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宁裴疑惑地看向男生, 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随即摇头, “不是, 是朋友。”
为什么会说是爱人?
猜测错误,男生连忙道歉,也不好意思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问宁裴需不需要陪同吃饭, 都被宁裴一一拒绝,男生只好作罢, 把人送往酒店, 和宁裴约好明日前往学校的时间之后就自行离开。
回到酒店房间, 宁裴把东西和资料全都收拾好才又重新打开手机,刚才在路上其实就已经收到周厌的消息,宁裴一直没有看。
现在一打开手机, 就被周厌的消息刷屏。
周厌一开始只回了个好,隔了没多久, 就开始报备自己行程, 说他晚上有两场训练赛,大概会到很晚。
可能是见宁裴久久没有回复,周厌又问:裴宝,你到酒店了吗, 什么时候开视频?
他和以前一样,在开视频这件事上抱有非常大的积极性,这让宁裴感到安心,于是也就把主动提出要视频的那种羞耻感抛到了脑后, 问了一句周厌现在有没有时间,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 他主动拨了视频电话。
令宁裴没想到的是,周厌人在训练室。
周厌正襟危坐,身下的椅子还在晃悠,带着他一并在晃,他用双脚抵住地面,高兴地喊:“裴宝。”
宁裴看了眼酒店的菜单,问:“你在训练?”
“没有。”怕他误会自己耽误训练时间,周厌解释:“在自由活动。”
确实是自由活动时间,下午的时候他和辅助打了一下午双排,辅助累得够呛,还在躺尸恢复元气,他本来在进行基础训练,收到宁裴的消息之后终于舍得放下鼠标休息,时不时看一眼消息,本来白川还担心他又要用手过度,看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奇怪又放心地去看阿姨准备晚餐了。
宁裴嗯了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先点了酒店的餐,等他点完,周厌问他:“刚才在点餐吗?”
不知道周厌怎么看出来的,宁裴点头,周厌问:“那你现在有空了吗?”
既然都给他打视频了,那肯定是有空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宁裴感觉周厌有点小心翼翼,从前不管他在做什么,周厌总是会打扰他,哪怕没有什么事,都会喊他一两句。
也许只是感知错误,宁裴应:“有。”也很直白地告诉周厌:“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太久没有视频了,很奇怪。”
他还没能完全适应和周厌回到从前的状态,毕竟都过去了五年多了,两个人都从少年变成了成年人,即使关系想要变得和从前一样,心境也已然不同。
宁裴重新看向视频里的周厌,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手机举得很高,视角也变得广阔,能看见他们训练室的大门。
“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周厌问:“你要参观一下我们基地吗,裴宝。”
宁裴没有拒绝。
上次去周厌他们基地,只是匆匆一瞥,那时候也并没有想要参观的心情,只想着早点完成工作,也不想过多停留,如今再看,心情已经完全不同。
得到肯定答复,周厌自然很高兴,但他没舍得把镜头对调过去,依然对着自己,这样就能一直看着宁裴,他给宁裴介绍训练室,走出去之后,给他介绍会议室,路过心理咨询室的时候,周厌脚步没有停。
走过楼下一圈,周厌想要上楼,宁裴这边的餐却送到了,周厌脚步一顿,宁裴说了句稍等。
拿完餐回来,周厌人已经回到训练室,宁裴疑惑:“你不继续给我看了?”
“你的饭到了。”周厌也想继续,但宁裴从前吃饭就是不喜欢被打扰,他不想做宁裴不喜欢的事情。
“这和参观基地有什么关系?”宁裴并不能理解。
周厌垂下眼:“会打扰你吃饭。”
“并不会。”宁裴摇头,继而说出自己的猜想:“周厌,我觉得你现在有点畏畏缩缩。”
周厌一愣,想要辩解,然而宁裴说的是事实,他张了张嘴,宁裴定定地看着他:“你不用这样,既然我答应和好,就已经放下过去,如果你这样,和从前的我没有区别,那我们和好,就没有意义了。”
顿了片刻,宁裴问:“你在害怕?”
