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知乐的话, 季宁一愣了下，他记得这句话是自己告诉知乐的。
那时候妈妈的病还没好，总不爱看他和弟弟, 也不跟他们说话，知乐讨厌妈妈，季宁一总是告诉弟弟, 妈妈是喜欢我们的，她只是生病了。
他不希望弟弟讨厌妈妈，因为他知道妈妈一定不是故意对他们不好的。
那时候知乐好像不太信，但妈妈现在病好了, 知乐就很快相信了, 还把这句话告诉了他。
季宁一低低地嗯了一声：“是的。”
季知乐又跟他说着悄悄话：“哥哥，我明天就把奥特蛋给你，今晚我想睡里面可以吗？”
他觉得睡里面会比较有安全感，哥哥的床没有上下铺, 他们肯定只能一起睡觉啦。
季宁一说：“好。”
然后他抬起头, 看向司甜，声音有些低：“那妈妈以后都会让卢爷爷来接我了吗？”
就像原来, 也是卢爷爷去接他放学，方婆婆去接知乐放学, 现在方婆婆不在家里了, 只能妈妈去接知乐了, 但是卢爷爷还在。
司甜说：“当然不是呀，以后还是我去接你们。”
她揉了揉季宁一的头发：“今天只是特殊情况。”
季宁一终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嗯。”
今天家里只有他们三人，晚餐是季知乐昨天点的菜, 一样一样放在桌上, 肉类蔬菜都有, 色泽鲜艳，看上去非常有食欲。
季知乐看了看四周，问：“爸爸呢？”
往常这个时候爸爸应该回来了。
“你爸爸今天有事，要晚一点回来，不能陪我们吃晚餐了。”
季知乐看了一眼丰盛的晚餐，咽了咽口水，非常遗憾地说：“那爸爸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肉肉了，好可惜。”
但在季知乐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拿起筷子去夹肉，动作十分迅速，一点没有刚才说爸爸吃不到这么好吃的菜的惋惜。
只是不小心还带了一块洋葱和青椒到碗里。
季知乐立刻很小心地把洋葱和青椒放在了盘子里，这是他不吃的。
他还不太会使用筷子，夹的东西和自己想要的东西总是有点差别，遇到不想要的就从碗里夹出来放在一边，没一小会就放了一小堆。
司甜本来考虑到今晚季知乐在学校受了点委屈，准备忽略这件事的，但季知乐越来越过分，更何况司甜喜欢吃青椒，见不得人浪费。
“季知乐你干什么呢？”
季知乐还没察觉到司甜的情绪，乐呵呵地说：“妈妈我在挑菜呢。”
司甜：“你看看你盘子里的东西，你不吃的比你吃的还多，吃掉！”
季知乐嘟起嘴，摇头：“不能吃的。”
司甜反问：“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肉能吃？”
季知乐摇头，认真地反驳：“还有豆腐和蘑菇也能吃。”
司甜看着季知乐认真且毫不动摇的模样，决定诱惑一下小孩：“青椒和洋葱也能吃，而且味道还很好呢，你可以试试。”
果然，季知乐半信半疑，从盘子里夹起一块青椒放在嘴里，腮帮子动了动，顿时皱起一张脸，哇的吐在了垃圾桶里：“骗人，不好吃。”
他一张脸皱成了包子，还挺可爱，司甜乐得笑了一声，自己夹起菜里的青椒，送进了嘴里：“好吃呢，可能是只有你你刚才夹那块不好吃，你要不再试试？”
季知乐犹犹豫豫，然后很坚决地摇摇头：“我不要。”
他眼珠子一转，立刻把自己挑出来放在空盘子里的菜推到了妈妈面前：“妈妈你吃吧。”
“你夹在碗里不喜欢吃的怎么能给别人？”司甜眉心轻皱，批评，“这很没有礼貌。”
季知乐不太服气，因为今天在学校里妈妈和老师才说了他是懂礼貌的孩子。他说：“我把我的菜给你不算没礼貌。”
季宁一看向弟弟，认真开口道：“知乐，自己夹的菜应该自己吃掉，不应该自己不喜欢就给别人。”
司甜点头，看了一眼季宁一面前干干净净盘子，没有一点剩菜，她举例：“你看哥哥就一点不挑食。”
季知乐看过去，季宁一夹起菠菜吃进嘴里，最后咽了下去。
季知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哥哥最讨厌菠菜了。”
司甜听到这句话侧头看去，季宁一摇头：“不讨厌的，我不挑食。”
季知乐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用勺子舀了一块洋葱，放进嘴里，勉强咽下，一副痛苦得马上要吐出来的模样。
司甜摇摇头，心想还是算了，便说：“季知乐你别吃了，以后不爱吃的菜别夹了。”
季知乐果断地松了一口气，因为担心妈妈还让他继续吃，拿着装满剩下的盘子就跑了厨房，把里面的全倒掉了才心安地回来。
继续吃饭，季知乐一直观察着哥哥，他觉得哥哥好奇怪，明明原来哥哥都不碰菠菜的。
哥哥讨厌青菜，尤其是菠菜还有豆腐菜，哥哥说滑溜溜的不好吃。
他讨厌胡萝卜，觉得胡萝卜有股怪味，原来妈妈也不管他们，他们餐桌上从来不会出现这几道菜，就算出现了，两个小孩也把装菜的盘子放得远远的，绝对看都不看一眼。
