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说出来, 她整个人都僵硬了。
“就、就关过那么一次……”她小声地说,对指看向另一个方向。“而且我那时也是没办法嘛。”
“嗯,又生涩,又粗鲁——”夏油杰微笑着挽起手袖, 露出带着各种战斗伤疤和青筋的前臂, “现在还留着你给我的疤痕呢。”
他的手腕上留着两道淡淡的白色疤痕, 是被金属手铐的锐利边缘割出来的,浅浅地印在皮肤上。
一看就知道没有用反转术式, 而是让它自然结痂痊愈的东西。
证据确凿——她捂住脸说不出话来。
这、这不就令人更愧疚了嘛!
因为他平常都穿着长袖的高□□服, 所以她几乎都没怎么留意到。
“为什么没有去治好啊……”她小声地喃喃自语。
虽然确实是很过分啦,但果然真的在记仇啊。
还特地留下了证据。
“欸——看不出来,还真做过这种事啊你。”五条悟也看向她, 眼罩下的视线都要透出来了。“真变态呢。”
“不!不要用这种看变态的眼神!”她哀嚎道。
说到这里, 她这才突然想起来。“……等一下,五条先生你明明也绑过我啊, 少说人变态!”
“欸,有过这种事情嘛——”
这家伙,居然打算装傻!
“连衣服都没有给人穿呢。”她幽幽地说。
来啊, 互相伤害!
——看谁听起来比较变态!
“讨厌啦。之后明明给你了。”五条悟却笑了,不负责任的推卸道。“而且那是更纱太可疑了嘛,又反抗得特别厉害……”
轰!夏油杰手下的手柄被生生捏碎了,他一字一句地问,“你们刚才说了什么?”
“啊。”
“啊。”
不是,为什么反而是杰的反应那么大啊。
他慢慢地站起来,压抑又疯狂的咒力完全凝聚在手中, 完全是已经准备战斗的动作, “这可不能当没听到了。”
……
……
结果, 还是打起来了。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残局。
虽然这对半小时内三次想打架的家伙来说,才是正常的现象——
但居然把家具都打碎成粉末状,让地下室一下子变成废墟似的、完全不能住人的样子……
啊,要不,她还是放弃治疗回家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在这种地方,消耗社畜珍贵的睡眠时间呢。
“更纱,你去哪里?”夏油杰看她起身的动作问,他身上沾满了灰,但没有受伤。
“……找点喝的,顺便给你拿过夜用的布团,然后回家睡觉。”她心累的揉了揉额心说,推开地下室的门走出去。
“更纱,我要红豆汤——”五条悟毫不客气地举手。
“打架的人没份喝。”她瞪他一眼说,而且上次明明是他嫌弃红豆汤的味道难喝啊。
就是他,在她拼命阻止杰的时候嘻嘻哈哈的火上浇油。
——“你变成食物链底层了呢”、“真逊”、“居然被更纱关起来,你肯定很弱吧”……
完全是按着把人气死的方向来说。
虽然以五条悟的行事方式来说,肯定是想试出夏油杰的实力,就像他在八原见到她的时候一样。
——但这种气人的方式也太过了吧!
要是早知道杰这么在意,她就不要把事情说出来了……她有些沧桑的拍拍身上的灰。
因为杰被她关了,但她又被五条悟关了,所以他对于自己作为食物链的底层感觉很不爽吗?
有不爽到要打架的程度吗?
……啊不是,这是什么奇怪的食物链啊。
她可不能被五条悟那种诡异的逻辑带偏了!
式守更纱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咚!
自动贩卖机先后掉出两罐红豆汤和一罐昆布汤。
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他们都能把打架范围克制在那么小的地下室里,而且两个都是成年人了
大概没问题吧。
应该……多少有点分寸?
她把暖暖的罐头拿在手里,在黑夜里往回走。
说起来,她有听说过长时间被关起来,对人格与精神都有伤害来着。
她偶尔会想,杰那个有点扭曲不稳定的样子,就是因为她当时给他留下创伤了吧。
就像他手上的疤痕一样。
……
十年前,那是她刚刚手刃了加茂家的前家主后的事情。
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所以她很没出息的到厕所干吐了半天,精神恍惚地清理了一下满身满手的鲜血,才回到高专。
路上却发现了神情比她更憔悴的七海。
“……五条前辈,你不是死了吗?”他看到她,居然诧异地稍微睁大眼睛,“上头说你跟特级咒灵战斗,同归于尽……”
“没有这回事。”她有些没精打彩的说。
那个脑子有缝纫线的家伙,居然还真让人放了这种假新闻。
如果没有那张“茈”的草稿,她确实毫无疑问就死了。
她抬头四处寻找,“杰呢?”
如果他听到那种消息,会感到难过吗?