即使表面再怎么风平浪静,背后的曾经依然是抹不掉的。
宁裴知道这个道理,但他如今愿意站出来试一试,就是并不想让周厌也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周厌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他知道宁裴话里没有意义的意思代表着什么,但他实在想这一天想得太久了,以至于得到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总想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怕宁裴又被自己伤害到。
沉默好久,两人隔着镜头对视,宁裴率先挪开视线,拆开了今天的晚餐,低头的时候,听见周厌说:“我知道了,裴宝。”
周厌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讨论这个才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他重新站起来,一边问宁裴要先去他卧室看一眼还是先去他们基地的娱乐室看,一边三步并作两步上楼。
宁裴问:“娱乐室?”
“你对我的卧室不感兴趣?”周厌立马不乐意。
宁裴摇头,“以前看得太多,确实不感兴趣。”
但周厌还是去了自己的卧室。
看见卧室里那张几乎和从前一模一样的书桌,宁裴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心中有种别样的情绪。
是喜悦,也是难过。
镜头没在那张书桌上多作停留,周厌挪到床边,掀开被子露出睡在枕头上的娃娃,很不高兴地问:“裴宝,你什么时候把娃娃还我?”
宁裴眨了眨眼,“有机会吧。”
他想找个合适的时机。
第二日大清早,宁裴就前往学校,讲座倒是下午才开始,但他想去旁听几节课。
因为本来是要和学校的老师和领导一起交流吃饭,宁裴并不喜欢这种场所,干脆用听课来躲避,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连吃饭都是在学校食堂解决。
下午的讲座持续两个小时,一场讲座下来,下面的学生困倒一片,宁裴当没有看见。
接连两周都是这样的行程,还要隔几天就换一所学校,坐车坐得很累,尤其是气温正值变热的季节,正是流感高发季节,许多大学生都已经中招,演讲的时候礼堂里都是此起彼伏的咳嗽声。
姜鹤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宁裴正在做新的PPT,听见他说话的声音,姜鹤不由问:“你哭了?”
宁裴用纸巾摁住鼻子:“没有。”
“感冒了?”姜鹤想起之前陆杰感冒似乎就是这种说话语气,“怎么感冒了?这活不好干吧?”
“还可以。”只是实在太忙,从前宁裴希望自己一直那么忙,这样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如今真的这么忙了,却又不想这么忙了,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和周厌的消息都停在早安晚安上面,这是从前上学时候从来没有过的状态。
姜鹤有些担心,“你别嘴硬啊,要是实在吃不消就停几天也没事,老师那边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接我的工作啊,早知道当初不接这么多工作了。”
宁裴嗯了声,他知道那时候姜鹤需要钱,所以一般给钱的工作都会接。
宁裴实话实说,“还好,有钱。”
惹得姜鹤啧了好几声,“那行吧,你自己注意点身体,我就是想问你之前负责的一个实验的数据你放哪儿了,我去老师那儿没找到。”
数据还没来得及归档,宁裴干脆直接给他发了一份,姜鹤说了声谢谢,正想说再见,宁裴犹豫一下,问:“我吃药的事情,是你告诉周厌的?”
姜鹤哎哟了声:“怎么了?问罪来了,行,我受着,那不是那天他一副我不说就要谋杀我的样子么,我不得不说啊。”姜鹤顿了顿,“但其他的,我真什么也没说,不过师弟,你也应该知道,我希望你能正视你自己的病,也不算病吧……”
“我知道,谢谢。”宁裴打断了姜鹤的话,姜鹤还挺惊讶,宁裴居然没有让他别管,反而对他说谢谢,可真是奇了怪了,他正想继续说什么,宁裴又给他了一记重磅,“我和周厌和好了。”
姜鹤一惊:“和好?哪个和好?是我知道的和好吗?”
他其实是想说是谈恋爱复合的那种和好吗,但是听宁裴这语气应当不是,姜鹤内心默默替周厌默哀,然而一想,自己长达多年的暗恋再也不会有结果,还替周厌这种人默哀,实在不值当,没有嘲笑就不错了。
宁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嗯了声,然后就没了声,等得姜鹤忍不住问:“没了?你就想告诉我这个?”
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宁裴还记得通知他这个当初当“坏人”的人呢。
宁裴犹豫了一下:“还有什么?”
姜鹤本来想问具体过程细节,但想了想这纯属自找苦吃,转而问:“那你现在感冒,他知道吗?他是不是应该对你表示点什么?这么多年你都一个人,好不容易身边有个人,总得让他来照顾你吧?”
