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时绵卡得一手好文, 一共十柄剑，程诺不到一天就打完了。
工作间里灯还开着，十柄长剑整齐排列在传送带上。少年则一动不动趴在靠墙的操作台边, 精神萎靡, 几缕呆毛不经意溜出帽沿, 像被小妖精榨干了全部精力。
机器人小八的屏幕上也是蚊香眼，“你看看这样行不行。”
时绵拿起一柄，发现提炼过后的灵铁已经融进去了, 在剑身上形成了繁复的剑纹。
看程诺组装的机甲就知道，他审美不错，几柄剑虽然剑纹各有不同, 却都很漂亮。
时绵吹了根头发上去, 剑刃也被打磨得十分锋利, 轻轻一弹, 便有嗡鸣之声。
她输了点灵力进去, 发现虽然依旧滞涩, 却比凡铁剑好太多了。
“不错, 我就说你肯定行。”
她面无表情夸了句, 收好剑，从书包里拿出那几本笔记，“我这还有点东西……”
话没说完, 那边程诺已经僵了，“我不会印书, 你快把后面的事讲完。”
可怜的孩子，都被坑出心理阴影了。
有那么0.1秒, 时绵感到了愧疚……不, 0.01秒不能再多了。
也就是这0.01秒, 程诺咬咬牙，“印刷机我也能做，不过那是另外的价钱。”
时绵：“……”
时绵当然没想印书，“这是蓝翔历代老师的机甲设计图和心得笔记，孙主任让我带给你看看。”
“孙主任让你给我的？”
这回程诺总算从操作台边爬起来了。
少年揉揉一头呆毛，叫机器人把东西送过去，还不忘催促时绵接着往下讲。
就着时绵平板的讲述，他随手翻开一页，然后轻抽了口气，接着整个人都坐直了。
看个设计图而已，至于这么震惊吗？
时绵的话下意识顿住，程诺竟然也没有发现，目光死死盯在笔记本上。
这可跟刚才不一样，刚才明明是八卦更重要，看笔记只是顺带。
时绵眼睛眯了眯，迈开小短腿走过去，都走到程诺身边了，程诺也没有察觉。
于是她清晰地看到了笔记本上的文字——
“XX年X月X日，今天到军区了，发现除了凌初阳还能看，其他人都是垃圾！”
“XX年X月X日，今天有两个垃圾瞧不起潘达星，被我揍了。队长让我写检讨，写就写，下次我还敢。”
“XX年X月X日，凌初扬也是个垃圾，来军区还不忘撩妹，这个月都有三个妹子为他打起来了。不行我得捂紧我的小媛，千万不能让那个花心大萝卜看到……”
“凌初阳是谁？”
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有点高，时绵忍不住问。
程诺看得正入神，随口道：“联邦元帅，连星王国历史上最杰出的天才，没有之一。我听说他不近女色，终身未婚，没想到年轻时竟然是个海王。”
这简直是惊天大瓜，而且似乎还涉及到一场求而不得的三角恋。
程诺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正准备接着往下看，一只小手按在了笔记上。
他一惊，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个小萝莉，赶紧拉低帽沿，“你你你怎么在这？”
“这个不是设计心得，我拿错了。”
“说不定后面就是了。”
程诺死死低着头，还试图挽留。时绵却已经记起了孙长空那条短信，抽得格外坚定。
没想到便宜爹年轻时跟联邦元帅是一个军区的，貌似还有交集。就是太勇了，什么都敢往日记里写，难怪孙长空叫她看了就看了，别给别人看。
她从那摞笔记里找了找，又找出一本。
程诺没回头，机器人小八的视线却就差黏上去了，“要不我再给你便宜点？”
时绵收东西的动作一顿。
机器人的屏幕刚刚亮起，她又道：“你要是来我们学校上学，我可以给你讲讲。”
