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裴的身影消失在电梯, 周厌捧着卷饼和豆浆站了很久,冷掉了,手也冷, 转身进屋。
他在沙发上睡过去, 又梦见那时候宁裴祝他一路顺风的模样, 平静,不悲不喜,一场没有喧嚣的道别, 胃却抽痛起来,一阵铃声响起,周厌猛然睁开眼睛。
外面天黑了, 一整个白天过去, 陆杰的电话打进来, 周厌翻起身接起, 头还有点晕。
陆杰问:“厌哥你今天要训练吗?”
“休息。”周厌起身给自己倒水, 明明不热, 但他出了汗。
“你在哪儿?吃不吃烧烤?”
很明显, 陆杰今天没课, 放飞自我,确实饿了,周厌没有拒绝, 告诉他地址,但叮嘱:“我的不要放任何调味料。”然后在陆杰茫然的啊声中挂断电话。
他看一眼时间, 距离宁裴出差已经过去了十三个小时。
陆杰来得很快,虽然不解, 但听了周厌的话买了一份不带调味料的烧烤, 絮絮叨叨:“老板还以为我狗吃的呢, 和我说要不要换肥一点的肉……我没有说你是狗的意思啊厌哥!但是你怎么突然改口味了啊?”
周厌睨他一眼,不答,只让他自己去冰箱里拿饮料,尝了口没调味料的烤串,皱眉。
肉腥,寡淡无味,机械性咀嚼,吞咽。
陆杰拿完饮料回来,他已经吃完两串,陆杰惊了,“厌哥你味觉退化了?”
“少废话,吃你的。”
周厌懒得和他多说,陆杰十分担忧,边观察他边坐下,屁股刚挨上沙发面,有点硌,伸手一摸:“……这什么?怎么有点眼熟。”
陆杰凑近,观察着这个丑得出奇的娃娃。
用布缝制,针线凌乱,衣服脏乱,脸歪曲,眼睛倒三角,还挺凶,有点像个人,想不出来像谁,但更像诅咒小人。
没等他细看,周厌从他手中夺过,藏进怀中,陆杰好奇心被勾起,不忘评价一句:“好丑啊,厌哥你哪来的这么丑的娃娃?哪个小女生送的?”
哪有什么小女生送。
周厌去手工店制作,问白川借钱,用了最好的线,最好的布,根据记忆里的模样,然而成品出来,店员憋笑,周厌手指戳出几个洞,把白川吓坏,问他干什么去了,问他还想不想继续打职业了。
哪有职业选手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
周厌只回答想,把娃娃藏进枕头下,终于能睡个好觉。
周厌咀嚼着口中食物,问:“丑?”
陆杰点头,又摇头,感觉厌哥很宝贝这东西,不敢讲实话。
但到底为什么眼熟?
陆杰想不明白,吃一半,终于提起正事,战战兢兢,“那个厌哥……”
周厌狼吞虎咽,三盒肉已经吃完,嘴里都是肉味。
陆杰超小声:“我们要写期末论文,我去年不是没及格嘛,今年我想让宁裴哥给我看看,你说成不成?”
提起宁裴,周厌直起身,定定看向陆杰,陆杰直咽口水,“不成吗?也是,宁裴哥应该很忙?”
“成。”
周厌捂紧怀中娃娃,陆杰问:“那我是给他发微信还是……?到时候我请他吃饭吧?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我替你问。”
陆杰眼前一亮。
“你把号码给我。”
陆杰直白:“厌哥,你没有宁裴哥联系方式?”
聊天被堵死,看见周厌脸色,陆杰识趣闭嘴,自觉递上联系方式,心想,宁裴哥应该不会怪罪他吧,虽然不知当年发生何事,但厌哥和宁裴哥之间肯定有苦衷,苦衷嘛,就是要多沟通才能说开。
恍恍惚惚中,陆杰灵光一闪,“这个娃娃怎么那么像厌哥你之前挂书包上那个?是不是宁裴哥给你送的生日礼物来着?”