宁裴一愣,“只是感冒而已。”
“那不一定,我听你这声音,觉得挺严重。”姜鹤还记得上次陆杰感冒后就发了高烧,跟死鱼一样说学校宿舍没法待了,闷得他要死,问他有没有地方能让他睡一晚。
宁裴没未放在心上,挂断电话之后,他鼻塞又头昏脑涨,握着手机,手机界面调在和周厌的聊天框,最新一条还是中午周厌的一张午餐图,停在界面许久,他却一直没给周厌发消息。
其实他和周厌一样,还是有点害怕。
那种长年累月刻在骨子里的伤痛,到底还是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被忘却。
然而思考许久之后,他还是给周厌发了一条,问周厌:在干什么?
如今这个时间,周厌大多是在训练。
果不其然,大概一局游戏的时间,周厌说:在双排
没有训练赛的时候,周厌不是在进行基础训练就是在和队友组排磨合,这点周厌之前就和宁裴说过,宁裴回了个好,想自己总不能打扰他,从前周厌打游戏就是,很烦别人打扰他,总是给宁裴求情,有什么事情等他打完游戏再说,久而久之,宁裴也不会再在他打游戏的时候打扰他了。
让自己不要去想从前,宁裴给自己烧了点热水,明天还有讲座,他总不能倒下。
没多久,周厌又问:怎么了裴宝?
宁裴说没事,随后把手机放到一旁,忘却方才的事情。
他和周厌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回复完之后,他就继续做自己的PPT,然而实在是头晕难受,感冒的症状越发明显,宁裴又是不做完该做的事情无法停下休息的性格,一直坚持着。
今晚的时间特别难熬,也过得特别慢,不知道过去多久,放在一旁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宁裴脑袋昏沉,以为又是姜鹤的电话,接起来之后就问:“师兄,是还需要什么资料?”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周厌的声音,周厌不知道在哪里,声音听起来有些空旷,又很焦急地问:“你住哪儿层?”
宁裴一时没反应过来,一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但他的PPT连一半都没有做完,感冒生病果然误事,宁裴有些头疼,站起来的时候头重脚轻,也觉得有热,大概是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就连看窗外的景色都有些模糊不清。
反应迟钝片刻,宁裴报了房间号,问他:“怎么了?”
“等我一下。”
电话没有被挂断,宁裴奇怪地摸了摸旁边早就放凉的水杯,又去烧了点水,走路的时候感觉自己在飘,只好缓了缓,然后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电梯叮的一声,他没有放在心上。
但没多久,他房间的门突然被敲了两下,与此同时,手机里再次传来周厌的声音,“裴宝,给我开个门。”
差点忘了自己还在打电话,宁裴愣在原地,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出现了幻觉,直到又听见周厌喊了他一声裴宝,宁裴才如梦初醒,跑去开了门。
周厌拎着一大堆药进来,连队服都还穿在身上,宁裴愣愣地看着他脱了外套,问:“你怎么来了?”
应该问,你怎么过来了,怎么过来的?
两座城市间的距离,至少开车几个小时。
距离那两条消息过去,也已经几个小时。
周厌暂时没有说话,把自己的手塞进衣服里捂热了,然后才去捂宁裴的额头,看着宁裴发红的脸,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到床边,拆了新买的体温计,才说:“陆杰说你感冒了。”
感冒发烧让宁裴思维迟缓,反应许久才问:“陆杰?”
“是,陆杰,陆杰说姜鹤打电话告诉他的。”这件事还得一个人传给另一个人听,最后才传到周厌耳中,周厌想起宁裴那条突兀的消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打完手上那把游戏,就和白川请了假。
他蹲到宁裴面前把体温计塞进宁裴口中,“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我?”
宁裴说不出话来,只能摇头。
周厌却很认真地看着他:“你问我是不是害怕,你是不是也一样?”
