教师制服的夏油杰说。
他放下罐装的昆布汤微笑着, 眯起的眼睛非常平静,“她对我来说,是无比重要的人——当然, 我对她来说也是。”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地下室。
十年过去, 那个拼命留住他的少女已经成年。
经历过他的事件后,连对着老东西也能一边顺从地说是是是, 一边我行我素地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她走出了那段绝望的时光,身边也多了很多重要的东西——高专的年轻孩子们, 后辈们、学生们……神态也慢慢变得从容自若起来。
他偶尔会滋生出细微的焦躁。
但只要两人还一起当着高专唯二的大前辈、只要她仍然会那样充满笑容呼唤他的名字——
那么, 这种生活也没什么可以抱怨的。
直到她跟眼前的男人亲密地并肩笑着走——
“真扭曲啊。”
五条悟歪歪斜斜的绕着腿, 晃着手上的红豆汤罐头评价道。
平行世界的挚友,没有在星浆体任务中死亡, 现役最强。
——这就是全部的信息。
成年五条悟的姿态只能看到轻挑与从容。
包含了对她的浓厚的兴趣,以及似乎还没有自觉的保护欲。
“那么,你跟她是什么关系?”夏油杰冷淡地问。
因为明天是更纱早起出任务的日子。
所以她已经先回去休息了,只剩下不友善的两人。
五条悟勾起唇角, 明显带着一点想看对方失控的恶劣想法说,“如果我说,是看光身体的关系……”
夏油杰的拳头都攥得死紧了, 却用冷静的语气问, “只是这样?字面上的意思?”
……欸,“只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五条悟罕见的愣了一下。
夏油杰用叙述的语气说,“是你的话, 她应该会很抗拒跟你相遇才对……至少不会主动接近你。”
“确实是挺抗拒的, 浑身的演技都拿出来了。”
五条悟斜斜的托着头, 像想起什么有趣的回忆似的笑了, “想想一个特级居然装作看不见蝇头,那场面真是超搞笑的。”
看到他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装模作样的把被污染的甜点还到他手中。
最后还扯着浴巾跟他打了一架。
“那真是说得上是体验不错的初遇……噢,虽然是对我来说。”五条悟懒洋洋的反问。“然后,所以呢?嫉妒我们感情好了?”
“悟,从以前开始,你就不是能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也许是被他的笑容激怒了。
夏油杰的话语内容更尖锐了一点,甚至用上了本不该用的称呼。“要是再加上她不会主动靠近你的要素——你们不可能是多亲密的关系。”
“欸,这样小看我。”五条悟稍微直起了身。
“是事实上的不可能。”夏油杰平淡地说,带着毫不隐瞒的敌意。“其实你早就猜到她是你的替身吧。”
刚才他叙述过去的时候,五条悟并没有多意外的表情。
甚至到某些地方的时候,流露出恍然大悟。
“但她还能一脸坦然走在你的身边,也就是说,你没有让她知道你猜到。”
“居然体贴到这种程度,我都有点意想不到了,这居然是那个悟会做的事情。”
夏油杰微笑了一下说。
但显然心情完全不是脸上的那回事。
五条悟打了一个响指,却也一样没什么表情,“我可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为可爱后辈着想的nice guy啊。”
“对,你只是觉得她有点可爱、有点在意的程度吧。”
“——那就不要来妨碍我。”
夏油杰平静地说出最重要的一句。
对方的表情也终于带上些微货真价实的不快。
“……”
“我现在就确认了一点。”
五条悟把罐边抵着嘴唇,发出评价,“无论哪个世界、什么时候的的你,都喜欢自己滔滔不绝说一大堆废话。”
“只要你听完能远离她,那些就不是废话。”夏油杰平静地笑了,“她的一切都属于我,这就是当初的约定。”
他为她留下来足足十年。
所以打破束缚的惩罚,绝对会重得任何人都无法承受。
他现在名符其实的能对她为所欲为。
即使是把她关到谁都没办法找到的地方,没有任何碍眼的家伙,她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一个人、嘴巴只能呼唤他的名字——
光是要按捺下这样的想法,就几乎用尽了他的意志力。
“这样过分好吗?”五条悟卻靠得歪歪斜斜的开口道,还是那样轻飘飘的语气。“那家伙,其实比你想像中更容易受伤哦?”
虽然是那种受伤也能很快自愈的类型就是了。
所以基本不用担心什么。
夏油杰微笑道,“我可是很温柔的人,不会胡乱对她使用那种东西。”
这点他当然清楚。
所谓的王牌,不是在关键时刻打出就失去意义了。
五条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离开地下室前问,“对了,你不好奇这个世界的你怎么了?”
