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野空拨打了报警电话,等待警察到来的十几分钟里,周围人群有的离开,又不断有新的围观者加入。
松次郎抱着两条胳膊,两脚分开,左腿规律地抖动,看着比他们还要气定神闲。
“谁报的警?”一个中年男警察拨开人群走进来,一米六几的个子,醒目的啤酒肚旁挎着一只警用□□。目光从人群中心的松次郎、店主、浅野空和若原良一四人身上缓缓扫过,粗浓的眉毛一抖:“是你们吗。”
跟在他身边小步快走的年轻警察,站定后从身上摸出一支笔一本记事本,准备记录案情。
松次郎放下胳膊停下抖腿,抢先答道:“不是我们,是这两个擂钵街的小子。”刻意放慢重读“擂钵街”字眼。
“他们卖劣质海鲜,搞得我们顾客吃坏肚子,不认错道歉就算了,还说要报警。就是觉得警察拿擂钵街的人没办法吧!”
‘又是擂钵街,怎么就不能给他消停几天!政府就不应该保留擂钵街这个垃圾堆!’
中年警察眉头反射性扭曲,在额间挤出一道深深的川字痕,转脸盯住浅野空和若原良一,眼神不带一丝良善,冷漠盘问道:“你们来自哪里,有户籍证明吗。”
若原良一梗着脖子倔强地与中年警察对视:“我们是擂钵街的,那又怎么样!我们没有卖劣质海鲜!”
“吉田,你来调查取证,记录案情。”中年警察示意年轻年轻警察上前,抬手指向昂首挺胸的松次郎、瑟缩不安的店长。
“是,山口警官!”年轻警察吉田一丝不苟地向松次郎和店主询问并记录案情的时间、地点、原因、经过、涉及受害顾客及病情等。
回答完问题,松次郎为难地向山口警官(中年警官)说:“警官,我们马上就要开始做生意,现在这么多人堵在门口,这……”
身上的对讲机传来提示音,山口警官接起对讲机说了几句后挂断,转过身想快速解决这个小案子。
看向浅野空和若原良一,不耐烦地用拷问的口吻:“小子,你们做了什么自己清楚,知道死硬到底被查出来的后果吗!别天真地以为擂钵街的黑户能逃脱法律。”
浅野空勉强耐心回答:“警官,我们卖的都是优质海鲜,正常烹饪不可能出问题。他们后厨应该有摄像头,您查看一下就……”知道。
“有摄像头的话,我们早就把你们送进警局了。”松次郎插话,斜眼瞥过来,“你就是知道没有摄像头,才这么说的吧!”
围观人群中有人叫道:“警官,把这两个擂钵街小子带回去慢慢调查得了,别耽误受害人正常做生意啊。他们是帮派的人,身上的案子说不完!”
山口警官眉毛一动,“吉田,带他们回警局!”
松次郎嘴角上勾,自觉不经意地朝向人群中某个方向投个赞许的眼神:配合得不错嘛井上,不愧是好兄弟,今晚我请喝酒。
若原良一眼睛气得发红,身体颤抖。
顶着所有人明晃晃的偏见,浅野空指甲掐进手心,深呼吸一口气,再次争取道:“警官,你们只听他们的说法,没有给我们陈述机会。”声调最后忍不住上扬,“就认定是我们的错吗!”
年轻的吉田警官走向山口警官,迟疑地小声说:“山口前辈,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听听他们……”
“八嘎,你记得警察的职责是什么吗?”