周厌一愣,默不作声。
然而当初那个挂在书包上不知道掉落在哪里的娃娃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发送验证消息,没有答复,陆杰嘀咕:“怎么回事,几年过去娃娃都能越长越丑?”
十几个小时飞机,刚到酒店整理完,宁裴连打两个喷嚏,这里天气和国内差不多,导师问:“感冒了?”
宁裴摇头,导师拍了拍他肩膀:“打起精神,一会儿有饭局。”
飞机上导师就给宁裴打过预防针,他们来参加讲座,总要和其他人打交道,宁裴向来不参加这些,由导师主导,他负责沉默。
于是加上导师助理一行三人出门奔赴饭局,饭桌上,提几句学术相关,提几句私事,话题落不到宁裴头上,他年纪小,落得轻松,只是听他们聊天听得头昏脑涨。
回酒店休息两天倒时差,整理资料,等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迎来了凯尔德教授的讲座,连续三天,座无虚席,宁裴也连着三天没有睡,受益匪浅,重新整合资料,把自己想问的整理起来,等最后一场讲座结束的时候,排在一群人最后,见状,导师摇头:“你这么激动,我还以为你会冲到最前面。”不过那不符合宁裴性格。
导师没有问题想问,年纪也大了,连轴三天,体力支撑不住,不在这里继续等候,留下宁裴一人。
凯尔德教授年过六十,和蔼可亲,有问必答,然而到宁裴,厅里人走得差不多,他早年在中国待过,用中文问宁裴:“孩子,你有什么问题?”
宁裴用英文和他交流,将自己整理的资料和问题全部交给他,凯尔德教授只看两眼就问:“能否交换个联系方式?”
自然是能,宁裴告知他自己的邮箱,凯尔德教授表示可以加微信,过段时间,他会去中国,宁裴自然乐意,然而许久不看微信,消息很多,密密麻麻,不过好友申请只有一条,他很少给联系方式,和凯尔德教授加上之后顺手点开看了一眼,微怔。
太熟悉的头像。
从用聊天软件开始,周厌的头像一直没有变过,是一只红色纸飞机寿终就寝前的纪念照。
用周厌的话说,那是裴宝主动和他说话的开端,很有纪念意义。
然而纸飞机寿命短,红色褪去,轻轻一碰就碎掉,进了垃圾桶。
只怔几秒,手机放回口袋,宁裴没有再管,同凯尔德教授交谈,自信,不怯场,拥有他这个年龄少有的稳重。
不多时,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喊一声:“凯尔德。”
应当是凯尔德教授朋友,声音耳熟,凯尔德教授笑起来,“周仁,你怎么来了?”
“我来附近出差,听说你今天有演讲,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不得不承认,周仁在外表谈吐上总会让人觉得他谦虚,掩盖了他的真实面貌。
他们老朋友之间交谈,宁裴不做打扰,不声不响,然而周仁却突然看向他,眼底有惊喜,“宁裴?”
“你们认识?”宁裴未应,凯尔德教授先问,又夸奖宁裴一番,周仁点头,像看待自家孩子一样看着宁裴,“只是好久不见,愿意和叔叔吃顿饭吗?我记得你以前就想见凯尔德教授,没想到如今再见你已经实现愿望,真好。”
宁裴少有抵触的人,周仁大概是第一个,不需要思考,宁裴拒绝,“我还有事。”
“没关系,如果你有话想和凯尔德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聊。”周仁同当年一样笑笑,“这几年有和周厌联系吗?我记得前几年,周厌来求我,问我能不能帮忙调查你去了哪里,不过他没答应我的条件,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
不用想也知道,周仁的条件是什么。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把自己看得比谁都重要。”周仁感叹一句,又意有所指。
宁裴不卑不亢也不搭理,只对教授道别,果断转身离去。
周仁的话,他并不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