程诺没说话，过了半晌，丧丧重新趴回去，“诚惠260星币，谢谢。”
这不是他第一次拒绝了，看来社恐的问题不解决，很难让他出这道门。
延期了半个多月，今年的军校联赛终于要落下帷幕了。
时绵给学生们放了一天假，回去的时候冠军已经决出，是连续三年夺冠的联邦第一军校。
第二是辉日帝国的帝国军校，第三是连星王国的星辰军校，银月因为临时换人，掉到了第四。
不过出了那样的事，即使再次卫冕冠军，联邦第一军校脸上也没有喜色，赛后采访直接推了。
银月的校队更是红着眼睛出来的，有人还在赛场装了一捧土，打算回去洒在队友的墓前。
沙拉也跑来了全息教室，一边看一边哭，抽纸用了两大盒，还没止住。
武壮壮离她最近，早就受不了了，“要不你换个角度想想，他们虽然没了祁渡，好歹是第四。咱们风启第一轮就淘汰了，连前十二都没进，是不是更惨？”
军校联赛一共四场，前三场每场淘汰四支队伍，最后一场定排名。
风启每年都是一轮游，最好的成绩是周北辰带队的时候，也才第十三，距离进入下一轮还差一名。风启这些年年年被嘲，他这不是安慰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沙拉一听，哭得更大声了。
阮娇忍不住白了武壮壮一眼，“你懂什么？祁渡这种天才，就应该风风光光站在领奖台上。”
“对对。”沙拉泪眼婆娑，点头表示认同。
阮娇大咧咧继续道：“我这个新任天才还没打败他，他怎么能陨落？太可惜了。”
沙拉：“……”
这位软娇同学纹身洗了，妆卸了，头发也拉直了，长得还挺漂亮的。尤其是一双杏眼，又圆又大，眼尾微微上翘，透着股张扬和神气。
大家一开始都没敢认，直到她扬起下巴，递过来一个睥睨的眼神。
阮娇问差点忘了哭的沙拉：“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个戒指？万一祁渡肉身尽毁，成了随身老爷爷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个不孝徒弟等着我帮他报仇，末日星盗团好像已经被灭了。”
沙拉：“……”
同学们：“……”
同学们觉得她脑子里的水还得再控控，“比赛看完了，走走走训练去。”
这要换成王乐，肯定得趁机和大家一起开溜。
结果时绵都没提，阮娇自己往楼上看了一眼，“那我是不是还要去背校规校纪？”
同学们：“……”
武壮壮说得没错，阮同学去了哪个年级，哪个年级的妈妈就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考倒第一了。
时绵也有些无语，“先都跟我去操场练剑，你要是没挂够，训练完再挂。”
军校联赛一结束，新一年的预选赛就要提上日程了。
风启的预选赛是每年9月1日开始报名，需要至少拥有五台机甲，才能提交申请。正式比赛则安排在11月份，先小组赛，角逐出十六强再进行淘汰赛。
也就是说时绵要在九月份以前凑够五台机甲，在11月份以前带出五个能参加比赛的学生。
时间还是有点紧啊。
时绵分别给血玫瑰和拳师发了消息，“最近有什么任务赚功勋比较快吗？最好赚钱也快。”
机甲也不是谁都能领的，必须先做任务，积累一定功勋，人家才敢把东西交给你。
时绵想先将两台机甲薅了，让学生多一点时间磨合，省的比赛时用着不顺手。
佣兵团内部可以用功勋买材料，东西也比外面便宜，说不定还能再攒出来一台。
血玫瑰回得比较快，“最近边境不太平，好像是有末日星盗团的余孽流窜。你可以接一些保镖或者护送的任务，不过任务周期可能比较长，还要和其他人合作。”
保镖或者护送，那就要听别人安排了，不太方便时绵带学生。