“保护个人生命、身体及财产、预防犯罪、镇压及搜查、逮捕疑犯、管制交通,维持其他公共安全及秩序。[1]” 吉田警官端正地背出《警察法》的规定。
“对,但是,我们保护的——只有‘市民’。”
只有拥有横滨户籍、给政府交税的市民,才是他们要保护的对象,且市民也拥有监督和投诉警察的权利。至于三不管的擂钵街的人,不是他们要保护的对象。
将擂钵街的人纳入保护,不仅超出责任范围,还往往吃力不讨好,被上司训斥没有将精力用在正事上,甚至惹得一身腥。只对市民负责,是在横滨浸淫多年的老警官的经验之谈。
山口警官没有直接说出口,但吉田警官和浅野空都猜到他的言下之意。
哪怕两位警官小声交流,拥有查克拉的浅野空也能轻松捕捉到他们的话语,他的心直直坠下,彻底放弃对横滨警察的寄望。
吉田警官仍在迟疑,山口警官见状,自己走向浅野空和若原良一。
“啪!”山口警官伸出的手臂被一只手抓住,那只手看似纤细却宛如铁钳,任山口警官如何使劲,手臂也动弹不得。
“你敢袭警?!” 山口警官惊怒。
“不,我只想要真相。”
‘不能被带走。’浅野空看到,四周不少人露出大快人心的表情,准备散去。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一旦无法当场证明清白,被警察带走,待人群散去、流言传播,“卖劣质海鲜”就会成为人们认知中的事实。
哪怕之后查清真相,也难以洗刷人们已经形成的认知。更何况,从警察的态度,能不能还他们清白都不一定。
嘴里回着话,浅野空缓缓抬头,视线如利剑般盯住人群中的一个人,一直压抑的情绪混杂着在战场洗练而成的压迫感,朝那人涌去。
被盯住的井上呼吸一窒,不自觉倒退一步,浑身僵硬。直到被浅野空粗暴地从人群中拽出,也没从那种仿若被猛兽盯上的心惊中回过神来。
在忍者的观察力面前,没有经过刻意训练的松次郎与井上的互动,太明显了。
‘还不够。’浅野空无法确定井上知道多少线索。短暂停顿后,直直奔进店铺的后厨。
松次郎表情一变,“你干什么!”看向山口警官,气急道:“警官,你们就这么看着他乱闯?”
浅野空单手托着一个水箱,一个大泡沫箱子走出来。
箱子原本被胶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现在被利器沿着接缝处划了一刀,露出一条依稀可以窥见内容物的缝隙。
‘店里有这个泡沫箱子吗。’店主露出疑惑表情。
松次郎色厉内荏:“乱动我们东西干什么!还敢乱划,放下!”
浅野空一抬眼,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将怀疑对象锁定在反应最大的松次郎身上。
没有理会松次郎的叫嚣,将将两个箱子托到众人脚边放下,一把掀开泡沫箱子的盖子。
“这是……”店主惊咦。
左边敞口方形水箱里,是在水里游动的活生生的海鲜。
右边泡沫箱里,死虾、死螃蟹、死鱼混乱地堆叠着,密密麻麻地挤在箱子里,被冰块冰得发白。
浅野空指着敞口水箱,“这里有我们今天卖出的海鲜,都是新鲜的。”他认出了今天抓到的一种稀少海鲜。
手指移向泡沫箱,“这个箱子原来用胶带封死,不是我们卖的。”
松次郎掩饰住难看的表情,强辩道:“封死就证明不是你们卖的?就是你们……”触到店主姐夫惊异的眼神,松次郎被烫到般骤然收声。
是啊,如果在无法验货的时候,买家还接受交易,只能说明买家很清楚货物是什么。如果他说这箱死海鲜是浅野空卖的,那就坐实了他们店主动采购死海鲜。
松次郎一时语塞。
浅野空看向被从人群中拉出的井上,锋锐的杀气收敛成束向他刺去。还没等浅野空开口,井上就软了腿:
“我、我是松次郎的朋友,什么都不知道。最近松次郎手头阔绰,经常请我们吃饭,我过来看看松次郎,见他有事,帮、帮着说几句话而已。”
“出手阔绰,呵!”若原良一找到了罪魁祸首,恨恨地瞪着松次郎。
虽然年纪不算大,在擂钵街摸爬滚打多年,这种为个人私利出卖自家利益的事,他见得多了,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松次郎!”店主恼怒地低低叫道。
难怪最近松次郎突然长进要来帮忙,主动接手进货和后厨。
无法辩驳的松次郎破罐子破摔,要拉浅野空和若原良一下水,咬牙道:“那也是他们买给我的!”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旋风般卷入人群,“啪!”一个大巴掌刮到松次郎脸上。
松次郎措不及防被打得偏过头,捂着脸愤恨抬头后,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大……大……大姐。”
看着大姐被怒火扭曲的脸,这一刻他想起了从小到大被大姐的巴掌管教的深刻记忆。
“松、次、郎!你好样的,趁我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搞事!”