难道哥哥现在口味变了？季知乐懵懵懂懂地想着，目光又悄悄地挪了过去，发现哥哥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皱起眉头停了好一会，季知乐觉得哥哥的口味应该没有变，正要告诉妈妈不只有他一个人挑食时，便看见哥哥把筷子一放，捂着嘴快速朝洗手间跑去。
季知乐愣住了，就看见妈妈跟了上去。
“宁一怎么了？”
季知乐赶紧爬下凳子，也朝洗手间赶去，他站在司甜身后，探出个脑袋，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司甜看到季宁一呕吐的第一反应便是：“宁一是不是生病了？”
她伸出手，把手背贴在季宁一额头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好像真的有点烫。
季宁一摇摇头，语气有点羞愧：“我没事，对不起，打扰妈妈吃饭了。”
他头微垂着，手无助地捏住衣摆，知道这是一件很不礼貌很打扰人的事情。
在学校里，有同学感冒吐在了教室，其他同学都捏住鼻子，被臭得快晕过去了。
他很沮丧，觉得自己并不能把每件事都做好，也当不好弟弟的榜样。
“这不用道歉的，你也不是故意的，更何况我是你妈妈呢。”司甜让小儿子去倒了一杯水，递给宁一。
季宁一接过，说：“我自己去休息一会就好了，妈妈你们吃饭吧。”
司甜觉得季宁一有些时候太乖巧太懂事，虽然每个人都喜欢听话的孩子，但小孩子不用那么听话的，因为年纪小，所以可以任性不懂事一点。
她柔声说：“为什么要自己去呢，你还这么小，生病应该被照顾的。”
季知乐也点点头：“对，哥哥我们会照顾你的。”
司甜把季宁一带到了他的房间，找来温度计放在他腋下，寻思道：“这几天好像是有点降温了。”
季宁一脸微红，手指也不由自主缠绕在一起，低声说：“妈妈，我没事的。”
说完，他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司甜揉揉他的头发：“不管有没有事，现在都要好好休息一下。”
季宁一嗯了一声。
房间里只有他和妈妈两个人，知乐去吃饭了，虽然他知道自己应该让妈妈也去吃饭，他最清楚自己的情况，并没有生病，也没有感冒和发烧。
但是现在妈妈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也会抱他对他温柔说话，就像他很小的时候，知乐还没出生时那样。
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很多事情季宁一都记不清楚了，但他只记得妈妈是很喜欢他的，这是妈妈亲口说的，他一直记得，可能太想得到了，所以这时候季宁一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在妈妈以为他生病时，他装作生病了。
十分钟时间到，司甜拿出体温计一看，36.5℃。
“好像没有发烧。”司甜有点疑惑，询问季宁一的意见，“让医生来看看吧。”
季宁一很快地摇头：“不用医生，明天起来就好了。”
他双眸水盈盈的，声音柔软，像在撒娇。
季宁一平时又那么听话，司甜说什么他都照做，司甜根本没见过他撒娇的模样，顿时觉得好像什么都能满足他，不就是不要医生吗。
“好！”司甜十分爽快地答应了，只是过了几秒，又谨慎补充，“如果明天身体还不舒服就要去看医生了。”
季宁一笑了，眼睛像在发光：“好的妈妈。”
“那你还要不要吃点东西？”司甜注意到季宁一晚餐并没有吃什么。
季宁一手指缩紧了一点：“不要了。”
司甜说：“那好吧，如果饿了再吃。”
季宁一忽然想到什么：“妈妈你去吃饭吧，不用管我的。”
“怎么可能不管你呢，我是你妈妈呀。”
“那我睡觉了。”季宁一拉高被子，把自己严严实实盖住。
他睡着了妈妈就可以去吃饭了，他刚才只想要妈妈陪他了，却忘了妈妈也只吃了一点晚餐，饿肚子是很难受的，他知道。
“那我把还没看完的葫芦娃的故事讲给你听吧。”
季宁一眨眨眼：“好的。”
葫芦娃的故事司甜看过几遍，内容大概都记得，此时讲出来放慢了语速，放低了声音，还真是个哄孩子睡觉的好助手。
故事缓缓讲完，司甜便发现季宁一睡着了。
他睡觉很安静，呼吸清浅，乖乖的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浅浅阴影，是最容易让人喜欢的那类小孩。
“晚安，宁一。”
司甜站起身，却感知到一点牵扯力，低头发现季宁一的手揪住了她一块小小的衣角，只有一点点。
司甜笑了下，轻扯出来，没有打扰到小孩子的睡眠。
她耽搁了近一个小时，下楼的时候发现季知乐竟然还在吃饭，而且还在一边吃饭一边看电视，别提有多高兴。
“季知乐！”
季知乐转过头看她，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妈妈快来吃饭。”
竟然还十分热情，一点不知道事情严重性。
