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裴回到家,陈若已经下班回来,赵乐乐见到他就往他腿上扑,又发觉他不对劲,摸了摸他的额头:“哥哥,你怎么啦。”
宁裴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
他垂下眼,赵乐乐一眼就看出他不舒服,周厌却没有。
宁裴安慰自己,周厌心情不好,却想起年幼时周厌总把他护在身后,不论何时何地。
如果人不用长大就好了。
发觉他情绪低落,赵乐乐眨了眨眼,“妈妈说你今天没有去学校,是不是不开心,你昨天去给周厌哥哥过生日,那么早就回来了。”
“是不是周厌哥哥欺负你?”
宁裴很想去睡觉,但又不得不抱起赵乐乐这个执着的小孩儿,把她放到沙发上,否认:“他没有欺负我。”
“那你为什么不开心?”赵乐乐认定是周厌欺负了人,小孩子的思维很简单:“你不开心,那就不要和他当朋友了。”
宁裴无奈:“没有不开心,好了,我去睡觉,和妈妈说晚饭不用等我。”
终于把赵乐乐哄走,宁裴躺在床上,却没了睡意,他翻手机,周厌没有回复他的消息,倒是陆杰给他发短信告状:厌哥是不是遇到什么大事了!居然抽烟!
宁裴瞬间清醒,无力感冒上心头,想起周厌这两天的颓丧模样,几次三番拿出手机编辑,最后又删掉。
他不愿意周厌学习这种坏习惯,又怕周厌不高兴,最后全部化为一句:注意身体
周厌大抵还在打游戏,没有回复,宁裴实在不适,逼迫自己睡过去。
宁裴做了一晚上梦,梦见年幼时候周厌牵着他的手在幼儿园横行霸道,那时候他还不太乐意说话,却觉得快乐。
第二天早上,他去学校,和班主任申请换同桌,班主任对他有求必应,就连昨天他逃课都不和他计较,隐隐知道缘由也不问,只是在他出去之前说:“宁裴,生活是自己的,不要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
班主任只是可惜,她觉得宁裴应该有更好的发展。
回到教室,张让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搬走的时候,还在咄咄逼人:“你就算为了周厌这么做他也不会感激你。”
“你会后悔的。”
宁裴觉得张让大抵有有病,没有理他,下课后又去周厌他们班,陆杰看见他兴奋得直招手,又奔到窗边,“宁裴哥!厌哥昨晚在我家睡的,还没起来呢估计,你给他打个电话喊他来上课吧。”
宁裴一愣,手指紧紧蜷缩,说好。
陆杰又说:“厌哥昨天抽了好多烟,你要不要管管啊?感觉他心情很不好。”
周厌以前从来不抽烟,被陆杰这么一说,宁裴终于还是放不下心,这回他向班主任请了假,又问陆杰要了他家的钥匙,没有提前告知周厌就进了陆杰家。
屋里一片未散的烟味,周厌睡在陆杰床上,垃圾桶里几个烟头,宁裴皱眉,把被周厌踢到地上的被子盖好,还没来得及喊他,手突然被一拉,周厌人没有醒,却跟有感知般把宁裴拉得倒在床上,然后用腿压住他,搂住他的后背,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的姿势。
宁裴动弹不得,只好喊他:“周厌。”
又费劲地伸出手抓住周厌胳膊扒开,周厌含糊不清应了一句,“别吵。”
他有起床气,宁裴经验十足,捏住他鼻尖,又捂住他嘴巴,周厌呼吸不上,终于睁开眼,不知道被宁裴用这种方式唤醒多少次,条件反射伸手一摸,把人拉进自己身下,然后睁开眼,和宁裴四目相对。
宁裴喘着气说:“该起床了。”
他被折腾得头发乱糟糟,脸颊通红,周厌两天没睡,昨晚也是睡得迷糊,梦里江铃和周仁吵架,他被吵得头痛欲裂,转头又梦见宁裴转身离开,对他说你是累赘,对他失望至极,他只想抽烟麻痹自己,现在终于清醒过来,身体还产生了剧烈反应,差点抵到宁裴大腿,起床气没有发作,梦境差点和现实混为一谈,他下意识推开宁裴,力气很大,宁裴后背抵着床边,差点摔下去,脑袋发懵,一阵心悸,无措地看向周厌,周厌却扭过头并不看他,而是用不怎么欢迎的语气问:“你怎么来了?”
宁裴用指甲掐着手心,遮掩住失落,“看你没来学校。”他挤出笑:“那我回去上课了。”刚刚那一下被推得太突然,他从周厌眼中看见了什么?
