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了玉无尘微妙的心绪, 沈明玉心中默默笑了一下, 继续趁热打铁，道：“仙长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任性？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就做出这样违背父母之命的举动。”
玉无尘无言以对，过了许久，他没有回答沈明玉这个问题, 只渐渐蹙眉, 问道：“那人是谁？你把你的心意告诉过他了么？”
沈明玉垂下眼，神色多了几分落寞：“我同他……差距太大, 别说他不会愿意，父亲也必不会愿意，我想我还是不要打扰无辜之人了。”
说到这, 在玉无尘愈发蹙起的剑眉中, 沈明玉顿了顿，又道：“不过仙长你说得对。将军之子若是通情达理，我便不该如此不讲道理，改日我还是去见他一面, 同他把退婚的事情讲清楚好了。”
玉无尘本来还试图说服沈明玉说出自己的心意, 但听到沈明玉这句话, 他愕然一瞬, 倒是什么别的也说不出口了。
过了许久，只道：“也好。”
沈明玉见状, 心中淡淡一笑, 便轻声道：“谢谢仙长特意来开导我。”
玉无尘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沈明玉温声细语地结了尾, 他道：“今日让仙长看笑话了, 耽误仙长时间让仙长替我奔波实在是让我过意不去, 等过两日仙长休息好了, 我亲自送仙长上路吧。”
沈明玉在赶他走？
这是玉无尘觉察出的第一条意思。
但看了沈明玉一眼，玉无尘又看不出什么破绽。
他沉吟片刻，道：“我历练时间还有两个月，不着急，或许我还会在夏国四周寻觅一番机缘。”
言外之意就是他未必会这么快离开。
而沈明玉听到玉无尘这话，只是点了一下头：“仙长自便就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
既没有把玉无尘推开，也没有留玉无尘的意思。
玉无尘：……
最终，是玉无尘自己实在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默默离开了。
沈明玉看着玉无尘离开时的背影，不觉抿了一下唇，淡淡叹了口气。
接着沈明玉就回过眼，托腮皱眉有些无奈地开始思考自己的后路。
若是玉无尘性格太过内敛，对他的喜欢不够，还软硬不吃，那就麻烦了。
自己如果不能穿越回去，要留在这个地方必然也不能把自己弄得人憎狗嫌，这样无疑是平添了生存的压力。
万一玉无尘到时真的不愿意帮他，那他可能确实也还是需要跟那位将军之子好好沟通一番了，至少不能脸面上闹得太难看，以免他以后在丞相府无法立足……
他虽然喜欢玉无尘，但活着目前对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
之后两日，玉无尘没来找沈明玉，沈明玉也没去找玉无尘。
两厢僵持试探。
第三日，沈明玉等不了了，便命下人去给将军之子秦叙递了拜帖，约好在城东邀月楼天字号雅间相见。
秦叙那边倒是回复很快，也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还派人送来了不少治伤的药和礼物，甚至连沈明玉贴身的侍从都有份。
沈明玉这会坐在屋内，看着侍从们把那些伤药和礼物拿出来，一脸殷勤地大赞特赞，神色微微有点异样。
因为他对原身的事一无所知，所以并不知道这个秦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看来，这秦叙要么是脾气太好，要么是城府太深。
是前者的话倒是好说了，若是后者……
沈明玉眉心跳了一下。
不过这次见面的场地是沈明玉自己定的，沈明玉倒不觉得秦叙能一手遮天做点什么。
所以等时间一到，沈明玉甚至都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玉无尘便自己坐上马车去赴约了。
他心里很清楚：如果玉无尘关心此事，他即便不告诉玉无尘，玉无尘也会关注；如果玉无尘不关心，那他告诉了玉无尘也无用。
马车很快抵达了邀月楼，沈明玉从马车上下来，便跟着侍从一径上了楼。
此刻，有一股轻微的气场波动在不远处邀月楼楼顶传来。
沈明玉并没有觉察到。
·
沈明玉没想到，秦叙会比他先到。
不过在看到秦叙的时候，沈明玉是微微惊艳了一下。
秦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将军之子，浑身毫无粗犷之气，模样十分俊美儒雅。一身石青色织锦长袍，长发束起，头顶墨玉冠，修长冷白的指骨上还戴着一枚温润的白玉环。
秦叙在看到沈明玉的一瞬间，眸光也微微一亮，旋即他静静笑了，起身道：“明玉你有伤在身，快请坐，不必拘礼。”
沈明玉客气道了谢，两人相对坐下。
片刻后，又茶博士进来给两人斟了茶又退下，袅袅茶香在狭窄的室内氤氲而上。