“你吃这么久还没吃完？菜都冷了，吃了很容易生病的。”司甜厉声道。
季知乐摇头：“没冷的，妈妈你看我抱在怀里的。”
他转过身，司甜果然看见了季知乐抱在怀里的一碗排骨。
司甜觉得自己要疯：“你把菜抱在怀里做什么啊？”
季知乐语气天真：“这样妈妈吃的时候就不冷了呀。”
司甜顿时愣住，声音全部淹没在喉咙口。
季知乐把怀里的碗递给她：“给妈妈吃，我用的新碗哦，很干净的。”
司甜接过，果然碗还是温热的，她有点无措：“谢谢知乐。”
季知乐晃了晃腿，很大方地说：“不用谢。”
司甜心里又酸又涩，有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上涌，席卷而来。
谁能想到一开始这么熊的小儿子竟然变得如此懂事呢，司甜想到自己刚才对季知乐说的话，好像太大声了，她感到了愧疚，决定以后一定要对季知乐温柔一点。
因为情绪太上头，所以司甜没发现原本碗里的排骨是一大碗的，现在只剩下小半碗了。
没发现季知乐悄悄看了她一眼，然后扯了一张纸，小心地把自己盘子里的骨头盖住。
他是真的想给妈妈留的，但是太香了，他抱在怀里就忍不住吃了一点，一开始只想吃一块的，但是排骨太坏了，一直在诱惑他，他就没忍住多吃了一点。
季知乐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
等司甜吃完饭，季知乐便问：“妈妈，哥哥生病很严重吗？”
司甜说：“不严重，已经睡着了。”
“妈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虽然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季知乐还是很小声地说。
司甜也很识趣，同样小声地说：“是什么秘密呢？”
季知乐说：“不是只有我挑食哦，哥哥也是，哥哥不喜欢吃菠菜。”
司甜觉得小儿子在胡说，明明刚才宁一很喜欢吃菠菜的。
季知乐又说：“所以哥哥吃了菠菜就会吐，我吃了胡萝卜也会吐出来。”
司甜微怔。
季知乐又说：“妈妈，以后让阿姨别炒洋葱了，不好吃的。”
“就做排骨好了，排骨好吃。”
“妈妈，求求你啦~”
季知乐星星眼。
还好司甜立场坚定，抗住了撒娇：“不能只吃肉，也要吃蔬菜才能营养均衡。”
季知乐不高兴地晃晃腿，还以为妈妈会答应呢。
*
这一晚，司甜思考了许久季知乐的话，两个小孩一起长大，季知乐是很了解哥哥的，至少比她了解。
季知乐原来说了宁一不喜欢奥特曼，不喜欢幼稚的东西，但是第二天宁一便穿了奥特曼衣服，他说不讨厌。
季知乐说宁一讨厌吃菠菜，宁一却吃了不少，最后吐了。
她量了体温，的确是没有发烧的，难道宁一是在说谎吗？
但司甜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不说小孩，一个成年人有喜恶的东西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不过都是远离讨厌的，亲近喜欢的。
司甜没思考出确切的东西，好像什么都被一层不明晰的膜覆盖着。
她轻轻拧开季宁一的房间门，走到床前，手背轻贴上他的额头，又碰碰自己的，是没有发烧的。
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
季宁一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精神很好，昨晚他睡得很好，妈妈给他讲了好听的故事。
洗漱之后出门后，他遇到了季知乐。
季知乐问他：“哥哥你生病好了吗？”
季宁一温温一笑：“好了。”
“生病最难受了，而且还要吃自己讨厌的菜，更难受了。”季知乐非常有发言权，因为他曾经以为家里很穷时吃过很难吃的胡萝卜，心理和生理都很难受。
季宁一轻轻皱眉：“我不讨厌的。”
季知乐得意说：“哥哥别说谎啦，我都告诉妈妈了。”
季宁一：“告诉什么？”
季知乐还没回答，司甜便走到他们身边，揽住两个小孩的肩膀：“你们再说多一点话待会吃饭的时候就不够了。”
季知乐说：“妈妈今天你送我们去上学吗？”
司甜说：“是的。”
季知乐：“好耶！”
司甜先把季知乐送到了幼儿园，季知乐还有点奇怪：“妈妈应该先送哥哥的。”
司甜把书包给他：“现在去送哥哥。”
季知乐进了幼儿园，司甜看向季宁一，他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背挺得直直地坐着，主动问她：“妈妈有什么事吗？”
他太敏感，所以轻易地感知到了司甜的情绪起伏。
司甜努力放软了声音：“宁一，妈妈有事想问你。”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菠菜，所以昨晚才会呕吐的？” 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