“有自由一点的吗？”时绵问。
“有，搜集物品、杀通缉犯，再就是去边域猎杀星兽。”
血玫瑰发过来一个任务列表，“这些都是现阶段你能做的，你自己看吧，我去做美容了。”
拳师的回答稍晚一点，很言简意赅，“杀星兽。”
看来真要去边域一趟了，以王乐、陈翰和阮娇现在的实力，再在黑拳打下去也的确进步不大。
只不过要走，有些事就必须安排好。学校的内务有孙长空负责，她现在只差个机甲师。
时绵算着芥子空间打开的时间，又捞了样东西出来，带着去找了程诺。
人走到金属门前，刚敲了两下，门上就响起机械音，“近日工作已满，暂不接单。”
这一带可是贫民区，除了蓝翔有大件，程诺平时修的多半是光脑，工作怎么会排满？
时绵怀疑自己被针对了，但她没有证据。
于是她脚尖点地，跳起来，在成年人的高度敲了敲。
这回门上的机械音变成了“请进”，机器人小八还来开门了，“请问您是要……怎么又是你？”
果然是在针对她……
时绵看看刚才敲的位置，再看看自己现在的高度，脸黑了。
就这么被直接拆穿，程诺也有些尴尬，机器人不停偷瞄她，就是不说话。
时绵呵呵，“你放心，这次我不找你做东西。”小手从书包里摸出个樱桃大小的瓢虫，让机器人递给程诺，“你看看这个，是什么你绝对猜不到。”
程诺通过机器人确认过不是活的，才接到手里。
下一秒，他不自觉张开嘴，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这黑心萝莉又想来忽悠我。”
“黑心萝莉？”时绵挑了挑眉。
程诺这才惊觉失言，“我我怎么说出来了？”
“门上的装置你故意弄的？”时绵不理会他的惊慌，继续问。
程诺已经想捂嘴了，可还是没来得及，“这个装置不靠谱，下次我弄个人脸识别。”
很好，他要是真敢弄，下次她直接破门而入，以理服人。
程诺又不是阮娇，连续几次失言，怎会发现不了问题在哪。
他赶紧把瓢虫放到一边，那种不受控制说出心里话的情况终于停了。
少年稳了稳心神，通过机器人问：“你这是什么？新型测谎仪？”
“差不多吧。”时绵说，“想不想知道怎么做的？”
程诺看了好几眼那个瓢虫，又努力收回视线，“不想。”
时绵也知道光一个小法器打动不了他，“那你再看看这个。”拿出个黑色口罩戴在了脸上。
程诺等了等，一开始没觉察，过了会儿，才发现不对。
屋内明明有两个人，一见到外人就紧张的他却放松下来，完全忽略了对方的存在。
刚才他甚至想和平时一样跟小八聊两句，看到旁边的瓢虫才想起还有人在。
程诺忍不住透过摄像头观察。
萝莉还是那个萝莉，又软又柔顺的小卷毛，水润剔透的大眼睛。
可这么漂亮的孩子，竟然完全没有存在感。目光每次从那边扫过，甚至会下意识绕开。
然后一转头，他就忘了那里有人，更忘了对方长什么样。
程诺觉得不可思议，“这是什么？”
时绵稚嫩的小嗓音在口罩下闷闷的，“透明人口罩，戴上就会被当成透明人，下意识忽略。”
说着，她把口罩摘了下来，那漂亮的五官立即极有存在感地闯入眼帘。
“这么神奇？怎么做到的？”程诺大为震撼，都忍不住想回头了。
这个时绵也不知道，口罩是她出名后被人盯烦了，找炼器峰的师姐做的。
小胖手直接把口罩递到了机器人面前，“你要不要试试？”
程诺这种社恐和尹方那种咸鱼死宅还不一样，看他的机器人到处跑就知道了，他爱八卦，也爱凑热闹。就是没法跟人打交道才缩在屋里，透过机器人看一切。
既然没法打交道，别让人注意到不就好了？
见机器人愣着没接，时绵干脆把口罩塞到机械手里，“试试，你又不可能一辈子不出门。”
程诺当然出过门，小八的制作材料就是他自己捡的。