嫌弃还是厌烦。
宁裴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乱,需要镇定下来,不等周厌回答,他自顾自想要离开,脚落地踩到遗落在地板上的烟头,他俯身捡起来扔进垃圾桶,还是没忍住背着周厌道:“你少抽烟……对身体不好。”
周厌揉着生疼的太阳穴,回答得无所谓:“知道。”
“裴宝。”周厌下床,看见一地乱糟糟,这么多年,他从来没睡过这么脏乱的地方,不由回想昨晚他到底怎么把陆杰家弄成这样的,他在楼下看见宁裴房间的灯关着就进了陆杰家,实在是太累,内心又震惊澎湃,抽过烟后就沉沉睡去。
听见熟悉的一声,宁裴冷下去的心终于又跳起来,他扭过头,周厌习惯性向他要求:“帮我把这破地整理一下吧,我头好痛。”
宁裴一愣,周厌好像已经笃定他会这样做一般进了卫生间,毕竟以前也是,周厌喜欢乱扔东西,宁裴让他收拾无果就自己上手,反正都是习惯,也是一种被需要的表现,也让宁裴感觉到安心。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些抗拒,大概是因为刚才周厌把他推开的模样——不过,周厌肯定是因为起床气,宁裴这样安慰自己,终于心安理得。
他把地清扫干净,把垃圾袋收好,然后出门。
周厌在卫生间待了很久,等出来的时候,屋内已经空无一人,他给宁裴发消息问:怎么自己先走了?
宁裴在楼下给周厌买饭,收到消息的时候,他正在付钱,那老板认识他,见他脸色不好看,问:“你是不是不舒服啊?怪不得今天没有去学校呢。”
宁裴摇头否认:“没有,谢谢叔叔。”
他拿出手机给周厌回:你先回学校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该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而难过,所以不想面对周厌。
周厌没有回复,宁裴去小区外面的小诊所打了一针,大概是昨天被闷了太久还是不舒服,打完针后,医生让他回去休息,宁裴没听,回去学校,先去了周厌他们班,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陆杰的声音:“厌哥你好厉害!这真的是职业战队邀请吗?不是骗子?”
正值课间,乱糟糟的,不过此刻,男生都围在周厌身边,大声议论着。
“你报名的?”
周厌说:“没有,给我发的。”
实际上,他一直当成是骗子,没想到骗子这么执着,还给他发短信,恰好被陆杰看见,陆杰瞬间就嚷嚷起来,周厌没好意思再戳穿,顺着话头说下去。
“那你会去吗?”
“这还用选?”
“确实,厌哥打游戏这么厉害,就是拿冠军的料。”
“就是嘛,待在学校多没用啊,还要每天被逼着学习。”
周厌不说话,任由他们说,转着手机,突然被喊了一声,“周厌!宁裴给你的吃的!”
对方扔过来一袋子热腾腾的包子,宁裴进校的时候在保安室热过,拿到手还是烫的,周厌被烫得嘶了声,往窗边一看,问:“人呢。”
“走了。”
周厌觉得这包子格外烫,烫得自己心口都在发热,情愫更加浓烈了,笑了一下,旁边的男生嘴贱:“那还是别去打比赛了,省的人家学霸苦力白费。”
话没问题,语气却阴阳,周厌转过头看他一眼,他就闭嘴不说了。
周厌冷笑:“你说的对,下学期你就得去楼上班级见我了。”
回到教室,宁裴怀疑针里加了安眠药,他困得厉害,趴在桌上没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没多久,他被人闹醒,一只手盖在他额头上,“发烧了?”
宁裴昏昏沉沉看见一张熟悉的脸,病恹恹地问:“周厌?”
“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周厌没好气,当着他们任课老师的面把人背到背上,搞得任课老师进退两难,最后给他俩让出道。
宁裴嘴硬:“没有不舒服。”
“那你身上为什么这么烫?”周厌摸着他的手,又软又热,舒服得很,想一直握在手中,可心中一悸,又立马松手。
宁裴不和他辩解,感觉自己还在做梦,趴在他肩头呢喃着问:“阿厌,你要走吗?”
“走哪儿?”
“不知道。”宁裴做了个梦,梦见周厌跟着周仁不辞而别,他找了很久,最后没能找到他。
“行。”周厌顺着他的话说:“那我走吧,去一个没人管我的地方。”
真不知道说什么胡话,周厌笑了声,倒是也顺着这话想了想,突然感觉脖颈有热泪划过,瞬间懵住,“你哭什么?”
宁裴不说话,闷在他肩头默默地哭,人生了病总归会脆弱。
校医室到了,周厌把宁裴放床上,蹲到他面前用手抹去他的眼泪,觉得好笑:“你当真了?”
宁裴不说话,校医见状问:“怎么了这是?难受得都哭了?”
“我逗他玩。”
太久没见宁裴哭过,确实好玩,也看得心乱,想让他别哭,周厌还没来得及哄,校医摸了摸宁裴额头说:“发烧了啊,人生病的时候可不能乱逗,一会儿把你话当真了。”
周厌笑着胡乱说:“我让他和我私奔。”
宁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们说话,校医开玩笑:“完蛋,当真了,入梦了,你乐意吗?”
