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铃婚礼在酒店举行, 宁裴和周厌到的时候,江铃和她丈夫在迎宾,看见他俩的瞬间, 江铃脸上笑意放大,眼眶也开始泛红。
宁裴先喊了一声:“江阿姨,叔叔。”
周厌也跟着喊了一声:“妈,叔叔。”
已经很久没和江铃见面, 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在婚礼上, 周厌和江铃对视片刻, 嘴角往上扬了扬,不再像之前那样横眉冷对,继而视线落到她的新婚丈夫身上,对方看起来温文儒雅, 是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温和,和周仁并不是一个类型的人。
周厌看了他一会儿才祝福:“新婚快乐。”
江铃红着眼说谢谢。
当初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如今的模样。
他们不在门口停留太久,说过场面话之后,宁裴便和周厌一起进场,他俩穿着同款式的西装,又是出众模样,吸引了不少目光, 不少人在那讨论哪个是江铃儿子, 一表人才, 听说还是个什么什么冠军, 两个人看起来都年纪轻轻, 不知道都有没有对象。
导师本来混在一群老年人堆里, 听见这话胡子一吹, “别想了!”
旁边他家亲戚啊了声, 问他怎么回事儿。
导师严肃着一张脸:“都有对象!”
但人家仔细问,他又不说了。
让他怎么说。
一个是他得意门生,一个现在是他孙子,两人现在搞一起去了,得意门生变成了他孙媳妇……这乱七八糟的关系,他一想就头疼。
但是现在见着人,见平时万分不喜这种场面的宁裴也没有什么不适,也不像从前一样一个人躲在角落里,而是时时刻刻有人陪着,导师心里也有所安慰。
正想着,这两人就朝着他走了过来,导师立马板起一张脸。
宁裴边走边说:“你不用紧张,老师只是看起来比较严肃。”导师念叨了很久想要见一见周厌,平时都没时间,今天正好有这个时机。
周厌看了看眼神看起来想要刀了自己的老人,嗯了声,问:“裴宝,我是喊老师还是喊爷爷?”
宁裴沉默了一会儿皱起眉,他对这些事情并不太懂,也确实难倒他了,犹豫片刻,他干脆牵住周厌的手,十指相扣住,也没有在意周围人的眼光,周厌一愣,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一到导师面前,就兴高采烈喊了声:“爷爷好。”
导师绷着神情:“……你好。”
宁裴笑了下,牵着周厌的手当着一堆人的面直截了当介绍:“老师,这是您孙子,也是我男朋友。”
-
“我听说你在老师儿子婚礼上介绍你对象?”两天后,宁裴接到远在其他城市的姜鹤的慰问视频,本来导师也邀请了姜鹤来参加婚礼,只可惜姜鹤新工作刚起步没多久,根本离不开身,只能从远方送来祝福,不过宁裴在婚礼上介绍自己对象的事儿倒是传遍了整个学校,虽然大家之前都知道他谈恋爱了,但一直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这么一来,大家倒是全都知道了。
居然是导师的新孙子。
宁裴抬眼,看见姜鹤一脸憋笑的模样,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笑,直接承认:“是的。”
“听说周厌是老师新儿媳的儿子……这混乱的关系。”姜鹤说着,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你现在是不是得管老师喊一声爷爷?”光是想想,姜鹤就觉得导师的表情肯定十分精彩。
宁裴把课件放到桌上,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看了眼时间,“我要下班了。”
“你现在回家回得这么准时?”姜鹤惊了,宁裴从前天不黑肯定不会离开,而现在天还没有要黑下来的趋势。
“要去拿东西。”宁裴瞥了眼镜头,有点想挂掉了。
姜鹤很少联系他,就算联系也不会给他打视频电话,实在是让宁裴感到不适,只是今天姜鹤似乎铁了心要和他视频,就算他这么说了,也没有要挂断的意思,反而问:“拿什么东西?”
宁裴抿了下唇:“蛋糕。”
姜鹤哦了声,“那就生日快乐,师弟。”见宁裴愣了下,姜鹤笑着问:“你以为我没事找事给你打电话啊?要不是你生日,我才懒得给你打视频。”
宁裴脚步顿了顿:“谢谢。”
他已经几年没过过生日了,之前是忙着忙着就忘记了,也并不想过生日,如今他自己并不是很想过,生日并不算重要,但是有人要逼着他过。
姜鹤笑着:“生日礼物应该寄到你家了,你记得回去查收……不过你去拿蛋糕?”
看着宁裴的行进路线,姜鹤非得多嘴问一句:“你家那位给你订的?”