都不用猜,那条试探的消息,包含着宁裴的小心翼翼。
然而不管从前现在,宁裴生病,周厌肯定没办法坐视不管,只是宁裴心底被太多过往的伤压着,暂时还没办法完全走出来。
宁裴垂下眼,没有否认,周厌从下往上地盯着他,把他的话还给他:“你自己说的,那样就没有意义了,裴宝,我也想知道你的一切,不管好的坏的,你不用像从前那样害怕,我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周厌的语气有些许低落,“如果你还是害怕,我会怀疑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他们两个人可真的有够好笑,一会儿这个人害怕,一会儿那个人害怕,快把一段正常的感情搞得畸形了。
然而他们谁都想把对方从畸形的路上掰回来。
愣愣地盯着周厌许久,宁裴缓缓点头,又觉得头疼,顿住。
得到答案,周厌松了口气,笑了起来,起身,掌心在宁裴脑袋上压了压,“体温计给我。”
宁裴听他的话把脑袋往前递了递。
38.5,已经算是高烧,怪不得看电脑都是花的。
不由分说,宁裴被周厌摁在被窝里,周厌去翻退烧药,宁裴定定盯着他的后背,突然眼眶发酸,但并没有眼泪,只是眼睛连着心口。
吃过退烧药,宁裴反而开始觉得冷,他还惦记着自己的PPT,往身上裹了条毯子,问周厌能不能把他的电脑放床上。
周厌装作很凶地问:“你还有力气?”
吃过药自然只想睡觉,但工作没完成,宁裴摇头又点头,周厌无奈地问:“明天就要用?”
“是。”是临时加的一个演讲内容,也是下午才收到通知,不然依着宁裴的性格早就完成了,虽然是明天下午才用,但他怕明天上午自己更加爬不起来,工作不做完,实在是不舒服。
他眨了眨眼,看着和自己僵持着的周厌,“你不是说什么都听我的?”
周厌惊了:“这也算?”
宁裴直勾勾看着他,不说话,看得周厌摸了摸鼻子,说出去的话总该实现,他抱起电脑看了会儿,发现上面的内容当真是天书,但总不能真让宁裴带病上阵,现在已经这么晚,再不睡,感冒肯定又要加重。
犹豫片刻,周厌掀开被窝,宁裴疑惑地看他一眼,周厌却已经脱了衣服裤子,自顾自钻进被窝,没一会儿,宁裴腿上就贴上另一道低于他体温的热源,他疑惑地问:“你干什么?”
周厌不说话,摁着他的肩膀把他摁进被窝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又把被子塞好,看起来完全不听宁裴的话,宁裴皱了皱眉,刚想反抗,周厌却把电脑放在自己身上,提了个意见,“你说,我来打内容,怎么样?”
宁裴迟疑又艰难地转着脑袋看向他,周厌单手捧住他的脸,“裴宝,我这不算不听话吧?”
“……不算。”宁裴现在确实完全不想爬起来了,周厌这个方法确实可行,然而他没想到自己答应之后,说了没多久,就在周厌的键盘声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没有他的指示,周厌看这份PPT简直像在看天书,也没办法继续做下去,也把电脑放在了一旁。
宁裴感觉自己并没有完全睡着,这一晚上像是在做梦一样。
梦见周厌突然出现,梦见周厌和他说了很多话。
昏昏沉沉中,他感觉后背贴上热源,费力地睁开眼睛,他问:“做完了?”
说话全是鼻音,听得周厌心脏发紧,把他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在他发烫的额头上蹭了蹭,恨不得如今生病的人是自己。
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起睡过,如果不是宁裴现在浑身发烫,周厌当真要心跳如雷心猿意马了。
“没有,不会做了。”周厌圈住宁裴的手,问他:“难受吗?”
宁裴嗯了声,没有否认,但被周厌这么抱着,好像舒服很多。
不再执着于要把PPT完成,宁裴再次沉沉睡过去,睡梦中感觉贴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很快热了起来,又很快凉了起来,都变成天然的物理降温工具了。
第二天,宁裴的烧退了,鼻子也没有那么堵,醒来的时候,宁裴身上压着一条手臂,脑袋下还枕着一条,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想起半夜周厌突然出现。
动了动脖子,宁裴还没起来,就又被重新摁了回去,和以前一样,周厌总喜欢这样睡觉。
然而还是不一样的。
两个人都已经成年,宁裴从前不觉得这个姿势有什么,如今突然觉得有些许不自在,尤其是周厌的腿压在他的腿间,虽然这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但宁裴还是愣了一会儿,突然想起在车上的时候那个男生问的,他是不是在和爱人聊天。
很奇怪,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宁裴闭了闭眼,喊了声:“周厌。”
周厌嗯了声,眼睛没睁开,嘴上却问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宁裴没有说话,手伸下去,扶住周厌的大腿根往外推了推,本来就一夜未眠的人瞬间睁开眼,浑身僵硬起来。
然而宁裴只是很镇定地说:“你压到我了,以后不要这样睡。”
一时间,周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知道宁裴的掌心是凉的,而他的心是热的,哪儿都是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