大姐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把将松次郎推向浅野空,推得松次郎一个趔趄,“给我向这两个孩子道歉,然后到警局里反省去!警官,该怎么罚就怎么罚。”
这个小弟,之后她一定要把他严厉管教回来。
松次郎在大姐的威严下,向浅野空和若原良一土下座道歉。
围观人群窃窃私语,“败家子”、“我就知道松次郎X改不了吃X”、“白眼狼”……鄙视、不屑、看热闹的视线如激光般烧灼着松次郎,他从地上爬起,深深地低下头,缩着肩膀跟在警察身边,极力用警察的身影挡住自己。
“警官,”浅野空叫住要离开的两位警官,“你们能考上警察,应该知道,冤枉一个好人比放过一个坏人更损害社会公正吧。[2]”
“你们之前,有没有不加调查地冤枉过来自擂钵街的无辜之人?
你们只看到了擂钵街的恶,却看不到,有一部分人,是你们亲手斩断他们对外界的求助,让他们沦入深渊!”
山口警官脚步停顿一下,继续往前走。
年轻的吉田警官拉了拉帽檐,脸上火辣一片:‘回去后,我要重新查看最近的卷宗!’
将心里憋住的话向两个警察吐出来,浅野空才想起一个疑惑:‘店主夫人怎么会突然过来?’
浅野空看向人群里,清子奶奶对他笑得眯起眼睛,站出来大声说:“浅野和若原卖的海鲜都是一级棒,大家不要被松次郎那个不争气的小子骗了!不然就买不到这么又好又便宜的海鲜了!”
事件结束,人群散去。
若原良一与浅野空一起收拾东西,尤不解恨地说:“便宜他了!如果不是当着大家的面,我一定要把他打成猪头!”
“今天好几个店主不收海鲜,肯定就是他在败坏我们名声!幸好你找到了证据,哪些店主不会受到他的欺骗了。”
浅野空只是笑笑。
那些店主断绝合作,恐怕不是因为松次郎的陷害,而是受到谣言的影响。
离开时他特别注意人群的反应,哪怕真相水落石出,大家对他们的目光中仍有疑惧——因为他们的擂钵街背景,因为那个越传越离谱的谣言。
‘以后的生意恐怕……’浅野空心情沉重,‘到底是谁散布我们出身擂钵街的消息,还拍了照片。’
收拾好东西,两人换个地方卖完海鲜烧烤,最终结束时间比平常的时间稍晚一些。
一起回到擂钵街住处附近,浅野空正打算与若原良一告别,突然眼神一凝:若原他们据点前这些凌乱的脚印……
浅野空拦住若原良一,让他到自己家暂等,上前一把拉开据点的大门。
少年们鼻青脸肿地被绑坐在地,一小队壮汉持枪指着他们的头。
一个看起来像小头目的瘦高男子坐在正中央的桌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浅野空,嘴角咧出一个伪笑:“你就是那个认识双黑的摊主?”
“我们有事找你帮忙。”
“透露你们的出身,只是打个招呼。拒绝的话……” 小头目偏头,“咔啦”一声,一个壮汉抬起枪口对准浅野空,“后果你不想知道的。”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温柔了,如果不是怕双黑察觉……你要懂得珍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