沈明玉没有先开口，秦叙自顾自等了一会，淡淡笑了一下，轻声道：“明玉今日约我出来，是想退婚？”
沈明玉心头一动，抬眼看向秦叙。
四目相对，他们彼此都看懂了彼此的意思。
沈明玉见话都说开了，正想开口，秦叙却已经伸手放下茶盏，低声道：“明玉，你可否先听我一言？”
沈明玉微怔，旋即道：“秦兄请讲。”
秦叙笑笑，先问：“明玉可有心上人？”
沈明玉眉心一跳，不觉挑眉：“秦兄何意？”
秦叙不紧不慢道：“若是明玉有心上人，我也愿意成人之美，但我希望明玉你不要退婚。若是明玉没有心上人，我便更不希望明玉你退婚了。”
沈明玉：？
秦叙静静看向沈明玉，半晌，忽然叹了口气，然后他便低声道：“实话告诉明玉你，我身患痼疾，无法生育。”
沈明玉：！
半晌，沈明玉震了震，蹙眉道：“秦兄你其实不必……”
秦叙淡淡笑了笑：“这倒不是什么大事，毕竟我对子嗣一事本也无甚执念。只不过，这件事十分影响我世袭将军之位，若是无人替我遮掩，恐怕——”
说到这，秦叙就默默看向沈明玉。
沈明玉听到秦叙这话，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难怪……
自己是男子，又是丞相之子，若是秦叙娶了他，一定会得到丞相支持。世袭将军之位就稳了许多。
而娶了他之后，将军也未必好意思立刻就催着他娶妾延续血脉，这便又能拖延。
沈明玉：好聪明的人。
不过沈明玉对于聪明到这种程度的人总有些忌惮，虽然对方看似暴露了自己的弱点，但万一……
秦叙似乎是看出沈明玉的忌惮，这时目光微动，又道：“明玉你不必担忧，若是你有心上人，我只需借你三年。等三年后我承袭将军之位，便可让你死遁，同你心上人一起逍遥快活去。若你没有心上人，到时想要离开，我也可以替你筹谋。若你不想离开更好，将军府会给你最好的待遇，”
沈明玉听完秦叙的话，静默片刻，他道：“等我死遁，你不怕我父亲找你麻烦？”
秦叙很平静淡然地笑了一下：“那时我已经是将军，再说，丞相也还是我岳父，他一力促成这场婚事，定然不会太为难我的。明玉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
若沈明玉是傻白甜，听到秦叙这话只会觉得秦叙十分温柔体贴，但沈明玉听了却只觉得有些心惊。
这话只听浅层意思，便能让人对秦叙大生好感，但若是往深层了听，便是威胁了。
沈丞相一力促成这场婚事就代表他其实更看重秦叙的潜力，沈明玉这个所谓的嫡次子只不过是个工具人而已。
秦叙恐怕也知道沈明玉在丞相府的地位，所以说出了这句话，让沈明玉最好不要反抗，否则后果自负。
如果沈明玉傻，听到这话就会被感动，如果沈明玉聪明，就会投鼠忌器，不敢随意退婚。
秦叙这人……心机好深！
沈明玉一时间说不出话了。
秦叙静静看着沈明玉的表情，也不说话，只笑了笑，继续饮茶。
等沈明玉自己从复杂滚动的心绪里回过神来，秦叙已经喝完了一杯茶。
沈明玉手边的茶却快凉了。
四目相对，沈明玉静默了片刻，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冷茶润了润喉，沈明玉便镇定下来，径直道：“所以，秦兄是不愿意退婚了。”
秦叙微微一笑：“我的话，明玉没听明白？”
沈明玉看了秦叙一眼，眸光沉了沉，知道这件事谈无可谈了，于是他索性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必谈了。”
秦叙不置可否。
沈明玉不想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转身就要朝门外走，可走了两步，他忽然发觉不对了。
他的身体很重，脚像是被什么黏住了一般，头也开始发昏，心脏更是闷闷的，失去了动力……
天旋地转。
沈明玉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往前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秦叙徐徐起身，走了过来。
沈明玉听到秦叙的脚步声，巨大的惊慌让他突然爆发出一点力气，喊道：“救命——”
下一秒，一只冰冷骨感的手猛地捂住了沈明玉的嘴，那白玉戒环磕在沈明玉唇角，生疼。
沈明玉张嘴试图去咬秦叙的手，但他这会已经彻底没了力气，咬下去也是软软的。
秦叙觉察到沈明玉的意图，莫名就低低笑了一下，凑到沈明玉耳畔道：“明玉，你知不知道，你挣扎的样子很可爱？比我玩过的那些漂亮少年都可爱多了。”
沈明玉悚然一惊：秦叙不是不能人道么？
秦叙大约是看出了沈明玉的念头，眸光冷了冷，却又笑了一下，附耳过来，低声道：“即便我不能生育，但也多得是手段让人快活，明玉你不必担心。”
沈明玉听着耳畔秦叙磁性低沉的嗓音，毛骨悚然。
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疯狂地开始挣扎。