夏油杰连头都没偏。
显然的,打算给出“毫不好奇”的冷漠答案,他对自己不感兴趣。
“死了。”五条悟却在他开口前说道。
“杀了自己的双亲之后,在盘星教隐姓埋名十年,不断收集吞食咒灵,去年对高专发动了一次大袭击,让咒术界死伤很多人之后,被我杀了。”
他的语气既不悲伤,也不憎恶。
彷佛只是陈述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你的理由我听懂了,但她姑且在我的保护范围。”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我不会让你带她走。就这样。”
……
……
五条悟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式守更纱坐在廊下。
明明已经是深夜了,她还是靠在木柱上,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月亮,似乎完全没有任何睡意。
“你还没有回去吗?”他偏偏头问。
“……嗯。”她见他出来愣了一下。
五条悟插着裤袋走到她隔壁,坐下跟她一起看月亮。
大概猜到两人聊了什么吧。
她看著天空安静了一会,还是轻声说,“以前有一段日子,我每天都这样守着他。”
深夜无人的时候,静静地坐在日式回廊的木地板上,整夜睁着眼睛看月光与夜空,直到不小心睡过去。
然后第二天进去偷偷看一眼,又继续出任务。
这种生活维持了很长的时间。
式守更纱在月光下回想着,哈哈笑了一下,“现在回想起来,我简直就像个超级变态的狱卒似的。”
“确实是挺变态的。”五条悟煞有介事的点头。“那你现在坐在这里是为了什么?怕我们打起来吗?”
“不是啦……”她本来想蒙混过去的笑容停顿了一下。在对方的视线下,她还是承认道,“……嗯,是有一点。”
“啧,说了不动手就是不动手啦。”五条悟夸张地咂了一下舌头,一副“我这么有信用”的遣责表情。
“……五条先生,你还好意思说。”说起这个,她就忍不住抱怨道,“刚刚才说完看在我的份上不动手,转眼就打起来了欸。”
“欸,那个嘛——”五条悟双手插裤袋,一脸无辜的说。“你也知道吧,那根本说不上动手。”
两个特级在室内打架,却连砖头都没碰掉一块。
——根本连嬉戏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互相出手试探了一下而已。
“还是说,你不相信我?”他拖长嗓音说,明明是个大男人却显得很可爱。
“倒也不是啦……”她搔着脸颊小声说。
但这个世界的五条悟曾经杀过一个夏油杰,是不争的事实。
她只是……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担心而已。
——习惯了把所有人都保护好。
一时之间也转不过来。
“更纱,有人说过你很病态吗?”他摸了摸下巴说。
“……谁病态啊!”她抗议道。拜托,她的心智健全得很好吗——比这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健全。
“你都把自己卖出去了耶,笨蛋。”五条悟不可置信地说。
“那个时候的我也很不清醒啊!”她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况且谁能想到穿越平行世界啊!”
她要是活着离开那边的咒术界,八成是因为什么不可逆的重伤,或者失去咒术……之类的奇怪情况。
她小声的嘟哝嚷嚷,“那时满脑子想的都是……那样失去价值的我,他到底要来干什么啊?”
屁用没有。
是能替他担泥搬砖还是什么的。
那个时候的杰为什么这就突然想通了呢?
明明挣脱了锁链,脚步却没有离开。
他只是停滞在地下室的大门前,静静地站着。
她一直以来都没有想明白。
“那就别在这里想东想西了,快点回去睡觉吧。”
后领子突然冷不防被提起来。
“五、五条先生?!”她被他拎到半空。
五条悟用术式浮起来,语调带着拖长的调侃,“你就是因为这样不注意,才变成身体脆弱的笨蛋哦。”
“啧,我健康结实得很。”这可是她的优点,连在八原的感冒也是人生头一次。
她被拎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这么冷静啊?”
刚才,她回想了一下以前自己露出的马脚。
别说是拥有六眼的他,就是正常人也该多多少少看出端倪了。
所以他得知平行世界的一刻,她就知道她完了。
他肯定知道她是替身了。
“因为我想听更纱你说哦。”
五条悟隔着眼罩看她,还是那样轻快的嗓音。“这种重要的事情,还是本人来说比较好吧。”
……好吧。
既然他都这样要求了。
她认命的用最简洁的语言说,“我来自另一个平行世界,那个世界的你在十六岁的星浆体任务死了。”
“十年前,五条家的人找上了我,他们让我去伪装成你,继续当五条家的顶梁柱,保住御三家的位置。”
五条悟的语气很平静,“嗯,那还真是恶趣味呢。”
意外的没有笑容。
……果然很讨厌吗?
她不情不愿的嘟哝道,“是吧,我就知道,你发现自己被我这种人冒充了肯定很不爽……所以我才不想说啊。”
丢人也得有个限度。
让她这种冒牌货在正版面前承认,真的挑战耻度。
她草草的下结论道,“总之,我干了十多年后,就穿越到这个世界了。”
过劳死什么的……
她自己也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所以先不说了。
反正没有人会想听没头没尾的抱怨的,对方也不是什么能倾诉的对象。
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替身,哪怕是平行世界的。
……他会感到膈应吗?会感到厌恶与鄙视吗?
说不定,这些天来的友谊小船就要翻了吧——
她看向另一个方向,破罐子破摔的嘟哝着说。“好了,你听完了,尽情嘲笑吧。”
她已经被很多人嘲弄过了,不差他一个。
反正以这家伙的恶劣性格来看,肯定会说得超级难听的。
无论一会听到什么,都绝对绝对不许哭——她在內心用力的告诫自己。
五条悟偏着头问,“我说你啊,为什么突然摆出一副准备挨揍的表情?看起来很笨啊。”
……靠!
这家伙真的好气人啊!
“谁会!我才没有!”她用力瞪回去。
然后她却感觉到他把她放下来,宽大的手掌放在头顶,轻轻摸了摸。
……嗯、嗯?
她犹豫不决的慢慢向上看。
这、这是什么意思?
高大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只是像安抚小动物一样,力度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突然静静地说,“吃了很多苦头吧。”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句。
她愣住了。
第一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