不管怎样,现在她想找他。
杀人好讨厌、鲜血黏腻的触感挥之不去……
她现在只想在他面前解除拟态、想被他安慰。
——这样任性的念头冒出来。
七海像是感到不寻常似的皱起眉头,“夏油前辈在出任务,听说是特级咒物’死龙’在镇静仪式的时候,侵蚀了其中一个成员,跑到街头大开杀戒。”
“我现在过去找他。”她稍微打起精神说。
“等一下。”七海却叫住了她。“总监部似乎有事找你。”
“还有什么事啊……”她不情不愿的嘟哝。
难道是为她杀了脑子有缝纫线的家伙兴师问罪?
但她总觉得哪里充满了违和感。
不对劲。
如果对方已经死了,那她的死讯是怎么传出去的?
她走进与总监部的人见面的小房间——实际上只是把那些人的身影,用咒术投影在古式灯笼状的东西上而已。
与其说是见面,不如说是线上会议。
“五条悟。”其中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居然对御三家的人动杀手,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
尽管不安,但她还是抿紧嘴唇反驳,“是对方先动手的,而且也是对方先派人杀害高专的学生——我只是……”
——只是、做了正确的事。
这句话却莫名说不出口。
她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夺走他人的性命是正确的事。
即使再来一次,她也会选择铲除威胁到高专同学性命的人。
“你说的这些都没有证据。”
“战斗的开始没有人看到,高专的学生们都活得好好的。”
“再说,就算真的有证据,你也应该先知会总监部,而不是擅自鲁莽行事!”
“看你犯下了何等的错误!”
她猛地攥紧拳头。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
明明连开个会议都不敢现出真身,却对别人受到性命威胁的反应夸夸其谈。
“本来的那个已经够自我了,现在来个假货也是一样的令人生厌啊。”其中一人说道。
她不可置信的环视着眼前的灯笼,感觉自己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谎言。
原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啊。
现在的五条悟不是原来的他。
那、那为什么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只有她在听令拼命掩饰。
老人们说了一会后,进入到关键的一句。
“现在我们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宛如施恩一样高高在上的姿态。
“夏油杰在东京的街头杀害一般人,从现在开始把他列为特级诅咒师,予以死刑处置——”
“你将被列为执行人。”
她先是愣了足足三秒。
然后愤怒地反驳道,“杰不可能会做那种事!”
她瞬间意识到,待在暗处的不知道谁,仍然没有放弃得到杰的尸体。
是谁?
她明明应该杀掉罪魁祸首才对。
她压抑着发抖的冲动——那个脑子有缝纫线的家伙还有合作者。
而且很可能是总监部的一员。
“我拒绝。”她用最使劲的目光瞪向所有人。“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打算,但我绝对不会杀了杰的!”
“看清楚你自己的身分!”其中一人用威严的语气呵斥。“你没有资格拒绝。”
她喃喃道,“我的身分??”
“用着五条家少主的外表和咒术,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他了?”
“就算是真正的五条家的少主过来,我们都不会接受这种无理取闹的态度。”
“更何况是你这种没有面目的冒牌货——”
式守更纱再也压抑不了身上的颤抖,说不清楚是愤怒还是刺痛。
这些话就像一把把刀。
哪怕早就预期过,知道的人绝对会这样想。
但被人用这样鄙薄的语气说出来,还是把她扎得血流满地。
正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事实,才这么痛。
“……随便你们说什么,总之我拒绝!”她死死地盯住地面。
更纱啊你绝对不能露出弱势。
尤其是这种陌生的大人面前,那太难看了。
——这群老人,休想让她杀了自己的朋友。
“你还不明白吗?这是给你的恩惠,看在你跟夏油杰是熟人的份上,让你来动手。”其中一人缓缓地说,“另一位特级咒术师,九十九由基已经在路上了。”
“到时候由她来动手,可就不能保证那是一个无痛的死亡了。”
那些苍老的声音充满了冷意。
“我是站在他的那边的,我不会让任何人杀了他。”她的脚步顿了一下,还是扭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无论如何,她得先找到杰。
在他们派出别人动手之前。
他们肯定是在冤枉杰,因为、因为……他可是说过咒术是为了非咒术师而用的人啊。
她浮上半空,俯瞰整个城市去寻找想找的人。
大概这就是六眼和无下限的好处,她能很快找到自己的目标。
东京街头有一处血液四溅。
地上倒下了很多死人,行人在尖叫。
一部分是陌生的咒力“死龙”做的,另一部分却是她很熟悉的夏油杰的残秽。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忍住内心的不安,顺着他的残秽追上去。
直到她到达一个住宅区,来到一户门牌写着“夏油”的户建前。
屋内的诅咒气息极为浓厚。
曾经见过一次的夏油夫妇在说说笑笑。
而夏油杰却放出了咒灵,准备对毫无所觉的两人下手,充满了……货真价实的杀意。
式守更纱睁大眼睛,感觉到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
“杰,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