秦叙眸光一暗，发狠地把沈明玉按在地上柔软的毯子上，就要用强。
终于，一道锐利的剑光忍无可忍，径直穿过窗户，从外面激射而入——
“蓬”地一声巨响，秦叙的左肩被那剑光穿透，他整个人也飞了出去，砸在了不远处的墙上。
沈明玉伏在地上，先是惊诧，接着一阵莫名的欣喜涌上心头。
直到一股清冷熟悉的气息走到他身侧，俯身将他抱了起来。
不远处的秦叙呕出一口血，脸色阴沉地挣扎起身，看向这边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动手？”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饱含怒气的剑气发出，这次秦叙直接被打得胸骨震碎，瘫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沈明玉这会昏昏沉沉地缩在玉无尘怀中，感受着玉无尘这会的心绪，一时间有些震惊玉无尘居然会这般勃然大怒，一时间又有一种甜蜜的欣慰。
不过，他想到一件事，决定还是要趁热打铁一把。
所以即便再昏沉，沈明玉也还是强撑着抬起眼看向玉无尘故作担忧道：“仙长，你这样打他，我父亲真的会饶不了我的……”
果然，一句话，让玉无尘身上的冷冽气息又盛了几分。
他一言不发，抱着沈明玉，在众目睽睽之下径直御剑离开了邀月楼。
沈明玉感受到这一点，虽然仍是疲倦，但还是不由得悄悄笑了。
·
玉无尘将沈明玉带到了郊野的一处山洞中。
他喂沈明玉服下药之后，就一直守着沈明玉醒来。
期间他就没有松开抱紧沈明玉的手。
玉无尘心里知道，他这么做是极为莽撞了。
但也不知为何，在看到秦叙对沈明玉试图行不轨之事的那一刹那，他心中愤懑一瞬间到了顶点。
他知道自己那么做冲动了，他不该介入人间因果。
可即便到这一秒清醒过来，他也没有后悔。
秦叙，该死。
但秦叙若是真的死了，牵扯的变动因果太多，所以玉无尘只是废了他经脉，让他日后无法动武。
至于其他的事，他便不会再管。
忽然——
玉无尘怀中昏睡的沈明玉长睫颤了颤，呼吸微微起伏，显然是要醒过来的样子。
玉无尘一瞬间就彻底忘却了之前的恼火，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向了怀中那脆弱柔美的面孔。
沈明玉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刚清醒的时候眼尾还有些泛红，似乎是有些茫然和无措，而跟玉无尘四目相对对视片刻之后，沈明玉情绪像是突然爆发了一般，猛地就伸出手一把抱住玉无尘，伏在他肩膀上哭了出来。
玉无尘怔住了。
一时间他手忙脚乱，心头收缩疼痛，浑身僵硬，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沈明玉。
好在沈明玉哭了一会，便止住了眼泪，默默抬起头看向玉无尘。
他一双漂亮的眸中此刻噙着盈盈泪光，愈发显得我见犹怜。
看着这样一双眼，玉无尘一颗心很轻地跳了两下，更加有些心疼。
“仙长。”沈明玉忽然哑声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玉无尘怔住。
旋即，沈明玉红着鼻头轻轻笑了一下，道：“你来救我了，太好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呢。”
玉无尘心尖猛地一颤——向来迟钝的他在这一刻竟然莫名就听懂了沈明玉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的眸光凝滞了，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沈明玉，像是在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沈明玉隔着玉无尘的覆目白纱，似乎都能感受到玉无尘的情绪，他此刻在心中悄然笑了一下，却又默默抿了唇，试探性地一点点伸出手，抚上了玉无尘那无瑕冷玉般的侧脸。
他这会双眸盈盈，眸中的情意如同无尽春水一般溶溶漾漾，薄红湿润的唇也在这时勾了起来一点。
他隔着那层白纱定定望着玉无尘的双眸，轻声道：“仙长，你现在推开我，还来得及。”
玉无尘眸光复杂，陷入了挣扎。
沈明玉把玉无尘的挣扎尽收眼底，而就在玉无尘眸中的挣扎化为明光，似乎想通的那一瞬，沈明玉没有再给他推开自己的机会，就已经闭上眼，凑过去，轻轻吻上了那柔软的淡色薄唇。
玉无尘呼吸一滞，下一秒他就闭眼狠狠按住了沈明玉的肩头，反客为主，将人推到山壁上用力亲吻了回去。
一瞬间，火山喷发！滚烫的岩浆就这么从冰川沉寂已久的地底喷涌而出。
所有遏制已久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彻底爆炸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