以宁裴的性子,应当不会自己给自己买蛋糕。
“是。”
周厌今天有训练赛,要等训练赛结束才有空,但一大清早就给宁裴打电话叮嘱他回家的时候记得去取蛋糕,至于生日礼物,说等他回去再给。
宁裴本来对这些没什么期盼,但被周厌这么一说,反而有了期待,让他觉得时间突然过去得十分缓慢。
“得,我就不该问,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反正我话也带到了。”说话间,宁裴人已经到了学校的蛋糕店,姜鹤正想挂断视频,就看见店员拿了个蛋糕盒出来,那盒子样式有点眼熟,还挺像本书,姜鹤一顿,在宁裴的再见还没说出口的时候,喊了声等等。
宁裴不解:“怎么了?”
“你喜欢这种样式的蛋糕盒?”姜鹤觉得可能是凑巧,但这种盒子,应当是提前特意定做的。
宁裴摇头,“不喜欢,但是阿厌觉得我喜欢。”
他喜欢书,所以周厌觉得他喜欢书本样式的其他东西,就连蛋糕盒都要搞成这种样子。
姜鹤不提,他都没有太注意,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周厌还有这个破习惯,定做这种盒子都要多花好多钱。
猝不及防又吃了一口狗粮的姜鹤:“……”
姜鹤沉默了一会儿:“你还记得当年我送你离开培训基地那天么?”
不理解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宁裴回忆了一下,点头,“记得。”
怎么会不记得。
那是他和周厌人生分水岭的开始。
“那天你走之后,我在基地对面的烂房子门口也捡到一个一模一样的没开封过的蛋糕……那天也是你生日……”
“那个蛋糕……是不是周厌给你的?”
回去的路上,宁裴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回响着姜鹤的话。
“怪我,现在才想起来这事儿,我就说怎么无缘无故有人把蛋糕扔在那儿。”
“所以那时候周厌来找过你想给你过生日啊。”
还有那时候周厌的话。
“那个人是谁?”
“没关系,不用告诉我。”
原来是这样。
周厌这个傻子,在误会什么。
宁裴无奈地笑了起来,又觉得难过。
要是那个蛋糕送到自己手里,就好了。
回到家门口,宁裴才想起来周厌这会儿还没回家,周厌应当在打训练赛,但他还是没忍住,给周厌打了电话。
出乎他意料,电话铃声在屋内响起,宁裴一顿,打开家门。
屋内,原本干干净净的客厅,这会儿天花板上飘着气球,墙上贴着幼稚的五颜六色的“裴宝,生日快乐”字样,地上铺上了俗气的红色玫瑰花,连沙发上都是,周厌手里拿了个气球,上半身趴在沙发上找手机,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发现门开的时候,他一脸懵地抬头看向门口,然后慌慌张张想把气球往身后藏,头发也搞得乱糟糟的。
宁裴定定地盯着他,他也定定地看着宁裴,空气在这一刻都沉默了下来。
最后还是周厌自己打破了这份沉默,结结巴巴问:“裴、裴宝,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家里装饰好。
宁裴眨了眨眼,“下班了。”他直勾勾看着周厌,数秒后,把蛋糕扔在地方,朝周厌伸出双臂,作出一个要拥抱的姿势,“阿厌。”
周厌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爬起来,“我在!”
“过来。”宁裴命令他。
虽然给宁裴准备的惊喜还没发挥出来,周厌还是听话地走了过去,在宁裴面前站定,顺着宁裴手臂的姿势把人揽进怀里,小声说:“我还没准备好。”
宁裴没有说话,只是把脸靠在他胸口。
周厌深吸一口气,大声喊:“裴宝,生日快乐。”就算没准备好,也要祝裴宝生日快乐,“你怎么回来这么早啊……我都还没全部准备好……气球都没吹完……礼物也没藏好……”
周厌还有点委屈。
他以前就想这么搞了,可惜那时候家里条件有限,零花钱有限,宁裴也不给他批资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条件,特意把人支开,还算准了宁裴回家的时间,哪知道人算不如宁裴算。
宁裴动了动,把下巴搭在周厌肩膀上,却还是觉得不够,数秒后,他在周厌耳边认真说:“阿厌,我们来做ai。”
周厌一愣,宁裴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双手捧住他的脸,直接亲了上去。
亲吻从蜻蜓点水慢慢变成深吻,沙发上的玫瑰花散落一地,也有一些花落在宁裴身上,周厌小心翼翼拾去,在花瓣落下的地方,种下新的花瓣。
半夜的时候,宁裴实在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想要把人踹下去,又被周厌摁了回去,周厌贴着他的唇替自己发声:“裴宝,是你说要做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宁裴动了动架在他肩膀上的腿,哑着声音:“我没有说做一整晚。”
周厌实在是会得寸进尺,垂着眼:“你也没说做多久啊……这不是还没结束吗?而且、而且你刚刚让我不要停……”
宁裴:“……”宁裴捂住眼,想了想,转而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在这方面一向诚实,现在这份诚实变成了周厌耍无赖的理由,他又拿他实在没有办法,总不能做一半让他退出去,那样搞得自己也难受。
结束之后,生怕没有下一次,周厌急匆匆换下湿透的床单,扔掉皱巴巴的抱枕,又把人重新搂进自己怀里,不舍地亲了亲宁裴的脸颊,“裴宝今天好主动。”
虽然宁裴平时也不会掩饰,但今天格外主动,周厌高兴极了,一时间就没能忍住。
宁裴累得不想说话,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动,嗯了声,闭上眼睛后悔地想,他不该这么冲动,只不过是当年的一件小事而已,而现在他却可能连明天都爬不起来。
可惜周厌这会儿还精力充沛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宁裴手指动了动,哑着嗓子警告他:“周厌。”
“我不做什么!”周厌立马澄清,“我给你生日礼物,裴宝。”
他说完,宁裴感觉手指上被套了什么,一愣,艰难地睁开眼,就看见周厌笑着的脸,和自己被他举起的手上套上的素戒。
周厌眨着眼:“我找人定做的,你肯定会喜欢的最简单的款式。”
宁裴愣愣地盯着戒指看了会儿,疑惑:“为什么送戒指?”