只是他每次出门都要全副武装，生怕被人注意到。然后捂得越严越显眼，越容易引人注意。
最近两年他已经很少出门了，小八能办的事都让小八去。
前些天做机甲那是没办法，他都是早上天没亮就偷偷出发，晚上天黑透了再偷偷回来。
少年想了想，还是接过来戴上，透过机器人往时绵那边瞄。
时绵修为比他高，怎么可能看不到他，只是配合地移开视线，开始打量屋内其他东西。
程诺观察了一阵，胆子大了点，终于把脸转了过来。
他有双很讨喜的狗狗眼，眼角微微下垂，显得特别乖巧，就是眼神不敢看人。
刚转过来，外面有人敲门，吓得他赶紧又转了回去。
时绵走过去把门打开，仰起小脸问：“有什么事吗？”
门外站着个皮肤粗糙的干瘦女人，“程诺没在吗？我光脑坏了，找他修。”
他明明就在里面，对方却完全没注意。
程诺愣了下，接着心跳加快，忍不住侧过一点脸，用余光打量那边。
女人在屋内看了一圈，愣是绕过了他，“没在我过会儿来。”
竟然真的有用！
程诺坐了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摘掉口罩，“这回你要我做什么？”
“我们学校还缺个机甲师，你有兴趣吗？”
—
三天后，风启边域。
一艘中型MZ32飞船缓缓在空港降落，金属闸门打开，乘客陆续从里面走出。
这些乘客多为青年人，行动有素气质彪悍，有的还带着武器，一看就是经过正规训练的。
相比之下，落在最后的几个年轻人就有些格格不入了。
三个男生一个满脸笑容，一个沉默寡言，一个满身张扬气，身后全背着一个长条状东西。
唯二的女性一个下来就一叉腰，“啊哈哈哈！这就是朕即将为你们打下的江山！”
另一个面无表情气质沉静，却短手短脚，是个货真价实的小萝莉。
至于缩在几人身后那个帽子口罩全包的少年，不好意思没看到。
程诺抱着被改小的小八，寸步不离跟着时绵，“说好了我只帮你们修一个月，没卖身给你。”
“知道。”
时绵点头，心里想的却是薅羊毛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到了她手里还想跑？
阮娇一身大姐大气，插着腰又转了回来，“咱们现在去哪？”
她肩上扛的东西比几人的都长，也用布包着，每次转身都险些打到人。
胡一周十分嫌弃，“你说你是不是有病？别人都背剑，你扛个锄头，你要拿锄头当武器？”
阮娇没说话，只是深沉着脸看他。
胡一周还以为她要动手打人，女生却摸了摸肩头的锄头柄，“你不是主角，你不懂。寻常的路只能让你变得平庸，只有另辟蹊径，才能悟出独属于自己的道。”
胡一周：“……”
“你跟她说这些，不是等着被她带沟里？”
王乐笑呵呵把人拉开，望向近处的钢铁堡垒，以及远处隐藏着无数危险的连绵森林，“校长您也感应到了吧？您说七合帮那个狩猎场，是不是也在域外？”
时绵一下飞船就感应到了，这里氤氲着的淡淡灵气。
不过她不急着探寻，“先找到血色和岩石在这里的据点，把任务领了，顺便打听情况。”
这个基地不大，几人很快就找到了两个佣兵团的据点。
“两个是对门啊。”阮娇有些惊讶，“这要先去哪个？”
时绵也有些无语。
两条船是对门，这还让她怎么操作？分分钟要翻好吗？
不过来都来了，机甲是肯定要薅的。
时绵想了想，走向左边，“先去血色，好歹是风启本地的佣兵团。”
小脚还没迈过门槛，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一夜暴富富富富？”
光头拳师穿着个迷彩背心，刚好从对面出来，“那边是血色的据点，你去血色干什么？”
时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