“他肯定乐意。”周厌想都不用想,他去哪里,宁裴肯定会跟着,到时候他和宁裴谈恋爱,住一起,睡一起,吃穿都一起,现在还不行,他们年纪还小。
“这么理所应当?”校医给宁裴量体温,给他用药,期间,宁裴一句话没有说,他像是陷入了昏沉中,但又没有,意识比来的路上还要清醒。
周厌说的对,周厌要和他私奔,他肯定乐意,随便去哪儿都好。
他没什么爱好,每天都在学习,看同龄人看不懂的文章,写同龄人看不懂的论文,然后和周厌吃饭,帮周厌出卷子,看周厌写作业,等周厌放学,等周厌上学,和周厌视频,管着周厌,不让他逃课不让他打架不让他打游戏……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
可周厌并不是要和他私奔。
“那当然。”周厌语气散漫,以为宁裴睡着了,又瞎扯:“不过要是少管我就好,老逼我学习,累。”
“那不是为你好。”
这句话瞬间让周厌想起了江铃,也是口口声声说为他好,周厌脸上笑意瞬间褪去,冷笑一声:“全都打着为我好的旗号,做着顺他们心的事。”
“怨气挺大啊,好了,你在这看着他,别让他动了针。”校医不再和他胡扯,把空间留给了两人,自己去外面摸鱼看报。
宁裴烧得发热的手被握进更热的掌心,然后顺着点滴流进血管,温度逐渐凉下来,也凉进心底。
药效再起,昏睡的时候,他听见周厌不知道在和谁说话,也许是在做梦,他的手被放掉,他在睡梦中呆呆站着,一声不吭,又变成了幼时那个别人口中的“傻子”。
周厌站校门口,用十足的防备心态看着周仁:“你来干什么?”从上次吵架过后,他就不愿意再见周仁,这么多年心中父亲伟岸的形象隐隐坍塌。
周仁依然文质彬彬,笑着:“带你出去转转。”
“你觉得我会跟你去?”周厌大抵能猜到周仁什么心思,无非就是想再劝他跟着他离开,但他怎么会上当。
周仁说:“你别那么有敌意,我毕竟是你爸爸。”
“而且这么多年你看过你妈妈工作的公司吗?我带你去看看。”
“你有病?”
周厌甩开他的手,周仁不恼,只问他:“其实我这次来并不是想带你走,我知道你不愿意离开,前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俩。”
一副惺惺作态,令人作呕,周厌转身就要走,周仁说:“但是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妈为什么总是那么晚回家吗?”
周厌脚步顿住,“你什么意思?”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江铃总是很忙,很晚回家,周厌早就习惯,也会在和江铃吵架的时候借此发挥。
实质上,这么多年,江铃和他相处、管他的时间,还不如宁裴多。
周仁笑着说:“我带你去看看。”
周厌确实没来过江铃公司,他知道江铃创业,有自己的公司,但他对那个不感兴趣,路上,周仁说:“你妈妈开公司的钱确实是我给她的,亏欠你们的,我只能用钱弥补。”
周厌不听他的话,翻着手机正想给宁裴发消息,手机卡死了,周厌烦躁地把手机扔车上:“你到底想干什么,又想让我看什么?”
周仁说:“其实国外比你想的要好很多,你现在的成绩,在国内考不上好的大学,但是在国外,我可以让你读好的大学。”
周厌冷笑:“还没死心?”
“不是没死心,我只是为你好。”
又是这句话,周厌烦透了,往前踹了一脚,还没说话,周仁安抚他:“再者,你一直麻烦宁裴,我上次和他聊过,他这个成绩要读顶尖学府,你到时候去得了吗?他的眼界和你的不一样,我也了解过,他一直没跳级走,你自己也知道因为什么,不是爸爸说话难听,你这样也是耽误人家。”
“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周厌暴怒,一把拽起周仁领口。
周仁连忙道:“在开车,你不想我俩命丧在这里吧?”
车子歪扭出一条新轨迹,不知道要被扣多少分,后面和旁边的车疯狂按喇叭,周厌松手,一直盯着周仁,周仁却不慌不忙,他是商人,还是成功的商人,知道怎么算计,他问:“你难道不想宁裴有更好的发展?”
他看一眼周厌手机屏幕,因为车子晃动,屏幕亮起,屏保上宁裴睡着的照片格外惹眼,藏着道不明的少年心事。
“你也可以选择一直留在这里,但到时候,你们会有不同的人生轨迹,你们还能在一起吗?他还会和你在一起吗?”
周仁话落,车子停在一幢商务楼下。
周厌失去理智思考能力,周仁的话充斥大脑,抬头,却看见江铃抱着一个小男孩儿,有个年轻男人揽着她的肩膀。
他们看起来很幸福。
周仁说:“她需要新的家庭,但我不需要,我只会有和你一起的家庭。”