“因为要套牢裴宝啊。”周厌侧脸去亲宁裴的眼皮,又解释:“裴宝你别误会!这就是生日礼物,不是求婚!求婚不能这么随便!”
“知道了。”宁裴眼皮颤得厉害,忍不住笑了声,刚想翻过身,周厌又贴了上来,小心翼翼问:“裴宝……能不能再来一次啊……我今天好兴奋……”
宁裴:“……”宁裴坚决不再动一下,闭上眼:“今天是我生日,不是你生日。”死死打消周厌的念头,片刻后,为了避免周厌再产生这种非分之想,他命令周厌:“你把我电脑拿过来,我今天的邮件还没有处理。”
“今天是你生日,怎么还要处理邮件。”周厌自然不太乐意,但还是照做。
宁裴不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周厌心里应该有数,要是不给周厌找点事做,周厌今晚能一直兴奋下去,等周厌把电脑拿了过来,宁裴闭着眼睛让他给自己读邮件,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没一会儿,宁裴就听得昏昏欲睡,直到周厌念到凯尔德教授的邮件。
“周仁出车祸了。”周厌也是费尽心思翻译了凯尔德教授的邮件,他虽然会说一些外语,但书面化还是不太行,翻译出来后,愣了一会儿,“目前瘫痪中,在一家疗养院养病……”
-
十一月份的时候,宁裴同周厌抽时间去了凯尔德教授所说的这家疗养院,见到了瘫痪在床的周仁。
周仁比之前老了许多,他还有自主意识,但全身上下都不能再动,只有眼睛和嘴巴可以动,虽然说出口的话,谁也听不懂。
宁裴在病房门口静静站着,看着周厌同周仁沟通,拿着一份股权转让书。
这份股权转让书,是江铃派人寄回来的,说是周仁之前早就给周厌准备好的,本来准备周厌愿意回公司之后就交给他,哪知道周厌一直不乐意,周仁就一直没把这份转让书拿出来,而实际上,周仁早就不准备把股权转让给周厌了,他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但这份转让书,兜兜转转被江铃搞到了手。
周厌看了眼转让书,又看了眼病床上的周仁,蹲下去,终于再一次亲切地喊了他一声:“爸。”
周仁瞬间睁大了眼,然而在看见门口的宁裴的时候,他眼里的这份希望再一次破灭。
周厌并不在意地笑了笑,“股份我接受了,谢谢。”
周仁想要摇头,但是他做不到,只能默默接受这份感谢。
“钱我也会替你做善事,捐助给有需要的人。”周厌的话像刀子一样划在周仁身上,听得周仁眼睛越睁越大,周厌真诚祝福:“那就希望你能早点动起来吧。”
到时候,周仁的钱,应该已经都变成了慈善机构的钱。
说完这些话,周厌不管周仁是何反应,转身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当着周仁的面,牵起宁裴的手。
宁裴问:“走了吗?”
周厌笑了下:“走了。”说着,偏头,在宁裴脸上亲了一下。
宁裴抿紧唇,“别当着别人的面亲。”
“这是我爸,什么别人的面。”
沉默片刻,宁裴不管他了,随便他去,在他亲上来的时候,闭上了眼睛。
周厌笑得更欢,单手关上周仁房间的门。
外面天气晴朗,十一月份,也没有很冷。
两人牵着手,慢慢走进阳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